第二日清晨，结界传来的震动让阿轻戒备地睁开眼，她走出屏风，对上白渊望过来的目光。
几个时辰前还爱搭不理的少女这会儿又温温和和地唤了声“师兄”，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怎么回事？”阿轻好奇地凑到窗边。
难道是经卦家的灵术士？
昨晚回来的镜灵已经把黑玉坛上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阿轻，除了没听到圣核的回应。
她知道经卦家准备在连山穆转危为安后让圣核召集子核，圣核想来不会拒绝。
而二长老昨日派出的灵术士在西峰结界外等了一夜，没有进来是因为神使同样给予了友善的提醒，他们不想进结界后被仙首亲传追杀。
神使拍着胸脯保证没有人进出过结界，灵术士不疑有他，只等再亲眼见过就作罢。
阿轻以为是那些灵术士终于准备进来了。
她推开条窗缝，往外望时，白渊就抱着手臂靠在一旁的墙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直到阿轻被看得连观察外界的心思都没有了。
她抬起手掌，虚虚挡在他眼前，隔绝那道存在感太强的目光。
白渊垂落的黑眸中旋即散开几点笑意，他忽然抬起一根手指，不疾不徐地抵在她掌心，低声问：“师妹不气了？”
师兄扬起的碎发和指尖都仿佛在故意捉弄人玩，阿轻面不改色地收回手：“我没有——”
不等白渊开口，她便向外偏了偏头，先转开了话题：“师兄，好像有人过来了。”
消失的结界和竹林里传出的动静让两人之间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氛围烟消云散。
衣着华贵的年轻男女逐渐走近，阿轻打量着他们的装扮，若有所思道：“是神巫家的人？”
“嗯，神巫家那对姐弟。”白渊语调淡漠。
阿轻转过头冲他眨了眨眼，故意慢吞吞地开口：“师兄不是说，不认识，没见过么？”
白渊：“......”
行，原来在这等着他。
那天晚上说过的话被原封不动还了回来，每一个字都带着别样的意味。
白渊低头对上少女微弯的眼睛，心里气得笑了一声，想过告诉她，这是众所周知的事。
但最后又没有。
他只是漫不经心地抬了抬手，环绕在竹屋上方的剑阵倏然开启，森冷剑锋直指靠近的一男一女，带着明晃晃的警告。
那对姐弟脸色骤变，阿轻则微微惊讶地捂嘴，看看他们，再看看一言不合动手的师兄。
她其实知道，神巫家这一代被公之于众的只有乘玉灵和乘玉旻这对姐弟。
也不知道是对后代的要求太严格，还是为了保持住当今第一世家的神秘。
乘玉一族的人也很好认，除了仙首乘玉晔和五位祭司，其余大多金装玉裹、蝉衫麟带。
据说大小姐乘玉灵是黑裳祭司之女，乘玉旻则是红裳祭司之子，红裳祭司也是仙洲乾元殿的尊主，负责向外传授神巫家的术法。
阿轻想了一圈，才觉察到周围好像过于安静了，师兄正幽幽地注视着她，那双清寒的眼睛里仿佛写着——“我看你还能挑我什么刺”。
白渊可不知道师妹的想法，他瞥了瞥她披散的墨发，刚起床的姑娘这会儿只穿了件单薄的里衣，无辜望过来的眼眸让他不由心痒。
“还睡么？”他低声问了句。
这也睡不了吧，阿轻摇摇头，转身去洗漱。
今日是学宫开学第一日，许多杂役弟子都会去参加为期十四日的基础灵术授课。
半夏已经在灵息镜上提醒过她了，但等阿轻洗漱完出去，发现剑阵还在外边架着，而神巫家姐弟也没有离开。
乘玉旻看样子已经和灵剑打过几轮了，面上气急败坏，手上雷符不断，轰隆隆的雷响与耀眼的赤雷交织，缠住灵剑的瞬间便被绞碎。
晃动的剑锋像是在嘲笑他自不量力。
“白渊！你这个缩头乌龟王八蛋！”
乘玉旻撩起袖子，气得破口大骂，让一旁的乘玉灵听得皱眉，那张如霜似雪的俏丽面容上浮现几分不满，她冷冷地吐出两个字：“闭嘴。”
乘玉旻瞄了眼自己的姐姐，顿了顿，又想到什么，突然更愤怒地叫道：“有本事你出来跟我打啊，躲在里面算什么男人！”
赶来的神使不停劝架：“好了好了，旻公子别生气了，我们不跟他一般见识！”
对面是仙首亲传，神使还是惹不起。
经卦家灵术士则躲在后面兴奋吃瓜。
阿轻悄悄走近，偏着头，小小声对靠在门上的青年说：“师兄，他好像在骂你。”
“随他去。”白渊懒得理会，视线从她穿好的衣服、梳好的头发上划过，问，“饿不饿？”
阿轻摆摆手，往外指了指，嗓音乖巧：“师兄，我后面要去学宫听课了。”
言下之意是，她要离开。
白渊自然能听得懂，他点点头，神色如常地推开门：“我送你出去。”
那好像更麻烦，不过也没办法。
