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80-90

作者:姜红酒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81章 太子身世


    他打定主意,立刻回档。


    下一秒他又出现在凤栖宫附近,这次他也没等姜氏夫妇出来,而是直接先去了御花园假山附近蹲点。


    他顿了两息,身后就有人喊他。赵砚回头,就瞧见六皇子站在他身后,疑惑问:“小七,你蹲这里做什么?”


    赵砚尴尬的挠头。


    六皇子:“你该不会蹲在这如厕吧?”


    赵砚脸黑:“你说的是人话?我年底就十一了。”


    “开个玩笑。”六皇子嘿嘿直乐。


    赵砚问他:“你这个点不在上书房,从哪里来?”


    六皇子:“从我母妃那来,听母妃提及皇后娘娘好像也病了,好几日都让人不必去请安。”


    “是吗?”皇后娘娘是气病的吧。


    六皇子又道:“太子哥哥病得严重吗?无事的话就同我一起去瞧瞧太子哥哥吧。”


    赵砚想起太子的嘱咐,连忙道:“不用了,太子哥哥说怕把风寒传给你们,让你们不用去看。”


    六皇子:“那就是很严重了,一定要去看的。”他拉着赵砚就走。


    赵砚:有时候太过热情了也不好……


    眼看着姜氏夫妇要过来,他六哥又不会水。赵砚扶额,只能再次回档,在他六哥要过来前,提前躲进了旁边的假山。


    这次六皇子直接从假山边上过,径自往东宫去了。


    赵砚松了口气,发现这假山里面好像也不错,于是干脆没动。


    又过了一会儿,总算等到姜氏夫妇了。


    他往假山里面缩了缩,正待凝神细听,姜侍郎就谨慎的探头往假山里瞧,两人看了个眼对眼。


    赵砚:“……”


    他再次回档,迅速从假山里出来,赶在


    两人来之前,躲进了原先想好的池子里。


    池水冷得刺骨,他顶着一片枯黄的荷叶缩在池子边上。不一会儿就有脚步声靠近,估计是没人想到他会躲在这,姜侍郎看天看地、看树看假山,就是没往水里看。


    两人拉扯的动作倒映在水面,姜夫人恼道:“凭什么?犯错的是阿瑶,她却打太子,怎么不见她打阿瑶一顿!”


    姜侍郎压低声音劝:“好了,别说了!”


    姜夫人:“我就要说,不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不心疼!当初若不是她,我何至于把自己儿子送进宫?”


    “夫人!”姜侍郎紧张的四下查看。


    姜夫人抽噎道:“你没听她方才怎么训我的,就算她是皇后,我也是她长嫂。怪我没教好阿瑶,她的女儿我哪敢教?轻了重了都要不得,她素来是看不起我,换了孩子还不许我再要孩子,又塞袁姨娘进来恶心我,我瞧着那对双生子日日在我面前晃就觉得恶心……”


    “莫要说了!”姜侍郎声音冷了下来:“这是皇宫,人多口杂,你想害死全家不成!”


    姜夫人也意识到不妥,咬着唇道:“就我命苦,我不说,我回家找个木梁吊死算了!”


    “夫人,你这说的什么话!”


    脚步声渐渐走远,待完全听不见了,赵砚才从荷花池里爬出来,湿漉漉的水珠滴答滴答往下溅,残荷散开……


    赵砚经不住打了个寒噤:现实果然比话本还狗血。


    他想了一通,终于将所有的信息串起来了。


    姜皇后和温妃同时怀孕,姜家和温家都有从龙之功,为了后位争得不可开交。所以他父皇就下旨,全看天意,谁先生出儿子就册封太子晋升为后。


    温妃为了提前生出孩子直接用药催场,导致他二哥身体一直不好。而姜皇后更绝,直接把自己女儿和姜侍郎的儿子调换了。


    又因怕自己女儿受了薄待,所以令姜夫人不许再有嫡子嫡女。姜家又不能无后,姜皇后又用自己的强势施压,令姜侍郎娶了姨娘,生下良玉和他妹妹……


    难怪皇后娘娘一定要姜瑶当太子妃,是觉得亏欠自己女儿,想留在身边补偿吗?


    若太子哥哥只是姜家嫡子,那应该是玉京最风流俊雅的人物……


    太子哥哥实惨,生来就被迫欺君。


    信息量太大,赵砚一时间心神不稳,脚下踩空,冷不防又往池子里摔去。


    就在他想再次回档时,一只手拉住了他的手,将他拉离了水面。


    赵砚不仅没庆幸,反而吓了一跳。他以最快的速度抬头,就瞧见玄一站在他面前。


    他惊恐瞪大眼,问:“你什么时候跟着我的?”暗卫不是叫他父皇撤了吗?


    玄一表情耐人寻味:“从七皇子出东宫就跟着。”


    赵砚:“从出东宫就跟着?”


    玄一点头:“陛下让卑职来瞧瞧七皇子在做什么……”


    一整日一直在回溯回溯回溯,奏折总也批不完。


    赵砚立刻追问:“那你方才躲在哪的,可听见了什么?”


    玄一指了指假山内的洞顶,表示自己一直盘在上面。至于听见了什么,他抿唇不语。


    赵砚懂了:这是该听见的都听见了。


    他是暗卫,回去就会禀报父皇。


    赵砚脑海里激烈思考,父皇和太子哥哥都对他很好。若是帮太子哥哥隐瞒好像对不起父皇,但若是告诉了父皇,太子哥哥会死。


    两者相权取其轻,他还是选太子哥哥吧。


    反正皇位谁坐不是坐,太子哥哥那么好,他父皇算是赚了。


    有了抉择后,赵砚直直盯着玄一,问:“这附近除了你我还有别人吗?”


    暗卫摇头,谨慎瞧他,淡声提醒:“七皇子,杀人灭口不可取,您打不过卑职。”


    赵砚:“谁说我要杀人灭口了?”


    暗卫狐疑,下一秒时间倒退。


    赵砚重新出现在东宫门口:他直接把时间刷掉就行,杀人灭口那是下下策。


    他和玄一能提前埋伏在假山边上,其他人也能,为了确保没有任何人听见太子哥哥的秘密,当前最紧要的是拦住姜夫人胡言乱语。


    最好的办法就是照常在凤栖宫外蹲守,然后主动上前告知他们,太子哥哥让他来送东西,最后再一路把人送出宫。


    他在旁边,姜夫人纵使心中有气,也不可能在宫里说。只要出了宫,管她在马车里,亦或是在姜府关起门来说,应该不至于被听见。


    他快步往凤栖宫的方向跑,跑过一条宫道,迎面就和个小太监撞在了一起。整个人往后旁边倒去,额头险些磕到转角的宫墙。


    幸而玄一出现,及时将他拉住。


    小太监普通跪下,不住的磕头:“奴才该死,奴才该死!七皇子恕罪!”


