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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往生梦

作者:漠也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百年前,令修真界伤亡惨重的凶神浩劫平息后,剑斩凶神的那位剑修提议在昆天域最中心的小岛上开设一处学堂,汇集昆天域三洲五国各个道派宗师,为各派杰出后辈传道授业。


    她创建学堂之初说了句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的话:“还是该搞搞青少年综合素质教育,多培养点能干孩子出来,下次再来个凶神我是打不动了。”


    ……


    百年光阴弹指而过,昔年百艘战船拉来建材和工匠,在荒凉的岛上平底起高楼,学堂刚建成时还带着粉漆未干的仓促和树木刚种下的稚嫩,转眼间如今已是桃李满地,热闹非凡。


    “来来来!买定离手!都不准改,不准改了!今年学测头筹花落谁家……喂喂喂放中线上那个,犯规啊,拿走拿走,几百岁的人了还耍赖!只能选一个!你到底押祝祈琰还是林璇玉!”


    那人狠心一拍:“我全押璇玉!这孩子老给我们符修长脸了!给我干过剑修!”


    “哎,要我说还是祝祈琰吧,我带了这么多届,他在剑道上是最有天赋的,我押五百银株。”


    “啧啧,也不看人家身上流着谁的血,那能不有天赋吗?”


    “这届学子,又是炎国修士出尽风头啊。一个祝祈琰一个林璇玉,都颇有他二人家中先辈的风采,其余四国的年轻人都要望其项背了。”


    “您这话说的,可是忘了南疆国那边还冒了个独苗苗?”


    “呃,那孩子嘛……”


    那人神色带点迟疑,捋了捋花白的胡须,摇了摇头。


    “是个怪类,不提、不提。”


    猎场前,花树下,数张大桌拼在一起,摆上了一排方盘,每一个盘中都写有一道人名。桌前围满了乌泱泱一群人,珠宝钱财哗啦啦被扔进各个盘子里。其中要数最中间两个盘中财物最多,已经快要溢出。


    这大概是逐月岛每年学测的传统场面。


    忽然,喧哗的气氛戛然而止,赌桌前忙着记录那人觉察到周围的变化,刚一抬眸,就见纤玉般的五指执着一片金箔,将其轻轻推放入角落的盘中。


    他凑过去一看:“一片金箔,押南宫政仁,行,你是……”


    他提笔抬头,正要记录下注之人的名字,却看见一张陌生面孔。


    是名女子,五官是冷淡的,美出了距离感。


    见他抬起头,便冲他笑了笑,笑弧里含着柔和日光,花瓣飘落肩头,如同花枝在冬日绽开,给眼前的冰冷染上几分温暖的亮色。


    右眼下一颗碎钻般的泪痣平添几分悲天悯人的温柔。


    愣了片刻,他回过神说:“那个……请问你是?”


    逐月岛一百多号宗师里没这人啊。


    未料他此话一出,周遭传来宗师们抑制不住的极低的抽气声,还有人急得偷偷跺脚。


    有人开口解围:“仙、仙尊,他年轻,才七十多岁,没、没见过您,您别跟他一般见识。”


    还有人说:“仙尊,我们押着玩儿的,今年才开始的,往年不这样,真的……”


    仙尊?


    祝寒?


    那人瞳孔地震,手一抖,狼毫笔翻落。


    祝寒在想自己是不是不该来。


    她这些年久居在自家宗门,门都不曾出过几次,不管逐月岛的事很久了。想着今天是逐月岛一年一度的学测,才来看看她家孩子表现得怎么样而已。


    刚一踏入猎场外的观战区,还笑着准备打招呼,闹腾不止的观战区却瞬间熄了火,纷纷就像摸鱼被抓包,现下则安静如被罚站,只敢偷偷抬起眼皮看她。


    这些人都是三洲五国修士中的佼佼者,不少人年纪比她还大上几轮,放在外面都是跺跺脚修真界要抖三抖的。


    教宗林玄夜见了她,主动起身给她把中间的位置让出来:“仙尊,快坐快坐。”


    祝寒其实不太喜欢这样的氛围,可好像只要她一到哪儿,哪儿就会变成这样,这些人自动将她划到一个不与他们平等的层面。


    比如现在,就像一群老师见到了教导主任。


    不就是下注吗?玩啊,她也爱玩,怎么一见她就都不玩了。


    “不必了,有些困,我先睡会儿,”祝寒随便找了张最近的椅子坐下,懒懒地靠着,单手撑头,合上双眼,“别管我,你们继续。”


