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展新月风脑子里飞快转过无数个念头,困惑,茫然,无措……
她不知道怎么接话。
和许慎在一起的时间太久,她下意识时的反应总是会沾染他的影子。比如此刻,静默中她脑子里浮现出的都是一些不那么正经的烂话。比如:
“我应该在意吗,我既不是班长也不是教导主任,如果是老方推开的那扇门可能会更在意一点吧。”
可她看着身旁的时子骞,他垂着眼,绷着的脊骨在校服下显出清晰的线条,垂下的额发微微遮住了眼睛,她脑子里那些无厘头的念头突然间就都烟消云散了。
他看起来,真的很难过。
平日里总是被人仰望的时子骞,不该露出这样的神情的。
心脏很浅地瑟缩了一下,也许是因为下意识地心怀歉疚,也许是因为太容易共情而跟着难过,她自己也没能搞清原因。
展新月猜测此刻她应该跟他道歉,但她连自己哪里做错了都不知道,更不敢开口询问。
他一直没有看她,说出的话轻得仿佛一声叹息。像是并不真的要向她寻求一个答案,只是在喃喃地跟自己对话。
念头百转千回,她最后憋出了一句废话。
她说:“还是不要抽烟吧,挺伤身体的。”
时子骞却慢慢抬起了眼,重新看了过来。教室明亮的白炽灯在他眼睛里投下一个透亮的光点,他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好像终于没那么难过了。
“好。”他说。“对不起。”
晚上躺在床上,她翻来覆去几圈都没能睡着,尽管她一再警告自己:展新月你顾不得别人,你连你自己都顾不好,可总也无法说服自己,心里始终横着东西,沉甸甸的。
好半天,她终于忍无可忍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决定明天从谢宛之那里旁敲侧击一下,看看能不能有什么发现。
窗外夜色深沉,已是后半夜了。她随手拿起床头柜上的杯子想喝口水,杯子却是空的,于是下了床准备去客厅接杯水。
她轻轻拉开卧室门,门刚开一条缝,便见月色里一道突兀的黑影直直伫立在客厅中央,吓得她心里猛地一跳。
家里进贼了?
她没敢妄动,在确定客厅没有传来什么异响后,强忍着惊骇又透过门缝看出去。
客厅里确实有道人影,就站在沙发前面,一动不动。
她的手已经在准备悄悄去摸丢在床边的手机,那道身影忽然有了动作,它走了几步,矮下身去坐在了沙发上,头向后仰靠下,而后发出一身沉沉的叹息。
展新月迟疑地收回了手,静静地对着那边看了一会,悄悄地又将门掩上了。
客厅里的人,是展巍。
回想起来,老爸今晚还是照常和妈妈一起来接她下课,开车路过夜市时还提议要不要吃点烧烤再回去——无论她怎么回忆,都没有一丝异样。可他又为何这么晚还不能入眠,一个人在客厅枯坐呢?
展新月思索着回到床上盘腿坐下,仔细算算了时间,终于恍然。
最近恰是爸爸生意上最艰难的一段时间——他自然是从来没透露过的,这些事都还是前世很多年后听妈妈偶然提起的。
重生后展巍其实已经提起过很多次,新店要开业了,是她一直没怎么在意过。
前世展巍生意最大的转折点就是这家新店,在此之前他虽然已经开了几家店,但做的都是平价家装品牌,走的是物美价廉的路子。这次新店是他转型高端品牌的初次尝试,也是自此之后他的生意才开始越做越大。
展新月对生意场上的事一直不感冒,只知道他开了新店,新店开业后生意一直不错。,但后面才知道,那其实是一次很冒险的投资。为了那家新店,展巍把几乎所有的流动资金都垫了进去,仅仅上千平店面的租金这一项就预制了两百多万,总投资超过千万。后来新店迟迟未能开业,资金难以回笼,资金链差点整个断掉。
“你爸爸那时候,愁的经常整夜整夜睡不着觉。”逄云后来提起,“最难那一阵,几家老店里的员工工资都发不出来,你爸偷偷找人借了钱才把工资垫上。幸好后来新店开业后生意不错,这才挺过来了。”
她说起这事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了,说起来也只是随口感慨一句展巍这一路并不算太容易。
展新月记忆里家里的经济条件一直都很宽裕,听见这出不免有些惊讶。不过彼时一切早已尘埃落定,展巍早就顺利渡过难关,生意蒸蒸日上,于是她听过后感慨一阵,很快就又抛诸脑后了。
如今重回到身在局中时,她才真切地感受到爸爸此时的沉重。于她,一切是已知结局的淡然,而对于展巍,此时正前途未卜,一着不慎就有可能满盘皆输。
展新月在黑暗中默默睁着眼,回想起沙发上那道沉默的身影,一时间百感交集。展巍白手起家,生意上遇到的各式挫折压力想必不止这么一宗,但他从未主动提起过,生意上的事情也从不会带回家,在自己和妈妈面前永远是乐乐呵呵的。
她前世生活太过顺遂,正是因为爸爸把这些生活上的重担都一个人背负了。
早上再醒来时,展巍已经没事人似的在厨房里忙碌着。展新月踱过去,见他正低着头凝视着电饭锅,也跟着凑过去看。
“你看——”展巍说。
展新月凝神听着。
“看看这色泽。”他扭过头去,示意逄云也过来看。“我就说这次买的这个小米特别好,之前买的哪能熬的出这种色泽?你看上面这层米油,这可是好东西。”
“是不错。”逄云正在拌凉菜,见展新月跟进来,问她:“月月洗漱完了没?马上可以吃饭了。”
“马上去。”展新月又踱出去了。
再回到餐桌上早餐都已经摆好了,展巍盛了碗小米粥用勺子搅动着,感慨道:“我这中国胃还是得吃这中式早早餐,每次出差住酒店吃那什么三明治什么沙拉,我都觉得胃凉的慌。”
他把搅凉了些的粥放在展新月面前,又伸手去剥鸡蛋,“你们看这个鸡蛋,我专门拖店里小闵从乡下带的,这可是土鸡蛋。”
展新月左手握着勺子,好奇道:“怎么看出是土鸡蛋的?”
