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51章点唇
贺兰妘觉得自己定下的房事规矩就像个笑话,因为赵洵安很鸡贼,一来二去地总是能钻到空子。
最无解的是连她也被他诱惑地接二连三破了规矩,随着他一起胡闹。
但赵洵安也为她考虑了,在次数上忍让了一二,没有再像初次那般没无所顾忌,不至于让她累得早上起不来,误了时辰。
简单来说就是打破了三日才能亲近的规矩,但遵守了不超过三次的限度。
三次对贺兰妘来说是舒适度的极限,但不是很让赵洵安满意。
所以他在这事上使了个心眼子,那便是拉长战线,让每一次都尽可能久一些。
所以每次察觉到快交代的时候,赵洵安都会僵下来歇口气,等稳住了才会再次动作,来回几次,时辰便被拉长了两三倍不止,贺兰妘每回都又气又笑地踹他。
有时候被他弄得没耐心时,贺兰妘就会故意迫他,几下内劲一使,赵洵安再能忍也把持不住。
察觉到自己没守住门,每次都会气喘着,用一种幽怨的眼神去瞪她、控诉她。
这时候贺兰妘便是得意的笑,带着几分挑衅。
足够娇媚动人,每次都笑得赵洵安认栽,扑上来啃咬,开展新一轮的挞伐。
两人各退了一步,新的规矩倒也融洽合适,两人便心照不宣地奉行了下去。
每回贺兰妘都有种漂浮在云巅的浑浑噩噩感,再看赵洵安,双目迷离涣散,良久未动,显然也不知天地为何物了。
不得不承认,在这事上她和赵洵安倒是无比融洽,仿佛天造地设的一对。
六月二十那日,官员旬休,赵洵安便也不用去上职,皇后前日便传了口谕让两人进宫小聚。
自打乔迁王府起,也一个月未曾进宫面见帝后了。
赵洵安上职期间倒是能跟陛下见上面,但慕容皇后可是足足一月都未见过这对小夫妻了,甚是想念。
不仅是他们,陛下为着热闹,将儿子女儿们全都叫来了,连带着儿子们即将迎娶的闺秀。
郦家大姑娘郦元珠,裴三姑娘裴玥,还有一个近几天才定下来的未来平王妃,宿卫军陈家的女儿。
官衔不是很高,只是五品,但日夜守卫宫城安危,是个很重要的职位。
听说是一出俗套的话本子剧情,陈姑娘外出遇到贼匪,被路过的平王所救,被温柔呵护后芳心暗许,让家中长辈代为运作,将心思呈达了天听。
平王也没有异议,这桩婚事便这么定下来了。
虽是继室王妃,但对于陈家来说也是不可多得的一门亲事了。
当今六位皇子,排除一个年纪尚小不能结亲的六皇子,只一个平王没有婚配了,陈家能出一个王妃,也算是门户生光了。
隔了许多进宫一趟,贺兰妘自然好好好拾掇一下自己,开始于镜前梳妆打扮,描眉点唇。
赵洵安穿戴好,走到廊庑下透气,瞥到在笼子里乱蹦的翡翡,他想起了上月交代下去的一桩私事,不知进展如何了。
遂将闫安叫来,赵洵安走过去逗弄小鹦鹉,问话道:“让去寻雀羽的事办得如何了?”
闫安道:“回殿下,上月派出去的雀羽使五日前来信,说是已经到江南地界了,想必再过一月便能探寻所有三十七州所有的珍禽馆,将那些稀奇的雀羽全都带回来。”
赵洵安嗯了一声,继而道:“告诉他们务必要在八月前回来,不可耽搁。”
他专门去当初的婚书上看了一眼,贺兰妘的生辰在十月初八,而百鸟裙制作起来分外繁杂,上回那条便耗了两月的时间,这回怕是也是这个时间。
闫安应了一声喏,再问道:“只不过倒是作为主羽的孔雀翎……”
记得上回殿下将宫中珍禽园的孔雀嚯嚯后被陛下骂了一通,但念在是出于一片孝心,倒没有将殿下如何。
但这回没了孝心,不知要如何呢。
赵洵安眉宇间也是一沉,随即无所谓道:“这个不用操心,薅几根毛罢了,也不至于打死我。”
“我记得
去年大朝会,下面又献了几只白孔雀是吧?”
闫安心下一跳,便知殿下要做什么了,强颜欢笑应了一声是。
“正好,多一个白孔雀,肯定更漂亮。”
眼看着人笑得更灿烂了,闫安既是喜又是忧。
殿下开窍知道讨王妃欢心是好事,但看着这模样怕是要迷了心智,日后说不准被王妃拿捏在手心,让往东就不敢往西的。
算了,殿下高兴就好。
逗完了鸟,赵洵安进了殿,看见镜前正要给自己点唇的女郎,心下一热,凑过去将蘸了口脂的唇笔抢过来道:“我来帮你吧。”
贺兰妘说不用,就要将东西抢回来,奈何赵洵安握得太紧,她不是对手。
她看过去,见赵洵安的一双眼正黏在她唇上,什么心思贺兰妘都不必猜。
既如此,她浅笑道:“行啊,但你要是涂得不好,今夜就别想上我的床了。”
这话险些让赵洵安没握住唇笔,但既然是自己厚着脸皮求的,咬着牙还是应下了。
就看赵洵安点了唇脂上场了。
贺兰妘微抬着下颚,悠闲地等着赵洵安给她点唇,觉得这样有趣多了。
点得好她不亏,也算是赵洵安的本事,点差了自己今夜便能歇息一下,昨夜被他折腾地腰到现在还有些酸呢。
唇笔落在唇上时,贺兰妘甚至能感受到他的颤抖,再看赵洵安,一连严肃,肉眼可见的紧张。
贺兰妘没忍住,扯着唇笑了,差点让赵洵安涂歪了,他更紧张了。
为了方便赵洵安下手,贺兰妘将唇微微开合了些,但显然,这个动作让本就心猿意马的人目光幽深了些。
就像是在给画上色,但落笔尽是饱满的柔嫩感,还有满目的娇艳。
“这要是夜里就好了。”
他吞了吞口水嘟囔了一句,引得贺兰妘朝他翻了个白眼。
今晚能不能上床睡觉都说不定呢。
终于,赵洵安放下唇笔,一时也判断不了自己手艺如何的他十分忐忑。
这毕竟是他头一次做这样的事,不免手生。
贺兰妘将脸转向镜子,去看自己变得愈发鲜艳的唇色。
落笔均匀没有丝毫外溢,上下深浅一致,不过似乎有一点点艳,但也不算什么大事。
然贺兰妘并不想这么轻易放过他,敛去笑意,故作为难道:“颜色有些浓了,不太好啊~”
这话一出,赵洵安脸色一变,因为这意味着他可能今夜要上不去床了。
一急之下,他捏住了贺兰妘的下颚,唇压了下去。
没有厮磨也没有舔.舐,只是重重地印了好几下,才抬起头来。
“这样就不浓了!”
拿起手边的小铜镜让贺兰妘看,果然,现在的唇色较之前淡了不少,刚刚好。
但赵洵安唇色艳丽了起来,更添华光。
这一下弄得她心神不宁了好半晌,实在太过出其不意。
瞪了他一眼,看着他此刻带着艳色的唇又觉得好笑骂不出口。
“算了,便算你过了吧。”
“还有,把你自己的嘴擦擦,不然出去别人看了不知道怎么想呢。”
赵洵安松了口气,这才露出笑来,凑到镜子前将唇脂擦去。
日头升起,青雉将廊庑下的翡翡收进殿,恰好贺兰妘走出殿瞧了一眼,忆起了这桩可笑的事。
坐进了马车,贺兰妘确定赵洵安跑不掉了,她展开了攻势。
“翡翡真是只可爱的小鹦鹉。”
赵洵安刚坐下,冷不丁听见这一声夸赞,刚想应声但心里觉得不安稳,偷偷提前瞥了一眼。
女郎笑吟吟的,但那双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一看就来者不善。
一时紧张,他磕磕绊绊道:“哈哈,是啊。”
赵洵安甚至不知道接什么话,只能干笑着。
贺兰妘乘胜追击,阴阳道:“这就是你的大鸟?”
“爱吃糕点的大鸟?”
赵洵安窘得脸皮都开始发硬了,不知回什么才能让自己体面些。
如今成婚也快两月了,自己养了什么贺兰妘也都一清二楚,他就算现在去编也没人相信了。
贺兰妘继续盯着,眼神压迫感十足,赵洵安脸皮越来越烫,不敢对视。
“不是,这是不爱吃糕点的小鸟。”
被逼视着,赵洵安端着手,最终嗫喏出声道。
贺兰妘笑了,笑吟吟继续问道:“那我的糕点是被什么给吃了?”
明明什么都知道了,却还是要看他的笑话,赵洵安臊得满脸通红,维持不住镇定了。
“好了好了,我承认了,是我这个大鸟吃的,行了吧!”
恼羞成怒,赵洵安双臂一环往角落里一靠,看起来可笑又可怜。
贺兰妘满意了,但还是忍不住奚落他,谁叫花朝节那日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贬低她的百花糕,非得出了这口恶气才行。
“当初是谁说难吃,膻味大,嫌弃成那样,背地里倒是偷吃得欢。”
贺兰妘的奚落很不客气,赵洵安脸更红了,不止是尴尬,还是恼怒。
“还说我,你明明会水,还故意跳下去装模作样,害得所有人都以为是我冷漠无情把你打下去,你多无情!”
见他也翻起了旧账,贺兰妘气焰稍弱,但仍是嘴硬道:“谁让你要用步打球打我,我不过顺势而为罢了。”
“那是你先打的我!而且就算你不躲,那球也砸不到你。”
贺兰妘也抱起了臂,跟他对呛道:“谁知道你从那过来,谁又知道你手下留情了,而且我当时也是为着陛下不将我两凑一对,所以才小小牺牲了一下,你该谢谢我才是。”
赵洵安简直要气冒烟了,直接扑过去将人两手按住,嚣张地压住。
贺兰妘刚想挣扎,就听赵洵安威胁道:“莫要乱动,小心发髻散了没法出去见人。”
贺兰妘确实在意这个,再梳发是桩麻烦事,而且她心里清楚赵洵安不会怎样,顶多耍耍他那点雄风。
果然,见她不动了,赵洵安立即扑上来含住她的唇,将人亲得七荤八素。
赵洵安实在是气到了,因为当时那一下确实斩断了两人几乎一锤定音的婚事,如果不是母后生辰宴上那个意外,两人几乎是陌路,更别提在马车里拌嘴打闹。
越想越觉得心悸,赵洵安只能从唇齿间这点亲密中获取些安全感了。
他不得不承认,他心中是在意的,且在意得要命。
他或许真的喜欢上了贺兰妘了。
尽管她一点都不温柔贤淑,也不会对他小意温柔,甚至是颐指气使,时而打骂。
但是他就是很喜欢,光是看着都觉得高兴。
带着气吻上去,但气不过两息就消散了,变得细碎又温柔。
贺兰妘那点抗拒也没了,反而被勾得乱了心神,获得自由得双臂自然无比地攀了上去。
结束的时候,唇上的口脂几乎被蹭干净了,或者说都被赵洵安摄去了。
好在发髻衣裳没有弄乱,贺兰妘到了车内的妆镜前补了一下口脂,赵洵安也将唇上擦拭干净,除了两人面上那点潮红,便看不出什么了。
曲着腿坐在榻上,赵洵安忽然叫了一声疼,直直望过来。
做了这么久的夫妻,夜里这话贺兰妘没少听,贺兰妘已经足够了解他了,知道他在疼什么。
于是不客气道:“疼就忍着,谁叫你馋。”
赵洵安悻悻闭嘴,猛灌了一口冰葡萄酒,试图将火气压下去。
抵达宫城,两人下了马车,甘露殿那边也遣步辇来接了,不过这回只一个两人乘的步辇。
已是夫妻的两人不再避嫌,肩挨着肩坐了上去。
两人到得不早不晚,太子和太子妃,三位公主,平王和陈姑娘,三皇子和郦家大姑娘也到了,除了四皇子和裴玥,六皇子没到。
郦家大姑娘生得白皙柔婉,是个内敛安静的性子,话也很少,只在开头见礼后便没有多言了,同三皇子这样矜贵自持的君子在一处更像是陌生人,谁也不搭理谁。
陈姑娘是个柳叶眼的秀气姑娘,第一次面对这么多皇亲,她多少有些胆怯,但眼中也是藏不住的新鲜与虚荣。
若不是与平王殿下定了亲事,她怕是一辈子也很难和这一大家子一道用饭。
紧挨着未来的郎婿,陈茵好奇地四下看着,直到宫人通报煜王和王妃来了,她抬眼看过去,双目顿时被两人迎面而来的盛颜给刺到了。
先不论别的,就单凭两人这长相,都称得上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陈茵也是上京人,早知这位煜王生得貌美,当时情窦初开于宫宴上远远见过一面,也曾怦然心动。
但煜王可不是什么温润好性的郎君,加上身份尊贵,她也就想了几日便清醒了。
后来还想过煜王这样的人日后得娶个什么样得王妃才不会被遮掩住风采,如今有了答案。
这位贺兰姑娘,如传闻中那般光艳倾城,恍若天人,同煜王站在一处丝毫不落下风,甚至来说更为吸睛,因为陈茵第一眼看的是贺兰姑娘。
加之对方喜好鲜亮的衣裳,走过来当真是光彩照人。
可惜的是,两人都不是什么柔和脾气,还听说婚前便不和,怕是夫妻相处起来不大融洽。
刚在心中叹息完,陈茵就看见两人衣料摩挲中,煜王想去牵王妃垂在身侧的手,然刚摸上去就被打了手背,还挨了一眼刀。
作为女子,陈茵也看得出来,煜王妃那一眼带着几分女子的嗔怪,这不是水火不容的关系能有的。
她看得稀奇。
慕容皇后这边,一见着她和赵洵安,立即就笑了,招手让他们过去。
许久未见,贺兰妘也甚是想念这位浑身散发着母性的温柔婆母,立即喜滋滋就迎上去了。
赵洵安跟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插着话,生怕人将他给忘了。
说笑间,陛下也过来了,身后跟着四皇子和六皇子。
过了这许久,四皇子虽然看起来还是会时不时羞涩,但同裴玥的关系看起来近了不少,已经很自如地说笑了。
裴玥得了称心的婚事,自然也心情愉悦。
只剩下六皇子一个形单影只,看着兄长们一个个成双成对的,露出羡嫉的神情。
虽然他还不太懂,但就是觉得有媳妇很开心。
太子大兄看着还不明显,但四兄和五兄差点嘴都要笑裂了,一看就知道心里美。
其他三位嫔妃也过来了,一大家子整整齐齐地吃了一顿午食。
期间,帝后两人瞥着下方小动作不断的老五和老五媳妇,皆露出了会心的笑。
且看那对小夫妻,你招我一下我招你一下,虽然不是那等琴瑟和鸣的夫妻做派,但显然亲昵了不少,便是能过日子的好兆头!
