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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 斩6

作者:十豆水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谢谨被斩这日是个阴雨天。


    绵绵密密的细雨铺天盖地,一阵风过,树上的枯叶簌簌而落。


    大清早,百姓们从四面八方赶往菜市口,巴望着占据一个有利位置,清清楚楚地观刑。


    苏荷也起了个大早。


    昨夜隔壁的王月娥大哭大嚷,闹腾了一整宿,弄得她也没睡安稳,眼下伏着一层淡淡的乌青。


    张秀花端来小米粥和蒸饼:“小姐先用早膳吧。”


    苏荷不饿,吃不下。


    她看着屋外灰朦朦的雨幕,沉声吩咐:“给我更衣吧,咱们也去菜市口看看。”


    张秀花一怔,“当真……要去么?”


    苏荷坚定地点头:“嗯,要去。”


    她想过谢无痕会让谢谨付出代价,但没想过竟是斩首的代价,且还是他亲自监斩。


    她也想过他宽厚的另一面会是冷酷无情,但没想过竟是如此的冷酷无情。


    倘若她曾自信于他对她的信任,甚至也偶尔沉溺于他的温柔,那么此刻,她必须要将那个自信而沉溺的自己摁死。


    ——她必须亲眼见证他是如何斩杀自己的亲叔父,就如同亲眼见证来日他将会如何斩杀自己。


    苏荷换了身素净的衣裙,坐着马车出了府。


    时辰还早,街上行人不多。


    但从茶楼酒肆敞开的门窗里,偶能听到“砍头”“观刑”“贩铁”之类的字眼。


    越接近菜市口,路上行人却是越多。


    他们呼朋引伴、三五成群,喋喋不休地讨论着今日这场斩刑,犹如在讨论一场盛事。


    在到达菜市口时,人群已是围了里三层外三层。


    苏荷找了处饭庄,花重金包下二楼的包间,从包间窗口望出去,整个刑场尽收眼底,一览无余。


    此时十余名贩铁罪犯已被押上刑场的高台,每人皆一身囚衣,双手反绑,双膝跪地。


    离高台丈余远处摆着公案公椅,一看就是监斩人的位置。


    谢无痕还没来,此时那位置上空空如也。


    高台下则是乌泱泱的围观百姓。


    因为下雨,大部分人举着伞,人和伞挤在一起,密密匝匝。


    他们在翘首以盼,等待着人头落地的那刻,有人甚至大嚷:“雨越下越大了,啥时斩啦?”


    雨确实越下越大了,从绵绵细雨,变成淅淅沥沥的小雨。


    天上乌云密布,显得整个天穹低矮而阴沉。


    透过雨幕,苏荷一眼看到了跪于高台上的谢谨。


    这个在谢家三房之间游刃有余走动的男人,此时耷着脑袋、浑身湿透,犹如一只失了心魂的落汤鸡,犹如一根被折断的没了生机的树。


    而在一处不打眼的角落,谢无疆正和妹妹谢爽悲痛欲绝地哭,嘴里还时不时喊着:“父亲……父亲……”


    苏荷免不得感叹:“可怜了孩子。”


    张秀花这会儿倒是硬气得很:“对比小姐当日的处境,他们这点难处又算得了什么呢,何况,那谢二爷也是咎由自取。”


    苏荷怔了怔,道了声“也是”。


    一道闪电划过,闷雷滚过天际。


    有人在高呼:“秋日有雷,异象也。”


    两名差役将一把大伞架在公案旁,再拿抹布将淋湿的案头椅子擦拭干净。


    不过片刻,身着官服的谢无痕便走出来,坐在了案前。


    他无暇旁顾,沉声宣读罪犯罪行,一字一顿,句句铿锵。


    苏荷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从他铿锵的语气里可知他的坚定与无畏——他终究是没表露出丁点情绪。


