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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 第 62 章

作者:雪夜孤灯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两人从太极宫出来之时,天色已然拉下了半边帷幕,只西边的宫殿轮廓上,还留有一圈残阳濒临陨落前的回光返照。


    谁也没有出声,只是这么并排着静静行走,连以往分外畏惧这种尴尬气氛的殷烬翎竟也毫无出言缓解的意思,只兀自沉吟着,脑中不断回响着皇帝的话。


    ——那幅据称极具咒害之意的画,寡人曾见过其原貌。


    ——为何称原貌?因为它原先并非这般诡谲,乌鸟喙中以及鼎内那些鲜血都是后来才用朱笔添上的,起先这画描绘的只是再寻常不过的,一只乌鸟停歇于鼎上,如此平实无华的画面罢了。


    ——这画是天佑四年,广陵北伐归来,碰上母后寿辰将至,由于天灾需缩减开支,母后便提议不设宫宴,不事铺张,一切从简,于是广陵挥笔画下这幅乌鸟图,送与母后作为寿礼。


    ——不知道长有否仔细端看过,那画右上还残留有一些墨点,那里原是有一只较小的乌鸟自远处飞来,意指他北伐归来,而立在鼎上的这只则代表母后,鼎为国之重器,寓意为母后过往在动乱时守候了大乘的江山万里,而慈乌反哺,如今轮到他来接手家国重任了。


    ——为何会得知?因为广陵曾拿这画来询问过寡人意见,后来他欣喜地告诉寡人,母后很喜欢,还打算将其挂到内室墙上。


    内室的……墙上?殷烬翎想起了慈宁宫里,太后卧房的墙上留着一片空处,像是原先挂过画却又取了下来。


    太后是将广陵王送的画从墙上取下,请了御画坊的人来添了血色的朱笔,尔后以此来诬陷广陵王牵涉妖蛊。


    可……为何呢?太后缘何如此处心积虑,只为构陷自己亲子?


    是他在北地抗旨不遵,自作主张攻下四城、救回淮安王?


    是他听信了朝臣谗言,自认惊才绝艳、飞扬跋扈起来?


    还是他功高震主,令天下百姓只认广陵、不识皇帝?


    如今太后已死,画师陈彦藩也被杀害,其中真相只怕已无人知晓。


    殷烬翎正想着,冷不防身旁的叶南扶拉了拉她的袖子,她疑惑地抬头看过去,叶南扶却目视着前方,她循着视线一望,只见前边立着一人,正拱手向自己行礼。


    “齐王殿下?”殷烬翎皱眉想了好一会,才记起此人是谁,忙也回了礼。


    齐王谢颂是皇二子,较襄王大一岁,当下只见他长身玉立于前,生得甚是器宇不凡。


    齐王微微一笑,对殷烬翎这明显忘了有他这号人物的尴尬浑不在意,仍是彬彬有礼道:“二位道长方才是自太极宫而来?”


    “正是。”殷烬翎道,“殿下可有事要谈?”


    “其实也并无要事,只是有些好奇罢了。”齐王摇头笑道,“不知百日那案子……进展如何了?”


    这齐王,莫非以为我们方才在太极宫是向陛下汇报案情嘛?


    “尚无结果。”殷烬翎微微眯了眯眸子,目光锐利了些,“殿下……似乎对此格外关心?”


    任谁也听出话里的不对了,齐王笑容滞了一滞,连连摆手,讪讪地笑道:“不不不,就是有些事想与道长私下谈谈,道长可千万莫要误会我探听此事的用心。”


    “哦?”听这话像是掌握着点线索的意思,殷烬翎来了兴趣,“去何处谈?”


    “我的行宫。”齐王让开了路,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二位请随我来。”


    -


    齐王屏退了婢女,亲手往两人面前的茶盅里斟上茶,边笑吟吟地道:“二位道长忙了一日也辛苦了,尝尝这碧螺仙品,这可是大乘皇朝三年一次的上贡里才能见到的……”


    嗯嗯,好茶!


    “哎,一看道长就非常识货,想必也是品过不少名茶之人了,道长可知道‘茶’字有哪四种写法?”


    不知道。您能讲重点了不?


    “太平猴魁,西湖龙井,黄山毛峰,还有道长手中这碧螺春,就是茶的四种写法!是不是意想不到?”