慕容皇后更是满脸褪不去的笑,她想过这对小儿女日子长了会好,但没想到这一日来得这般快。
而且听派去王府的婆子说两人确确实实已经圆房了,她心中更是欣慰。
和美是早晚的事了。
小宴上,帝后二人说起了三个儿子的婚期,因为平王定亲定的晚,那时三四两位皇子早已排下了婚期,平王的婚期反倒在两个弟弟后面。
七月初三三皇子娶郦家大姑娘,八月初十四皇子娶裴玥,至于平王,便定在了九月十八。
三位皇子大婚,虽然都是各隔了一月,但也够礼部六局忙成陀螺了。
……
六月尽,盛夏退场,初秋的凉意扑面而来,也到了三皇子娶妻的日子。
贺兰妘与那位郦家大姑娘不熟,便不用过去作陪,只同赵洵安一道去同光殿观礼便可。
因为婚仪勾起了赵洵安那日的憋屈事,一路上,马车里他都在说二嫂当时打他那几下有多重,大兄和二兄是如何一文一武难为他的。
还斤斤计较当时她迫他念了六首催妆诗的事。
贺兰妘已经习惯了在马车里补口脂,为了方便,赵洵安也在马车里安排了一套她平时惯用的胭脂水粉,就连衣裙首饰也备了几套。
暮色降临,二人落座于席位,人多了,贺兰妘便不允赵洵安这厮总做些黏黏糊糊的事。
比如总要拉着她的手。
甩开好几次,人又缠上来,贺兰妘恶向胆边生,趁着一对新人入场,众人都看热闹去,她一手伸过去,不轻不重地握了一下。
“老天爷你这个……”
此时此刻,还是在这么多人的环境中,那地方遭了一下,赵洵安顿时如遭雷击,脸又白又红的,但又什么都不敢说,也不敢做。
“疯女人!”
他连忙将腿并拢,惊魂未定地骂了一句,随后又满眼兴奋道:“回去你给我等着,我要百倍…不千倍万倍偿还!”
贺兰妘心中矛盾,既害怕,又有点兴奋。
她一定是被赵洵安这个馋鬼给传染了。
上首,礼赞官唱和新人拜天地,却扇,贺兰妘随意扫过去一眼,目光却停在了郦家大姑娘那张灵动活泼的面颊上。
那双眼睛,狡黠而活络,与那日贺兰妘所见到的沉静忧伤截然不同。
第52章 第52章替嫁
思索了良久,贺兰妘还是觉得心头怪异,于是碰了碰赵洵安,凑过去小声问道:“你觉不觉得你三嫂今日有点奇怪?”
赵洵安放下琉璃盏,先是睨了她一眼,莫名道:“我三嫂?怎么,不算你三嫂啊?”
贺兰妘没想到这时候赵洵安还能在这事上计较起来,一时眯起了眼睛,最后无奈道:“是是是,也是我三嫂,这下行了吧?”
赵洵安这才满意,轻哼了一声,才回答她刚才的问题。
“有什么奇怪的?”
贺兰妘思索了一下说道:“感觉像是忽然间变了一个人。”
赵洵安随即笑道:“怎么可能,这不还是郦家大姑娘,哪儿能说变就变?”
贺兰妘又去看了一眼,人还是那个人,眉眼分毫未变,上了妆后更精致娇艳几分罢了。
许是今日是她大婚之日,觅得良婿,又与三皇子又相熟了些,新婚燕尔之下情绪起伏大。
贺兰妘如是想着,恰好赵洵安给她夹了桂花鸡过来,贺兰妘便也不纠结了。
灯火辉映,那双执着银筷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泛着玉一样的光泽。
这双手很是宽大,每个指节都长到不可思议,尤其抚琴的时候,一指都能非常轻松地跨越七弦,衬得那把落霞琴都小巧了起来。
她生得丰盈饱满,但夜里赵洵安却能一手完全掌握她,十根手指呈包围式黏附在上面,几下便让她心神凌乱了。
那是一双适合抚琴弈棋的手,光看这双手会以为主人是个极其风雅温柔的性子,但每到夜里,当其搁在自己腰间两侧时,上面便会迸发出可怖的青筋,没了风雅,只剩下凌厉的攻击性。
一时看呆了去,贺兰妘眼睛黏在了上面,被时刻关注她的赵洵安察觉到了,眼儿笑得弯弯道:“看什么呢?”
贺兰妘没防备,一下就将话秃噜了出去。
“看手,你的手指好长。”
赵洵安闻言挑了挑眉,放下银筷,看向她的眸光清润明亮,而后执起贺兰妘的手。
意味不明地问道:“就只有手指长吗?”
伴着他的话来的,还有不轻不重地揉捏,使得贺兰妘心尖一颤,掌心发麻。
立即跟鹌鹑一样低头,四处看了看,确定没人关注到他们这边才松气。
“说什么孟浪话,也不怕被人听见!”
甩开赵洵安的手,贺兰妘脸皮开始发烫,低声斥骂道。
装作若无其事地咬了一口桂花鸡,就听赵洵安在旁边嘲笑道:“刚刚抓我的时候也没见你害羞,这会倒害羞上了,真有你的。”
主动和被动可不一样,贺兰妘没作声,心中腹诽道。
新妇拜完了天地,很快被引入了新房,剩下三皇子需得再留下陪片刻的酒。
大抵是不胜酒力,三皇子很快便上了脸,面上红了一片,看得贺兰妘摇头。
酒量差可不行,这么一顿酒敬下来,回去怕是醉了个彻底,再冷落了新妇。
贺兰妘忽地好奇问道:“你当时也被敬那么多酒?当时看着还挺精神的,倒是酒量不错。”
甚少被贺兰妘夸赞,赵洵安笑成了朵花,晃着琉璃盏中的葡萄酒说道:“酒量尚可,不过用了个小妙招,在袖中放了块厚棉布,遇到不想喝的酒便洒进去,便能清醒回来了。”
或许那时他心中也藏着些不可告人的小心思,想着能清醒地回去办事。
但谁知道贺兰妘根本就没给他面子,差点连床都睡不了,还放了点血。
归根到底是他们一开始便结了个硬疙瘩,为着这个疙瘩折腾了一次又一次,直到现在
才步入正轨。
赵洵安曾想过,若是当初上元节他并没有心血来潮去浮玉楼,后面也听母后的话去跟贺兰妘见面,是不是就不会那么多波折,新婚夜也能如愿了?
他正浮想着,耳畔响起女郎清脆的笑。
“你倒是有些小聪明,若是回来个醉鬼,我就直接让你睡地上了。”
赵洵安回到现实,心下那抹假设也被压下,目光落在女郎精致秾艳的侧脸,目光释然。
所幸一切又回到了正轨,善哉。
酒宴持续到亥时,在微薄酒力的作用下,贺兰妘开始犯困。
今日婚宴,明日三皇子夫妻还得来堂前拜舅姑,届时她们这样的妯娌依礼也需得在场,这一日一夜来回奔波麻烦,皇后便安排她和赵洵安在宫中过夜。
地点自然是以前他们住过的延秀殿,宫人提前打扫了一遍,除了没有两人日常用品,空旷了些,倒是一如往昔。
“从这搬出去才不到两个月,竟有种隔世之感,真是奇了。”
洗漱完,贺兰妘躺在床上感慨了一句,眉眼带笑,鲜活明媚。
赵洵安在这里生活得更久,感情也更深刻些,此时此刻更是赞同贺兰妘的话。
“没错,恍如隔世。”
“而且……”
他话音忽地一转,眼神一暗,贺兰妘瞧了便知他要放什么屁,但是来不及拦了。
“那时候你碰都不让我碰你。”
话音落下,赵洵安翻身而上,将人压得结结实实。
贺兰妘见他已经开始解衣带,立即推搡他道:“今夜歇歇吧,没带肠衣。”
原本没打算在宫中过夜,肠衣还在王府中,贺兰妘可不想承受风险。
本以为马上就要见到赵洵安垮下来的脸,没承想他居然笑了。
贺兰妘一愣,心下不妙间,就听他话语窃喜道:“这个你不用担心,我随身带着了。”
说着,从枕下掏出一个锦袋,打开来看正是一袋子肠衣。
贺兰妘哽住了,忽然不知道说什么了。
贺兰妘一言难尽道:“你怎么还随身带着,也不嫌丢脸!”
哪有人随身带这东西的,贺兰妘如今算是见识了。
赵洵安的脸皮愈来愈厚,无所谓地笑笑,当着贺兰妘的面将衣裳褪尽,肠衣穿上。
“有什么,就你一个人知道,丢一下脸也值当了。”
一切完毕,阴影落下,缠绵的吻密密麻麻落下,将贺兰妘紧紧缠缚住。
贺兰妘难以抵挡,干脆顺势享受,任凭风雨落下,畅快淋漓。
……
因为第二日要去甘露殿一道见新人,夜里贺兰妘不准他多来,第二只肠衣褪下,贺兰妘便叫停了。
赵洵安虽不乐意,但拗不过她,只能带着饥饿睡下了。
“回去你可得补偿我。”
临睡前,赵洵安贴着她,在她耳边恨恨道。
翌日的甘露殿又是热闹非凡,帝后坐在主位上,看着并肩到来的新人。
因为昨夜心中那一点点怪异,贺兰妘对这位郦大姑娘有几分关注,遂立即看了过去。
因为够快,贺兰妘看见了些好东西。
郦大姑娘忽地牵了一下夫君的手,动作看起来很是熟稔,但三皇子立即慌神避开了,面上爬满晕红。
似乎还对郦大姑娘小声说了些什么,并非是斥责,反而带着几分宠溺。
贺兰妘看得津津有味,跟着笑起来,引得赵洵安道:“有什么好笑的。”
“你不懂,看别人最有意思了。”
贺兰妘心情愉悦回道,笑眯眯地看着这对新人。
果然成了婚就是不一样,被新婚妻子一缠,三皇子也不清傲了,时不时就被打趣得面红耳赤。
而那位郦大姑娘则是面上带着端庄的浅笑,但目光流转间灵动狡黠,似乎总在打着什么小主意。
贺兰妘还是觉得哪里怪怪的,但实在猜不透,很快便抛诸脑后了。
许是自己多心了,也许郦大姑娘原本就是这样的性子。
……
三皇子大婚后,封王的旨意同所领职位一道下来了。
封号为“仪”,领鸿胪寺。
度过了十日的婚嫁后,新册封的仪王也走马上任,在外开了府。
因为几个儿子年纪挨得近,所以永业帝在修缮王府时也是同时进行,就连下月要成婚的四皇子所需的府邸也已经修缮完毕,只等主人入住了。
七月秋凉,乞巧节也随之到来。
这一日,府中的小丫头都欢欢喜喜地开始摘花泡水净面,到了夜里还对月穿针,大胆些的还会去抓蜘蛛验一验自己是否能得巧。
贺兰妘觉得这些挺没趣的,也不信蜘蛛能验巧的邪,便没参与这些。
但觉得用凤仙花染指甲倒是有点意思,夕食前便让府中侍婢备好了凤仙花,夕食后捣碎了留着染甲。
她不是很喜欢太过浓艳的丹蔻,偶尔瞧着会觉得像是下一刻就要扎人脑袋的女妖怪。
凤仙花浅浅的染一层便不错,瞧着清新粉嫩。
浴身后,贺兰妘倚在榻上,准备让阿弥来给她将凤仙花汁染上。
谁知阿弥刚过来,这差事就被赵洵安劫走了。
阿弥有些愤愤不平,但根本拗不过死皮赖脸的姑爷,气呼呼地离开了。
算了,姑娘和姑爷感情好她应该开心,总比天天掐架好,阿弥安抚自己道。
“你会给人染指甲吗你就抢活?”
贺兰妘慵懒地倚在美人榻上,唇角噙着淡淡的笑问道。
赵洵安先是捧住了她的手,灿笑着道:“不太会,但你教教我不就行了,又不是多难的事。”
贺兰妘稍稍坐直了了些,又恐吓他道:“好啊,若你染的不好今夜不准上床睡。”
似曾相识的对话,听得赵洵安脸一绿,想拒绝又拉不下那个脸,只能如上回一样咬咬牙应了。
也没什么可怕的,之前他还不会点唇呢,现在也娴熟了,浓淡合宜,贺兰妘都挑不出什么错来。
这个他一定也行。
用软刷蘸了蘸碟子里的凤仙花汁,如作画一般执起,问道:“怎么染?”