    宣读完众人罪行,他停顿片刻,回眸看了眼高台,好似是最后看一眼他的叔父。


    高台上的罪犯们有的在求饶,有的在喊冤,唯有谢谨仍是耷着脑袋,跪得一动不动,似眼前之景与他无干,似对这个世间无丁点挂念。


    又过了片刻,谢无痕道一声“斩”,继而拿起“签令牌”重重朝前掷去。


    签令牌“咣当”落地的瞬间,台下的人群也骚动起来。


    有人在兴奋地大喊:“斩罗,终于开斩罗。”


    有人则吓得背过身去,捂住了双眼。


    几名刽子手已提着鬼头刀走上高台,继而饮一口酒,再用嘴将酒均匀地喷洒于了刀刃上。


    又有几道闪电划过,照亮了刀刃上的寒光。


    刽子手举刀的片刻,苏荷看到谢谨终于抬起了头,他看着漫天的雨幕,抽动嘴角,似乎笑了笑。


    那是笑吗?苏荷不确定。


    距离太远了,她看不清。


    但她可以确定的是,谢谨在那一刻应是认命了,或许也是释然了。


    不过眨眼间,台上十余人悉数人头落地。


    鲜血迸射,染红了高台上斑驳的地板。


    张秀花不敢再看,背过身去。


    过了好一会儿她仍是面色煞白、心绪难平,她好似看到来日的某一天,她和小姐、和春兰,也被姑爷拉上了这高台上,也被刽子手的鬼头刀砍下了头颅。


    她声音发颤:“小姐,咱们看也看了,要不……还是回去吧?”


    苏荷倚窗而坐,仍看着雨幕下的刑场。


    她看到谢无痕执完刑后起身离去,不曾有丁点顾念。


    她还看到谢无疆兄妹双双奔向高台,哭着要为父亲收尸,却被高台上的侍卫拦住了去路。


    她轻舒一口气,道了声:“好,咱们回去吧。”


    说完起身,走出了饭庄。


    谢谨被斩,尸首被草草掩埋。


    毕竟是罪臣,没人敢将丧事大操大办。


    谢家二房陷入了诡异的平静,王月娥不闹了,谢无疆与谢爽也不哭了,谢家众人之间也不来往了,好似都想通了、受够了。


    谢无痕在执完刑的当夜回来了。


    那时苏荷刚洗漱完毕,正欲就寝,他突然推门而入,脚步无声地坐到了屋内的木桌前。


    他身上仍穿着那身官服,衣摆上还沾着些许泥点。


    数日不见,他看上去瘦了、憔悴了,下颌甚至还冒出了胡渣。


    苏荷走近他,唤了声“夫君”。


    他以手支颌,没吱声。


    她又唤了声“夫君”。


    他似突然反应过来,抬眸看她,眸中净是血丝,声音暗哑,也唤了声:“娘子。”


    她语气温柔,“夫君定是累了,先去盥室洗洗吧。”


    他摇头,“我不累。”


    又说:“这些时日太忙,没能回来,对不起娘子。”


    她笑了笑:“夫君安心忙公务便是,不用担心贫妾。”


    随即又问:“夫君可用过膳食?”


    他仍是摇头,“我不饿。”


    苏荷只得倒了一盏茶水递过来:“夫君既已忙完,接下来当好好歇息才是。”


    他目露疲惫之色,半晌无言。


    片刻后哑声问:“娘子都知道了吧?”


    他问得笼统,并未说她知道了何事。


    她却答:“贫妾都知道了。”


    他的语气不疾不徐:“皇上这次下了狠手,连太子都倒了,这些为太子提供铁器之人,自然要严惩。”


    她软声安慰:“贫妾知道夫君的难处。”


    他的声音愈发暗哑:“我若不亲手斩杀叔父,谢家便没法干干净净脱身,谢家几房人都得被牵连。”


    他在解释,或者,他在愧疚。


    更或者,他在无奈——不得不如此的无奈。


    她挨近他,轻轻抱住了他,“贫妾也知夫君的苦心。”


    他不得不用自己的冷酷无情来护佑一家老小之安危的苦心。


    有那么一瞬,她感觉自己在被两种情绪撕扯。


    她一边体谅这个男人的苦楚,一边却惧怕于他的冷酷;一边沉溺于与这个男人的温情,一边却冷冷地将自己置身事外。


    她也不得不故作善解人意来掩盖内心的撕扯。


    男人靠在她身前,沉默良久。


    良久后,他轻轻推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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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继而抬眸看她。


    他满是血丝的目光里带着温情,却也带着几份探究与打量:“娘子应该早就知道阿四手上的那本账册吧?”