    赵砚站稳后朝他摆手:“你走吧,下次走路当心些。”其实也不怪对方,是他跑太快了。


    小太监连忙起身,朝他施了一礼,埋头走了。


    赵砚还要继续跑,就被玄一拦住去路。


    他往左,玄一就往左,他往右,玄一就往右。


    赵砚抬头,气恼瞪他:“你做什么?”这人先前一次不是没出现吗,怎么这会儿就跳出来了。


    玄一:“陛下让您过去长极殿一趟。”


    赵砚直接拒绝:“没空!”他现在忙着呢。


    玄一:“陛下说,若您不去,下次有事别去找他。”


    赵砚绕开他继续走,玄一继续道:“陛下还说,若您不去,以后也别出宫了。”


    赵砚郁闷,扭头看他:“父皇还说了什么?”


    玄一如实禀报:“陛下还说,若您不去,满月公主也不必去上书房上课。太子殿下明日就重新选妃,丽妃娘娘过年的年例也不用送去了。”


    赵砚:老登这是精准拿捏他命脉啊!


    他调转方向往长极殿的方向去,心道:若只是过去说两句话,他再回档回来便是了。


    赵砚以最快的速度赶到长极殿,天佑帝正在闭眼小憩。见到他来,朝他招手,示意他坐到跟前去。


    赵砚乖乖坐过去,问:“父皇找儿臣做什么?”


    天佑帝把一堆人高的折子往他面前一推,道:“替朕读奏折。”


    赵砚蹙眉:“这不是太子哥哥的事吗?”这么多奏折,得读到什么时候去。


    天佑帝:“你太子哥哥受伤期间这差事就归你了。”


    “为何?”赵砚极其抗拒。


    天佑帝:“为何?你不瞎折腾,这些奏折早该批完了。”他揉着自己手腕,露出腕骨处敷着的膏药,淡声道:“今日若是不能一口气批完这些奏折,你就别走了。”


    赵砚:“……”


    他刚想回档,天佑帝就睨着他:“你若再折腾,玄一传的话都会作数!”


    赵砚苦着脸,看着他欲言又止,止又欲言:“能下次吗?儿臣有急事……”


    天佑帝挑眉:“什么急事?”


    关系到太子哥哥,又不能实话实说。


    赵砚憋红了脸憋出一句:“人有三急,儿臣想如厕。”


    天佑帝无语:“先前瞎折腾的时候怎么不急?”


    赵砚捂着肚子:“是真急。”


    天佑帝:“冯禄,带七皇子去后殿如厕,如厕完务必再把人带回来。”


    赵砚:“儿臣突然又不想如厕了。”


    天佑帝呵笑两声,拿起一本奏折塞到他手上:“读,早读完早结束。”


    父皇今日是打算盯死他了!


    自己作的孽,只能自己受。


    赵砚最后挣扎道:“父皇,太子哥哥让儿臣送姜侍郎和姜夫人他们出宫,您能派人去送一趟吗?”


    天佑帝疑惑:“姜侍郎夫妇什么时候进的宫?”


    赵砚:“就方才,他们来瞧太子哥哥,然后被皇后娘娘叫走了。”


    天佑帝狐疑:“太子让你个孩子送他们做什么?他们既去了凤栖宫,自有凤栖宫的人送。”


    赵砚睁眼说瞎话:“太子哥哥觉得亏欠阿瑶表姐,本想自己亲自把人送出去的。这不是受伤了吗,


    儿臣和太子哥哥亲近,自然儿臣送最合适,顺带说几句太子哥哥的好话。”


    天佑帝拧眉:“说什么好话,这事本也不是你太子哥哥一人之过。送人便送人,你来回折腾做什么?”


    赵砚没搭腔,转而问:“父皇,儿臣如果不是您儿子,天天这样折腾,您会生气吗?”


    天佑帝:“你若不是朕的儿子,脑袋都不知掉了多少回了。别说你,连你母妃和外祖父全族也活不成!”他疑惑:“你怎得有这样的想法?”


    赵砚连忙道:“就问问。”


    天佑帝敲了他脑子一下:“看你的折子,别一天天的,尽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赵砚哦了一声,有些闷闷的拿起折子。


    天佑帝没在继续追问,吩咐冯禄道:“你找个人去送送姜侍郎夫妇,务必把人送出宫。”


    冯禄点头,到长极殿外招来一个小太监嘱咐了两句。小太监点头,立刻前往凤栖宫。待姜侍郎夫妇出来时,就正好撞上。


    姜侍郎还以为天佑帝有什么交代,恭恭敬敬问了两句。小太监笑道:“陛下听闻姜大人进宫,特意让奴才来送大人出宫。”


    姜侍郎受宠若惊,压低声音同姜夫人道:“我们先出宫再说。”


    小太监瞧姜夫人眼眶通红,多嘴问了一句:“夫人这是?”


    姜侍郎连忙道:“贱内还在为小女的婚事忧心呢。”


    小太监没再多言,一路引着两人往宫外去。


    姜侍郎时不时就看姜夫人两眼,姜夫人一直委屈的抿的唇,对他爱答不理。


    待快到御花园时,远远瞧见一群人围在那,着急忙慌的喊声从传来。小太监正要瞧瞧怎么回事,人群里的六皇子就站了出来,朝他喊道:“哪个宫的,快去帮忙请太医,宸妃娘娘晕倒了!”


    小太监垫脚看去,果然瞧见人群中间面色惨白,晕死过去的宸妃。


    就在他犹豫间,六皇子喝道:“还不快去,出了人命你担当得起?”


    小太监为难:“陛下让奴才把姜大人送出宫。”


    姜侍郎连忙道:“救人要紧,本官和夫人自行出宫就行。”


    这宸妃素来身体弱,年年都怕过不去,陛下对她也多有照拂,又是三皇子的生母。


    小太监一想,既姜侍郎和六皇子都发话了,陛下应该也不会怪罪他。


    于是立刻转身往太医院跑。


    姜侍郎朝六皇子点了点头,带着姜夫人绕开一行人继续往前走。


    两人走到御花园,宸妃已经叫人抬走了。


    姜夫人这才落下泪来,姜侍郎忙上前两步拉她:“好好的哭什么?”


    姜夫人用力甩开他的手:“你别碰我,你姜家人身份尊贵,别脏了你的手!”


    姜侍郎拧眉:“夫人说的什么话,我们成亲多年,你还不知道我。”


    姜夫人抽噎道:“你没听她方才怎么训我的,就算她是皇后,我也是她长嫂。怪我没教好阿瑶,她的女儿我哪敢教?轻了重了都要不得,她素来是看不起我,换了孩子还不许我再要孩子,又塞袁姨娘进来恶心我,我瞧着那对双生子日日在我面前晃就觉得恶心……”


    “莫要说了!”姜侍郎声音冷下来:“这是皇宫,人多口杂,你想害死全家不成!”


    姜夫人不愤:“我就要说,不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不心疼!犯错的是阿瑶,她却打太子,怎么不见她打阿瑶一顿!当初若不是她,我何至于把自己儿子送进宫?”


