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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黄门怨

作者:贻珠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是大明宫。


    但却又不是那个她熟悉的大明宫。


    她的狸奴小雪儿不见了,正是夜半时分,本不该她来回跑动,可她总觉得她的小雪儿那样小、又那样可怜,在黑漆漆的夜里一个人,一定很害怕。


    于是崔韫枝外出去寻它了,背着所有人。


    先是听到喵呜喵呜的声响,她心中一喜,正要上前时,忽闻铁锹破土的闷响混着闷哼,自竹影深处幽幽传来。她拨开沾露的竹叶,正见几名宦官将个麻袋抛入土坑,袋口封得严严实实,一点儿都没有里面的东西来——唯有正在挣扎的响动昭告了里面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做干净点儿。"领头宦官靴尖碾过满地碎竹,泥土簌簌落下的声响惊醒了发怔的公主。


    崔韫枝听出来了,这声音是她母后宫里那个大太监的!


    他们……他们在活埋人!!?


    崔韫枝一直在和那个梦中的自己说,上前去,上前去,阻止他们,不然这会成为日后叫你辗转反侧的心病,可梦中的那个小姑娘太小了——所以她仓皇地转身离去了,徒留下一地来不及收拾的狼藉。


    后来她发了一场高热,忘记了这个人生中微不足道的“小插曲”,直到两年后的今天。


    这段记忆被沈照山一句话唤了回来。


    崔韫枝遽然自胡床坐起,玉指揪紧毛毯,冷汗顺着凝脂般的脖颈滑入中衣。


    已经是深夜了,外面安静地叫人害怕,虽不想再回忆起,可方才梦中的情形却如阴魂不散的影子一般,牢牢地寄生在她的脑海中。


    麻袋……麻袋……那个被活埋的人……


    那分明是个看起来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孩子。


    如果自己当时勇敢一些,胆子不要那么小,不要那么害怕;或者不要那么任性,王家的公子不欢喜她便不欢喜罢了,自是有百千人想要娶她,她何必因为一时置气而选中那个孩子,又让他因为触怒母后而白白丧命?


    崔韫枝抱着膝盖,愧疚和悔意一丝一丝绕上心头,又乍然握紧,她有些喘不上气来,眼泪顺着脸颊一滴一滴落下,又滴在盖着膝盖的毛毯上,晕湿一片。


    她哭得太投入,以至于没有注意到掀帘而入的沈照山。


    沈照山方一掀帘,便看到崔韫枝又哭得梨花带雨,一点儿没察觉到自己进来,便一直站在后面看着她哭。


    结果过了许久,崔韫枝还是没发现他。


    沈照山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奇怪感觉,说不上来,也不是不高兴,但就是……不大舒服。


    于是他也便不等了,他先将手中拿着的粥放到床头的柜子上,只听“哐叮”一声,崔韫枝终于发现了这帐子里还进来了一个人,悄悄回头望了一眼,瞧见是他,赶忙抬手,慌慌张张地想把糊了一脸的眼泪擦干净。


    却不料刚擦了两下,沈照山便伸手,先将她圈在怀里,又把她乱蹭的掌心捏着攥在一起,才像平常那般,静静看着崔韫枝花猫儿一般的脸。


    当然也是顶顶好看的,但沈照山一天不捉弄她就浑身不舒服,故而他凑近,直视着少女泛红的眼睛,鼻尖碰上鼻尖,气息交缠在一起。


    “呦,大水冲了龙王庙,把鼻子都快冲没了。”


    崔韫枝被他这一搅和,反而没时间困在那梦里郁郁了,她想伸手推开他,却发现自己的双手早未卜先知地被这人抓住了,只好睁大双眼回瞪回去。


    她兴许是还没睡醒,兴许是被一个长长的觉浇湿了害怕,总之,她竟然敢瞪沈照山了。


    沈照山很诧异,沈照山很吃惊,沈照山左看右看,不但不觉得生气,反而满意得不得了。


    伸手拍了拍崔韫枝的脸,松开她的双手,沈照山起身,将放在桌案上的那碗粥递给了崔韫枝。


    它看起来有点儿像白粥,但又不大一样,崔韫枝本来想再硬气一番,先表示拒绝再另行计划,可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咕咕叫了起来,于是这个“硬气”的设想只好被暂时搁置在一边。崔韫枝红着脸接过那碗东西,放一靠近口鼻,便被甜丝丝的味道勾住了。


    这东西看起来像是粥,却有种别样香甜的味道,现在这个温度正好,崔韫枝悄悄抬头看了沈照山一眼,见他神色如常,便一闭眼将这东西喝了下去。


    咦,还挺好喝的。


    崔韫枝尝了一口,发现沈照山没有“谋害”自己,又确实是有些饿了,便一口小口快速地嘬了起来。


    这喝粥的期间沈照山一直没看她,就靠在那个高高的胡桌旁,百无聊赖地甩着手中的红珊瑚串儿。


    可崔韫枝总觉得他今天有点儿怪怪的,于是停了下来,想要问他怎么了,可谁知这边儿她喝东西的动作刚一滞,那边儿沈照山也停了动作。


    那串儿红色的珊瑚串了还在摇摇晃晃,沈照山回头:“怎么了?”


