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城内灯火通明,余杭门内外都排起了长队。
春杏被拦在门内,她扯着缰绳往里看:“怎么回事?”
一个带孩子的娘子好心道:“听说北边打起来啦,防止有奸细,进出外城都要盘查,还有宵禁,巳时一刻,就要关城门啦!”
前几回出城,局势和平,出入都很顺畅,也没听说有什么宵禁。
她还是头一回遇上这事。
恰逢其时,皇城司的官兵出来,对排队等候出城的队伍高声重复道:“骑马的都下马牵行。带行李的,都把包裹解开,东西不要藏,不要浪费大家的时间。没有携带舆图、手刀、弩箭等违禁物就不用怕。”
春杏下了马,翻看检查了包裹,觉得应当没什么能算得上违禁物的。
队伍很长,但也很快。她心里有点紧张,走到官兵们面前。
出城登记处有三个人,一人盘查,一人记录,一人机动。
“叫什么,出城为做什么?”记录人例行公事道。
“民女胡氏,兄长名叫胡凌云,刚中了进士,委任去陪都建康所辖的浦县做县令,民女陪同前往。”她将文书递上:“这是临安府给官眷的驿券,官爷您过目。”
记录人提笔记下,盘查人看了文书无误,又接过春杏递来的包裹,打开来看:“胡进士晌午前出的城,你怎么没和他一块儿走?”
“民女有事儿耽搁了,兄长着急赴任,早晨先走了。”
包裹没什么东西,只有几件衣裳,一叠交子,两贯铜钱,还有一封信。盘查人道:“上面这几日的要求,是所有书信都需要打开查看,否则不得夹带出城,胡娘子,得罪了。”
信是崔贵妃写的那封,春杏顿了顿,点头:“好。”
她悬着一颗心,看盘查人将信纸抽出。
好在对方似乎没有细看里面的内容,扫了一眼是些家长里短,便迎着火把,转而查看信里是否夹带。
记录人将春杏的信息记录好,抬头一看,不知是看到了什么,套着盘查人的耳朵说了几句。
挂在墙上的火把光芒烈烈,印在春杏脸上。
她刚放回去的心,又提到嗓子眼。
两人小声商议之后,看了春杏一眼,叫来机动的那名官兵。
这时候盘查人对春杏道:“胡娘子,抱歉,请您在旁边等一下,我们有些消息需要核实。”
春杏只好带着楚楚退到一边,眼睁睁看着官兵往城内报信。
她身边有好些被拦住的人,多是带了模棱两可货物的商贩。有些估摸今晚出不了城,已经开始打地铺。
抱孩子的娘子也被扣下,她抱怨:“我就是带了点□□,我娘头痛得厉害,想吃点□□止痛。娘子你什么原因被扣下?”
春杏摇摇头,没说话。
她猜测盘查人肯定是看到信里有兰辞的名字,才不让她走的。
想到再过一会儿,兰辞就会凶神恶煞地赶过来,她心中害怕极了,不知要如何应付。
惴惴然等到敲更声响。
辰时过,巳时至。
再晚就要关城门了。春杏心里正乱着,远处机动的官兵策马回来,手里拿着名单,念了几个名字:
“你们可以出城了。”
耳边几个商贩欢呼着站起来,麻溜地收拾起东西。
盘查人见春杏还牵着马,站在原地发呆。
他催促道:“胡娘子,您怎么不走啊?”
春杏愣住:“什么?”
盘查官兵一笑,将包裹交还给她,做了个请的手势:“胡进士的妹妹,您是不是没听刚才念的名单?您也可以出城了。”
春杏楞在原地,一时什么话都说不出。
等商贩们都走光了,那个抱孩子的娘子扯了扯她:“娘子,走啦,想什么呢?马上就要关城门啦!”
春杏木木地往前拖行了几步,才发现没有牵马。
一回头,看见楚楚已经跟上来了,四目相对,楚楚哼哼唧唧地低头,拱了拱她的后背。她好像怕春杏没有小凳,爬不上去,乖巧的蹲下前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
身后是高大巍峨的城墙,城墙内外吵嚷声不断,皇城司的官兵在劝退排在后面,想要出城的百姓。想要入城的贩夫走卒,也唉声叹气,悻悻离去。
换值的官兵前来递送城门锁钥,马蹄踏乱一片尘土。
春杏回过头去看,朱红色的城门缓缓阖上,再打开,就是第二日的清晨了。
那时候,她应当已经上了往京口方向的驿船。
她笑了笑,摸着楚楚,坐上马:“走吧。”
胡凌云一家子早上出城,到了渡口,林娘子却死活不愿意上船。
“咱家庄子和地都卖了不假,我可以住驿站,”林娘子一到春杏的事上,就难能可见的有一股倔脾气:“你带小妹先去建康。我们春杏最怕水了,她哪敢一个人坐船?”
胡凌云只好陪母亲在渡口附近的驿站住下,眼看天黑了,只能等明天再走,他无奈道:“行吧,我最后陪你们等三天。还有娘,这临安繁花似锦的,春杏万一被哪个长得好看的富家公子哥勾引了,好上了。她你是知道的,犟起来八头牛都拉不动。我劝您啊,有点心理准备。”
林娘子一听更不得了了,她的宝贝闺女,怎么能和人家少爷厮混?胡凌云好不容易中了进士,她也成了县太爷的妹妹,县城里的青年才俊,她还要细细挑一挑呢!
她气得推搡儿子:“你这个乌鸦嘴!不行,那你现在陪我去临安,我要去她主家看看,有没有男狐狸精!”
