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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残酷

作者:拭微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纪吟失魂落魄地回来,发现陶儿竟不知何时醒了,见公主不在屋里,正急得团团转,就要喊人,现下一见着她,忙迎上来,“公主去哪儿了?我刚醒来不见公主,还以为、以为……”发生果儿那样的事了。


    纪吟瞧小丫头都要急哭了,忙安慰道:“没事,我没事,只是睡不着,出去走走而已。”


    “那公主也该叫上我给您掌灯,天这么黑,磕着了怎么办?”


    听到这话,纪吟心里冒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


    “我这不是没事吗,我都这么大人了还照顾不好自己吗?”


    “公主是公主,照顾公主是我的本分。”陶儿坚持。


    纪吟深知仅凭自己三两句话改变不了陶儿根深蒂固的思想,便不再跟她争辩,催她快点睡觉。


    一夜没睡,纪吟却没半点儿困意。


    好不容易找到机会,结果却因为段伏归的出现功亏一篑,她怎么能不气愤,可气愤之后她却惊疑不定。


    段伏归怎么刚好这么巧出现在那里,他到底看到了多少?


    他说的那些话,纪吟敢肯定他已经怀疑自己了,偏他又没追根究底,就这么放过了她,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纪吟被这短短几句话折磨得辗转反侧,一宿没睡,第二天顶着两个黑黑的眼圈上了马车。


    接下来几天,纪吟总感觉有人在盯着自己,一开始她还想是不是自己做贼心虚,直到后面她发现了,不是错觉,自己确实被盯上了。


    段伏归还是怀疑她了。


    对此,纪吟却毫无办法,只能装作毫无察觉的样子,也不敢轻举妄动。


    队伍继续北上,他们走的是大路,这天在路上遇到一支流民队伍,人数不多,个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几乎只剩一把骨头和一张挂在上面的皮,犹如一棵棵皴裂的树桩。


    纪吟本以为他们见自己一行人富贵会上来乞讨,谁知他们看到衣甲配刀的燕军,竟吓得屁滚尿流四散而逃,活像遇到了猛兽。


    纪吟起先疑惑,转而又明白过来,这可不是现代,而是古代中的乱世,有言说“匪过如梳,兵过如篦”,这个时候的军队完全什么正面形象,他们出去打仗,攻下城池后往往屠戮城中百姓,劫掠物资、奸-淫-妇女,比土匪更可怕十倍,寻常人见了岂能不远远躲开。


    燕军倒是没有追过去,只要这些流民没挡到自己的路便不去管他们。


    突然,一道微弱的婴儿啼哭声传入纪吟耳中。


    从车窗望去,只见路边跌坐着一个妇女,她怀里抱着个婴儿,身边还围着两个孩子,应该是兄妹,大的那个看着十二三岁,小的那个七八岁,母子四人俱是骨瘦如柴、眼神涣散,离饿死只差半步,尤其那婴儿,瘦得几乎只剩一颗脑袋,看着竟有些恐怖了。


    随着燕军逼近,那母亲忙想起身躲避,可虚弱的身体根本走不动,又怕孩子的哭闹会惹来灾祸,忙将自己的乳-房含在孩子嘴中,然而她的乳-房干瘪得如同一个泄了气的气球,孩子又如何吮得出奶水。


    纪吟看到这一幕,心里冒出一股不忍的难受。


    可她本身也不过是个光鲜的礼物了,在队伍里根本没有话语权,又能干什么呢?


    她这般说服自己,可心底还是沉甸甸的难受。


    车轮轱辘向前,就在纪吟的马车将要与这几个母子错身而过时,她再一次清晰看见那瘦弱的母亲、干瘪的乳-房以及奄奄一息的婴儿。


    没人帮他们一把,这孩子只怕熬不了多久。


    恰在此时,那母亲抬头看了过来,与车内的纪吟四目相对,许是看到纪吟脸上的不忍和可怜,她那早已麻木死寂的眼睛里竟迸发出一抹惊人的亮光,仿佛在说,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


    那妇人畏惧旁边的燕军,并不敢张口,只用一双满含希冀的眼睛看着她,救救我的孩子。


    那眼神仿佛一根针扎进纪吟脑海,疼得她清醒过来。


    “停车!”她大喊一声。


    “停车!”


    说着她已经打开车门,不顾危险探出半个身子。


    车夫连忙勒马停车,纪吟利落跳下车来。


    “公主,怎么了?”陶儿也忙问。


    纪吟并不解释,只吩咐她把车上的点心干果还有早上剩的米粥拿出来。


    这时,打马走在前面的段伏归也注意到了身后的动静,调转马头走了过来,看到纪吟,问,“你要干什么?”


    自上次半夜“巧遇”,纪吟一直有意躲着他,此时男人骑马逼近,带来强烈的压迫感。


    队伍里他是老大,哪怕纪吟恨死了他,现下也不敢跟他硬碰硬,便解释,“我想给这几个母子一些吃食。”


    段伏归闻言,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你是觉得他们可怜?”


    纪吟垂着头低低“嗯”了一声。


    段伏归冷笑,用一种“你傻得太天真”的眼神看她:“这天下可怜的人多了,你救得过来吗?你就算能帮一时,给他们饱餐一顿,之后呢?他们还是要继续流亡,你所谓的善举不过是让他们多苟延残喘几日而已。”


    最后一句,他语气格外重。


    纪吟依旧垂着头,“我知道。”


    “哦?那你还要这么做?”