    “夫人!”姜侍郎低声怒喝。


    姜夫人见他恼了,这才咬着唇道:“就我命苦,我不说,我回家找个木梁吊死算了!”说完就兀自往前走。


    姜侍郎几步追了上去,才走出一条岔道,姜夫人突然又停下来。


    姜侍郎瞬间警觉:“又怎么了?有什么事回家再说!”


    姜夫人摸摸头上,惊慌道:“我的簪子好像掉了,许是方才拉扯掉的,你去给我找找。”


    姜侍郎不想节外生枝:“一个簪子,回去再买就是。”


    姜夫人语气强硬:“不行,这簪子是你我的定情信物,万不能丢的。”她说完,又凄楚的看向姜侍郎:“还是说,你觉得那簪子不重要?觉得我人老珠黄,也看不上我了。”


    姜侍郎:“……”


    “我回去找便是了。”姜侍郎转身要走,想想还是不放心自己夫人,拉着她一起往回走。


    两人又重新回到假山旁,盯着地面一寸寸的找。


    簪子没瞧见,姜侍郎倒是在荷花池边瞧见了一块玉佩。他拧眉,捡起玉佩查看,玉佩背面刻了吉祥如意纹路,中央是一只四爪金龙,是皇子随身佩戴的玉。


    太子也有一块。


    他目光又落在荷花池边上,荷花池边山的枯叶折断,一个小写印踩在岸边,岸边的草木都被打湿,明显有人从水下上来。


    方才有人躲在这?


    姜侍郎想起方才两人说了什么,脸一下子白了。


    直接将玉佩翻转过来,玉佩正面赫然刻着一个‘七’字。


    是七皇子!


    姜夫人见他良久不动,脸色还这样难看,连忙关心问:“怎么了?”


    姜侍郎压低声音道:“你方才说的话,许是被人听去了。”


    “什么话?”姜夫人起初还没反应过来,两息后,脸色也煞白,拉着姜侍郎惊慌道:“那,那怎么办?我,我就气不过,说了两句……”她急得又快哭了。


    姜侍郎安抚她道:“别慌,你快些回家去,什么也别管。我回去把事情告知皇后娘娘。”


    姜夫人立刻松开他的手,催促:“那你快去啊!”一想到这事会牵连太子,她就受不了。


    姜侍郎立刻又转身往凤栖宫走,以最快的速度找到了姜皇后。


    姜皇后用了药本来都睡下了,见他着急忙慌的,身边也未有苏氏的身影。蹙眉问:“又怎么了?可是那苏氏又闹什么幺蛾子?”


    姜侍郎支开所有伺候的人,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姜皇后气得从榻上跳了起来,喝道:“你当初怎么就娶了那么个蠢货,这是想害姜家覆族不成!”


    姜侍郎拧眉:“皇后娘娘,如今再说这个也是惘然,现下要如何处理?”


    姜皇后深吸一口气,也冷静下来,问:“你确定是七皇子?”


    姜侍郎把玉呈到她手上,道:“没见到人,只看到玉。但先前在东宫,七皇子突然提及臣和太子长得像,还时不时就看微臣两眼,微臣担心……”


    姜皇后捏着玉,咬牙:“不管他有没有听见,但凡有一点可能,他的命都不能留了!”


    这人一再的找死,那也别怪她。


    姜侍郎迟疑:“七皇子和太子最要好,许不会轻易说出去。”


    姜皇后语气冷凝:“你能相信一个孩子能守口如瓶?他和太子再要好,丽妃也是本宫弄走了,只有死人才不会开口。”


    姜侍郎虽有不忍,但事关姜家全族,也只能如此了。


    姜皇后又问:“当年苏氏身边知晓此事的可有处理?”


    姜侍郎神情变了变,姜皇后就知道不好,喝问:“有话就说!”


    姜侍郎:“其余人都处理了,但婉娘舍不得那奶嬷嬷,偷偷遣人将她送回了老家。那奶嬷嬷待婉娘如亲生,跟着她嫁到姜家的,为人也宽厚可靠,临走时又服了哑药……”


    “你糊涂!”姜皇后胸口刺痛,也没给脸面了:“你速遣人去那奶娘的老家,将人处理了。七皇子这边,本宫来办。”


    姜侍郎应是,又提醒她道:“陛下最喜爱七皇子,太子又护着他,人还在东宫,恐不好动手……”


    姜皇后:“那便在宫外动手,把人引出去。宫外反贼那么多,七皇子也不是第一次遇刺,找些死士,做得隐蔽些,谁也怀疑不到本宫头上。”


    她这边知晓此事的只有连枝,但连枝重伤后也死在了掖庭。


    只要那奶嬷嬷和七皇子没了,当年秘辛就永不见天日了。


    第82章 二合一:父皇,儿臣知道……


    又过了两日,姜皇后身体


    渐好,就带着人往东宫去了。


    太子受宠若惊,连忙要披衣起来。


    姜皇后将他摁了回去,道:“你躺着便是,不用起来。”


    太子双眸有光,敬声问:“母后过来可是有事?”


    姜皇后坐到床榻上边,恢复了以往的温和:“就来瞧瞧你,背上可还疼?”


    太子摇头:“只是小伤,都好得差不多了。”


    一旁的赵砚撇嘴:哪里就是小伤。


    姜皇后语带歉疚:“母后那日是气糊涂了,才下了重手,你不怪母后吧?”


    太子继续摇头:“怎么会,那日儿臣也是口不择言,母后自己别气着就成。”说完,他又关切问:“听闻母后病了,可有好些?儿臣本想去看母后,又怕母后瞧见儿臣更气……”


    “自是好了才来瞧你。”姜皇后叹了口气:“病的这几日母后也想通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你和阿瑶既都不愿再成婚,强行将你们凑在一起也没意思。太子妃一事,再选就是了。”


    “母后!”太子眼眶微红,又问:“那阿瑶表妹呢,她如何了?”


    他这几日一直没问过阿瑶表妹的消息,那日那样的情形,传出去应该对阿瑶表妹的名声有碍吧。


    姜皇后道:“宫外是有些传言,你外祖父打算将她先送去你舅母老家暂避风头。待过两年再回京,随她心意挑选合适的夫君。”


    苏木碗的老家也就是那乳娘的老家。


    姜皇后说完,停顿两秒后又道:“你是太子,若有心,将来照拂你表妹一二便是。”


    太子始终觉得是自己说了那样的话,姜瑶才闹出那样的事。他心中有愧,点头答应:“那是自然,阿瑶表妹出嫁前,儿臣会为她请封郡主。”


    姜皇后总算有了些安慰:“阿瑶过两日便要出京,你若是身体好了,便去送送她。她昨日托人带话进宫,说有话同你说。”


    太子应是。


    姜皇后又看向一旁的赵砚,不咸不淡道:“你多照看着些太子。”


    赵砚‘受宠若惊’:皇后娘娘不是厌恶他吗,怎么突然和他说话?