贺兰妘小指在其掌心勾画了几下,直到见赵洵安眸色转变才满意道:“只染下甲那一半,记得不要太浓,不然颜色会老。”
赵洵安应了一声,托着她的手开始细细涂染起来。
也许是赵洵安本就画工精湛,所以在这事上也做得很好,甚至没有一丝落在皮肉上,只下甲半点红,此刻便已经能窥见此次染甲的成功。
因为没有堆叠被碾碎的花瓣在上面,贺兰妘便无需裹缠纱布,只注意不要让手蹭到就好,一夜的时间花汁便会干涸凝固。
素手白皙如水葱白,指尖染着一点红润,可谓是十指纤纤玉笋红。
赵洵安觉得贺兰妘无一处不是美的,情不自禁吻了上去,唇舌辗转于手背柔嫩的肌肤上,流连忘返。
因为染甲的不方便,贺兰妘今夜选取了一个她一以来有些感兴趣却没试过的新鲜样式。
纱帐间,她换到了上面,两只不能被蹭到的手正好可以被赵洵安托着。
只是她低估了这新花
样的威力,她险些盛不下对方的热情,脚尖都绷紧了。
不过更尴尬的是,她自诩将门虎女,身强体健,但竟连一刻钟都没能坚持下来就心肺俱疲,使不出力了。
最后被赵洵安笑话了好一阵,两人又换了回来,这才双双畅快起来。
为了不蹭花她新染的指甲,贺兰妘几轮下来都没敢抱一下赵洵安,只规规矩矩地将两只手摊着,难捱时便揪着床帐,差点没将其撕了。
……
八月将近,秋意正浓,天高气清,是适合出游赏秋的好时节。
夫妻两人泛舟回来,又碰上了一桩大事。
一桩皇家内部秘辛,若不是王妃的身份,贺兰妘怕也是没福气听这个热闹的。
还是二公主跑来暗搓搓与她说了一嘴,贺兰妘听了后终于知道她从郦大姑娘身上察觉的古怪是什么了。
原来不是她多想,那郦大姑娘确实被换了个人。
不过换她的是郦大姑娘的孪生妹妹,郦二姑娘郦明珠。
也并非什么妹妹抢姐姐亲事这样乱七八糟的事,而是那位郦大姑娘心有所属,犯了傻,大婚前夜跟私定终身的江湖人士私逃了。
郦家大婚之日才发现新妇没了踪影,眼看着婚仪都办了起来,宾客也到了,皇家马上便要来迎亲了,他们根本不敢将家中女儿私奔逃婚的事说出来。
在这个关口,无疑是狠狠打了天家的脸,让整个天下都知道他家损了皇族的颜面,会最大程度的掀起波澜,一发不可收拾。
万分惊惧之下,郦家只好以压根算不上贤良淑女的二女儿替嫁,先过了婚仪这关再从长计议。
这无异于饮鸩止渴,但郦家别无他法。
只能将二女作为长女出嫁,对外称二女儿染了重病,被送往郊外庄子上休养。
将二女儿送上婚车前二老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努力装作姐姐的模样,莫要露出破绽,但没想到一月没到还是露馅了。
贺兰妘夜间同赵洵安说起这事,惊叹到无以复加。
“这位郦大姑娘瞧着文文弱弱的,做的事可真吓人,我这么讨厌你我都没敢逃婚,她竟然逃了,还是在大婚前夕,真是……嘶~”
贺兰妘都不知道怎么形容郦大姑娘的勇气,很强悍,但也太鲁莽。
这么来一下,何曾想过后续家人会面临什么?
反正贺兰妘不敢,借她八个胆子也不敢。
听了这番话,赵洵安皮笑肉不笑道:“可以不必说以前有多讨厌我的。”
带着些气,赵洵安力道更重了些,凿得贺兰妘无奈哄人道:“好了好了,都是以前的事了,就别抓着不放了。”
赵洵安仍是不满意,继续身体力行的威胁道:“那你现在呢?”
贺兰妘被搅得头脑发昏,嘴上也变没了把门,开始胡言乱语起来。
“嗯…现在,不讨厌了,喜、喜欢了~”
赵洵安听得像是打了鸡血一般,浑身充满了力气,继续鞭挞,像是能犁百亩地的牛。
被抱着去浴身,两人又接着讨论起了仪王夫妻。
“听明玉说还是淑妃发现的,气得半死去找父皇告状,要休了郦二姑娘,惩治郦家,此刻正闹着呢。”
“也不知结果会如何,不过仪王若是能出面保一下郦二姑娘说不定有转机。”
若仪王愿意为了吞下这个果,淑妃自然也得考虑儿子的意思,何况这事撕开了不仅是郦家遭难,皇家颜面也会被损伤。
各退一步或许能遮掩一二。
赵洵安神情餍足地为脱力的贺兰妘擦洗着身子,随口断言道:“那不可能,我三兄那等性子,说不准厌恶极了郦二姑娘,毕竟他君子风雅了这么多年,最后娶了个琴棋书画样样不精,只爱吃喝玩乐的草包妻子,他指不定跟在淑妃后面要休妻呢。”
贺兰妘不赞同,不服气地反驳道:“我不那么认为,人心都是肉长的,说不准人家郦二姑娘就得了仪王的心,仪王舍不得她,会为其求情呢。”
拜舅姑那日的场景历历在目,只是一夜便脸红成那样,贺兰妘不信又过了这么就仪王会一丝情意也无。
就听赵洵安嗤笑一声,满满的不认同,这让贺兰妘的火气上来了,拍开他在她身上作乱的手,铿锵有力道:“不若咱们打个赌。”
赵洵安又摸上去摩挲,笑问道:“赌什么?”
贺兰妘见挡不住赵洵安,便转守为攻,手指游移到水下,让人闷哼一声。
“就赌仪王会不会为郦家求情,若是我赢了,你须得答应我一个条件,不过现在没想好,你等着便是。”
“那若是我赢了呢?”
赵洵安趁机又挤了过去,池水开始荡出涟漪,抚着那截纤长优美的脖颈,饶有兴趣地问。
“那我便答应你一个要求便是。”
她向来玩得起,也敢跟他打这个赌。
赵洵安一听有甜头吃,立即就应下了,随即说出了自己的要求。
“若我赢了,日后房事上的规矩皆由我说了算,如何?”
贺兰妘趁机咬了他的脖子一口,先是不满,但想着这人也是会疼惜人的,真输了说句软话卖个惨也能让他节制一二。
“好,我应下了。”
“便让我们拭目以…嗯!”
最后一个字还未出口,贺兰妘便被冲乱了节奏,不成语调了。
第53章 第53章女装
静候了不过三日,两人的争锋便有了结果。
正在淑妃争执不休时,仪王赵洵钰去紫宸殿拜见了永业帝,待了好些时候才出来。
其后淑妃便消了气焰,不再折腾了,郦御史也被召进宫来,不用去猜便是去请罪去了。
至于对郦家的处罚结果贺兰妘没去探究,是赵洵安带回来的消息说因为仪王的求情,陛下网开一面,也想要维护一下皇家的体面,怕引起外人的怀疑,没有即刻处置胆大包天换新妇的郦御史,但赵洵安说郦御史的仕途也算是到头了。
这已经算是极温和的结果了,郦家上下感激不已。
仪王的文思殿里,如今的仪王妃郦明珠正坐在秋千上,刚送走了婆母淑妃,听了一耳朵的训斥。
不过她根本不放在心上,此局关键得看自己那个便宜夫君愿不愿意护她一护。
脚步声临近,郦明珠抬头,见她那个便宜夫君回来了,面沉如水。
她带着如往常一样的轻笑,停了秋千,像一只蝴蝶般翩然而至。
“夫君,你回来了!”
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女郎笑颜如花,让心情还在起伏纠结的赵洵钰板起了脸。
就见他这个替嫁的妻子扑过来,和之前的日日夜夜一般亲昵地挽住他的胳膊,像只活泼可爱的雀鸟。
若是之前,赵洵钰定然会掬起笑来,轻轻地将人揽住,然后等着妻子过来亲亲他。
但今时不同往日,他没法像以前一样对待妻子。
若没有意外,这本应该是他定了亲的妻子的妹妹。
“你不知你郦家犯了多大的事吗?”
赵洵钰有些气恼,肃着脸想要教训人,但一对上女郎那双亮晶晶的眸子,赵洵钰又什么都说不出了。
“知道,觉得狡辩什么的没用,就等着夫君处置了。”
“若是决意要休我,我便回家去,若不休我,我便留下跟夫君在一起,总归不是我能决定的,所以全看夫君了。”
郦明珠松开他,虽还是笑吟吟的,但正经了许多。
赵洵钰觉得她太淡定了,就想吓吓她。
“我去同父皇说要休了你。”
说完,赵洵钰紧紧盯着女郎的脸,就见她眸光滞了滞,随即轻叹了一口气。
“如此的话,那我便不纠缠夫君了,这就回去收拾东西回家去。”
说罢,郦明珠转身欲走,帔帛随风而起,在空中飘摇,晃着赵洵钰的心。
他心口一颤,动作比心更快,追上去攥住了那条帔帛。
郦明珠讶然回眸,带着几分俏皮道:“夫君何故拦我?”
赵洵钰默然了几息,终究是败给了她,低声道:“刚刚是唬你的,没要休你。”
话音刚落,赵洵钰怀中便扑进了人,正是郦明珠。
“我就知道夫君不会这么无情的,一日夫妻百日恩,何况我们这么多日,夫君果然是舍不得我的。”
赵洵钰心神紊乱,一方面他觉得眼下他和郦明珠不该是这样的姿态,但他控制不住郦明珠想做什么,也控制不住这颗被郦明珠时刻扰动的心。
“你的胆子实在是太大了,也不知郦家如何教养出来的,简直是无赖!”
赵洵钰拿她根本就没办法,明明不符合自己择妻的要求,但他这颗心总是为其怦然而动。
原来有些事根本不是他他想怎样便怎样的。
“我胆子为何这样大,夫君以后不就知道了?”
“还有,以后不要再唤我姐姐的名字了,唤我明珠吧。”
郦明珠凑上去亲了亲他的下颚,眉眼娇俏而热烈,将赵洵钰一颗清冷淡漠的心熨烫发热。
情
不自禁伸手揽住了她,赵洵钰终是在女郎额头上印下一吻道:“算我上辈子欠你郦家的。”
郦明珠笑得眉眼弯弯,将手伸进赵洵钰的掌心中,与其十指紧扣道:“告诉夫君一个秘密……”
“其实我很早就喜欢夫君了~”
赵洵钰眸光一瞬间柔软下来,两人视线交错,不约而同地吻在了一起。
……
煜王府的气氛便不是那么融洽了,因为有人输了赌约,正满脸的不高兴。
不仅不能在房事上说了算,还得履行一个要求。
赵洵安十分担心这个要求又是要求他节制欲望的。
“三兄怎么不按常理出牌,就那么轻飘飘揭过去了,这不合理!”
输了赌约,赵洵安气恼地抱怨着,像个输了游戏撒泼的小孩子。
贺兰妘则是满脸的灿烂,因为她已经想好了此番赌注给予赵洵安的惩罚,一想到那副情景,贺兰妘嘴角便压不住了。
“也许你根本就不了解你三兄。”
赵洵安睨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道:“说得好像你很了解我三兄一样。”
他作为相处了十几年的兄弟都没猜准,竟让贺兰妘猜准了,难不成她平时还关注三兄?
赵洵安不高兴了。
贺兰妘正在给小鹦鹉翡翡喂食,闻言回头,看着坐在椅子上的赵洵安轻笑解释道:“我不是了解你三兄,我是了解男人。”
赵洵安的酸味几乎快往外溢了,不爽道:“你见过几个男人敢这么大言不惭,还了解男人,你怕是连我都不了解。”
贺兰妘挑眉,放下手中的活计,笑吟吟朝他走来道:“男人我还真见过不少,你的心思我更是一清二楚。”
“比如我知道如何让你这酸气不往外冒。”
女郎婷婷袅袅地向他走来,赵洵安的目光几乎黏在上面,双目之中尽是好奇与期待。
贺兰妘也不卖关子,走到赵洵安跟前,径直坐在了他腿上,抚着他的侧脸,干净利落的一个吻印了上去。
这一坐一吻都来得那么猝不及防,赵洵安一时呆愣住了,但搭在旁边的两只手倏然间握成了拳,衣袍下的大腿也绷紧了肌肉。
明明更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不知多少回了,但此刻赵洵安还是悸动不已。
“怎么样?是不是不酸了?”
如花瓣一般柔香的唇瓣顷刻间便离了他,赵洵安只觉怅然若失,再听这声随性的笑语,他忽然有种飘然无所依的虚浮感。
就好像自己是一只风筝,被贺兰妘拉扯收放,掌控自如。
气性上来了,赵洵安捏住了贺兰妘的下颚,狠狠吻了上去。
直到将人吻得七荤八素,逗得人情不自禁贴上来索取时,赵洵安强压着情绪偏过头去,让贺兰妘那一下印在了他侧脸。
看到贺兰妘露出迷惑与焦躁后,赵洵安这才满意地笑出来,又将唇迎了上去。
对于这个小插曲,贺兰妘模模糊糊感受到了对方那股用意,有些气恼,嘴下便用力了些。
赵洵安达到了目的,好坏照单全收,被咬了一口也甘之如饴。
结束这场缠吻后,两人都微微气喘,有些耐不住。
尤其是赵洵安,这么大个人定力差得要命,要不是她稳住,大白天的怕不是要做点什么让人笑话。
“你给我老实点,我可丢不起那个人,等晚上吧。”
在房事上,贺兰妘的节奏已经渐渐被赵洵安带了过去,除了来月事那几日,两人很少有不偃旗息鼓的时候。
赵洵安一热情地扑上来,贺兰妘几乎都会随了他,乐意跟他共攀极乐。
但白天除外。
贺兰妘觉得这不是该干这事的时候,事后还得沐浴更衣,这很难不让府中仆婢知道她和赵洵安刚才做了什么好事。
也许这个规矩会像一开始的房事规矩那样被赵洵安这个馋鬼打破,但至少现在不行。
赵洵安面色暗淡了下来,又担忧道:“如今这个赌注你赢了,你的条件是什么?”