    纪吟心里本就不待见他,他现在还咄咄逼人地指责自己多管闲事,心里便也冒出三分火气,抬起头,直直望着他:“如果按您说的,人迟早都是要死的,那大家又何必活在世上,一刀抹了脖子岂不省事儿?还免得老来遭受病痛折磨。我虽只能救他们一时,但或许他们差的就是这小小的一次帮助,过后就寻到新的生机了呢?倘若人人都抱着帮扶一把的心,那便能在绝路中走出一条生路。”


    “您不在乎这一点小恩小惠,他们在乎。”


    纪吟想起自己小时学过的一篇课文,浪潮过后,沙滩上尽是搁浅的鱼儿,一个小孩儿尽力将这些鱼儿抛入海中,有人问他,这么多鱼儿根本救不过来,谁在乎呢?


    “这条小鱼儿在乎!”


    “这条在乎,这条也在乎!”


    她忽然就明白了,做善事不必苛责自己一定要尽善尽美,只要做了就行。


    段伏归没想到她竟这么伶牙俐齿得来反驳自己,再看她灼灼的目光,微怔了下,心中划过一丝异样的感觉。


    纪吟见他不说话了,便不再管他,转身接过陶儿递来的干饼点心,朝路边那几个母子走去,“这些吃食给你们,快吃吧。”又把米粥递过去,朝那母亲说,“可以给孩子喂点汤水。”


    母子几人都愣住了,仿若梦中,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直到纪吟又提醒了两句才反应过来,连忙抓了饼朝嘴里塞,小点的女孩儿吃得太急,还差点噎住喉咙。


    猛塞了几口,那个大点的少年反应过来,连忙下跪,朝纪吟磕了好几个头,“多谢恩人,多谢恩人。”


    那母亲也抱着孩子跪了下来,流下一滴近乎干涸的泪水。


    “快起来。”纪吟忙道。


    其余一些本已跑远的流民见到贵人竟然施舍食物给那几个母子,又见燕军立在原地并不像其他军队那样随便抓人凌虐,便停下了逃跑,一些胆子大的,甚至还小心往纪吟这边来。


    见纪吟注意到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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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便就地一跪,埋首磕头,“贵人,求求您也可怜可怜我们吧。”


    “贵人,可怜可怜我们吧。”


    起初是三三两两,渐渐的,人越来越多起来,全都伏跪在地,不停磕头求施舍。


    段英见状,皱了皱眉,问段伏归,“主人,要不要派人驱赶。”


    段伏归却扬起小臂摆了下,看着纪吟,眼神颇有两分意味深长,“不用。”


    “公主,这可如何是好?”陶儿担忧地问。


    纪吟扫视一圈,大约三四十人,其中也不乏有携老扶幼的,形容相比起这几个母子并未好到哪儿去。


    看着他们满是希冀的目光,纪吟很难不触动。


    她车上并未有多少现成的吃食,她陪嫁里倒是有些米面,原本留着路上吃的,纪吟想了想,最终让陶儿带着阿杏和果儿去后面的货车上拿出一袋米,用树叶包了分给众人。


    流民们没想到今天遇到的贵人竟真的能施舍粮食给自己,差点被这从天而降的馅饼砸晕,一时又是磕头又是满嘴感谢的话。


    队伍已经耽搁好一会儿了,纪吟不好再多留,见分好食物后就回到了马车上。


    纪吟的心情还有些沉重,刚行了一小段路,车壁突然被叩响,她打开车窗看去,只见段伏归骑着膘黑的战马走在她身边,手里把玩着金鞭。


    纪吟仰起脸,疑惑地看着他。


    段伏归的眼神落下来,女孩儿生了一双大而圆润的杏眼,浅瞳琥珀仁,干净剔透得如同一汪雪山清泉,同时带着几分不谙世事的天真。


    “你想知道你刚刚大发善心后的成果吗?”段伏归笑着问。


    这还是纪吟头一回见段伏归对自己笑,男人五官英挺,骨骼分明,笑起来应当是好看的,可他眼神分明不怀好意,这笑落在纪吟眼里便也多了几分阴险,且他的话让她十分疑惑,什么叫“大发善心后的成果”?


    “看。”段伏归用马鞭朝后一指。


    纪吟探出脑袋,顺着他的方向看去,只见远处那些前不久还跪在地上朝她千恩万谢的流民竟然相互厮打起来,互相抢夺着纪吟刚分给他们的米粮,动作凶残之凶残,只恨不能夺走对方的粮食置对方于死地,哪里还见刚才可怜的模样。


    先前那几个母子亦是被攻击的对象,少年捡起石头,不要命地撕咬着来抢粮食的男人。


    “死,去死!”


    “我的粮食,给我!”


    “不要抢我的粮!”


    “我打死你!”


    纪吟瞪大眼,表情凝在了脸上。


    过了几息,纪吟猛地转回头,看着跨在马上的段伏归,他脊背微松,一派闲适模样,瞧见她的表情,傻乎乎的,似觉得有趣,唇边勾起一抹愉悦的弧度。


    “你早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她问,胸前猛烈起伏。事到如今,纪吟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她心里冒出一股难言的滋味,眸光暗了大半。


    段伏归却半点不怜惜她,反而道:“你天真的以为自己能帮得了他们一时,其实你连这一时都帮不了,相反,你的‘善良’反而害得一些人丢了性命。这个世界没你想的那么好,今日若不是我强兵在侧,你以为你能安然无恙?”


    纪吟明白过来,痛苦地闭上眼,男人先前之所以没阻止她,就是要她亲自体会这一遭。


    段伏归见她垂下视线坐回原位,心想这下她总归是心服口服了,然而下一秒,却忽又听她说,“是我阅历不足做事不妥当,但我不认为我的初心是错的。”


    段伏归低头看去,只见女孩儿的脸色已经恢复如常,侧脸雪白,神情坚定,一时有些怔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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