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韫枝气性上来本想驳两句,却忽然听得一旁一阵怪异响动,沈照山面色一变,上前便一脚狠狠踹上了地上人的肋骨!
下意识顺着沈照山动作望去,只见方才还与自己嘻嘻说话的这个“汉人小孩儿”,已然面部扭曲成了可怖的样子。
她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心中也咂摸出点儿不对劲儿来,赶忙往后退了两步,不手中还拿着胡饼,不敢再去看地上那人。
不知沈照山这一脚有什么伟力,这人的喊叫声竟然愈来愈大,最后几近尖利。
但王帐周围那些正各做各事的人们没有收到丝毫影响,仿佛没听见他的叫喊声一般。
崔韫枝实在被他的叫喊搅得心神不宁,只好抬眼悄悄看了一眼,结果更是骇人!那人脸上已经是血糊一片,像是一张别样的人皮生生被揭了下来!
“啊!!!——”
这下崔韫枝是真的受不了了,纵然近些日子几乎让她见到了以往十六年人生也见不到的血腥,可方才还和自己说话的人乍然变成这个鬼样子,还是叫她心上有些接受不来。
那人皮面具上的血一滴两滴,混着灼灼烈日带来的汗渍,滴落在眼前。
崔韫枝不知道要做何反应了,今日来的桩桩件件事情都诡异得超乎她的想象,她不知道该以一个怎么的表情去面对地上这一滩人,只能停在一处空白上。
沈照山活动过手腕,上面血红的珊瑚手串随着他的动作发出轻微的碰撞声,他没再管眼前的事儿,将这人交给了原来那个看守过崔韫枝的络腮胡,而后单臂将还傻着的崔韫枝扛起,大步流星回到了帐中。
乍然的失重惊醒了崔韫枝,她挣扎着便要下来,却被沈照山直接扔在胡床上,眼瞧着人欺身压了上来!
单手捏起少女瘦削的下巴,沈照山单膝卡在少女两条乱晃的腿间,将人锢得不能动弹。
崔韫枝都不敢呼吸了,她憋气憋得满面通红。沈照山看起来没有方才那股子莫名的气性在,但她还是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低气压——有点儿摸不准沈照山现下的脾气,崔韫枝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他,以图他放过可怜兮兮的自己。
沈照山确实很快调理好了自己的情绪,他只是用一种极其缓慢的腔调,说了一句另一句令崔韫枝很诧异的话。
“我的小殿下,你究竟得罪过谁?”
完全摸不透沈照山这句话的意思,崔韫枝的下巴被他捏得有些疼,她委屈极了,伸出唯一一只尚可活动的手,勉力扯着沈照山的大掌。
她得罪过谁?崔韫枝不知道他为什么问出这句话,这太奇怪了。
长安城没有人不喜欢她,她是大陈的公主,是王朝的明珠,况且她才十六岁,正是一个姑娘最讨人喜欢的年纪,有谁会不喜欢她?
所以崔韫枝坚决地摇了摇头。
“不可能,我怎么可能得罪人?他们只有喜欢我的份儿……”
只是话方一说到这儿,崔韫枝忽然想起什么来似的,声音戛然而止,像是正如细线般连天的细雨忽然断在了半中央,空荡荡的没有下一步回响。
沈照山挑眉。
他见崔韫枝脸色愈来愈差,心中竟然升起了那么一点儿微妙的怜惜,于是他放开了她,图留下崔韫枝还保持着方才的姿势,大睁着眼睛看向帐顶。
“怎么?想起什么来了?”
沈照山没再管她,而是自顾自从自己怀里拿出两小包东西来,扔到了崔韫枝身旁。
但崔韫枝竟然没有察觉。
沈照山“啧”了一声。
“所以到底是什么事儿?”他靠在帐子最中间的那根十分粗壮的立柱上,身后的一串牛骨随着他的动作不停晃动。
帐子又陷入了死寂。
这话说是随口其实并不大随口,沈照山是真这么认为,才这么与崔韫枝说的,但他也没想过崔韫枝能给他个什么真回答,毕竟这个娇贵的小殿下,那么天真,天真得他有时都不忍心欺负她。
可崔韫枝的表现太反常了。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脸色变得极差,几乎与后壁本白色的帐子帷幕白成一色,开始不停地发着抖。
沈照山终于察觉出不对劲的地方来了。
“殿下?”
他试探着问了一句。
哪儿想到这一句却像是个引子一般点燃了崔韫枝的惊惧,她忽然大口大口地开始喘气,将身边的被褥都团成一团裹在自己身上,眼睛里却没有什么光。
“崔韫枝?”
崔韫枝像是炸了毛的猫一般,忽然将手边的东西都推开,而后拿起最近的茶盏,就往大帐大门的方向扔去。
“不是本殿下!不是本殿下!我没有要害他!你们不要过来!”