    苏荷坦然答:“是,贫妾早就知道了。”


    他问:“为何之前没让阿四交给我?”


    她反问:“若阿四早一点交给夫君,结局会有不同吗?”


    他顿了顿:“或许会吧?”


    皇帝是因知晓周元泽陷害多福才生出铲除周家的决心——才借着贩铁案废除了太子,若是早一点交出账册,便不会有如此好的契机了。


    苏荷解释:“贫妾那日看到周元泽杀害宫女却能逍遥法外,故尔生出不平之心,故尔才让阿四交出账册好让那周家失去靠山。”


    她自不会道出她与周元泽之间真正的恩怨。


    他仍是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她。


    这个女子看似柔弱,行事却是坚定果断;看似处处顺从,内里却有一套自己的章法。


    谢无痕不禁疑惑,他真的了解自己的娘子么?


    片刻后他疲惫地叹了一声,握住她的手,再将她的手放到自己脸颊上:“娘子放心,周家也很快要倒了。”


    苏荷追问:“很快是多久?”


    他答:“几个月?亦或是一年?”


    苏荷瞬间沉默了。


    她等不了那么久了。


    她得自行想办法去尽快杀了周元泽!


    寂静的夜里,只剩了她心底的暗流在疯狂喧嚣!


    此时周家府邸。


    这段时日周平也过得惶惶不安,一开始是儿子在宫里闹出人命,继而是中宫失势、太子被废,他总感觉这一切并非是巧合,说不定就是那位皇帝的蓄谋已久。


    而更令他忧心的是,他在京城十二卫的心腹接连被刺杀。


    那十二卫内卫京师、外备征伐,曾是他手里最重要的一张筹码,如今却无故折损、算盘落空,这如何不叫人生疑?


    周平气恼之余,免不得对周元泽又是一顿斥骂。


    周元泽振振有词:“儿子再如何胡闹,也断断不敢在宫里乱来,那日定是被奸人所害,以致犯下大错,再说了,太子被废跟儿子有啥关系嘛,父亲何须因此来骂儿子?”


    周平无奈叹了一声,一时无言。


    儿子浑浑噩噩不问正事倒也罢了,他心里却是有一本明账,他周家才是贩铁一案的背后主使人。


    好在他做事隐蔽、摘得干净,故尔此次才能逃过一劫。


    周平沉声叮嘱:“反正没有为父的允许,你断断不可出静雅苑半步,且不得与外头联络。”


    周元泽不耐烦摆手:“知道了,知道了。”


    随后周平唤来管家史开:“你替我去送两封信。”


    史开问:“老爷要给谁送信?”


    周平答:“一封送去宫里,给皇后,另一封送去边疆,给周成将军。”


    皇后是他的堂妹,他得告诉她,只要保有皇后位分,便可再立一位太子,譬如五皇子。


    而边疆守将周成则是他的远房侄子,他得告诉他,随时做好准备,万一京城有变,立即入京勤王。


    史开躬身应“是”,刚要离开,却又想起一事:“老爷,听府里的小厮说,近日外头有人在刻意打探少爷的一应饮食习惯。”


    周平闻言一顿:“看来,有人还未死心啦。”


    又说:“近日怪事频发,皆是冲着我周家而来,甚至冲着泽儿的性命而来,不揪出这背后之人,老夫如何能心安?”


    史开问:“老爷要如何做?”


    周平答,“二十日后便是少爷的生辰,你去外头散播消息,就说周家少爷要去昌隆酒楼举办生辰宴。”


    史开疑惑:“老爷这是要解除少爷的禁足?”


    周平一副老奸巨滑的面色:“只是散播一个消息而已,少爷又怎会真去酒楼,届时老夫会在酒楼布下天罗地网,但凡对方敢出手,老夫便叫他有命来,没命回。”


    史开垂首应“是”,转身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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