    他嗯嗯点头,姜皇后就不在理会他,又看向太子道:“本宫送了些东西过来,里面有些珍贵的药材,记得让奴才炖了给你补补。”


    太子沉郁的脸上总算有了点笑:“多谢母后。”


    姜皇后点头,又嘱咐他好好休息,然后才转身离开。她离开后,陆陆续续有人拿来药材、补品、新鲜果蔬还有玉器摆件和几株花木。


    赵砚挨个清点,让人把药材和补品送到库房去,又问太子要不要吃些果蔬。


    太子摇头,赵砚就围着那几株花木瞧。有两盆杜鹃花,一两盆不知名的绿植,闻着淡淡的清香,冬日里瞧着格外舒心。


    他招呼着人把花木摆到窗台下,然后转头就听见莲笙同太子道:“殿下,您瞧,皇后娘娘还是想着您的。奴才就说了,哪有做母亲的真生儿子的气。七皇子,您说是不是?”


    赵砚嗯嗯点头:“我母妃就从来不生我的气。”就算生气,顶多也就三分钟,转头就会来找他说话。


    他母妃还是有很多优点的。


    太子心情甚好,身体也好得快了些。


    两日后,姜瑶出京。皇后命人提前告知了太子,太子带着赵砚出宫。


    冬雨绵绵,马车一路行至东城门外半步坡凉亭外,一顶豪华四驾马车早已经等候在那。


    莲笙从马车上下来,撑了伞伸手去掀帘子。冷风往马车里灌,太子下了马车,朝赵砚道:“你体寒,受不得风,就待在马车里吧。孤去同表妹说几句话,很快便回。”


    天冷得出其,赵砚抱着手炉乖乖待着。


    掀开一角车帘抬头往外看,连绵的雨幕里莲笙撑着伞陪同太子往亭子走。


    亭子里煮着茶水,姜瑶端坐在亭子内,瞧见太子过来,眉眼里都带了高兴,快速起身迎上来。


    瞧她整个精神状态,看来姜家人丝毫没责难她。


    也是,她的身份,姜家人最多劝两句,哪里就敢真拿她怎么样。


    两人在亭子里站了会儿,雨太大,赵砚也听不清说了什么。


    他掀开车帘子吩咐车夫道:“将马车驱近一些。”


    车夫应是,挥动马鞭,驱赶马儿。马儿却在这一瞬间受惊,朝着边上的小路狂奔而去。


    赵砚冷不防猛得往后倒去,后背重重撞在了车厢之上。他努力爬起来,就听见马车后面小路子的惊呼声。双手才扒到门框上,马车突然四分五裂,他被整个抛上了天。下一瞬又犹如一只离弦的风筝,直直往下砸。


    雨滴落在他身上,俯冲的视线里,是太子和姜瑶双双冲过来的身影,以及身下的乱石岗。


    若他砸下去,估计会脑浆崩裂。


    即将要落地的一瞬间,时间回溯。


    他又重新坐在了马车上,太子站在马车下,朝他道:“你体寒,受不得风,就待在马车里吧。孤去同表妹说几句话,很快便回。”


    赵砚一把拉住太子衣袖,跟着跳了下来,道:“我同太子哥哥一起去,阿瑶表姐还欠我一样东西呢,我去向她讨。”


    太子诧异:“什么东西?”


    赵砚:“银子,阿瑶表姐去泽兰居的银子是我付的,她说要双倍还我。”那日足足花了一千两呢。


    太子嘴角抽动两下,道:“银子孤补给你便是,你还是莫要下来了。”


    “不行不行!”赵砚拉着他就往前走:“我不能让阿瑶表姐不讲信用。”


    坐那马车要命啊!


    说什么他也不能待里头了。


    太子无奈,只能亲自接了莲笙手里的伞,护着他往亭子里走。


    姜瑶如同方才那般,一见到他们二人,就迎了上来:“太子表哥,你终于来了。”


    太子朝她点头,问:“阿瑶有何事要同孤说?”


    “也没什么特别的事,先前太子表哥不是让我想清楚究竟喜不喜欢你吗?”她冲太子笑了一下:“我认真想过了,好像也没有那么喜欢太子表哥。”


    太子失笑:这样挺好。


    “阿瑶,先前的事对不起,孤不知你会跑出宫……”


    姜瑶打断他的话:“不关你的事,先前是我没转过弯来,气不过。你也因为我被姑母责罚,我们扯平了。”


    太子发现这个表妹不骄纵的时候也挺可爱。


    他从袖子里掏出一卷明黄的圣旨递给她,姜瑶疑惑问:“这是什么?”


    太子:“册封你为郡主的圣旨,孤本打算等你将来成婚再向父皇请封。但想着崇州陆远,山水路长,你有郡主封号伴身也好一些。”


    姜瑶眼眸微亮,立马接过圣旨打开,确认了两遍,语气里都带了兴奋:“谢谢太子表哥。”她发现不拿太子表哥当未来夫君看待,太子表哥突然又顺眼很多。


    太子又道:“待你成婚时,孤再给你添妆。”


    “不用。”姜瑶边把圣旨收好,边道:“有了郡主封号谁还成婚!”


    太子以为自己耳背:“你说什么?”


    姜瑶朝他落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我说,不成婚了。那些个凡人怎么配得上本郡主!”她抬头仰望雨幕,满含期待:“除非,本郡主能遇到沈逸之那样的人物。”


    太子疑惑,看向赵砚:“哪个沈逸之?”


    赵砚注意力压根不在他们的对话上,一直注意着身后的马车。他下马车后,那马一点也没有发疯的迹象,车夫也很正常。


    难道是因为他吩咐驱马,马儿才突然发了狂?


    太子伸手拉了他一下:“小七?”


    “啊?”赵砚应声,看向两人。


    姜瑶拧眉:“你在看什么呢?”


    “没有啊!”赵砚随口道:“我在看这雨什么时候停。”


    姜瑶从袖子里掏出一块玉还有一大影票递给他:“喏,先前在泽兰居问你借的玉佩,还有两千两银票。”


    赵砚收了玉佩,把银子推回去:“这个就算了,就当给你的践行礼。”


    “拿着!”姜瑶又一把推了回来,恼道:“你是想本郡主不守信用?说了还你双倍就双倍!”


    赵砚只得收下。


    姜瑶朝两人摆了摆手,朝自己马车走去,随行的丫鬟婆子立刻跟了上去。


    待马车走远,太子才问赵砚:“你先前不是说要找阿瑶要银子,怎的她给你了,你又不要?”


    赵砚:“突然不想要了。”


    太子:“……”这孩子还真是善变。


    他又看向赵砚腰际,问:“你随身的那块玉呢?怎么没瞧见?”每个皇子身上都有块龙纹玉,这几日好像没瞧见小七戴。


    赵砚挠头:“姜大人进宫那日弄丢了。”他也不知丢哪了,还到处找了:“我已经告之父皇,父皇说让匠人在给我雕一块。”


    太子:“舅舅进宫那日,孤让你送人,你怎得迟迟没回?”


