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飞行器离开主城后，便接入了一架深黑色飞行舰艇。
进入内仓，莫弧抱起诃息从飞行器上跃下，机身摇晃，发出一声闷响。
他带着诃息走到驾驶舱，一进去就听到震耳的音乐，威尼克抱着头，左右疯狂摇摆。
见到他们，回头“嗨”了一声。
如果是平日，诃息可能会好奇问他在听什么。
只是现在，他的兴致是在不算高。
他抱着膝盖，在角落里坐下，把自己蜷缩成一团，像一株小蘑菇。
莫弧关掉了音乐，舱内顿时安静下来，威尼克调整成了自动驾驶后，走到莫弧身边，朝诃息努了努嘴，“队长，他怎么了？”
飞行舰艇流畅的机身已跃过大气，脱离了帝国主星，浩瀚无垠的宇宙好似就在眼前，遥远的星辰汇聚成一颗又一颗的光点映照在眼里。
莫弧看着舷窗外那颗逐渐渺小的星球，转头对威尼克说：“告诉联邦，我们已经成功回收E09号基因人，现在正在返回阿斯瓦星球的途中，预计需要两次空间跃进。”
威尼克愣了一下，稍稍侧身，声音压低，“队长，真的要把……诃息送回去吗？我听说霍斯那个家伙非常可怕，很喜欢做人体实验，诃息会……”
莫弧打断了他的话，不带一丝私人情绪，“威尼克，阿伦和郭潇都还在等着我们……完成任务。”
威尼克哽住，却还是忍不住又看了眼角落里的基因人，最后长叹一口气。
……
“太好了，刚得到消息，E09正在被带回来的路上。”穿着一身红裙的女人，卷曲的长发及腰，她看着培育器里的那颗脑袋，鲜红的指甲挂着外壁，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
只剩下一颗脑袋的霍斯，缓缓睁开眼，浑浊的眼睛里是狂热，他张开嘴，一股股气体从口腔里冒出。
隔着容器，女人听到他说：“我的身体……完成了吗？曼丽，我迫不及待，想要继续我的实验。”
幽蓝的光中，那张苍白消瘦只剩下骨骼的脸，如同一个披着面皮的骷髅。
霍斯睁着空洞的双眼，絮絮叨叨呢喃着，“我要把他的手脚砍下来，一遍又一遍，我要抽光他的血，一次又一次，我要凿碎他的牙齿，一颗又一颗。我要听他哭，听他叫，听他求饶。我要看着他的生命在我手中，反反复复死去。”
曼丽轻轻敲打培育器外壁，“放心，这些都能满足你，只要你能拿出诺斯曼想要的数据。”
说完，她转过身，不再去看一眼，这颗丑陋狰狞的头颅。
从培育室出来，曼丽靠在墙边，抽出一根烟点上。
她咬着烟，随意翻看着最新的新闻。
最醒目的头条跃入视线，血红的几个粗体大字。
【帝国上将白恩叛国，尤里乌斯震怒，将判处死刑。】
曼丽勾起嘴唇，指甲划过屏幕，兴致盎然阅读下去。
……
“他这样多久了？”莫弧在刚才检查站时受了伤，从医疗舱内出来，便看到诃息还是维持着他离开时的动作，一动不动蜷缩在角落里。
威尼克面对着队长的注视，眼皮跳了几下，估摸着时间说：“你进医疗舱有一个多小时，那么他这样子也有一个多小时了。”
莫弧沉默，他走到诃息面前蹲下。
“诃息。”莫弧放低声音。
诃息抬起头，又低下头。
莫弧听到他说：“我知道你来找我是做什么？你是要回收我，把我带回实验室。”
威尼克在旁听到，“哎”了一声。
莫弧抿起嘴唇，抬手想要去摸摸诃息的头发。
诃息往后缩，躲开了他的手。
角落里光影交错，诃息侧头，他们的目光碰在一起，莫弧不禁移开了视线。
“你们人类真的很复杂，我不理解。”诃息的视线一寸寸逼近莫弧，像是一把刀，刀尖划开皮肤，要将他解剖。
“其实很容易理解，我和白恩一样，有自己的责任。”莫弧试图解释，或者为自己辩解。
诃息没有再说话，他闭上眼，下巴磕在膝盖上，神色疲倦。
就在刚才那一个小时里，他再次推算，推算白恩留在那颗被伪神主导的星球，会是什么结局。
同之前一样，无数种答案，都是死亡。
……
阿姆拉尝试安慰他。
【诃息，那不过是个人类，在天使无限的生命里，人类不过是风中的一粒灰尘，你不必在意。】
诃息知道阿姆拉说的是事实，人类的生命太过短暂，疾病、天灾、人祸，好像什么都能夺走他们的生命。
他原本也觉得自己可以当做旁观者。
不去参与，不去共情，这些人类做什么都和他无关。
可他好像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阿姆拉，帮我和路西法联系一下，给我地狱腾个位置出来。】
阿姆拉倒吸一口气，几乎咆哮。
【不可能，我会在你违规前，把你绑回天堂。】
诃息吃吃笑了。
【骗你的。】
阿姆拉一声一声长叹。
【我就不应该答应你，你都让这些人类给带坏了。】
诃息望向舷窗外，斑驳的光点照亮了他的眼。
【可这里和天堂真的很不一样。】
……
在莫弧从丧尸堆里找到诃息，与他相处的这段时间里，诃息从未如此过。