    没意思,不如装睡。


    虽说是装睡,但祝寒闭上眼真就打起盹来。


    她低下头,抬起手,看到黑色袖口一侧三颗印着调查局徽记的纽扣。


    上司的军帽遮住大半张脸,将特情调查局一级警督的胸章别在她制服上。


    “这么年轻当上一级警督,你还是头一个。每一名一级警督都是调查局珍稀的资源,你要保护好自己。不要像那些■■■■■……”


    声音渐行渐远,直到最后一个字的尾音时以及近乎听不见。


    祝寒发现不是男人在走远,而是她在倒退。


    身后是一张巨大的蛛网,一簇簇白丝弹射而来,缠上她的脖颈和四肢,将她慢慢拉向网中。盘踞在网上的也不是什么蜘蛛,而是流着湿漉漉的液体的肉块,不过长着几条巨大的触手,差不多七八根,勉强也可以称为“蜘蛛”吧。


    祝寒:……


    好不容易梦到一次现世,不梦点火锅蛋糕冰淇淋就算了,还梦到个这么恶心的东西。


    真叫人沮丧。


    祝寒垂着头,无奈叹气。


    已经三百年了。


    三百年前,她执行任务时被异形偷袭,醒来就发现自己胎穿到修真界,成了当时还只是个小破宗门的离火宫掌门的女儿。


    系统说阻止这个世界被劫难毁灭就能回到现世,扔下这样一句话后系统再无音讯。


    留下她把这句话日夜诵读,牢记于心并且时刻践行着,比对待上班还要认真。


    金手指和上帝视角更是没有的,祝寒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穿越者中最寒碜的一个。但幸运的是这副身子天赋不错,也就是修仙之人常说的根骨奇绝,附带天火灵根,天生的剑修苗子。


    从籍籍无名的小修士到崭露头角,再到将离火宫壮大成炎国的镇国宗门,她也成了世人口中所谓的剑道魁首。


    比起这些,她更在意系统口中的“劫难”。


    这世界是有不少劫难的。


    刚穿来时,这里的修真界还像未开化过的原始社会,虽然有国家制度,但连皇帝都是三宗和世家的傀儡,三宗和世家子弟随随便便就能决定一城人的生死。妥妥就是个漠视秩序,弱肉强食,杀人放火的暗黑修真界。


    社会不稳定就是加速毁灭,祝寒只能说服五国一起举起反抗大旗。


    第一个百年,斗世家,平三宗,终于在修真界建立起稳定的秩序,救无数修士于水深火热之中。


    第二个百年,凶神出世。浩劫当前,她剑斩凶神,被修真界奉为仙尊。


    可她依旧没能回去。


    第三个百年,诸事安定,平平淡淡。百年复百年,她已经恍惚间快要忘记自己是个现代人。


    日子过得没有乐趣。


    直到不久前那孩子出现。


    这个觉睡得不算沉,祝寒一边做梦,一边还能听见周围在说什么。


    在提及某个名字时,祝寒脑子清醒起来,睁开双眼,抬头遥遥看向投射着猎场画面的灵镜。


    灵镜中,鲜衣怒马的少年郎挽着剑花,跃跃欲试,在他对面,冒着白气的湖面正盘踞了一条身形硕大的蛇首龙身灵兽俯下头颅,嘶嘶吐着蛇信,一副欲要将少年吞吃入腹的模样。


    少年面无惧色,眉宇间意气风发,冲那灵兽摇头挑衅。


    那少年便是祝祈琰,祝寒的亲侄子。离火宫秘技红莲业火血脉相传,祝寒虽有过几任道侣,但对生育这种事唯避之而不及,正好兄长仙逝前留有一子,便将他当做离火宫少主培养。


    林玄夜见她醒了,问道:“仙尊是来看祈琰的吧?祈琰表现得很不错。”


    祝寒:“不,其实……”


    “祈琰已是气灵境巅峰,有红莲业火加持修行,突破到洞天境也是不远的事了,这速度我也羡慕不来。”林玄夜夸赞道。


    她侄子从出生走的就是龙傲天的路子,人见了必要夸上三句话“修炼速度恐怖如斯”“此子前途不可限量”“年轻一辈第一人”。


    诸如此类的话祝寒耳朵都要听生茧。


    她双眼微阖,又缓缓睁开:“教宗觉得阿政如何?”