    赵砚:“被父皇抓去读奏折了。”他回档后,确实如此。提起这个他松了口气:“太子哥哥好了,我终于能解放了。你是不知道,那奏折有


    多枯燥。“那些个大臣不是咬文爵字就是废话连篇,有时候连鸡毛蒜皮的,例如陛下吃了吗的小事都要问一遍。


    这样一想,他父皇的脾气算是相当好了。


    太子轻笑:“奏折又不是话本,自然枯燥,但那是军国大事,不可等闲待之。”


    太子不愧是太子,觉悟就是高。


    亭子外的雨滴滴答答,有些渐下渐停的趋势。远处群山雾霾,姜府的马车已经彻底看不见踪迹。


    太子叹了口气道:“孤倒是挺羡慕阿瑶表妹,活得肆意潇洒,来去自如。”


    赵砚听他如此说,忍不住想:原本姜瑶的人生应该是太子哥哥的人生……


    他一面想保护太子哥哥,一面又想告诉对方真相。但转念一想,太子哥哥就算知道真相也只是徒增烦恼,又改变不了任何事。


    太子收回目光,唤他:“小七,我们回去了。”


    说完,他拉着赵砚往回走,待走到马车前时。赵砚突然死活不肯上车,硬要拉着他在官道上走,说是欣赏雨景。


    冷风嗖嗖,欣赏哪门子的雨景?


    太子见他冻得发抖,强硬将人拉上了车。马车平稳,一路进了城也没发生任何意外。


    赵砚:所以,方才真只是意外吧?


    马车在泰合楼停下,太子先下了马,赵砚紧跟着下来。他还在想方才的事,太子瞳孔扩大,突然就拉了他一下。


    他往太子身边靠了靠,一盆花就结结实实砸在他方才站的位子。


    花盆四分五裂,花土和花苗扑在地上,乱七八糟。


    小路子和莲笙同时仰头往楼上看,楼上空无一人。


    泰合楼的掌柜听见动静匆匆跑了出来,先看到地上,又朝楼上看了一眼,惊慌道:“定是那些伙计没把盆栽放好,叫风刮了下来。公子和小公子无事吧,要不要请大夫来瞧瞧?”


    赵砚摇头:“我没事,就是吓了一跳。”


    这风也太大了!


    赵砚仰头,回档了几次,都没瞧见那花盆是如何砸下来的。


    他右眼皮开始跳,总觉得今日流年不利。


    两人进了泰合楼,查完账,太子提及‘快递站’的事,道:“路线已初步完成,也按照你的想法开始实施了。运货速度好像是快很多,玉京的驿站点就在南城附近,要不要一起去瞧瞧?”


    赵砚其实不太想去,但为了不扫太子的雅兴,还是跟着去了。


    马车又走了一段路,进入南城密集的住宅区,没办法再往前。


    太子下了马车,带着赵砚往小巷子里走,边走边道:“货物量太大,莲笙就在南城这边租了一间大宅子作为储物点。正门视野开阔,可以停下马车,但人多眼杂,我们从后门入,直接去库房,清净些。”


    几人到了后门处,莲笙伸手推门,然后退到一边。太子先行,赵砚紧跟着进去。他刚迈出一步,前面的门猛得被关上,他和太子被一道门隔绝在了两端。


    他心里一慌,伸手就去拉门。左耳边有疾风而至,他转头看去,就见三支利箭朝着他脑袋脖颈,心口逼来。利箭之后的高墙上站着一个黑衣人,手上是一把离弦的弓。


    几乎就在利箭擦着他头皮的一瞬间,他立刻回档。


    下一秒,他和太子又回到了马车之上。


    太子下了马车,刚要张口。赵砚就快走几步,压低声音同他道:“太子哥哥,有人跟着我们。”


    太子眸光微闪,神态亦如往常:“你瞧见人了?”


    赵砚继续往前走,边走边道:“没有,但我能感觉得到。就在我们左手边第一间民房里面,好像是刺客。”


    这毫无头绪和证据的话,太子毫无保留的相信。招手喊来莲笙,故意大声道:“孤有东西忘在了马车里,你回去取一趟。”而后又小声耳语了几句。


    莲笙眸色微讶,快速转身走了。


    待走出巷子后,就招来保护太子的暗卫,绕了一条路,从另一侧的高墙翻进了赵砚说的那个民房。


    民房内蹲守的十几个黑衣死士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两人重伤逃走,其余人全部伏诛。


    太子看着地上整整齐齐躺着的黑衣人时,面色冷凝问:“没留活口?”


    莲笙道:“本来是留了活口,但全部服毒自尽。”


    赵砚追问:“查出这些黑衣人的身份了吗?”


    莲笙上前,撕开黑衣人肩头的衣衫,道:“肩头有弯月标志,是嘉义军的死士。应该和当年冬猎刺杀陛下的是一伙人,估计是冲着太子殿下来的!”


    赵砚疑惑:“当年那刺客首领不是被父皇捅穿了?”他亲眼见到那人胸口被捅了一刀,他当时还没出息的吓晕了呢。


    那些人已经好多年没踪迹了,怎么这会儿又来?


    而且还精准的知晓他和太子哥哥出宫,埋伏在他们的毕竟之路上。


    莲笙:“白统领不是最后也没追到人吗?兴许那首领没死,只是逃了。”


    赵砚拧眉,总觉得哪里不对。


    今日不止发生了这一件事,先前去送阿瑶表姐,他的马车失控。走在泰合楼险些被花盆砸,先下又被刺杀。


    这一系列的事,似乎都完美的避开了太子哥哥。


    这些人是冲着他来的!


    赵砚沉默,没有再问。


    发生了这样的事,两人也不敢再在宫外待着。回宫的途中,赵砚就一直在想,他近日得罪了什么人,对方要至他于死地?


    他近日好像就得罪了姜皇后,往前还得罪了温妃和二哥,再往前就是莫名其妙要杀他的刺客了。


    会是谁呢?


    两人进宫的途中,早有人将抓到刺客的事禀报到了天佑帝那。天佑帝让太子去长极殿回话,太子原想让赵砚回去东宫去休息。


    但赵砚这会儿极度不安,不想一个人待着。于是跟着他一起去往长极殿。


    天佑帝见两人安然无恙,不禁松了口气,待问完太子具体的细节,又朝他道:“你母后也听闻你遇刺的事了,待会去你母后那看看吧。”


    太子点头,问赵砚:“小七,你要随孤一起去吗?”


    赵砚还未说话,天佑帝先道:“你先去殿外候着,朕有几句话要单独问小七。”


    太子退了下去,天佑帝才问赵砚:“你用了那能力才知有刺客?”


    赵砚点头,语出惊人:“父皇,那些刺客是冲着儿臣来的。”


    天佑帝:“怎么说?”


    赵砚把东城外惊马,被花盆砸,在门外被刺杀的事都说了一遍。才惶恐不安道:“三次都是,太子哥哥在马车上就没事,儿臣一个人马儿就发狂。太子哥哥和儿臣站在一起许久都没事,儿臣一个人站在那花盆就落下来。还有那些刺客,故意把门关上,把儿臣和太子哥哥分开,若不是儿臣能xx,脑袋就被戳穿了!”