    这人怕不是是个茶叶精变的吧!我认输我认输!怎么能比我还话痨,而且还是说半天绕不到重点上去的那种,你倒是有线索快讲啊!


    殷烬翎听他喋喋不休地说着些无关痛痒的话题,又抬眼看了看外头已擦黑的天色,不禁有些烦闷起来,牛嚼牡丹一般灌了口茶水。


    正讲到兴头上的齐王乍见这一幕,顿时消了音,呆呆地盯了殷烬翎许久,垂头丧气地坐了下来。


    叶南扶轻轻嗤笑一声,懒洋洋地开了口:“殿下,天色不早了,有话不妨直说。”


    齐王再不嬉笑,正了面色道:“我是来揭发姬朝颜之恶行的。”


    “为何?”殷烬翎有些惊讶,“她不是你弟弟的正妃嘛?”


    “是,但她就不是什么正经人。你说她怎么就这么有能耐,阿预自从见了她之后,就整日魂不守舍,茶饭不思,动不动就跑去寻她,从前还与我一同说‘兄弟一生一起走,谁先脱单谁是狗’,结果转头就为了个女人说出‘我和太子一起走,就你是条单身狗’这种话来!你说可气不可气!”


    “可、可气,但是殿下……”


    “对嘛!阿预会变成这个亚子,怎么想都是那个女人的错,现在看他天天鞍前马后端茶倒水好言好语地哄着,那女人稍微有好点脸色,就恨不得要把心都掏出来给人家,真的卑微到地心的一只舔狗!不过这个阿预,亏他从前还那么景仰小叔叔,说什么‘将来要成为像小叔叔一样光风霁月的人’,我就知道,小叔叔送他的小玩意隔天就能弄丢的人,你指望他是什么念旧长情之人吗?你说是吧?”


    “是是是,那个……”


    “就是说啊,小叔叔刚走那会儿还好好的,然后就过了一年,你能想象吗,这才一年时间,他在宫宴上见了那个女人,我要知道他会成了这模样,当初那宫宴我就是饿死,死外边,刀架我脖子上,也绝不会拉他去!没有真香!不要肤浅地以为我就是因为单身还要天天忍受这两个人在我跟前眉来眼去秀恩爱才会这么深恶痛绝痛心疾首捶胸顿足,我看到的是一个人灵魂思想的堕落,是一个个体人格尊严的沦丧,是一个少年理想追求的消亡!”


    我错了,我为我先前浅薄无知的想法而深深羞愧,这人根本不是茶叶精变的,他分明就是一整个的柠檬精!一开口就能闻到扑面而来直冲云霄的浓重酸味,这该是酝酿了多少年的怨气啊!虽然我也见过他俩组队出来羡煞旁人,内心也是波澜起伏甚至还想一脚踢翻狗粮碗,可我好歹没有逮着个陌生人就一通乱酸啊,而且还是准备听你讲案情线索的陌生人!


    叶南扶眼神朝脸色难看的殷烬翎瞥了过来,挑眉轻轻一笑,像是会读心术似的知道她此刻定在内心吐槽不止,微微张嘴,用口型示意:你们撞属性了。


    行吧,确实,而且甚至比我更胜一筹。主要是,这个人丝毫不怕尴尬,所以我一早就输得一败涂地,有这样出色之人珠玉在前,我这种得了尴尬症的选手还有存在的必要嘛?我宣布,退出话痨界,从此转型成为一个沉默寡言的人。


    “你说他但凡还有一点点未泯灭的良知,他就不该……”


    “殿下!齐王殿下!”殷烬翎忍不住拔高了声音叫道。


    “啊……啊?怎么了?”齐王骤然被喊了名字,总算从滔滔不绝的自说自话中回了神。


    殷烬翎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下烦乱的情绪,展开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殿下,百日的案子还有待我们去忙,殿下先前所说之事若非案情相关,便恕不奉陪了。”


    “哎,等等,二位留步。”见殷烬翎言语间透露出欲离开的意思,齐王有些急了,连忙站起身来劝阻,“我敢保证,此事与案情绝对相关。”


    殷烬翎坐着没动:“殿下说便是。”


    齐王有些懊恼地拍拍头道:“唉,恶习了,一直改不了,说话总不着边际。”


    他坐下来,神色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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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严肃起来:“其实我方才所言也并非无关之事,姬朝颜这个女人,答应嫁与阿预绝对没存着什么好心思!”