崔韫枝看着空无一人的门帘口,颤着声音喃喃道。
沈照山微微皱了皱眉,上前将崔韫枝抱在怀中,这才发现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崔韫枝竟然出了一身的冷汗。
只是她只被附身一般爆发过这么一回,又缩回了被子里,软成一团柔软的白面团子,簌簌发抖。
又喊了崔韫枝两声,她不应,沈照山心中大道不妙。但他毕竟不是巫医,思索过一瞬,只好在一万个解决的点子里,找到最有效的一种,实施在了崔韫枝身上。
少女被他一记手刀劈晕了过去。
*
“这便是叫魇住了,看不出来啊,她这么个吃黄金糕珍珠粉,在锦绣堆里长大的贵人儿,竟然有这么深的魇症。”
明晏光将放出去的蛊虫又收回袖中,在沈照山冷得跟千年寒铁一样的目光注视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按小七说的来看,这位陈朝的小公主应当是见过什么人死在她面前,而这个人的死因大概是和她有关系,并且死得很难看,才给她留下这么深的阴影。”
“哎哎哎,我不叫你小七更没人敢叫了……算了算了,我下次一定改,先说你媳妇儿的事儿!哎呦!你杀了我可没人给她看这怪病了!你满昆戈也找不到第二个比我更尽职尽责的巫医好不好?”
明晏光大喊大叫归大喊大叫,正事儿还是做的,他出了一副方子,本想趁着这阵支使一下沈照山,看了一眼沈照山阎王爷似的脸色,又讪讪转了递方子的方向,拿给了栗簌。
“喏,照这个去拿,但只能让她好受些,这魇症本就自心病,心病还需心药医啊。”
将栗簌支走,明晏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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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收起了那一副言笑晏晏、叫人恶心的笑脸,转过身去,也没再摆弄他的折扇,反倒与沈照山正色相对。
“照山,你是不是也觉得有问题?”
自打崔韫枝生病以来就一直拉着脸的沈照山终于不再像尊石像,他从斜倚的门柱上起身,望着帐外一洗如碧的天穹,点了点头。
明晏光知道他半天放不出一个屁来,便只好自己来说。
“原本在镇上时,那叛走的女人绑了她,还姑且能算作之前叛乱的余震,但今日那会画皮的侏儒又如何说?比起通过崔韫枝对你下手吗,他们好像真的只是想杀了崔韫枝。”
这和沈照山今日绑那侏儒时心中所想大致相同,他便没说话,明晏光见他这样,便知自己是想对了。但他没接着这个话茬继续讲,而是另起了一番话。
他微微转头,看着床上命途多舛的少女。崔韫枝现下还昏迷着,显然在睡梦中也不甚舒服,两弯黛眉微微蹙着,小脸儿还是没什么血色。
“她被你强掳而来,本就神经日日紧绷着,今儿也算是不大走运,恰好正叫她碰到了那个会让旧疾发作的点儿……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彻底治好。你别再每日不是想着打仗就是想着吓唬人家,要想让她这病快点儿好,你需下些功夫,弄清楚原因所在……”
只是他话音未落,沈照山便皱着眉打断了他。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为什么……啊?”明晏光噎了一下,沈照山露出一种简直不可思议的表情来,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
“……你当我没说。”
长长地叹过一口气,明晏光将崔韫枝身上最后一处解梦的子蛊引出,将自己带来的一色形状奇怪的药草、器具一一收起,沉默良久后,还是忍不住开口:“小七,我还是希望你……希望你能和普通人一样,有一天能觉得,有个停留的地方也挺不错的。”
沈照山低着头一颗一颗摆弄自己的珊瑚珠串手链,闻言抬眸,还是方才那个不解的表情,但里面多了点儿明晏光咂摸不透的东西,轻飘飘的,一碰就散了。他盯着明晏光看了一会儿,在明晏光以为他不会再回答自己的时候,才缓缓开口:“没必要。”
明晏光苦笑一声,提着他古怪的箱子,走出了这顶巨大的王帐。
日头落得很快,西沉的太阳将最后一把金箔抛向天空时,整片草原忽然变成燃烧的玻璃器皿。草原特有的、大朵大朵的云彩在穹顶碎裂成千万片赤铜鳞甲,长鬃骏马长啸着,猎鹰盘旋着回到主人身边。
其实有很多事情等着沈照山去做,但是他今天竟然一反常态地不想站在人群或者马群之间眺望,他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
他坐在胡床旁的草席上,托着腮发呆,脑海中想过许多事——夏天过去就是冬天,鸷击的骏马到那时应当已经肥壮;昆戈的撒切大会在五日后,他不大想去,但又必须得去;栗簌说龙神圣境应当马上就找到了,很快,很快……
还有……
崔韫枝再不醒来,他专门给她带的奶糖就要化掉了。
远处传来牧民旷远的歌声,在这天地难得一色的卷轴里,倦鸟归家,飞禽回巢,只有没有妈妈要的小孩儿,还在外流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