赵洵安生怕是床上的规矩,心里十分忐忑。
贺兰妘没有立即告诉他,神神秘秘一笑道:“明日你就知道了。”
那一笑带着明晃晃的狡诈,使得赵洵安心底更不安了。
也许明日等着他的事十分可怕。
翌日恰好是休沐日,赵洵安有大把的时间耗,用完朝食后,贺兰妘便让阿弥去将那件好东西取来。
而后将躲在池塘边喂鱼的赵洵安叫了回来,怕别人叫不动他,贺兰妘还是亲自去叫的。
两人一前一后地回来了,不过神情各异,一个满面掬着笑,一个满面抗拒。
因为赵洵安心底的不安越来越强烈了,心想贺兰妘绝对出了个损招。
结果如他猜测得那般,当他一进来,就见贺兰妘对外头的仆婢交代不许进来打扰,还将殿门关上了。
全然是一副要做坏事的劲头。
赵洵安胡思乱想之际甚至还想了些不可言说的东西。
但循着贺兰妘的视线望过去,看到案几上那一套宽大鲜艳的衣裙时,赵洵安什么侥幸都没有了。
心思百转千回,赵洵安不敢确信自己所猜想的,颤颤巍巍指着那叠衣裙道:“这是什么意思?”
事到如今,贺兰妘已经完全压不住唇畔的笑意了,掩着唇笑道:“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喽~”
贺兰妘上去拎起那身衣裙,颜色是贺兰妘一向喜欢的碧衫石榴裙,但要比平素的宽大些、长些,一看就不是贺兰妘的尺寸。
往赵洵安身上比了比,正好!
赵洵安觉得自己脑袋都发晕了,想笑,但笑出来比哭还难看。
“你怎么能这么捉弄我,让我着妇人衣裙,我以后如何见人!”
赵洵安以为被贺兰妘唤娇公主已经够气人了,如今看来他还是低估了贺兰妘的恶劣。
气得缓了好半晌,赵洵安往榻上一坐,情绪激动道。
贺兰妘就知道他没这么容易妥协,板起脸道:“愿赌服输,当时说得好好的,我都能输得起,亏你还是个男人呢,输不起吗?”
赵洵安哪里能受得了这种激将法,还是被贺兰妘这么激,立即就上套了。
“怎么可能,穿就穿!”
见赵洵安妥协了,贺兰妘又给了个甜枣安慰道:“有什么丢人的,这四下都无人,我也嘱咐了旁人不能进来,只我一人能看,穿一会便脱下来,谁也不知道。”
一头热应下了,再被这话哄了一下,赵洵安勉强定下了心神,点了点头。
“不要放任何人进来,还有我只穿一小会。”
贺兰妘再三保证,才让赵洵安勉勉强强去触碰那身衣裙。
受不了赵洵安磨磨唧唧的犹豫模样,贺兰妘殷勤地过去帮衬他,手脚麻利的她三两下就将人扒得只剩下亵裤了。
“快,穿上,这都是我特意选的花色,定然衬你这张貌美如花的脸蛋!”
拎起碧衫,因为身高差异,贺兰妘
有些吃力,还是赵洵安受不了她这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姿态,将她推一边去自己穿上了。
碧色的薄衫下隐隐可见儿郎的宽肩与肌肉,但肤色白皙,形成一种怪异的美感。
贺兰妘在一旁打量着,不是对着赵洵安的身板点头暗赞。
赵洵安生得颀长高挑,肩膀宽厚,但又不显虎背熊腰,靠着会很有安全感。
视线下移,那截腰身并不粗壮,看着窄瘦,但该有的力气一点也不缺,夜里仿佛一个不知疲惫的机械,再配上下面那双健美挺拔的长腿,从上到下看下来充斥着一种浑然天成的原始美。
贺兰妘抵着下巴一时看入了迷,引得赵洵安浑身身上跟被火燎了一般,刺刺地发烫。
他提起那腰石榴裙,但因为头一次穿妇人的裙衫十分生疏,不知如何穿戴,便唤了贺兰妘过来帮忙。
虽然迎着的是对方的臭脸,但贺兰妘还是乐呵呵过去了,谁让这事有意思。
将那腰石榴裙给赵洵安在胸前系好,贺兰妘将最后的郁金色帔帛给他披上,只对一点不满意。
便是那颗头。
衣裙都穿上了,再梳个发髻也是顺手的事,贺兰妘半哄半劝着按着人到了妆台前,顶着他那张羞耻又别扭的脸给他梳了个简单的双髻,将自己的钗环首饰给赵洵安簪戴上去,最后还将花几上的月季给揪下来一朵,簪在了他鬓边。
一双眼睛早早笑成了月牙,贺兰妘按着赵洵安的肩膀转过来,笑得花枝乱颤,差点直不起来腰。
“哈哈哈~”
“实在是国色天香,赵洵安你果然不负我的期望,这一身行头实在是美极了,若旁人不仔细瞧你,怕真以为你是个标致的姑娘。”
“你要真是个公主,我是个儿郎,我倒是愿意娶你作妇,可惜啊可惜~”
几乎是围着他一边看一边笑,若不是作画时间太长,贺兰妘可真想将赵洵安现在的样子画下来以后品鉴。
赵洵安忍了许久,此刻也濒临爆发了,黢黑着一张脸将人按在妆台前,怒极凡笑道:“那我今日就给你当一回公主,贺兰驸马~”
掐着贺兰妘的腰将人提到妆台上,顶着一身女子装扮的赵洵安不由分说吻了上去,两套裙衫交叠,帔帛缠绕在一处。
对着此刻称得上是妖冶艳丽的夫君,贺兰妘心都漏跳了一拍,脑袋发懵地任他厮.磨蹂.躏。
正当察觉到有什么东西顺着小腿攀上来,贺兰妘正要阻止,忽然听见外面传来了嘈杂的说话声,有些熟悉。
“王妃,是四皇子和六皇子来了,说要寻姑爷一道去狩猎呢!”
阿弥高声在外面提醒,两人立即分开了,贺兰妘还好,只是惊了一下,还着一身裙衫的赵洵安可以说是脸色大变。
这副模样若是让兄弟瞧见可不得了,尤其是六弟那个缺心眼的大嘴巴,回去不得给他在宫里传遍了。
到时候他还怎么做人。
满身的热情也被这一下给惊回去了,赵洵安也顾不上往里摸了,立即将贺兰妘从妆台上放下来,催促道:“你快去寻个由头拖住他们,我将衣裳换了!”
贺兰妘这时候也不敢胡闹了,说好了只自己一个人看,可不能违背了承诺。
将人往浴房中一推,贺兰妘将自己衣衫鬓发整理了一番,四平八稳地出去了。
开门,正是两位皇子。
兄弟几个关系不错,在宫中便没那么规矩,寝殿说进就进了,如今顾及着她这个王妃在,便没有擅闯,可也错过了天大的乐子。
“对不住,赵洵安正在出恭,可能一时不方便,还请四兄和六弟先去偏殿稍待片刻,这就去催催他。”
四皇子一向内敛乖巧,没有多问,只六皇子笑嘻嘻道:“出恭便出恭,何故将殿门紧阖,不知道的还以为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呢!”
若不是贺兰妘了解这个六皇子还是个不知人事的缺心眼性子,定然以为他这是在调笑他们在里面白日宣淫了。
贺兰妘只笑笑道:“风大,怕着凉了。”
赵洵安很快便出来了,裙衫换做标志性的大红锦袍,因为事出紧急,赵洵安只是将其简单束起,没有时间再往上缀珠玉,就这么潦草出来了。
“什么事来得这么突然?”
差点被看到不可告人的一面,赵洵安此刻还心惊胆颤,心有余悸问道。
六皇子立即搭腔道:“是四兄,这不是要成婚了,想打一对大雁回来,但你也知道四兄的骑射,所以找弟弟帮衬,弟弟想着叫上五兄和五嫂一起去热闹热闹。”
这话说到了贺兰妘心坎上,来上京这么久,她还没正儿八经去山林中打猎过呢。
不等赵洵安说话,立即就替他应下了。
“好说好说,我和你五兄这就去准备,你们稍待。”
被贺兰妘私下两句话一恳求,赵洵安半分也拒绝不了,两人换上骑服,带着弓箭就策马同四皇子和六皇子一道去骊山了。
不仅帮衬着四皇子将大雁猎回来了,夫妻两还打了不少美味的猎物,譬如野兔、山鸡、鹿,还有一头小野猪。
可谓是满载而归。
还让人将新鲜的鹿肉和野猪肉给帝后送了一份,以表孝心。
帝后大方,得了儿子媳妇孝敬,心下大悦,赐回了不少金银财帛。
……
一转眼便到了四皇子和裴玥的婚期,贺兰妘早早去了裴家,陪着裴玥说话闲聊,看着人上了婚车,才去宫中同赵洵安碰面。
又是夜幕,两人坐在自己的席位上,看着上面崭新的一对新人拜天地。
赵洵安将目光从满脸傻气,只知道直愣愣看新妇的四兄身上收回来,无情嘲笑道:“瞧四兄那傻乎乎的样子,真让人发笑。”
贺兰妘轻哼道:“你懂什么,这是娶到了心上人才有的模样,再说你当时也没好到哪去,没比你四兄聪明几分,也是只知道傻不愣登地看我,眼珠子都不转的。”
此话一出,两人都愣住了,心思各异。
赵洵安是因为这话戳到了他的糗处,没敢应声反驳,只能装傻充愣保全体面。
但贺兰妘却想得深了,她第一次意识到了一些东西,一些一直被她忽略的东西。
夜里,被这个问题困扰的贺兰妘忍不住去探口风了。
知道赵洵安那等矜傲的性子可能不愿意承认,索性宴席上多灌了他几盏酒,又挑在了对方最意乱情迷的时刻。
“赵洵安,我问你个事。”
勉强保留着一丝清明,贺兰妘暗戳戳刺探道。
“嗯…你说。”
赵洵安正从耳垂吻下来,满心畅快,立即就哼哼唧唧地回道,有种问什么都会老实交代的架势。
“你是不是喜欢我?”
这便是在宴席上贺兰妘心头忽地闪过的疑问,她迫切地想知道。
脖子上刺刺痒痒,她缩了缩,就听到对方乖巧又迷糊地应道:“嗯,我喜欢你,非常非常喜欢。”
就这么轻轻松松地说了出来,洪水一般灌入了贺兰妘的耳朵,她心神震荡。
原以为两人气氛能融洽些功劳全在这房事上,毕竟又不是天大的仇怨,经过这样亲密的事什么都烟消云散了。
谁知道他还藏着这样一份心思。
但她还是需要解惑,继续问道:“是什么时候喜欢的?”
若是经历了房事才存的心思,便是瞧上了她这个人的身子,由情事滋生的爱恋,总有些下乘。
但若是之前便萌生了这等想法,便截然不同了。
这个问题似乎对赵洵安来说很难,之间他停下了吻,蹙着眉头思索了起来。
“我也不确定,或许是浮玉楼?”
贺兰妘心底那一丝潜藏的期待被填满了,她轻声道:“是我来同你商议毁了婚事的那次吗?怪不得你当时那么生气,原来早就包藏祸心了啊!”
说着说着,贺兰妘露出点点笑意,一下明白了当时赵洵安的莫名其妙。
但见他摇了摇头,神情迷茫道:“不是那次浮玉楼,是再上次。”
似乎思索这些让现在忙碌的他十分吃力,说完这一点点话,赵洵安便滑到了下面,衔住了果实。
贺兰妘一时怔住了,有些难以置信。
如果没有记错,她同赵洵安在浮玉楼这地方不过见了两次。
再上次,那不就是……
上元夜?
啊?
赵洵安这人是不是有毛病?
第54章 第54章变故
因为得到的答案太过于意外,贺兰妘心中震撼,越发觉得赵洵安不同寻常了。
谁会被对方一照面打了后还生出感情的?
反正贺兰妘长这么大没见过,她也不理解。
谁要是一照面把她给打了,别说喜欢了,她能记他一辈子,有机会就报复回去,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然灌了那么多酒,又是那种时候,赵洵安不像是在撒谎,且回顾以前他那些做派,倒是也说得
通。
但贺兰妘还是不可置信,后面几日看赵洵安更是目光怪异。
清晨,两人正对坐着用朝食,闫安过来了,端着一个小小的锦匣,递到她面前。
“这是什么?”
贺兰妘喝了一口粥,问道。
闫安看着没作声的殿下,殷切回道:“这是咱们殿下内库的钥匙,现交由王妃保管。”
不消说,这事不是闫安能做主的,想必是赵洵安吩咐的,贺兰妘抬头看了他一眼。
就跟自己这一眼带火星子似的,贺兰妘看见对方的耳尖悄悄红了,神情也有些不自然。
就好像贺兰妘问了什么似的,赵洵安立即解释道:“你是煜王妃,是这个王府的女主人,想着这些东西确实该由你管着。”
“要是看中里面什么东西也不用问我,自去取便是。”
故作淡定地说完,赵洵安继续用饭,好似只是说了件再稀松平常不过的事。
贺兰妘掬起了些笑,示意闫安将匣子放下。
赵洵安说得没错,她是煜王妃,接管王府中的一切财产合情合理,贺兰妘自不会矫情推脱。
不过赵洵安这样更是验证了他夜里那些话。
让闫安下去,贺兰妘饶有兴趣问道:“赵洵安,你还记不记得四兄大婚那日夜里你同我说了什么?”