    天佑帝拧眉:“刺杀你而不杀太子?”虽先前嘉义死士几次三番要杀小七,但若是他或太子同小七在一起,嘉义死士不太可能舍弃他和太子,转而去要小七的命。


    这件事是有蹊跷。


    他嘱咐道:“这事朕知晓了,朕会派人追查,你近日无事不要出宫,走哪都让小路子跟着些。”他想了想,还是不放心,道:


    “再让玄一和玄二跟着你吧。”


    赵砚点头,这才出去,和太子一同往凤栖宫去了。


    凤栖宫的宫人瞧见二人,连忙行礼。赵砚担心姜皇后不待见他,就让太子自己进去正殿,他则坐在前院的回廊处等。


    不多时,成排的宫人搬着家具从另一条道往后花园去。管事太监背对着他们,尖细着嗓音喊:“都仔细些,这些都是皇后娘娘喜爱的东西,莫要磕着碰着了。”


    赵砚好奇往那边看,问同样往那边张望的小路子:“这是在干嘛呢?”


    小路子摇头:“奴才过去问问。”说着就往那边走。


    小路子和那老太监搭了两句话,又朝赵砚这边指了一下。那老太监回头,跟着朝赵砚看来。


    瘦长脸,鼻梁塌陷,双眼窄细,左边眉尾处一颗黑痣格外的明显……


    赵砚看清楚这太监容貌的一刹那,浑身抖了抖,双手不自觉揪紧袖口。多年前的记忆死灰复燃:这人,不就是他刚穿过来时,推他下水的那个老太监?


    父皇遍寻皇宫也没找到的人,如何突然出现在姜皇后这了。


    他心脏狂跳,起身就往凤栖宫外走。


    小路子不明所以,追了上来,边跑边问:“七皇子,您要去哪?”


    赵砚:“找父皇!”


    他忽然意识到这样不妥,或许会打草惊蛇。


    于是,他再次回档。


    下一秒他又回到长极殿内,正对面是天佑帝,长极殿外是等候在那的太子。


    正在和朝臣议事,莫名被回溯回来的天佑帝:“……”


    “有事说事!”


    赵砚一把拉住他手,紧张道:“父皇,儿臣知道是谁想杀我了!”


    天佑帝面容一秒严肃:“谁?”


    赵砚:“皇后娘娘!”


    天佑帝拧眉:“小七,说话要讲证据!皇后虽因太子一事不满你,但还做不出伤害皇嗣一事!”皇后素来温婉,对宫中诸多皇子、皇女都一视同仁。


    先前对丽妃和小七也多有照拂,怎么可能会杀小七。


    皇后在太子婚事一事上虽过激,但也不至于……


    赵砚着急比划:“儿臣方才在皇后娘娘宫里瞧见五岁时推儿臣落水的太监了!他左边眉骨处有一颗痣,儿臣记性虽不好,但一直记得这点。就是他!儿臣不会弄错!”他边说边拉着天佑帝往外走:“您若是不信,就随儿臣去凤栖宫看看,待会他会在前院指挥宫人抬东西!”


    天佑帝眸子波动:小七在大事上,素来不会说谎……


    他无意识被赵砚拉出了长极殿。


    门口的太子讶异:“父皇这是?”


    天佑帝还未说话,赵砚先道:“父皇说,也要同我们一起去凤栖宫。”


    太子不疑有他,语气里带了些高兴:“正好,先前父皇因为儿臣和母后吵架,儿臣心里一直愧疚。您过去,母后肯定高兴。”


    天佑帝扯了扯嘴角,跟着两人一同到了凤栖宫。


    姜皇后得知天佑帝来了,很是惊讶。亲自出来迎了,行了一礼后,才问:“陛下怎么有空过来?”


    自那日大吵过后,天佑帝就没来过凤栖宫,赶上初一也未来。


    姜皇后还当陛下厌弃她了。


    天佑帝随口道:“朕先前听御医说皇后病了……”


    姜皇后松了口气:“臣妾无碍。”


    两人说话间,果真有宫人搬着东西往这边来。瞧见天佑帝等人顷刻跪了一地。


    天佑帝看向为首的太监,笑问:“这人怎么瞧着面生?朕几日未来,皇后宫里就添新人了?”


    姜皇后解释:“这人是掖庭的粗使宫人,先前连枝被重罚去掖庭,一直是他在照料,临走时最后一程也是他送的。臣妾念他有情有义,人也机灵,就将他调来了凤栖宫。”


    “是吗?”天佑帝肃声道:“抬起头来,让朕瞧瞧。”


    那老太监连忙抬头。


    瘦长脸,鼻梁塌陷,双眼窄细,左边眉尾处一颗黑痣格外的明显……


    和小七多年前描述的一模一样。


    小七那时才五岁,一个五岁的孩子都没出过景福轩,如何能说谎?


    若小七没说谎,那皇后当年为何要杀小七?


    还有这老太监,在掖庭藏了这么多年,为何又突然出现在皇后宫内?


    是原本就是皇后的人,动了小七后,隐匿了。过了这么多年,以为无事才敢出来。亦或是,这人是别人的人,只是潜伏在皇后宫中?


    天佑帝目光重新回到姜皇后身上,这次目光里带了些重新审视的意味瞧她。


    第83章 七皇子命悬一线


    从凤栖宫回来后,天佑帝就让人去查了那老太监的背景。


    不过半日,冯禄就来回话了:“回陛下,那太监名唤曹斌,是前朝遗留下的旧人。”


    前朝覆灭时,留下了一大批不怎么重要的太监宫女,这也不奇怪。


    冯禄继续道:“他老家在崇州,父母双亡,八岁那年便进宫了。先前一直在内织染局做活,七皇子出事那年,突然就被调到掖庭狱去了。连枝被重罚到掖庭后,就是由他照看的。上个月才被调到皇后娘娘宫里当差。”


    掖庭本就是罪奴长待的地方,掖庭狱里更是只进不出。当初暗地里盘查时,也没查到那去,所以才一直没有找到人。


    “崇州?”天佑帝拧眉:“那是姜相国的老家?”他隐约记得姜相国提过。


    大楚建朝的第一年,姜相国就全家回崇州祭祖。姜侍郎的夫人就是那个时候结识的,当时皇后极力反对这门亲事,还发了好大的脾气。


    这老太监恰好就和姜家同乡,是巧合还是有预谋?


    以皇后的聪慧,若真是对小七动了手,还敢将人调回来?亦或是觉得小七当时年纪小,并没有瞧见推他的人?


    但皇后为何要对小七动手?