    “答应?”殷烬翎疑惑道,“不是襄王去向太后软磨硬泡求来的赐婚嘛?”


    “哪能啊,皇祖母以往可宠着她那宝贝侄孙女了,要不是那姬朝颜自己点头首肯了,阿预就算把嘴皮子磨破了怕是都求不下来这道旨。”齐王冷笑连连,“可即便如此,他俩如今成婚都有将近一年了,也没见她对阿预假以辞色,平日里恭恭敬敬地朝他喊着‘殿下’,端的是一个相敬如宾。”


    ……呃,其实……今日我见她时已经喊了“阿预”来着,但是这事儿还是不说出来为妙,免得一会儿这个柠檬精殿下又开始他的酸言酸语了,趁他现在还算正常赶紧把话说完吧。


    “那与这个案子又有什么联系?”


    “是因为……数日前,我见到襄王府的几个府兵刚从襄王的行宫出来,可我们进宫是为吊唁皇祖母而来,顶多带了几个平素照料起居的婢女便罢,需要调来府兵作甚?再者,那几个府兵都做了小厮的打扮,若不是我以往时常到访襄王府,与他们混得熟了,只怕都认不出来。我便拦了询问,他们神色颇有些异样,只说奉命要去办点差事,我问可是他们王爷吩咐的,他们点头称是。”


    “我当下便起了疑心,阿预明明与我说好在景和园那儿的凉亭里见,我知他早早便去等我了,又怎么还会待在行宫里?打发走了府兵,我便假意拜访了他的行宫,果不其然,阿预并不在,行宫里只有那女人,她见我到访,面上略显得有些局促和不自然,与我道‘殿下不在,不是说约了二殿下去景和园吗’,尔后便一直在明里暗里催促着我快些过去。我也不好再待下去,便离开了,但是从只言片语的交谈中我可以断定,方才差遣府兵出去的定是她无疑,至于她意欲何为,彼时我暂且不知。”


    “若是后来安然无事,我自可以当作未曾知晓,然而偏偏发生了百日的案子,我便无法再坐视不理,于是有了今日来找二位道长这一出。”


    殷烬翎正拧着眉头思考,忽然只听身畔的叶南扶发问道:“殿下先前说的小叔叔,莫非是……已故的广陵王?”


    齐王面色微微沉了下去,似是想起了一些难以释怀的往事,沉默良久后,点了点头。


    “小叔叔只大了我们八九岁,武艺非凡很是令我们钦佩,兼之为人又甚是开朗明快,阿预尤其喜欢缠他,三天两头与我炫耀,小叔叔又教了他什么招式,小叔叔又给他讲了什么故事,最令他沾沾自喜的一次,同我显摆小叔叔送了他个小玩意儿,却又煞有介事地不肯告诉我是什么,结果隔天就给弄丢了,那叫一个呼天抢地,后来还是小叔叔答应过些天再送个原样的给他,这才罢休,然而……他还没等到那一日,小叔叔就进了天牢。”


    “阿预他……深受打击,屡次跑去找皇祖母求情,可向来宠爱阿预的皇祖母却似乎铁了心,不仅将阿预赶了出去,还禁了足。后来小叔叔判了流放,阿预都没能去见上最后一面。”


    齐王说着,忽然自嘲地笑了笑:“不过他现下大抵都快忘了这些事了,不,应当说如今整个皇城的人都在有意无意地尝试去忘掉广陵王这个名字,就我还执拗地记着一切,从不敢有片刻疏漏,以至于提笔写下传记。”


    他深深吸了口气:“我怕有一日我也忘了,一朝又一朝更替,世上就再无人记得,曾有一人,如清风朗月,如巍峨群山,不离不弃地护卫着每一个子民。”


    “那妖蛊案……”殷烬翎不禁出声道,“殿下如何作想?”


    齐王轻笑一声:“我心中自然有面明镜,我想其实大多数人亦是如此,只是事到如今,真相与否已经不那么重要了,斯人已逝,当初的我无法做到的事,如今依然无能为力,那么别的即使再千般万般也于事无补。”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力写下我看到的一切,剩下的,时间自会替他洗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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