她不喜欢跟人打哑谜,也不喜欢旁人跟她打哑谜,此事必得问个清楚才是。
很意外,赵洵安像是不记得当时他说了什么,一脸迷茫道:“说了什么?我记不太清了了。”
贺兰妘不禁想那酒劲那么大,又或者当时赵洵安太过神志不清,竟然分毫不记得。
不过她不介意提醒一下他。
“你说你喜欢我,非常喜欢。”
说着话时,贺兰妘笑得灿烂,已经预料到了赵洵安会惊慌成什么样。
这人脸皮时薄时厚的,她早已摸清了。
不出所料,只听人呛了一下,咳了好几声才堪堪止住,话语破碎。
“你说什么呢?我可没说这些话,不过……”
“你要是说喜欢我,我也不是不能喜欢你。”
到了这个时候还在嘴硬,贺兰妘实在是佩服他,但也觉得这人挺有意思,可以慢慢玩。
也不跟他争辩,贺兰妘慢条斯理地继续用饭,也不去看对方紧盯着她的双目,只哦了一声,淡淡道:“那没事了,我不喜欢你的。”
简简单单的一句,对面直接被破了防线,筷子一摔,饭也不吃了,双目发红道:“你不是说过喜欢我的吗?”
赵洵安此刻心跟火燎得一样,什么胃口都没有了,只想讨个顺气的话。
但对上的是贺兰妘,他不可能如愿的。
“什么?我说过这话吗?我怎么完全没印象了?”
贺兰妘故作惊讶,一副打死不承认的姿态,看得赵洵安急得冒火。
干脆将椅子搬到了贺兰妘身侧,从对坐而食变为并肩而食,他小声道:“就是有次夜里,你自己亲口承认的,说现在喜欢我了。”
贺兰妘又是惊诧地看向他,无情道:“莫说我压根没印象了,更何况在床笫间说的话哪算得什么真话,不过是一时情浓随口就来,你难道不知吗?”
赵洵安的脸一阵青一阵红,似乎是想做点什么,但两只手却无处安放,只能紧攥着。
“若你不喜欢我,为何还成日与我交颈缠绵,亲密无间?”
赵洵安不信做真夫妻那么久了,贺兰妘久不曾有一分喜欢。
贺兰妘瞧着人都要扭成麻花了,但嘴上还不饶他,作出一副风流不羁的姿态,话语随意。
“自然是我不能守活寡亏待我自己的身子,那多没意思?”
“而且不是你说的,我要不有个孩子傍身,你这偌大的王府不得被别人得了去,那我成什么了?”
捡起曾经赵洵安对她好说歹说的话,贺兰妘运用自得,将赵洵安说得哑口无言,满面憋屈。
“难道就只有这些?”
想吞了苍蝇,赵洵安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但仍不甘心地问道。
贺兰妘丝毫不妥协,笑道:“就这些。”
谈情说爱这种事,要么别碰,给自己留片清净;要么能牢牢掌控住局势,不能落于下风,不然就矮了对方一头。
尤其是面对赵洵安这种,她更不愿落于下风。
短促地结束话题,也不管赵洵安还在那焦躁,贺兰妘风轻云淡道:“快吃吧,吃完还要去上职,别耽误了事。”
和贺兰妘笑眯眯的模样不同,赵洵安已经没胃口了,不死心地又问了一句:“是不是无论你嫁给谁都会同他做真夫妻?”
贺兰妘眼下可不会编造什么甜言蜜语,只老实答道:“原则上是这样,不过若是对方太令我厌恶,我会打破原则。”
赵洵安的情绪起起伏伏,完全被牵着走,先是脸一沉,听见后面的话又缓和了些。
至少她是不厌恶自己的,还好。
用完朝食,赵洵安带着复杂的心情上职去了。
贺兰妘则带着愉悦的心情去逛赵洵安的内库了。
说是库房,实则是一座小型殿宇,从踏入的那一刻起,便满目珍宝了。
墙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夜明珠,最小的都有婴儿拳头那般大小,最大的比她攥起拳来还大。
价值不菲的东珠被主人随手盛放在一个个匣子里,翡翠雕刻而成生肖像环绕殿宇。
东南角的案几上有一个莲花盆栽,盆非瓷,是纯金打造,里面的莲花也不是真花,而是一块和田白玉雕刻而成,栩栩如生。
中央有一棵火红的珊瑚树,贺兰妘过去比了一下,似乎比她还高出两寸,实在是奢华。
更别提那摆满了各个位置的锦缎丝帛,金玉钗环,让人应接不暇。
越过一扇屏风,上面镶嵌了螺钿宝石,丝绢上的每一笔都金丝银线勾勒而出,只要有光便不断闪耀。
贺兰妘还看到了几副棋子,是大兄爱不释手的云子,清透美丽。
单单一个焚香的香炉在这里都有金、银、玉、琉璃四种材质,样式更丰富,山形、动物形、花草形、人物形等等。
再换一个屋子,里头尽是乐器,最多的便是七弦琴,仲尼式、蕉叶式、伏羲式、落霞式应有尽有。
笛箫也不缺,以玉质最多。
只有一把琵琶,但足够精美吸引贺兰妘的眼睛。
那是一把嵌螺钿的紫檀五弦琵琶,形态端庄秀丽,琴头绘有云纹,琴身镶嵌着精美的螺钿、玳瑁和琥珀,下腹绘有雍容的牡丹与轻灵的飞鸟,是一眼让人惊艳的程度。
贺兰妘当下便将这把琵琶带了回去。
如今这内库归她管,赵洵安也大方表示了自己喜欢什么可以随意取用,她便也不客气了。
午睡过后整个下午贺兰妘都宝贝似的抱着那把琵琶,直到赵洵安回来,她才放下。
“你倒是识货
,这是我内库里唯一一把琵琶,当时看它不凡才留下的,倒是便宜了你。”
“你既取了出来,想必是会弹,不若弹奏一曲让我听听?”
贺兰妘嗤笑了一声回绝道:“你想得美,我的曲子可不是谁想听就能听的。”
赵洵安笑了,像是早有准备一般,让闫安将今日他从铺子里取回的东西拿来。
“不白听你的,这是交换。”
他几日前从父皇那里要了些好玩意,拿到京城最大的金玉铺子打了一对镯子,今日完毕,便顺路去取了回来。
贺兰妘好奇地打开了锦盒,眼中泛起异彩。
那是一对赤金打造的镯子,上面镶着一种碧青色的宝石,她认得,那是最珍稀的瑟瑟石,是外邦上贡给天子的贡品。
吐蕃人胳膊上常带着精美的臂环,时人言:“最上瑟瑟,金次之,金涂银又次之,银次之,最下至铜止。”
瑟瑟石是一种宝石,其色碧,故以瑟影指碧字,因颜色碧青,一度成为青山倒映下江水的代名词。
半江瑟瑟半江红正是如此。
此刻,几大颗瑟瑟石被磨得圆润漂亮镶嵌在金镯子上,镯子边缘还嵌着细碎的金刚石,随着贺兰妘转动镯子闪着细碎的光。
这实在是一份既珍稀贵重又漂亮的镯子,贺兰妘也是个热爱美丽的女郎,很难拒绝。
笑意从唇畔溢出来,赵洵安见了便知道自己的心思并没有白费。
“如何,觉得入眼吗?”
脱下外袍,只穿着里头的半臂,赵洵安明知故问。
贺兰妘试戴了一下,更觉满意,不由多了几分好脸色。
“算你有诚意,与你弹奏一曲也可。”
纤手抚弄着琴弦,开头便是一阵嚎嘈,金戈之意乍现,而后珠玉声滚落而下,清脆灵动。
是贺兰妘平素最喜欢的《破阵曲》,带着凉州的气息。
赵洵安耳朵听着激昂的乐曲,眼中盛满了女郎怀抱琵琶的光华万千。
……
中秋节至,举朝上下休沐三日,不过十五那日需得去参加中秋宫宴。
其实很无聊,吃吃喝喝,观赏乐舞,最后去望月楼赏月。
不过宫中的月团做的不错,豆沙裹着玫瑰花瓣,甜而不腻。
不过这样的团圆夜,很难不思念自己的家人,贺兰妘亦如此。
看着天边那轮明月,贺兰妘在想父兄他们如今在做什么,是否与她同望一轮圆月?
胡思乱想着,贺兰妘情绪低落了许多,被赵洵安看在眼里。
一开始,赵洵安还没弄清贺兰妘为何萎靡不振,毕竟在他印象里她一向神采奕奕,这样的状态可不常见。
但转念一想,今日是中秋节这等家人团聚的日子,便猜出缘由了。
蹙眉思索了一会,赵洵安有了个点子,笑着戳了一下贺兰妘。
正伤感着,被赵洵安打扰,贺兰妘不高兴道:“干什么?”
赵洵安脑筋飞快转动,笑着问道:“你知道月亮上的玉兔是什么颜色的吗?”
贺兰妘自然答道:“白色啊,你问这个干嘛?”
只见赵洵安摇了摇头,信誓旦旦答道:“非也,是灰色的。”
贺兰妘不解,一时也忘了想家,追问道:“为什么是灰色?”
赵洵安趁机拉起了贺兰妘的手,牢牢攥在手心道:“因为嫦娥没来之前玉兔就是只野兔,野兔自然是灰色的,难道你去山里打猎打到的不是灰兔子?”
贺兰妘第一次听这种见解,一时不知怎么反驳,吭哧了半天,最后笑着说了句:“一派胡言。”
见到这抹笑,赵洵安心中的石头落下了,跟着问道:“怎么样,开心了吧?”
贺兰妘笑意又淡了些,叹气道:“被你看出来了,今日中秋,很难不去想我父兄,不必管我。”
这样的时刻自己静一静就好了,贺兰妘不需要无意义的安慰。
赵洵安又急上了,他希望自己在贺兰妘面前能有用些,不止是夜里给予她那些快活,亦或者那些黄白死物。
看了眼天际的圆月,他立即想到了一个能让她展颜的好点子,直接将人搂进怀中,一句话按住了刚想挣扎的贺兰妘。
“明年开春,我一定向父皇请旨陪你回娘家探亲,让你同父兄家人团聚。”
贺兰妘刚想挣扎,一听这实打实的好处,立即就停了动作,不仅如此,还热情地环住了赵洵安的腰身,引得周围无数皇亲贵胄侧目。
“真的?你可不能哄骗我,不然我可饶不了你!”
知晓贺兰妘性子热情,这点他在夜里领教过不少,但在床笫之外的地方还是头一回,尤其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赵洵安察觉到四面八方的视线看过来,一时竟红了脸。
“真的,骗你是小狗。”
贺兰妘笑着道:“好幼稚的誓言,不过我就不跟你计较了,但愿你能说到做到。”
“自然,我还未拜见过岳父大人,自当去一趟的。”
“算你识相。”
粲然的笑爬满面颊,贺兰妘再次望着天边的一轮明月,好似也不觉得清寒了。
……
中秋后,江南水患频发,冲毁大量民宅田地,两岸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
治水和赈灾无一不是重中之重,尤其要防着上下官员勾结贪赃,朝廷需得派出一个足够有份量的人过去监察。
这事落在了太子赵洵策头上,事态严峻,所以中秋节一过,太子便出发江南了。
治水不是个一蹴而就的事,帝后做好了太子在江南停留数月的准备。
八月末,秋狩即将来临,然正待贺兰妘摩拳擦掌准备去皇家猎场大发神威时,江南那边传来了消息。
大灾期间,瘟疫蔓延,更糟糕的是,太子也不幸染上了疫病。
消息一传回来,帝后震怒,忧心不已,太子妃更是以泪洗面,神情恍惚,甚至要亲身赶往江南去寻太子,进行照料。
最后还是皇后将人劝下,言瘟疫可怖,若她也不幸染上,让今年才三岁的皇长孙怎么办。
立即派出宫中御医赶往江南,不仅如此,太子病倒,需得有人去看顾,更得有人接替治水、赈灾、疫病一系列重任,不可耽误。
赵洵安便在此刻临危受命,要即刻出发去江南。
贺兰妘没想到意外来得如此快,前天两人还开开心心商量秋狩的骑服要穿哪一件,要去猎狍子,转眼间什么都变了。
太子染病,江南灾祸,秋狩自然也被搁滞了。
“我虽然偶尔也想过会不会有一天你早早去了,我带着孩子继承王府做老王妃,可以私下里偷偷养几个俊俏郎君消遣,但也只是心里想想,没想过你真的去涉险,瘟疫这东西实在可怕,你可要小心些,可别染上了,我还没腻了你,不想这么快当寡妇。”
看着正穿衣入宫觐见的赵洵安,贺兰妘一时也有些犯愁,四下无人,嘴里便没个把门般的絮叨了起来。
亲阿兄染上可能治不好的疫病,赵洵安心中焦急,本来还绷着脸,听了贺兰妘这番絮叨立即就笑了。
纯粹是被气的。
二话不说,当下将靠在榻上的贺兰妘拉起来啃了一通,直到贺兰妘腿软地没力气再说什么让他生气的话,才将人放开。
“少痴人做梦,我一定死在你后头,让你一辈子都做不成寡妇!”
撂下狠话,赵洵安不多言,匆匆进宫去了。
直到暮色时分才归来,神情严肃又疲惫。
赵洵安说他明日清晨便要出发江南,临行前的最后一晚,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放纵了些。
挑在贺兰妘还清醒的时候,赵洵安机锋半露,交代了些要紧事。
“记住,若是听到我有什么噩耗传来切莫相信,在家稳住,我走后王府三千府兵归你号令,再加上你自己手里那支精锐部曲,应当无虞。”
“但若是宫中出现异样,你觉得不对劲,可能需要你帮衬一把。”
贺兰妘本来还迷糊着,一听这般严肃的话,立即清醒了,问道:“如何帮衬?”
如今她是煜王妃,和帝后、太子命脉相连,关键时候自然不能退缩,也是为自己争。
赵洵安舔.舐在她耳垂,顺势道:“宫城北门郊外那片松林中,东北角有棵柳树,下面有一处密道,可通往帝王居所,若到时真出了什么变故,便让人从此处进,行援救之策。”
贺兰妘越听越肃穆,只是寥寥几句,便已知未来可能是何种风起云涌。
“好,我记下了,定不辱命。”
赵洵安将女郎眉宇间的不平一一吻去,叹息着叮嘱道:“你也要万分小心,我更不想做鳏夫。”
贺兰妘闻言拧了他腰间肉一下,斥骂道:“少说晦气话,我可是能长命百岁的!”