    杀人总要有动机。


    这点,天佑帝一直想不通。


    他不想贸然伤了夫妻情分,也不想打草惊蛇,就暂时没抓那太监过来问话。只让人时刻盯着凤栖宫和姜皇后的一举一动。然后又让小路子传话给赵砚:“这事朕会仔细调查,必会给你一个交代。”


    只是事情还没查出个所以然,赵砚就病了。


    天佑帝特意过来瞧了,让太医好好查查是怎么回事。太医只道:“七皇子是白日淋了雨又吹了风,加之紧张过度,才导致风邪入体,和往日的病症相似。吃几副药,注意保暖问题不大。”


    天佑帝松了口气,但还是不太放心,嘱咐小路子道:“七皇子一应入口的食物都要查验过后才可拿上来。冬日天冷,病好前就先别去上书房了。”


    嘱咐完又看向太子:“你也注意些,这几日就不要和小七睡得一处,免得过了病气。”


    太子点头,也未搬出寝殿。只让人另外置了一张榻,放在赵砚的床榻边上,方便时常照看。


    屋外下了厚厚的雪,寒气一阵阵往寝殿里窜。太子命人在屋子里支了两个小暖炉,正门关的严严实实,只开了一扇小窗。


    小路子端着煎好的药过来,一小勺一小勺的喂  。


    赵砚嫌苦,喝了两口就不肯在继续,瓮声瓮气问:“怎么觉得这次药格外的苦?”


    小路子无奈:“小殿下哪次不觉得苦?”他求救的看向太子。


    太子接过药碗,坐到榻边,温声道:“这药是太医院照着从前的方子开的,良药苦口,快喝了病才好得快。”


    赵砚只能捏着鼻子一口气喝掉了,吃了两口蜜饯总算缓了过来。没一会儿,他就靠在榻上打起瞌睡。


    太子见状,连忙让人把他往下挪了挪,拉了被子给他盖上。嘱咐宫人道:“都小声些,别将人惊醒了。”


    喝了药,睡一觉出了汗,病大概率会好。


    这一睡就睡到日近黄昏,他醒过来后就退烧了,只是人还蔫耷耷的提不起什么精神。


    太子摸了一下他额头,笑道:“烧退了就行,风寒没个几日是不会痊愈的。待你好了,又能到处翻墙了。”


    赵砚嗯嗯点头,吃了些清淡的粥点,待到夜里太子入睡时,他又跟着睡了过去。


    次日一早,太子直接去上了早朝,早朝后又跟着天佑帝批阅奏折,和朝臣议事。临近年关,父子两人都忙得脚不沾地,连二皇子和三皇子几个也跟着一起忙。


    待太子从长极殿回东宫,已是深夜,赵砚又在睡。


    太子起初没察觉出什么不对劲,但好几次白日他回来,赵砚也在睡。他就问了小路子两句:“小七没起来用膳?”


    小路子道:“奴才喊七皇子了,但七皇子老说困,起来没一会儿,沾枕头就睡了。”


    这都好几日了,哪有一直困的。


    太子拧眉:“可遣太医来瞧过?”


    小路子点头:“还是太医令亲自过来瞧的,但也只说七皇子体内寒气重,又开了些温阳驱寒的药物。七皇子喝了后,还是困。”


    “小七?”太子弯腰拍了拍赵砚的脸,连着拍了好几下,赵砚才清醒,揉揉眼睛困倦的瞧他:“太子哥哥,你终于回来了?我好像很久没瞧见你了。”


    太子伸手摸了一下他额头,温度很正常。他关切问:“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赵砚摇头:“没有啊!”他人清醒了几分,做起来看着太子。


    太子问:“那你怎么一直睡?”


    赵砚:“外头下雪,冷,不想出去。坐在床上就犯困,可能是我太闲了,要不太子哥哥找些话本来给我看?”


    太子想起姜瑶看话本的后遗症,连忙道:“别,莫要看太多杂书,你若是无聊,孤明日给你带些大楚各地的风物志,或是让小六来陪你说说话。”


    赵砚边打着哈切边点头:“好啊,那让六哥来给我读风物志吧。”他六哥这些年八卦的本事已经扩张到玉京以外,大楚各地了。


    什么话从他嘴里说出来,都和听故事一样,特别有趣。


    次日,太子就去藏书阁精选了两本风物志,又喊上六皇子去东宫。


    六皇子边走边问:“小七的病还没好吗?再过两日就是他十一岁生辰了,我还想着带他出宫去玩呢。”


    太子道:“烧是退了,就是瞧着没什么精神,总是想睡。孤近日忙,你这两日就多陪陪小七,说不定他能好得快些。”


    六皇子拍着胸口:“那没问题,我和小七最有话聊,他见到我肯定就不想睡了。”


    两人一路到了东宫,又径自去了寝殿。


    小路子正好端着药过来,太子问:“小七醒着吗?”


    小路子点头:“方才醒的。”


    太子揭了他的药碗,和六皇子一起往里走。


    屋子里暖融融的,两人托了厚重的斗篷,坐到床榻边上。赵砚瞧见六皇子眉眼立刻带了笑:“六哥,你真来了。”


    六皇子:“你早不喊我来,你没去学堂我可无聊了。”


    太子把药给赵砚喝过后,六皇子就开始和赵砚八卦上书房和宫外的事。


    也不知过了多久,赵砚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六皇子喊了他两声,见他没反应。就伸手推了他两下:“小七?”


    半靠在床榻上的赵砚身体一歪,软软倒在了被子上,双眼依旧紧闭,像是没了生机的死人。


    六皇子突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又用力推了赵砚两下,声音里都带了惊慌:“小七,你醒醒?你醒醒啊!”


    然而,床上的人依旧没有反应。


    六皇子顿觉不妙,哭喊着喊人:“快来人,小七,小七喊不醒了!”


    小路子和几个伺候的宫人匆忙跑来,试探着喊了几声,也没把人喊醒。


    很快,书房的太子也匆匆赶来。喊了赵砚几声,见人没反应,伸手就去探他的脉。


    脉搏倒还在,只是缓慢又浅薄。而且皮肤冷得出其,像是窗外还未化的积雪,有股寒气直往外透。


    “快,快去请太医,让太医令过来!”太子也慌了,“小路子,快去喊父皇来!”


    小路子和伺候的宫人立刻分头行动。


    太子边让人弄了汤婆子给赵砚暖脚,边不断搓着他手心。又喝问六皇子:“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孤只是处理了些折子的功夫,小七就这样了?”


    六皇子在一旁哭道:“小七方才还好好的,还同我说笑,然后就睡着了……我喊他了,总也喊不醒。”


    很快,太医令和天佑帝都敢了来。


    太医令把脉过后,迟迟没敢说话。


    天佑帝弯腰查看:“如何了?小七什么毛病?”


    太医令扑通一声就跪下了,面色前所未有的沉重:“陛下,七皇子寒邪侵入骨髓,占了脏腑,只怕,只怕,回天乏术了……”


    天佑帝整个人晃了晃,往后退了两步。太子及时扶住了他:“父皇!”


    这孩子一直昏迷不醒,就算能回档也无用!


    天佑帝语气冷凝:“先前太医院不是说只是风寒?和先前别无二致?怎么就回天乏术了?”他看向满屋子的下人,喝问:“七皇子不对劲,你们都没注意到?”