那个时候，眼前的基因人是不知人间疾苦的单纯，可现在，他能感觉到诃息身上的哀伤。
还有一种难以释怀的不舍。
而这些，都是因为白恩。
那位瑕疵必报，如同恶鬼一般的帝国上将。
莫弧知道自己没有立场去嫉妒，可他的精神值却不由他控制，极速升高。
这些日子，在找寻E09的途中，他每日闭上眼休息的时间不超过两个小时。
好在异能者的身体足够支撑他如此不要命，可他的竞争状态却很差。
因为在休息的两个小时内，他只要闭上眼，就会看到T48的乘员。
阿伦的脸，郭潇的脸，还有死去的王杉，他们仿佛站在莫弧面前。
阿伦说：“队长，我的异能没了。”
郭潇说：“我的身体被炸没了，医疗机构答应我会替我保管头颅，但却只给我一个月的时间。队长，帮帮我。”
王杉说：“队长，我的家人，我放不下我的家人。”
他不似白恩那样，肩上担着帝国的荣誉，人民的展望。他的责任很小，小到只有一个T48，只有几个他的队员。
他要对他们负责，回收E09，就是责任的终点。
……
沉默了很久，莫弧见诃息不想再说话，便说：“还有一个小时，就到阿斯瓦星球，到时候，会有人来接你。”
他说完转身要走，诃息突然伸手抓住了他。
细瘦的手根本抓不住异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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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的手臂，但却还是让异能者停下了脚步。
莫弧下颌收紧，垂眉看他。
诃息的鼻尖微动，背靠着舷窗边，光影在他脸上浮动，他说：“你的精神快要崩溃了。”
莫弧吞咽，呼吸一下子变急促，但他又很快稳定，他刻意压着嗓子，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与平常没有察觉。
“你饿吗？”
诃息点头，莫弧小心翼翼试探，“那你要进食吗？”
诃息思索，而后摇头，“我喜欢白恩的味道。”
莫弧笑了，他很少笑，此刻却笑了。
笑容转瞬即逝，他说：“抱歉，我不是白恩。”
“不用道歉，莫……队长，你很好，等你把我交还给你的上级后，希望你能得偿所愿。”
诃息站起来，走到莫弧身前，轻轻拥抱住他。
与基因人皮肤接触，也有安抚异能者精神值的功效，虽然远没有唾液交换那般效果显著，但聊胜于无。
莫弧觉得自己那颗如同筛子一样的心脏，好像被用丝网一点点填满。
他低下头，鼻尖擦过基因人脸颊，触碰在一起的皮肤，如电流通过，他打了个哆嗦。
在莫弧看来，安抚的时间没有持续多久，便结束了。
因为他们的舰艇已经完成了第二次空间跃进，来到了阿斯瓦星球外。
阿斯瓦空间站被星盗侵袭损毁后，联邦政府花费了大量的财力，机械人昼夜不息进行修复，耗费了半个月，修复完成，重新开放。
害怕冲到上一次的覆辙，这回河岸研究院的负责人，直接来到了空间站，进行回收基因人的手续。
莫弧把诃息带到，负责人是一位窈窕的女人，她立刻安排工作人员用电子手铐，禁锢住了诃息的双手。
莫弧看着那个只对于重刑犯才会使用的手铐，不禁上前，“E09非常温顺，不会对人造成伤害，女士您可以不用给他戴这个东西。”
曼丽瞥了一眼他，转而微笑，“莫队长，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我会让我的助理来给你们结算这次任务的劳务报酬，还有关于你的队员退休合同。”
莫弧哑然。
“让一下。”曼丽划动指甲，隔开了和莫弧的距离。
莫弧后退几步，抬起头，看着诃息几乎被压上了飞船。
威尼克走到他身边，递来一张金色的名片。
“队长，你别怪我多事，这个是那个胆小鬼事务官的名片，我觉得你会需要。”
莫弧低头盯着那张金色卡片，耳边飞船引擎轰鸣，逐渐驶出空间站。他接过那张名片，翻到背后，看着那行数字，拨通了通讯。
……
帝国监狱，正在等待最终审判的上将，收到了自己事务官托人塞进来的一则信息。
那是一张照片，诃息的照片。
照片中有那个联邦里最臭名昭著的名为曼丽的黑寡妇，那个女人把手走在诃息伸手，而诃息则被两个机械人押解着。
除了照片，还有一段语音。
是莫弧的声音。
那只联邦狗，用刻板无情的声音说：“上将，我也是骗子。”
“混蛋！混蛋！混蛋！我要杀了你，我要扒了你的皮！我要把你千刀万剐！！！”
白恩发出暴怒，这座帝国最严密的监狱似乎都在颤抖，地基好像要被连根拔起。
那个夜晚，整个宇宙公民，从帝国新闻直播中了解到。
恶鬼从地狱爬了出来，白恩上将，越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