受了疼,赵洵安嘶了一声,全都在身下报复了回来。
好像又回到了初夜,贺兰妘记不清第几次,只记得赵洵安不停更换肠衣了。
第55章 第55章瞒天过海
经历了半宿操劳的赵洵安翌日起得比贺兰妘平日还要早,
天色刚蒙蒙亮,贺兰妘还在床上迷糊着,就看见赵洵安轻手轻脚起来了。
衣料发出细微的摩挲声,声音沙沙的,虽然很轻,但也让贺兰妘清醒了一瞬。
睁开眼,见人眼下挂着青黑,忽地笑了。
“让你昨夜里少来几次,你偏不听,这下难受了吧?”
昨夜差不多闹到丑时才睡下,卯时又得起来,连两个时辰都没睡足。
睡眼惺忪,贺兰妘声音也哑哑的,裹着淡淡的笑。
赵洵安本不想吵醒人的,奈何还是不够小心,于是笑道:“也就难受这一会,但我昨夜的快活能管未来许久,都值了。”
贺兰妘服气了,又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想要安睡,嘴里嘟囔道:“昨夜太累,我可不会去送你,你自个出城去吧。”
生怕赵洵安这个黏人性子会闹她起来送行,贺兰妘将话说在了前头。
好在赵洵安也算是个有良心的,拨开床帐在她额间亲了亲笑道:“自然,你好好歇息便是。”
“我这回本也走得匆忙,用不着人送行。”
束上腰带,赵洵安看着逐渐沉睡的女郎,还悄摸顺走了一件东西。
还是贺兰妘几日后才发现的,她那件绣着春杏的小衣不见了,哪里都寻不到。
贺兰妘分明记得那夜是被赵洵安扯下丢在了床上,如今却是半点踪影都无。
最后只能往赵洵安身上猜了,虽然不敢确定,但也有个七八成,想着回来再问问他。
赵洵安离开后,贺兰妘的生活好似回到了在贺兰府时的清净,每日什么时辰干什么事,偶尔出去同姚素等人说话。
姚素同段家二郎一如往昔,裴玥那边更是新婚后与郎婿如胶似漆,将四皇子那个小白兔吃得死死的。
哦不,现在应当是安王了,中秋后四皇子得封王爵,不出所料领太常寺。
很快也乔迁去了王府,远离了丽妃那个事多的,裴玥也松了口气。
二公主时常出来寻她,贺兰妘也不时进宫去看望心情郁郁的太子妃,稍作宽慰。
宫中的情况她时不时关注着,倒是没有什么异样,就是近来听闻陛下因为操劳国事感染了风寒,身子有些不爽利。
日子清闲是清闲,就是少了赵洵安这个人,倒显得有些冷清。
尤其夜里没了他折腾,贺兰妘竟有种缺了什么似的。
意识到这一点,贺兰妘心中也起了波澜,成婚才四月,她似乎已经习惯了赵洵安存在的痕迹,如今人不在,她竟开始有些不习惯了。
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然没时间给她想七想八,江南传来急信,煜王在初入江州时遇刺,生死不明。
初听闻这个消息,尽管临行前那夜赵洵安已经给她吃了颗定心丸,但那一霎,贺兰妘的心脏还是不受控制地狂跳了好半晌。
焉知这是赵洵安计划内的结果还是意外?
万一是出了纰漏,那她也许真的要当寡妇了。
贺兰妘并不想,她的煜王妃做得好好的,孩子也还没影,前途未卜,她可不想落入险境。
但愿赵洵安能活着回来。
但自那之后,贺兰妘的心境也不是那般平和了,时不时便会南望出神。
因为早早吃过一颗定心丸,加上以往少不了面临父兄身临险境的情况,贺兰妘的心性要比寻常女儿家坚韧许多,虽然内心时有焦灼,但外人瞧着还是四平八稳的。
但有时夜里胡思乱想时,贺兰妘还是会起来拜西王母,希望赵洵安那厮能平安归来。
平静的水面下尽是暗流,也在此刻汹涌而出。
陛下病情加重,卧病在榻,部分朝臣上奏,请陛下令皇子监国。
中宫两位嫡子,太子染病江南,煜王又在江州生死不明,眼下只剩下平王、仪王、安王三位,六皇子年纪尚小,又未曾参政过,自是无法担此重任。
而剩下的三位皇子中,不论是看长幼,还是看料理朝政,这个监国重任都非平王莫属。
最终,平王看似自然而然地接手了这个重任,暂行天子之职。
贺兰妘嗅到了一丝不寻常,因赵洵安曾与她说过,以往遇到这样分身乏术的关口,朝政皆是交由皇后代行。
皇后雍容,才思敏捷,通晓政务,内外朝皆可驾驭,且皇后贤明旷达,满朝无人苛责其牝鸡司晨。
但这会却有了大批反对之音,说皇子均已长成,政务明达,何故令国母涉政?
紧接着便是紫宸殿中陛下近侍来传口谕,令平王监国。
陛下卧床不起便已经让贺兰妘觉得不对劲了,陛下今年四十有三,还在春秋鼎盛之际,加上年轻时武德充沛,身子一向康健,怎会被一场小小的风寒拖累至此?
这其中必有猫腻。
在贺兰妘三次向宫中递帖想要拜见帝后,一次亲自过去想凭着通行令牌直接入宫皆被搪塞拒绝后,她觉得自己不必再犹豫了。
山雨已至。
因局势多变,波谲云诡,平王的婚事也被他“大义”地延后了,声称要等国朝安定后再行婚嫁之事。
朝臣赞其贤良明理,但贺兰妘可不那么觉得,只觉得这人狐狸尾巴露出来了。
国朝安定?
如今太子染病危急,赵洵安又生死未卜,莫不是等他们都没了才算他口中的安定?
贺兰妘觉得不能在观望下去了,是时候将那什么密道用起来了。
不过这一切得小心再小心,据卫朔来报,近期王府附近有行踪鬼祟之人,大抵是平王那边留下的眼睛,负责监视王府的一举一动,若有风吹草动怕是即刻要报到宫中。
她不能就那么草率地将人派去寻密道,说不准一出去便被人跟着,计划败露。
得想个瞒天过海的法子才行。
将橘子上的白丝都揪得一干二净后,贺兰妘想到了一个大胆但应该行得通的障眼法。
九月十八,原本是平王与陈家女大婚的日子,此刻上京被笼罩在一片诡异的祥和之下。
贺兰妘褪去裙衫,换上了一身轻便的男装,踏出殿门。
见贺兰妘出来,卫朔凑了上来,抱拳道:“主人,一切准备就绪。”
贺兰妘神情端肃,将腰间王府的腰牌递予卫朔,轻声道:“待我出发一盏茶后,你便带着人从后门出去,将剩下在郊外庄子上的人也带上,直奔松林,切勿耽搁。”
“到了宫中,便听陛下调遣,护卫陛下。”
卫朔再次抱拳应是,神情也严肃起来。
他是不喜煜王,但此刻主人与其命运休戚与共,他自当为其冲锋。
接了腰牌,卫朔默然退下,看着一身飒爽男装的主人带着府兵倾巢而出,直奔宫城。
数千府兵着轻甲,如洪水一般自煜王府倾泻而出,跟着王妃策马而出。
王府外的探子差点没从树上掉下来,来不及多想,立即回去报信。
……
紫宸殿,满殿萦绕着汤药苦涩的滋味。
永业帝脸色深沉地靠着,目光冷冽地看着端来汤药的苏文德,完全不掩饰对其的厌恶愤恨。
“给朕滚开,朕看见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就膈应!”
苏文德神情讪讪,但还是端着汤药上前来道:“陛下就莫要怪老奴了,老奴也是没办法。”
“老奴的养子在外头犯了点小错,太子殿下实在严苛,怎么都要处死他,陛下又越发不器重老奴,老奴总要为自己寻些后路。”
“平王说了,若他成了天子,便宽恕我那不成器的儿子,还会给予我父子侯爵官身,叫老奴怎么不动心呢?”
舀起汤药想往永业帝嘴里送,却被永业帝躲开,啐了一口唾沫。
“私开铜矿铸钱、圈占良田打杀百姓还叫小错,猪狗不如的东西,就该千刀万剐!”
苏文德也不恼,只擦拭了一下,便笑吟吟道:“陛下不必担忧,这不是什么毒药,不过是让陛下在床上躺个十天半月的,待平王殿下大事已成,会尊陛下为太上皇,安享晚年。”
“
滚出去,朕看你一眼都恶心!”
要不是现在被这汤药害得浑身无力,永业帝定要一脚给这个该死的贱奴踹去半条命。
谁能想到跟了自己快半生的人会背叛自己,联合那个不孝子将皇宫控制住,还暗暗在他的茶水里下药,真是死不足惜。
好在他提前察觉到了些不对劲,先前留了一手,如今只待老五媳妇遣人过来了。
眼神飘过书柜的方向,永业帝心神稍稳。
就在苏文德想着将汤药强行灌下去时,平王过来了,示意他下去。
永业帝看着笑吟吟过来的二子,神情复杂,像是第一次认识他。
“父皇万安,既然苏公公喂的您不喝,那便儿子来吧。”
说着,赵洵承端起药碗,十足的孝子模样。
永业帝冷笑道:“朕也曾想过是你,但总不愿相信,从小到大你都是最让人省心的那个,以为你是个踏实性子,没想到啊!”
赵洵承坐下,笑意淡了些,轻声道:“我省心是因为我不敢不省心,兄弟中只我母亲出身低微,没有凭靠,也不得您喜爱,自然得省心懂事些。”
说着温和的话,但赵洵承的眼底却在压抑着不知名的情绪。
“朕与皇后,从未亏待你什么,从不知你哪来这么大的怨愤。”
永业帝语气冷硬道,心中不解,他虽最喜爱发妻所生的皇儿,但也从未亏待过其余皇子,小到衣食住行,大到婚事职位,都安排的妥妥当当,没有刻意冷落。
只是不能倾注六个儿子同样的感情,这不过是人之常情,但老二却给他一种他苛待了对方的错觉。
话问出,就听赵洵承轻笑了一声,为他解惑道:“儿子想要的,可不仅仅是不亏待,儿子想要的,是父皇您对太子大兄那般的器重和五弟那般的偏爱,光是不亏待怎么能够呢?”
永业帝从那双清淡的眸子中看出了贪婪二字,笑道:“承儿,你可真是贪心。”
“太子得了器重但朕不会溺爱偏宠他,二十多年来过得辛苦,五郎得朕偏疼却不会成为储君,你倒好,张口便是想要两者兼得,心思可太大了!”
言语中带着训斥,赵洵承也不恼,将汤药递到永业帝唇边道:“心思大又如何,只要有能耐满足自己便是上进,父皇快喝吧。”
“喝完了好睡上一觉,醒来好好想想,将诏书写了,儿子也会是一个好皇帝的。”
永业帝实在有些压不住气了,大骂了一声滚,拼尽了力气将药碗打翻了。
赵洵承笑意散去,朝着一旁宫人道:“再去给陛下端一碗来。”
还想说什么,外头脚步声传来,急匆匆的,正是苏文德的养子苏寅。
“平王殿下,煜王府的人要打进来了!”
赵洵承立即脸色一变,扬声道:“煜王府,赵洵安不是回不来吗?谁领的兵?”
老五得父皇偏爱,什么都比其他兄弟得的多些,别人府兵至多两千,煜王府却有三千,唯有太子能与之相较。
若不是自己偷偷练了三万的私兵,面对这忽然打上门来的三千府兵倒还真措手不及。
“是煜王妃,她亲领的府兵来的,此刻正在宫门外,要强闯进来,守门的将士有些拿不定主意,正等殿下裁决呢。”
闻言,赵洵承露出了然的神情,呢喃道:“果然是镇国大将军的女儿,真是有魄力,那便让我去会会她吧。”
转身就要往外走,又扭头劝了父皇两句道:“如今虎符已经没了,父皇还是识趣一些,将传位诏书给写了,太子大兄的病不会好了,因为那是四十年前肆虐过三州的鼠疫,儿子好不容易搜寻来的,五弟更是中了一箭坠入江水了,都是必死之局,皇位迟早要换人,儿子哪里又差了,不如早早予我。”
“父皇好好考虑。”
甚至还恭敬地俯首拜了拜,才退出去。
永业帝目光晦暗,一时没作声。
就在平王离开没到一盏茶的时间,寝殿的书柜后传来动静,那处的机关被打开,有人从黑漆漆的密道内探出头来。
这点动静立即就引起了闭目沉神的永业帝的注意,他立即看过去,与终于抵达紫宸殿的卫朔对上眼。
紫宸殿内殿此刻四下无人,卫朔迎着天子疑惑的目光上前拜道:“奴是煜王妃家将部曲,得了王妃的命令特此潜入营救陛下,陛下可尽情吩咐。”
刚说完,外殿传来了脚步声,是苏文德带着新的汤药过来了。
卫朔立即眸光一凛,拔出腰间短刃就要动手,还是永业帝阻道:“先留他们性命,死了太过便宜他,也不会打草惊蛇。”
闻此,卫朔将短刃放回,带着几个手下躲在暗处,等人一进来便从后击晕了几个内侍。
危机解除,永业帝忙不迭道:“快,将朕带出去,带到禁军北营,虽没了虎符,但朕出面,便能调动那十万将士,解此燃眉之急。”
卫朔不耽搁,将永业帝背起便没入密道,临行前还将晕倒的苏文德塞进被子里,背对着,佯装人还在。
宫门外,两方人马正在对峙,只见煜王府三千将士唰的一声拔出长刀,即刻便要动手的架势。
守门的将士有些慌神,尽管他们接了上级的命令,但面对煜王府这样煊赫的存在,心中还是忍不住发怵。
若不是近期宫中古怪,下的命令也怪,他们哪敢拦持有通行令的煜王妃。
心中正发苦,终于等到平王来了。
“贺兰姑娘这是做什么,带着这么多府兵打算强闯宫门,莫不是要造反?”