胡凌云本来只是探探林娘子口风,毕竟春杏这事早晚是瞒不住的,没想到母亲反应如此激烈。
他立刻后悔了,拉住母亲:“娘,天都黑了,您要去也明天,明天再说,好不好。”
林娘子哪里坐得住,腿不疼了,行李也不要了,就跑出去找驿站借骡子回城。
胡凌云一个头两个大,只能跟着跑出去。
小妹被落下,惶恐地拖着比自己还高出半个头的行李,跟在后面嚎:“大哥!阿娘!”
春杏骑着楚楚,老远看见黑漆漆的夜幕里,这滑稽的一幕,她拉住缰绳:“吁……”
“阿娘?大哥……小妹?你们在干嘛?”
林娘子一看见春杏,浑身的力气都卸了:“我的个亲闺女啊!我还以为你跟男人跑了!”
春杏踩着脚蹬,原地转悠了一圈:“怎么会呢,交代事情耽搁了,我这不是来了吗?”
几个人拖拉着回了驿站,林娘子发现春杏就带了个孤零零的包裹:“我那天给你带的箱笼呢?”
春杏嘴张大:“啊……”
落下了。
里面还有她的陪嫁和新衣裳呢。
胡凌云看好不容易春杏出来了,恐情况有变:“没事,落在主家了吧?人家肯定不会稀罕这些的,我回京述职,帮你提回来。”
春杏叹了口气,那还能怎么办,里面就是有金山银山,她也不想回去了。
夜色深了,林娘子虽然心疼,但儿子已经有主意了,她也只能如此。
“这么快就说好了?他是不是不知道你走了?”趁春杏将马牵走,胡凌云跟上去,用手肘戳戳她,故作调笑道:“胡春杏,我可提醒你啊,明早咱们上的驿船,满船的同侪和官眷,有几个还是同去建康赴任的。你可别是私自跑出来的,回头咱们半道被拦回去,我要是被笑话,可都赖你啊!”
“他要拦,早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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拦了,”春杏低着头笑一笑:“他知道的。”
胡凌云的笑容凝在脸上,眼中隐隐有了恨意,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才又换上一副笑脸:“这还不好啊,省了咱们多少事啊。行了,好看的男人哪儿没有,等我到了地方,找他十个八个大美男任你挑。”
春杏无语道:“别别千万别,我现在已经断情绝爱了。对了哥,我想学门手艺,将来有点薄技傍身,也就不愁吃饭了。”
*
循王府里,春杏前脚刚进小宅子的马厩去牵楚楚,兰辞就得到消息了。
小月到时,他正一个人坐在凉亭的石桌前,看不出太多情绪。
小月先是伸头到处张望,小声问小满:“表姑娘走了吗?”
小满道:“走了,也不知道跟郎君说了什么,郎君听完,在这坐了好久不动。”
小月嫌弃:“神神叨叨的烦死了。”
她道:“夫人在家里等急了,让我来催催郎君,什么时候回去呢。”
兰辞听见她的声音,站起来走了几步:“不必回去了。”
他平静道:“她已经走了。”
“走了?”小月茫然地看着他,又扭头看了一眼小满:“走了……是什么意思,去哪儿了?”
这时候子规也来了,神色特别慌张地看了兰辞一眼。
兰辞道:“说吧,这里没外人。”
这些日子,子规一直在暗卫的队伍里保护夫人,小月是知道的。
他小声道:“夫人在……余杭门被拦下来了。”
小满和小月都看向兰辞,他们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有。
兰辞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声音淡漠:“放行吧。”
说罢他便不再停留,穿过月洞门往外走。
房内的侍女小厮们都没带到小宅子去,各自在王府小院里忙着手上的活儿,侍弄花草,洒扫除尘。厨娘做好了点心温着,等主家回来吃上一口热乎的。
王府中一切照旧,即便少了几个人,也是悄无声息的。
小月连马都没骑,撒腿跑了一趟外宅。回王府的路上,才后知后觉的明白什么叫“她走了”。
家里什么都还在,桌上摆着一张放妻书。
她捧着放妻书回来找自家郎君,觉得自己犯了滔天的大错。
厢房内没点灯,门半掩着,郎君也没歇下。小月进退两难地踩在门槛上,哭丧着脸:“郎君,夫人她留下了……”
兰辞倚着墙,坐在案边,他侧过脸,抬起眼看小月捧着的东西。
月色落在他墨色窄袖的衣衫上,衬得他面如冷玉。他戴着玉扳指的左手下面,压着一叠纸。
风吹动纸页,扉页翻飞,里面是官府在册的一名农户女及其家人的详细生平。
打头的一行写着:
“胡氏女,家中行二。宣和四年春,为京畿田主胡兴业及其妻林氏收养,后迁居临安京郊,闺中小字春杏。”
胡春杏。
他本想着能听她亲口告诉他的。
“放那吧。”
小月急得眼泪都出来了,将卷轴放下。
“夫人来找您的时候,刚巧遇上您在和祝娘子说话,她肯定是误会了什么,一时生气才……”
他接过卷轴打开,目光落在上面,安静了很久。
小月噤声屏气。她看见他的指腹,压着墨迹的起伏,轻抚过每一个字。
那是她字迹本来的样子,丑却洒脱。
“她兄长去外地赴任,她跟着了,暗卫一直在。她要去何处,你随她去,万事顺着她,护她周全。”
他克制地闭上眼,一字一顿:
“等这里事毕,我会去找她。”
“找她问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