    林玄夜噎了一下,似是消化了一会儿这个称呼:“南宫……修炼速度也很快,半步洞天,但……容我说一句,快得有点不正常。”


    灵镜之中,蛇首龙身灵兽有了动作。


    “这只幽潭龙蛇,是这次学测的兽王。”林玄夜的解释在耳畔响起,“如果能合力赢下兽王,祈琰和南宫将是学测的头名。”


    许多人这时才注意到,兽王的身后还有一个人,面目看不真切,黑衣飘飘犹如鬼魅幻影,站在阴影之中,与黑暗融为一体。


    林玄夜隐晦提醒道:“半年不到,从刚入气灵境一跃成半步洞天,只怕走的不是寻常修炼路子。”


    祝寒歪着头,靠着椅背,手撑在雕花木椅扶手上,坐得矜贵又慵懒。漫不经心抬手,触碰到一只不知何处飞来的幽蓝蝴蝶,看着蝴蝶在指尖流连。


    她突然冒出一句话把林玄夜吓个半死:“那是因为,他在和我双修。”


    林玄夜呆了几秒,宕机般盯着祝寒:“啊?”


    祝寒笑起来,后背离开椅背,肩膀也一抖一抖。笑声不大,但很清脆,微风吹动银铃般悦耳:“没有啦,开个玩笑,教宗大人太严肃了,想看点不一样的表情。”


    确实只是逗他玩的。


    林玄夜嘴角抽搐,只能跟着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好了,继续看吧。”祝寒重新靠回去,“好久没见阿政,好像长高了一点。”


    祝寒这趟是为南宫政仁来的。


    这孩子是祝祈琰未婚妻的弟弟,南疆国巫蛊祭司的儿子,本该随着祝祈琰唤祝寒一声姑姑,他却宁愿被祝祈琰暴揍也要叫她为姐姐。


    是世间罕见的鬼仙体,也就是纯阴之体。


    祝寒目前正需要一个鬼仙体。


    百年前与凶神那一战,凶神陨灭,她重伤闭关数年。体内的红莲业火在那一战中也被凶神的孽力侵蚀而产生异变,孽力每每发作,不仅身体痛苦,神志也会受到影响,她因此还将离火宫迁到了极寒之地,以抑制业火。


    常年住在极寒之地确能稍微纾解。


    不过最好的方式,是与鬼仙体双修。


    半年前初见时,漫天飞雪,祝寒遥遥听见少年说了一句——


    “我靠……!好冷!”


    祝寒:哦哟,是同乡。


    没有激动地上去认亲,也没有追问他任何一点有关的事,祝寒只是单纯在想——


    既然是穿越者,那么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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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该会像她一样有着感人的毅力吧?


    换句话说,应该比较耐造?


    只是这个猜想暂时还无法验证。


    光是抚上他一只手,抵掌互通内力,这孩子都恨不得落荒而逃。一张脸红透,呼吸声都要粗重几分,看起来下一秒就要原地晕厥。


    这让她有种像是在欺负孩子的负罪感。


    再说除了双修,也还有别的方式抑制业火,何必为难一个孩子。


    也不知他是绑定了个什么系统,修为增长速度近乎妖孽,是个好苗子,就更别被其他事耽搁了。虽说今年逐月岛名额已满,祝寒还是帮他走了个后门,安排他去修习。


    这次祝寒从离火宫远道而来,一方面是好奇他修为如何了。


    另一方面,她对他的立场还模糊不清,但凡有点不正常的端倪,以防日后麻烦,或许,还是早点除掉比较好。


    她抬眼看向灵镜。


    兽王明显也只注意到了眼前的祝祈琰,对身后还有个鬼影般的人全然不知,抬起一只巨大龙爪朝祝祈琰挥去。


    这一爪速度之快力道之猛,寻常气灵境修士吃下绝对不死也残,可祝祈琰分毫没有躲避的意思,他右手酝酿着一招剑式,目光锁定这当头而来的一爪。


    龙爪就要拍下的一瞬,突然像是受到一股强大的阻力,竟就被这么定格在半空中。兽王蛇目中窜起惊疑的怒火,试图继续用力挥爪,可一丝一毫也动不了。


    不仅是一只爪子,它竟全身都动弹不了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在它周围无形的丝线根根交错,将它牢牢限制在狭小的空间内,身躯上、四只龙爪上也都缠满丝线。