赵洵承身后同样带着数千将士,笑吟吟地走来,一眼便瞧见了府兵簇拥下的女郎。
没有平日那样鲜艳的裙衫和华丽的发髻,只一身如郎婿一般浓艳的大红色翻领长袍男装,乌发用金簪束起成髻,一张精致美艳的脸未施粉黛,素净但仍让人一眼注意到。
这是一个足够出挑的女郎,只站在那便能让人无法忽视。
想到他马上便能掌控乾坤,到时无处不可去,无人不可得,赵洵承情绪高昂了些。
对峙了那么久,贺兰妘思量着若是卫朔动作够快应当也到了密道,自己只要再坚持一会便可。
从赵洵承口中听到造反二字,贺兰妘忍不住笑了,也不跟他假惺惺地掰扯,直接道:“我向宫中递了三次帖子皆被拒,陛下病了难不成皇后也病了,更何况守门的将士竟连陛下所赐的令牌也不认,只听你平王一人调遣,我看要造反的人是你吧!”
贺兰妘便是要将事情闹得大一点,让赵洵承无暇顾及别的,只将注意力放在她身上。
因而她扬声说出这些话,让周围还不明所以的将士窃窃私语,心思浮沉。
赵洵承有些不悦,不慌不忙道:“五弟不识水性,又身负重伤,说不准早已没了性命,眼下的情形,你一介女流,何必在这负隅顽抗强出头,这只会让你陷入困境,不若老老实实回你的煜王府待着,日后说不准有你的好处。”
贺兰妘心中怒极,尤其听到赵洵安不识水性的话,更是一悸。
“好处?我能有什么好处,平王可莫要说笑了。”
也不知赵洵承在这说什么疯话,贺兰妘皮笑肉不笑道。
事到如今,赵洵承也不太想掩饰自己的心思,将话说得半遮不掩。
“五弟应当已魂归九霄,贺兰姑娘自也不必为其守寡,另寻一个更好的才是。”
这话说得通透,亲王之上那便只有未来的储
君甚至天子了,而此刻的局势也很直白,赵洵承的心思昭然若揭。
贺兰妘都快被他恶心吐了,满脸嫌弃,将话挑明道:“是在说你自己吗?可你连我夫君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我可瞧不上你。”
这样蔑视的话,还出自一个自己有所钦慕的女郎口中,赵洵承很难还能保持住沉稳,他平生是最讨厌别人轻视他的。
当下改变了先前只是想将人囚于煜王府的想法,手一挥,朝着守门的神武军下令道:“煜王妃领兵逼宫,视为造反,即刻拿下!”
神武军犹豫了一息,还是提到有了动作。
贺兰妘蹙眉,高声道:“且慢,神武将士们听我一言,造反之人实则是平王,是他控制了宫城和帝后,不然陛下和皇后好端端的怎会不见我这个煜王妃?”
“想必不止是我煜王府,仪王府和安王府也是如此,莫要信了他的鬼话!”
若是可以,贺兰妘不想让府兵同这些不明真相的将士厮杀,最后让赵洵承成了渔翁。
神武将士们再次犹豫了下来,但又被赵洵承这厮给策动了。
“本王如今代行天子职,如若谁不听令,本王可以立即将违者扑杀,你们可想清楚了。”
闻此话,神武将士立即不敢犹豫了,提刀冲上来,赵洵承身后的私兵也随即蜂拥而至。
贺兰妘神情有些难看,她没想到这个赵洵承真如此猖狂,青天白日的便要对她这个煜王妃动手,还是自己低估了他的疯狂。
“赵洵承,我乃煜王妃,你说动手便动手,简直无法无天!”
还想着再拖个一时半会的,贺兰妘估摸着时辰,想着应该快了。
赵洵承笑了,话语掷地有声。
“贺兰姑娘何须惊慌,只是请你进宫坐坐,不会伤你性命,还是劝你莫要反抗了。”
“只留煜王妃一人性命,其余叛乱者杀无赦!”
脸色冷肃地下了命令,赵洵承静静地等待结果。
贺兰妘预料过的最坏的结果还是出现了,但她没有选择,只能迎上去。
两方人马交错在一起,场面一度混乱。
……
卫朔带着天子出了密道,正马不停蹄往禁军北衙赶去。
所带领的大部分部曲被留在皇宫护卫皇后,所以当卫朔所领的一支轻骑小队看见前方那黑压压的人马时,立即变了脸色。
以为是主人那边没拦住,被平王的人发现了,卫朔立即就要闪避,但身后的天子此刻出声道:“不必躲,不必躲,是我家五郎回来了!”
语气难掩欢喜,卫朔打眼去瞧,果然看见为首的人一身艳红,正是主人那位郎婿平日最喜欢的着装。
两方人马碰头,父子相见皆露出笑来。
“父皇既然在这,怎不见王妃?”
赵洵安一路风尘仆仆赶回,身上的红袍都落满了沙尘,黯淡许多,仪容更是不整,但此刻也来不及休整什么。
卫朔立即将主人的计划说出,言贺兰妘正领着府兵在宫门拖延周旋。
赵洵安脸色大变,当下急得声音都破了。
“这如何使得,我不是让她勿要涉险,怎跑去宫门口了?”
当时想的也只是让她遣人去密道,她在王府中静待便好,谁知最后成了这副凶险的模样。
“主人说只能用这种法子打掩护,不然奴等一出去便会被平王察觉阻拦,此刻便是要与陛下去北衙调兵营救。”
永业帝也叹息道:“你家媳妇不愧是贺兰家的闺女,胆识过人,勇气可嘉,等风波过了,为父定要好好嘉奖于她。”
赵洵安眼下也没心情听父皇夸赞,话不多说,直接调转马头要走。
“五郎你去哪儿?”
父子才见面,就见儿子匆匆要走,永业帝慌忙问道。
赵洵安焦灼道:“父皇先行,儿子放心不下,要去找贺兰,父皇若担忧便快些去将北衙禁军调来救场吧。”
“还有,阿兄那边也不必忧心,在江州好运遇上了一个游方大夫,研制出了治愈鼠疫的方子,阿兄现在已经在用药了,待痊愈便可自行归来。”
说完,人立即策马离去,带着随行的一千将士离去,掀起的风沙让永业帝吃了一嘴。
“这死小子,眼里就剩下媳妇了。”
嘴里笑骂着,心下宽慰了不少,两个儿子都没事,只等着他调兵镇压那不孝子叛乱了。
卫朔望着赵洵安匆匆离去的背影,心中安定又酸涩。
主人好像真的遇到了一个良人,他应当为其欢喜才是。
压下情绪,卫朔继续领着天子疾驰,为的不过是主人的安危。
……
宫门外,早已鲜血横流,死伤遍地。
这是贺兰妘第一次直面这等鲜血淋漓的惨状,即使她父兄皆是上阵杀敌的将领,但从不让她涉险。
作为王妃,她被府兵簇拥在中央层层包围,但仍然想贡献自己的一份力,一次次放箭,将迎面而来的敌军射倒在地。
她的箭术很好,从无落空,也正是如此,才会有一个又一个活生生的人倒下。
她平生只射杀过猎物,还是第一次掠夺人命。
赵洵承的人实在太多,渐渐的,身边的人越来越少,眼看着身边只剩下阿弥一个,贺兰妘放下弓箭,拔出了腰侧的玄霄。
来不及反应,对着冲上来的敌人就是一下,剑刃很锋利,顷刻间割破了对方的喉咙,鲜血溅到了她身上。
温热又腥臭。
贺兰妘没时间去宽慰自己,因为又有人上前来了,想要抓住她。
落入赵洵承手中可不是什么好事,贺兰妘又是出剑,多年所习的剑术在此刻发挥了用处,一个接一个的将敌人斩于剑下。
刀剑刺入血肉特有的沉闷声响让人听了耳朵发麻,贺兰妘很不喜欢。
又是一个敌人迎面而来,贺兰妘刚想抬起剑,凌空飞来一支箭矢,将人穿心而过,了结了性命。
而后,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有人策马奔至她身侧,下马将她拥入怀中。
“对不起,我来晚了些。”
午夜梦回熟悉的话语声涌入耳,贺兰妘心跟着一颤,抬头看去。
正是许久未见的赵洵安,他没有死去,活生生地立在她跟前,将她抱在怀中。
“你来了啊,确实有点晚,府中的将士损伤了许多,我很难过。”
她虽不是将军,但依然怜惜自己手下的将士,每一条都是鲜活的生命。
可惜今日留在了这里。
赵洵安看了一下四下伤亡,也露出一丝悲痛怜悯,道:“他们为国捐躯,英勇可嘉,待事态平息,定然厚葬,重金抚恤亲眷,这是唯一能做的了。”
“你哪里受伤了?”
将贺兰妘面颊上溅出的鲜血细细抹去,赵洵安急切地上下摸索着。
贺兰妘推开他道:“不是我的血,都是别人的。”
“我杀人了。”
话语中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贺兰妘神情木然。
“那你真厉害,不愧是将门虎女。”
“若不杀他们,你便会陷入绝境,他们是敌人,你做的没错,无需自责。”
贺兰妘睫毛轻颤,望进了赵洵安那对漂亮的、带着安抚的温柔眼眸,忽然心神松懈了下来。
“赵洵安?你怎么可能还活着!”
被突如其来的一支军乱了方寸,定睛一瞧,又看见了自己嫉妒不已的五弟,赵洵承神情扭曲,心神大乱。
赵洵安将贺兰妘拨到后面,傲然道
:“我自然得活着,不仅如此,你马上要遭殃了!”
赵洵承被他这副大言不惭的话逗笑了,大笑道:“你不过带来千名将士,如何与我抗衡,既然没死,便再死一次吧!”
陈家的所掌握的宿卫,自己在神武军埋下的暗桩,加上自己的私兵,黑压压的涌上来,如乌云汇聚,确实不是赵洵安能抵挡的。
然当北衙禁军身着甲胄,自朱雀大街奔驰而来后,局势立即逆转,刚刚还猖獗大笑的赵洵承脸色惨白。
北衙禁军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明明调用兵权的虎符在他手中,父皇也在他手中。
然当他看见在禁军护卫下的父皇,虽不解父皇是如何逃出宫墙的,但顿时明白了贺兰妘今日可以称得上是鲁莽的行径是为了什么了。
他败了。
……
在十万北衙禁军跟前,平王手下不再负隅顽抗,纷纷投降乞求饶恕。
禁军手脚麻利地清洗着宫门外的狼藉,不出半个时辰便焕然一新。
贺兰妘眼看着兰婕妤泣不成声地为叛乱的儿子求情,好不可怜。
“陛下,要杀便杀妾吧,妾愿为承儿抵命,是妾没有教养好承儿,才让他铸此大错,杀了妾,放过我的儿子吧!”
这个一声柔善敦厚的女子从未想到自己的儿子竟然真的做出了这等谋逆的事,她心痛无以复加,眼泪簌簌往下落
“承儿,母亲早说了,母亲不求当什么太后,陛下和皇后待我很好,还有一个日后做亲王的儿子,母亲这辈子过得很安逸、很满足,母亲真的什么都不求,为何你就是不听,最后落到这样的田地,可如何是好!”
兰婕妤悲伤地看着自己的儿子,泣不成声道。
赵洵承脸色麻木道:“母亲,儿子想要更多。”
他声音轻轻的,却让兰婕妤止住了话,再度哭泣。
“陛下,妾愿一命换一命,只求陛下留下承儿的性命,来世结草衔环回报陛下和皇后的恩情!”
说完,兰婕妤拔出发间金簪,刺进了自己的喉咙,鲜血顺着她的唇畔流出,四下皆惊。
贺兰妘仿佛被烫到了眼睛,眼泪滚下,替这位可怜的宫妃难过。
若平王愿意做个安逸的亲王,她本有个幸福而满足的人生,而不是如今这样,横死在众人眼前。
“母亲!”
亲眼目睹生母去世,还是为了保全他的性命,赵洵承饶是再偏执固执,也恸哭出声,扑在母亲逐渐气绝的身上放声大哭。
或许他真的错了,赵洵承心想。
最后的结果也让人唏嘘,陛下看在兰婕妤身死的份上,确实要留下平王一命,将人废黜为庶民,软禁一生。
刚下完令,就见平王回绝了陛下,举剑自刎了。
母子两人一日间丧命而去,让人默然不语。
第56章 正文完愿新年,胜旧年
五日的光景,陛下便雷霆手段将一切都处理完毕了。
向天下昭告平王谋逆的罪责,处理他在朝中的党羽,以正视听。
陈家在此次叛乱中没少出力,不用想也知道定然是许诺了陈家天大的好处,比如后位什么的。
可惜陈家上错了船,最后落得个抄家流放的结果。
男丁流放,女眷则充入教坊。
但陈茵是唯一一个例外,并不是因为她曾是平王的未婚妻,而是她腹中有了平王的骨肉。
没错,还未成婚,但已有一个多月的身孕,帝后一听,一时心情复杂。
婚前便有了首尾是一件不甚检点的事,但却因此让陈茵逃过一劫。
就如皇后所言,平王谋逆罪恶滔天,但未出世的孩子无辜,更是皇家的子嗣,不能让其跟着母亲流落教坊。
帝后仁心,未让她去教坊,而是留她在宫中养胎。
至于那苏文德父子,没费多少力气便将两人抓回来了,处以凌迟。
一番打杀下来,震慑了无数怀有他心的人,比如有过些许想法的淑妃,还有奢望自家儿子能做储君的丽妃。
这一遭下来,都彻底没了心思,老老实实地等着做她们的太妃。
煜王府亡故的府兵也得到了陛下下令的厚葬与嘉奖,又重新抽调了一批过来。
贺兰妘缓了些日子,渐渐忘却了当时杀人那种心悸的感觉,又变回了之前无忧无虑的心大模样。
回了神,贺兰妘想起了赵洵安之前遇刺掉水里的事,一边问一边夜里扒开了他的衣裳看。
果然,左胸前有一道还未痊愈的箭伤,看着当时应该是穿胸而过的。
也许就像当时她射出去的那些箭,又快又狠地扎进人的皮肉里,赵洵安当时应该也很疼吧。
看着这伤口,贺兰妘沉默了下来,轻抚了上去。
赵洵安立即嘶了一声,贺兰妘以为是弄疼了他,立即收回手道:“抱歉,弄疼了吧?”