展巍将剥好的鸡蛋掰开:“看见了没,土鸡蛋里面是金黄金黄的,外面卖的鸡蛋就不是这个颜色。”他顺势将鸡蛋也递向展新月,“小心着点烫。”
展新月伸手去接,朝着他脸上飞快地扫了一眼。他神情专注,又在拿着新的鸡蛋剥,眼下却是一片清晰的乌色。
手心的鸡蛋嫩生生的,蛋黄确实如他所言是金色的。展新月咬了一口,却吃不大出来滋味。
刚进大学时有次辅导员批评班上的同学,说“有的人在家里娇生惯养,到了学校什么都做不来,连个鸡蛋都不会剥。”辅导员说的自然不是她,她也没到不会剥鸡蛋的程度,但她难免要心虚地对号入座。
在家里,确实鸡蛋永远是剥好的,粥是吹凉了的,面也总是拌好了才放在她面前的……有时候没在家吃早饭,展巍送她上学前在楼下给她买袋小笼包,也总是对着车里空调的吹风口吹凉了才会递给她。
因为太细碎,因为从来如此,所以她从没意识到原来这在外人眼里其实是一种娇生惯养。
她忽然疑惑,展巍生意一直很忙碌,为何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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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他从来都把她和妈妈照顾的这样妥帖呢?
“对了老爸,新店哪天开业啊?”展新月不经意般问道。
“就这两周了吧。”展巍将新剥好的鸡蛋递给逄云,自己才喝了一口粥:“其实店里都装好了,但最近事还是不少,我得去店里盯着他们。”
“哦。”展新月小口啜粥,“你也别太拼命了,钱是挣不完的,反正我跟妈妈都不需要很多钱,咱们都健健康康的比什么都好。”
逄云失笑:“咱月月怎么突然说了一句这么老气横秋的话。”
展新月有点不好意思,不肯吱声了。
“是啊,钱是挣不完的。”展巍朝着她看了一眼,若有所思,“老爸一开始辞职做生意,就是想着让你和妈妈的生活能好一点,当然现在也主要是为了这个。但现在生意做大了些,要考虑的东西就更多了。老爸几个店好几十个员工呢,他们好些个也跟着我很多年了,我得对他们负责,不能让大家跟着我喝西北风啊。”他感慨了一句,“还是得努力啊!”
“开业的时候应该是周末吧,我也想去店里帮忙。”展新月说。
“不用。”展巍有些惊讶,“店里人手够用,你周末要是没事就让妈妈带你出去逛逛。”
“是呀,你一向不爱去店里的,开业那天肯定乱哄哄的,你也不喜欢。”逄云也说。
“那可不一定。”展新月说。“我最近突然好像对经商有点兴趣了,万一我以后想跟着爸爸开店了呢?”
展巍和逄云面面相觑了半天,逄云说:“经商是很累的,你一个女孩子……”
话没说完,展巍却笑了,满面春风道:“我早就说,咱月月随我。”
上一世,因为展新月一直对经商提不起兴趣,最后接手展巍生意的是许慎。
爸妈对许慎一向非常满意,他也确实非常优秀,各方面都很出众,只是家境一般。私立学校学费不菲,学校虽然少有人家里能和时子骞一样富裕,但家境大多都不差。许慎母亲是音乐老师,父亲也在体制内,算是中产家庭。奈何许父一直有个经商梦,四五十岁听信朋友忽悠心一横辞了职下海经商,最后不仅血本无归,还欠了几十万的外债。
许慎毕业后,每个月的工资要拿出一大部分帮许父还债,也很难有所积蓄,那一阵子他对展新月非常歉疚,幸好新月并不在意这些,爸妈也不是嫌贫爱富的人。
后来展巍年纪渐大,店里的生意顾及不过来,是许慎主动辞了工作,去店里帮忙。说到底,以后这些生意到底还是要留给新月夫妻俩,所以爸爸也乐见其成地给了许慎一间店让他学着管理。
许慎没有这方面的经验,第一年赔的很惨,展巍却没说过什么,亲自到店里带他,手把手地指导。许慎也确实有毅力,肯吃苦又善于总结,很快就扭亏为赢,后来彻底接管了展巍的生意。
昨天夜里,展新月忽然想清楚了很多事。
展巍虽然后期生意做的不错,但他不想再事业上投入过多的精力以致于无暇顾及家庭,所以后面并没有再扩展店面。但许慎不一样,他更进取,更有野心。全面接管生意以后,他不断尝试新的投资,加盟扩张。短短几年,他不仅轻松地帮父亲还清了外债,还让家里的资产直接翻了十几翻。
她想起城郊的那处豪宅,那时的他已经可以轻易买得起,还可以养得起小三和私生子。展巍要是知道了这些,是否会后悔当年对他毫无保留的倾力相授呢?
家装店是展巍的心血,重来一次,展新月不会再放心地将他的奋斗一生的成果拱手任何人,更不会让老爸亲手打拼出的一切,成为别人刺向他唯一女儿的一把利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