    少年缓缓走出,阳光只照亮他半张脸,大半身影依旧隐没在黑暗中,周身空气都要冷上几度。


    不过依旧可以看出是个俊美的少年,一身黑衣,额前悬坠着南疆银饰,刻刀雕琢般的轮廓棱角分明,英气的脸上却长了一双狭长的狐狸眼,尾睫如一笔恣意上扬的飞墨,妖冶又漂亮。


    在他掌心中翻转着一颗银质的小球,那些细微但比钢铁还坚韧的丝线正是从这小球中发散出的。


    他叹了口气,因为不耐烦,声音有气无力:“快点行不行?”


    “啰嗦,不用你说。”


    祝祈琰的剑招也在这时斩出,只有一道剑光,却在碰上那只龙爪时化为千百道,如暴雨倾泻。血光迸发,兽王发出一声惨叫,那只布满坚麟的龙爪活生生被斩了下来。


    兽王歇斯底里地剧烈挣扎,感受到死亡的威胁,它气势暴增,那些丝线也快限制不住它。


    南宫政仁眉宇间有阴霾闪过,眼睫垂下:“系统,借点力量。”


    控制着法器的那只手正要发力,突然却抖了一下。


    他慢慢低头看去,那只手变成了四散的蓝色蝴蝶。


    法器滚落在地。


    头传来剧痛,他跌倒了,跪坐在地上,另一只手想扶住剧痛的头,却发现双手都变成了蝴蝶飞走。


    “南宫!你在干什么!”祝祈琰就像没发现他的异常一样怒斥道。


    失去束缚的兽王狰狞地怪叫着,头颅高高扬起,随即猛地转过头,巨大的蛇目盯着这个暗算它的人,像是要把他铭刻在眼中。


    身体变得很轻,飘了起来,南宫政仁发现空中到处都是自己的一部分。


    意识逐渐飘散间,他恍然明白过来,自己的灵魂被挤出了身体。


    那是某个从遥远时空回溯而来自己。


    兽王朝地上的那个他疯狂地袭来。


    猎场外,所有人只看到南宫政仁突然傻了一样跪在地上,面对疾速而来的兽王也没有任何反应。


    祝寒也惊到了,当即对林玄夜道:“落雷呢?”


    猎场笼罩在祝寒自己当年设立的结界之中,初衷是防止有不轨之人远程干涉学测。当学子在猎场中遭遇危险时,结界落雷便会击倒灵兽。


    落雷的管辖权现在在林玄夜手中,只见林玄夜手在空中乱划一通结界中也没有反应,他不知所措道:“落雷、落雷失效了!”


    林玄夜还没来得及继续说什么,就看到祝寒已经朝猎场冲去。


    祝寒速度很快,瞬息之间就赶到幽潭。可终究是慢了一步,眼睁睁看着龙爪拍上南宫政仁胸口,南宫政仁像断线的风筝般重重被拍飞出去。


    祝寒抽出腰间一支莹绿的笛子,虚虚点在兽王头上,在兽王漫天炸开的血肉中,她飞身上前接住从空中坠落的南宫政仁。


    一手托着他的肩膀,一手托在他膝盖内侧,祝寒低头看清南宫政仁伤势,不由得皱起眉。


    整个上半身被血浸透,四道爪痕触目惊心,看着就痛。


    祝寒及时护住他经脉,但经脉仍在崩溃边缘。就算不落下残疾,修为恐怕也要废个大半。


    他竟还有意识,一边忍不住吐血,一边像害怕脏了祝寒衣服似的捂住嘴,祝寒与他目光对上,微微怔住。


    少年狭长的眼眸虚虚地眯着,像刚做了一场美梦般餍足,眼尾晕染着一丝妖异的淡红。虽说眼里有泪意,但祝寒并不觉得是因为痛,倒更像是某种久别重逢后的喜极而泣。


    鲜血斑驳的嘴唇轻启,喊了一声:“姐姐,我好想你呀……”


    声音酥麻地让人心头发痒。


    祝寒忽的觉察到什么,目光一路顺着脸、脖颈、胸口、腹部滑下。


    她眉头轻挑。


    不是吧?都这样了还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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