阿轻低眉顺眼地跟在他身后，听到乘玉旻夸张的语调：“哇靠！姐你看见没！白渊竟然和一个姑娘住在一起，他、他竟然不守男德！！”
乘玉灵抬起的眼眸带着冷意，略显不悦的目光扫过白渊身旁相貌平平的少女。
“你们怎么回事！什么意思！”
乘玉旻扭头恶狠狠地质问神使，“怎么把小姑娘和仙首亲传关在一起？！”
神使连忙低头甩锅：“是黄裳祭司大人的吩咐，怕灵小姐住不惯，特意命这个杂役小弟子提前来西峰收拾收拾，打理打理。”
“真的？只是杂役弟子？”
乘玉旻半信半疑地盯着出来的两人。
“当然是真的！”神使用了点话术，尽量哪一头都不得罪，只冲阿轻喊，“你还不退下！”
白渊凉凉地看过去一眼，神使又闭了嘴。
阿轻趁机离开，若无其事地从几个经卦家灵术士面前走过，底下半夏正朝她挥手。
乘玉旻想上前问问，又被乘玉灵拉住。
作为神巫家大小姐，乘玉灵想要什么，底下的人都会识趣地捧上来。
她微抬下巴，目光平静地看着面前清俊的青年，传闻中的仙首亲传。
乘玉灵觉得，应该是对方主动。
但白渊一个眼神都没分过去，送完阿轻就自顾自地离开去试剑场了，把所有人当空气。
“喂！你！你是瞎了吗？！”乘玉旻大怒。
然而，对神巫家人，白渊向来不会给什么好脸色，冰冷的灵剑“噌”地横斩下去，掀起的气浪让坠落的竹叶在空中狂舞。
乘玉旻躲闪不及，神色大变，在剑尖就要戳到眼前时，乘玉灵衣袂飞动，雷诀召唤出的天雷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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速缚住灵剑，将其困锁、摧毁。
对冲的气流划过乘玉旻呆滞的眼眸，他心有余悸地捂着仍在起伏的胸口，很快又洋洋得意起来：“什么仙首亲传啊，就这？还是我姐厉害！”
“慎言。”
乘玉灵冷声警告这个口无遮拦的弟弟。
再怎么说，白渊也是仙首的宝贝徒弟，神巫家至今都还没出现能超越乘玉晔的灵术士。
而以老祖对仙首的宠爱，只要他想，随时都可以取代黄裳祭司，成为家族的掌权者。
“我就是气不过嘛姐！”
乘玉旻声量放低，像垮着脸的小狗。
他踹着地上散落的石子，嗓音闷闷：“真气不过！这种身份低微的人族臭小子，有什么资格做你的丈夫啊？！姐你要不再跟大伯说说，退婚算了！咱们退婚，世家什么好儿郎找不到？”
乘玉灵一时没有说话。
当初得知这个消息时，她也问过，提出过自己的反对，但从父亲那得知白渊的真实身份后，她便知道，这门婚事无可转圜。
那可是修炼天赋顶级的守脉人。
与白渊成婚，就意味着她至少会有一个血脉极为出色的孩子。
乘玉灵并不奢望白渊会助她修炼，但有了这么一个孩子，她往后才能继承父亲的祭司位置，甚至再往上，获得竞争黄裳祭司的资格。
为此，做些牺牲与退让，也没什么。
乘玉灵收回远望的视线，走向西峰另一边自己的住处，同时认真告诫身旁的弟弟——
“仙首亲传是你未来的姐夫，你必须得尊重他，不要再口出狂言了，知道吗？”
*
阿轻被半夏拉着就跑，生怕晚了一步又被神巫家或者经卦家的灵术士揪住。
直到走出很远，她才如释重负地说：“吓死我了！颜卿你没事吧？”
半夏很早就等在西峰外面了，却不敢靠近上边那些大人物。
这两天她给阿轻发了不少消息，就怕她被祭司和神使为难，为此还去找了明舒尊主。
但明舒尊主说无妨，阿轻也让她放心。
现在看到人了，半夏才真的放心。
这会儿时辰还早，两人赶到学宫后还坐上了杂役师姐身边的好位置，但没过多久，经卦家就使出了空间术，让众人都分散了。
不断变大的学堂能保证每一个学子都有进来听课的机会，位置也会随机挪动。
阿轻看着被挪到她前排的闻人熙，慢悠悠地眨了眨眼，真巧啊。
不过闻人熙并没有回过头，整个上午，她都在认认真真听课。
尽管很多年前，乘玉晔便已下令将基础的修炼之法传授给东洲的灵术士，以便他们能顺利度过从开灵到六境的初级阶段。
但这不包括“男女有别”的闻人家内部。
这一族的女子依然不可修习高等铸炼术和高等铭文，也几乎没有系统学习的机会，所以闻人熙从未完整接触过基础的修炼法则。
可即便如此，她也在闻人家许可的灵术范围内，靠努力钻研摸索，慢慢修到了五境。
而因为阿轻，真宝阁医师不遗余力地帮她治伤，用了最好的药材，竟让她醒来没多久就突破到了六境。
想到那位恩人，闻人熙的目光顿了顿，也就没有注意到几个铸炼师路过她时带有鄙夷的眼神——可笑，什么时候女人也敢姓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