赵洵安轻笑着握住她的手,摇头道:“不是,是你摸得太痒了,早就不疼了。”
状若风轻云淡地说着轻快的话,贺兰妘却是不怎么信的。
“还有,你不是不通水性吗?怎么从水里爬上来的?”
当时听到赵洵安中箭落水,贺兰妘一点都不担心那是假的,她记得赵洵安不会水,又是受了伤落下去,可以说是雪上加霜了。
大难不死回来,赵洵安分外珍惜眼前的每一息,时刻都不愿松开贺兰妘的手。
“现在通了,想着学会泅水确实有用处,我便提前学了一手,足够应对了。”
“当时被父皇提点,怕路上有人刺杀,专门挑了个看着危险但实际不高,下面还有一条江水的山头,被刺客追的时候便一股脑往那跑。”
“不过再矮的山头跳下去也怪吓人的,我现在想起来心还怦怦跳呢,不信你摸摸。”
说着,赵洵安嬉皮笑脸地拉着贺兰妘的手往他胸膛上摸,顺带把下面腹肌也通通摸了一遍,弹了她一手。
贺兰妘没忍住笑,一双眼儿笑得弯弯,显然也很受用。
“奇怪,你什么时候学得泅水,我之前天天跟你在一块我怎么不知道?”
被问到这事,赵洵安露出一丝窘迫,不好意思道:“哎呀,就是在咱们这个汤池里,水也足够,也不危险,我自己游几下就会了。”
其实也跟他命大有关系,当时那水流湍急,他下去差点被冲走了,刚学的那手泅水本事还不够看,索性他运气好,抱住了一块浮木,最后被水流冲到了岸边,被侍卫找到,才最终脱了险。
不过这些就不必往外说了,免得人担心。
贺兰妘将他在汤池里学泅水的话一听,立即就乐了,笑了好半晌。
夜里,一见她上来,赵洵安就要抱住她压上来,但被贺兰妘推开了。
“为何不许,我们都已经多久未曾亲近了,难道你不想吗?”
枪都磨好了,就等着上阵了,却被告知不许,赵洵安全身都跟着疼了。
贺兰妘瞪了他一眼,点了点他的左胸口,无奈道:“你也不看看你的伤,一次也够你受的,再崩裂开怎么办?”
“伤彻底好全前不许胡来,我可不想承担这样的风险。”
赵洵安每次都可以称得上一句癫狂,如今又是久别重聚,若真放纵了他不知要折腾成什么模样。
那伤口可经不起折腾,贺兰妘必须得严加看管才行。
她态度坚决,赵洵安如何缠磨都无济于事,最后只能带着一腔怨愤睡下了。
江州那位游方神医的方子起了大用处,不仅救了太子的性命,更是遏制了江州的疫病,使其没有向他州扩散。
听赵洵安说,那位游方神医是因为年幼时亲人便被这鼠疫害了性命,自此入了医道,毕生都在研究鼠疫的方子,得知江州鼠疫复发,他连忙赶了过来。
太子也在十月初忙完了江州的水患回到了上京,一家人再次团聚了。
在贺兰妘生辰前,赵洵安的伤也彻底痊愈了,当天晚上他几乎是兽性大发,从正面到背面,上面到下面,床榻到案几,地面到汤池,没一处落下的。
昏沉中,贺兰妘想着,若不是有肠衣,这一晚铁定得揣八个孩子。
迷迷糊糊地睡过去,再醒来看见的还是赵洵安卖力的神情,不知疲倦。
不出所料,第二天两人双双睡到日上三竿,无人打扰。
……
十月初八,贺兰妘的生辰也到了。
生辰这样的时刻,贺兰妘其实并不爱大操大办,更喜欢叫上关系亲近的亲朋好友过来聚一聚。
所以这次的生辰贺兰妘也只是在王府设下了小宴,请了相熟的朋友,还有太子、太子妃一些兄弟妯娌。
仪王妃有了两个月的身孕,但她那性子喜欢凑热闹,缠着夫君一道过来了,裴玥自然也要过来庆贺的,带着她乖巧的夫君,两人如出一辙的融洽甜蜜。
除了六皇子一个孤家寡人,几乎都是成双成对的。
生辰前三日,凉州那边送来了生辰礼,几大车子的东西,尽是贺兰妘平素爱吃、爱用、爱玩的东西。
还有些珍贵的药材,譬如凉州西北雪山上的雪莲,摘了好几朵送过来。
爹最为简单粗暴,父兄嫂子将吃的用的送完了,他索性送银钱。
还有凉州那边特有的蜜薯,甜糯丝少,每到冬日贺兰妘都很爱吃。
看着这些东西,贺兰妘又是出神了许久。
小宴刚开始,王府忽然来了一对意想不到的宾客,一露脸便让一众小辈给惊着了。
“勿要见外,勿要见外,该怎么玩便怎么玩,今夜没有什么天子皇后的,不讲规矩,该说笑说笑!”
永业帝同慕容皇后落座,永业帝笑呵呵道,慕容皇后也一脸温柔浅笑地看着儿女们。
厨房送上来了一碗长寿面,卖相简单,只在面上窝了个荷包蛋,还有几根青菜。
还是赵洵安端来的,当即满脸期待地让她尝一口。
贺兰妘百忙之中理了他一下,吃了一口面,砸吧了下嘴。
“厨子今晚怎么了,盐放得有点多啊?”
不过贺兰妘倒是没计较什么,当即又笑呵呵去同人说话去了,没看见赵洵安泄气的神情。
甚至偷偷去尝了一下,察觉到确实有点咸,沮丧地叹了口气。
这一幕被慕容皇后瞧见,稍思索了几息,便猜出了些什么,而后轻笑出声。
赵洵安抬起头,正好对上母亲揶揄的目光,当即神情一窘,低头做鹌鹑状。
宴席期间,尚还是半大少年的六皇子笑嘻嘻地看着一对对兄嫂,大大咧咧道:“等再过几年我长大了就能娶妻了,不必看兄嫂们一对对的在那甜蜜。”
二公主此刻笑着接话道:“那六弟想娶哪位嫂嫂那般的妻子呢?”
六皇子较二公主还要小上三个月,平素关系也不错。
众人闻言,都扭头看了过来,都好奇六皇子会怎么回答。
六皇子看了一圈,继续大大咧咧答道:“那自然是五嫂那般的,生得好看,性子热闹爽快,还能跟我一起骑马射箭,多好!”
除了赵洵安,其余人都笑了,贺兰妘更是夸他有眼光。
“那你想吧,你五嫂这般的可就这一个。”
一副又酸又得意的嘴脸,看得众人都是一阵好笑。
只永业帝此刻拆台道:“六郎可得想清楚,将门虎女可不是好惹的,说不准你五兄在家天天被媳妇打骂呢!”
抛去了身份,永业帝此刻就像是个平易近人、爱笑闹的长辈,精准地点在了儿子的痛处。
“父皇你说什么呢!”
“我才没有!”
不怕别人胡扯,就怕别人胡扯扯对了,赵洵安现在有点恼羞成怒的意思。
贺兰妘也不作声了,只抿着唇在那偷笑,不想对赵洵安造成二次伤害。
众人一瞧夫妻两的神色,都露出了然的笑意,私下开始说悄悄话了。
赵洵安一看更气了。
这时六皇子哈哈大笑道:“不碍事不碍事,被媳妇打两下有什么,又不会缺胳膊少腿,只要对我好就够了。”
赵洵安忽地又不气了,偷瞄了贺兰妘一眼,正好被抓住,在桌案下拧了他一下。
身上疼,但心里头却开心极了。
宴席过半,帝后两人年岁比不得年轻小辈,有些遭不住,提前回去了,也让剩下的人彻底放松了下来。
亥时,夫妻两将宾客一个个送走后,赵洵安拿出了他准备了几个月的生辰礼。
那条更奢华漂亮的百鸟裙。
对这种漂亮的物件始终没有太大的抵抗力,贺兰妘眼睛立即黏上去了,拿起裙子左看右看。
“百鸟裙?难不成你要回来了?不对,跟那条不一样,还有白孔雀羽,还镶了瑟瑟石。”
“这是新做的?”
贺兰妘双眸发亮,欢喜地望着,赵洵安顿时觉得因为又去薅那几只孔雀的毛被父皇骂都值了。
“没错,我新让尚衣局做的,快换上试试看。”
贺兰妘嗳了一声,当即去屏风后将裙子穿上了。
流光溢彩,美不胜收。
还是在灯火下便如此璀璨美丽,白日定然更耀眼。
心情飞扬的贺兰妘穿着百鸟裙当即在赵洵安跟前打起了旋,转起了圈,而后逐渐演变成欢快的轻舞。
贺兰妘除了善弹琵琶,还会跳胡旋舞。
西北是胡人进出中原的必经之路,每一个路过的胡姬都会跳,十五岁那年,贺兰妘倾慕此舞热情曼妙,跟着一位胡姬学了这支胡旋舞。
虽好久没再练习了,但跳着跳着便找回了熟悉感,舞姿愈发娴熟起来。
裙裾翩跹,如蝴蝶,又如灵雀,每一根手指此刻都勾人心魂。
赵洵安看得双眸发亮,一时技痒,当即数着拍子加入了进去。
同贺兰妘的舞姿相比,赵洵安多了几分刚健潇洒,两人一刚一柔,缠绵悱恻。
时而如胶似漆,时而分离,旋转如风,轻缓交缠,两人跳得尽兴。
对此,贺兰妘十分惊喜,又发现了赵洵安一个亮点,面上多了几分笑来。
就是最后跳着跳着,不知怎的就跳到了床上,变作了另外一种肢体交缠。
百鸟裙被妥当地褪下放置在床尾,上面压着一件艳红的袍子,床帐开始乱颤。
……
进入腊月,年味也越来越重了,上京家家户户开始备起了年货,一片欢腾。
喝完了腊八粥,跨过小年,除夕夜也随之而来。
这样盛大的节日,陛下自然是不会放过,又照例设了一场除夕宴,邀请文武百官及其家眷过来同乐。
贺兰妘在西北长大,苦夏,但耐冷些,不像赵洵安那样怕冷,一出门裹得严严实实,看起来比她还娇弱几分。
宽大的氅衣张开如大鹏鸟的翅膀,将贺兰妘罩在里面,贺兰妘要出来,赵洵安不许,两人一路上都在扭来扭去,看得阿弥在后面咯咯笑个不停。
过了这么些日子,阿弥对这个姑爷早没了抵触,姑娘喜欢她就满意。
宴会参加多了其实挺无聊的,但好在有赵洵安这么一个逗趣的在身边解忧,还能时不时摸两把过过瘾。
别看赵洵安夜里孟浪,在外面脸皮薄地要命,尤其突袭他一下人都能冒烟,然后“羞答答”地按住她,警告她不要乱来。
最后回去报复她。
贺兰妘知道回去有的罪受,但还是死不悔改,大概是也喜欢这样的趣味和刺激。
仪王妃的肚子快五个月了,早已显怀,看着好像塞了个球。
裴玥上个月也诊出了身孕,给丽妃喜得不行,宫宴上更是眼巴巴看着大儿媳,好东西隔三岔五往安王府里送。
安王更是每日小心伺候着,走个路都怕磕了摔了的。
两个后成亲的都有了好消息,偏生赵洵安这里还安安静静的,裴玥诊出身孕后帝后便旁敲侧击地问了起来。
贺兰妘也不好意思去答,全打发了赵洵安去解释,大概回得很妥帖,帝后再没问起小夫妻这事。
宫宴过了大半,贺兰妘刚饮下一口温酒,就听到内侍进来说外面落了雪。
“鹅毛般的大雪!”
这引起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陛下当即带头出去看了,众臣也都呼啦啦地跟出去。
这场雪来得很突然,也很壮观,如飞絮般下落,纷纷扬扬,让人眼花缭乱。
“瑞雪兆丰年,明年定有个好收成。”
永业帝笑呵呵道,伸手去接雪片,眼中满是欢喜。
贺兰妘感受着手心的冰凉,感慨道:“凉州也有这样的大雪,第二天都能把人埋起来。”
赵洵安拂去她手心融化的水珠,悄悄将一个好消息告诉她。
“父皇说了,每年上元节后便派我去凉州视察督军一次,某人想不想跟我一起去啊?”
贺兰妘也不看雪了,一双眼睛璀璨如星,攥着他
的腰带道:“你说的可是真的,没骗我?”
赵洵安享受地看着女郎极度欢喜下的笑,环着双臂道:“偏你是小狗,这也是父皇为了嘉奖你曾经救驾的奖赏,快说去不去吧。”
贺兰妘哪里会犹豫,当即扒着赵洵安的胳膊蹦跶了两下,连声道:“去去去,当然去!”
“嘿嘿~”
赵洵安也不摆姿态了,将人往怀里头一揽,扬唇笑了。
“愿新年,胜旧年。”
烟花此刻在天际炸开,消融了无数纷扬而下的雪花,但也更美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