    我才要问你怎么了吧。


    沈照山一贯冷下脸来面无表情的时候都有些生人勿进,叫人见了忍不住打了哆嗦,此下脸上虽仍没什么表情,却不叫崔韫枝害怕。


    难不成这人其实方才一直在打量自己喝粥?不然怎么能停得这么恰好?


    这个念头一直在崔韫枝脑海中盘桓,吓了她自己一跳。


    不对,不对,沈照山闲着没事儿看自己干什么。


    可她的直觉告诉自己,今天对面的人确实很奇怪。


    她正欲开口问,还没来得及张嘴,沈照山兴许是感觉到了气氛的古怪,忽然岔开了话题:“你梦见什么了?”


    若是他问其他的,崔韫枝尚且有回旋之地,但他问这个,崔韫枝就只能咬着指甲不吭声了。


    沈照山没想到她对这“梦魇”如此的讳莫如深,随口的一问就又显得有些压迫人了,他正要再转一个话题,崔韫枝却放下了那只今儿饱受磨难的手,破天荒开了口:“我梦到我杀了人。”


    帐子里有一瞬的寂静,沈照山没有说话,似乎在等崔韫枝继续。而崔韫枝在说出这一句以后,仿佛一个被扎破了的皮鼓,整个蔫儿了下去,腌巴巴的。


    但她太害怕了,从前遇到这种时候,她有阿耶,有阿娘,可现在她只能把血糊糊的东西整个吞在喉咙里,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但沈照山雀一反常态地没有冷嘲热讽或者是继续沉默,而是破天荒地坐到了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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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韫枝身旁。


    “然后呢?”


    然后呢?


    短短三个字,崔韫枝像是听见了什么洪水泄堤的号令一般,眼泪又流了下来,一滴两滴,滴答滴答,落在衣襟上,落在毛毯上,落在沈照山骨节分明的手上。


    其实她知道她不应该哭的,沈照山显然不是一个很好的倾诉对象,可今天晚上的他太不一样了,她脑海中竟然星星点点闪出这个人的好来,她一边儿唾弃着自己,一边儿又觉得,幸好沈照山在。


    在几近静默的哽咽声中,崔韫枝忍不住开口:“你说,你说他死了,下了地下,会不会特别恨我。”


    她没有说是谁,也没有说那个人是怎么死的,她只是看着沈照山——看着沈照山的眼睛像一潭深而静谧的湖水,泛起了小小的涟漪。


    沈照山几乎没有思索,他将自己手背上的眼泪擦在崔韫枝锁骨下的布料上,盯着那块儿晕湿的布料。


    “兴许他还有其他恨的人呢?恨的太多了,就来不及恨你了。”


    说罢,他手指慢慢向上,摩挲了一下崔韫枝的锁骨,露出一个寻常调侃崔韫枝时才会露出的笑来,可那笑意一点儿也不及眼底。


    崔韫枝听着无端有些难过,不知道是在为谁。


    只是沈照山摸着她锁骨的那只手开始带着别样意味地向下,属于男子的粗粝指纹摩挲过崔韫枝胸前一片凝脂般的肌肤,惊得少女一哆嗦。


    “你、你做什么?”


    崔韫枝简直呆了,方才这人还一本正经的,最后怎的又滑到那档子事儿上了。


    “你都睡了两天了,我提前回来可不是为了杀个侏儒。”


    那你就是为了这个?


    沈照山读懂了崔韫枝睁得溜圆的双眼里含着的言外之意。


    “不然呢?”


    他上前,熟练地吻住了崔韫枝的唇。


    *


    待到太阳又落山的时候,沈照山才从帐子里出来。柔贞殿下嘤嘤呜呜不要不行半天,一点儿用都没有,她又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


    正是牧民归家的时候,沈照山看着远处几个壮实的汉子朝自己挥手大喊;他也回以同样生机勃勃的调子。


    夏天就是这样,什么都长地正是好的时候,比春天的健壮,没秋天的靡态,玉龙雪山脚下的溪水全化开了,叮叮咚咚,是一年中最好的季节。


    崔韫枝熟得正熟,他手中抛着那从她身上拿下来的玉佩,静静地走过一个又一个营帐,像在走过一片柔软的云彩。


    他想着明晏光与自己说的话,又想着崔韫枝。


    海东青大长着雄健的双翼在天空翱翔,沈照山抬手,那巨大而凶猛的鹰王像是受到了什么号召一般,高声长唳后,温顺地落了下来。


    沈照山展开他脚下拴着的纸条,淡淡瞥过一眼后,就撕了个粉碎。


    大陈皇帝的书信来得极快,大陈的局势却也变化得极快。


    不过短短十数天,竟然又有两郡连反。


    男人回头望了一眼安静的营帐,眼神里难得的柔和一点儿一点儿散去。


    崔韫枝的运气,果真不大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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