    满屋子的宫人跪了一地,小路子忙道:“陛下,七皇子嗜睡,奴才们请太医来瞧过了。太医说吃了药嗜睡很正常,还说七皇子本就体寒,又开了些温阳的药……方才瞧着好了许多,面色也正常,突然就喊不醒了!”他说着说着,声音里都带了哭腔。


    这事太突然了,七皇子醒着的时候都好好的。面色正常,能吃能说,只是一日比一日睡得久了些。


    这是冬日,外头又下着雪。动物还有猫冬的习惯呢,谁知道这样严重……


    跟来的太医也全都跪下了,连声道:“七皇子的脉象和症状起初就是风寒无疑。后来微臣们来瞧,也无大碍,只是寒气重了些,就多增加了温补的药。这些都是太医院几个太医商议过后才定下的方子,都有脉案和诊断记录的。”说着,太医令又从药箱翻出赵砚的脉案记录呈上去。


    天佑帝看过之后,又令人查过赵砚喝的药,近日一应的吃穿用度,都没有任何问题。


    好似这就是一场最普通不过的风寒,小七没扛过去……


    天佑帝有些不能接受,他看着榻上一动不动的小儿子,胸口一阵阵的闷疼。


    这孩子虽平时闹腾了些,气人了些,坑爹了些……但他懂事孝顺又贴心。


    怎么能这样了无生气的躺着呢。


    他把脉案往太医令脸上砸去,怒道:“你们想办法,若是小七没了,你们也不必活了!”


    太医令及一众太医战战兢兢的,连忙又上前替赵砚把脉。又是想办法刺激穴位,又是搓他手心,最后又取了根千年人参来吊命。


    大冬天的,太医令后背额头不住的冒汗。


    姜皇后急匆匆而来,看了榻上的赵砚两眼,扶着天佑帝安慰道:“陛下,七皇子吉人自有天相,你莫要太过忧心。”


    “皇后怎么来了?”天佑帝在床榻边上坐下,想起先前小七同他说的话,心里有些膈应,直接将手从姜皇后手里抽了出来。


    姜皇后眸色压了压,只以为天佑帝还在为先前太子的事生气。放低姿态,温声道:“宫里的太医都往这边来,臣妾忧心太子有事,自然要来瞧瞧。”她又看向榻上的赵砚,叹了口气道:“这孩子素来体弱,那日就不该让他同太子一起出去送阿瑶。”


    太子跪到天佑帝面前,哑着声道:“父皇,是儿臣没有照顾好小七,儿臣该死!”他要是早注意着点,小七是不是就没事了?


    是他粗心大意,没注意到小七的异常。


    天佑帝揉揉眉心:“你起来,这不关你的事。”他是知道太子近日有多忙。


    百官宴、各地进贡、各州郡六部……他都晕头转向的,更何况太子。


    饶是这样,太子还要坚持每日回东宫看看小七。


    太子起身,父子两个看着赵砚,心情皆沉郁无比。


    赵砚迟迟没醒,天佑帝也不能一直守在这,只让太子近日别去长极殿了,帮忙照看赵砚。


    待天佑帝回到甘泉宫后,就问冯禄:“小七生病的这段时日,皇后那可


    有什么异常?”


    冯禄眸色波动,摇头:“皇后娘娘如往年一样,在忙年底宫宴,多是和宫妃们聚在一处。”


    天佑帝又问:“刺客的事查得如何了?”


    冯禄:“白统领那边传话,刺客身份查不出任何端倪,和以往嘉义死士没有什么区别。”


    难道小七的病真的只是巧合?


    他心累,吩咐冯禄道:“让人在大楚各地张贴皇榜,若有人能救治七皇子赏银千两,封正八品太医丞。”


    冯禄应是,匆匆去办了。


    当日,七皇子没扛过风寒,一直昏迷不醒的消息很快便在宫里传开。


    整个太医院开始围着赵砚转,太医令的书库都快翻烂了,也没找到可以解决的法子。


    最多一月,一月若是人还不醒,就算用万年人参吊着,只怕……


    他们也只能陪葬了。


    三皇子、四皇子都过来瞧了赵砚。五皇子虽不乐意来,但未免别人说闲话,还是随二皇子一起来了一趟,二皇子纯粹就是来瞧热闹的。


    他瞧着床榻上呼吸浅薄,毫无生气的赵砚,心里颇为畅快。面上还要假慈悲:“太子也莫要难过,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早登极乐,说不定也是一件乐事。”


    太子头一次冷了脸,当着满屋子宫人的面斥道:“你若不是真心盼着小七好,现在就给孤滚出去!”


    二皇子失了面子,又不能和太子呛声,阴沉着脸走了。


    五皇子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朝着太子行了一礼,还是追着二皇子跑了。


    太子几日未合眼,双眼里全是血丝。


    莲笙和小路子劝他回去休息,他摇头,温声道:“不必了,孤撑得住。”


    小七的气息越来越弱,他真怕哪天睁眼,人就没了。


    夜里睡觉也命人扯了软榻,干脆同赵砚睡在一处,半夜时不时就要探一下赵砚的呼吸。


    深深人静,幽幽冷香从屏风的缝隙处钻入。


    原本要躺回去的太子起身下榻,站在床榻边上瞧了赵砚一会儿。榻上的人睡得沉稳,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


    他心下烦躁,只着了底衣走到窗口,听见动静的莲笙连忙拿了斗篷给他披上。窗台边上的两盆绿植丝毫不惧风雪,生命力旺盛。


    小路子端了刚熬好的药过来,红着眼眶道:“太子殿下,这是七皇子的药。”


    那药还冒着滚滚热气,太子揉揉眉心:“放在桌上吧,孤待会端过去喂他。”


    这两日,赵砚已经喂不下去药了。


    熬了药,也是惘然。


    小路子点头,把药碗放在窗台的桌上,安静的退了下去。


    太子盯着药碗里袅袅升起的雾气出神:小七的病如何就到这种地步?


    他长到十六,头一次经历身边亲人的生离死别,实在没办法淡然处之。


    药气熏在绿叶之上,绿叶的脉络悄然凝结出一层白色的霜花。冷香浓郁,清凉之气更甚。


    一旁的莲笙讶异,指着那叶片喊了声:“太子殿下……”


    太子目光随着他指尖的方向落到那叶片之上,原本嫩绿的叶片表面已经全部成银白,冷香直往人骨头缝里钻。


    两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太子愕然,观察几息,走近两步,将药碗移开。


    没了药气的熏蒸,叶片上的白霜顷刻间褪了个干净,又重新恢复生机勃勃的样子,冷香浅淡,摇曳晃动。


    这治风寒的药和这植物能起反应?


    想到某种可能,太子眸色微暗,压低声音吩咐莲笙道:“去捉一只老鼠来。”


    莲笙点头,匆匆去了。不一会儿就提了只笼子过来,笼子里关着一只吱嘎乱叫的老鼠。


    太子取了一只干净的碗,在碗里放了些浸满药汁的馒头碎屑。饿极的老鼠闻到食物的香气,立刻埋头啃了起来。


    老鼠起初还活蹦乱跳的,但等太子滴入那植物的枝液后,那老鼠一下子焉吧了。趴在那一动不动,像是死了。


    莲笙上前检查后,压低声音道:“太子殿下,这症状和七皇子的症状很像……”


    太子心情复杂:所以,小七是因为吸入了这植物的香气,导致喝进去的药性发生变化。不仅没有达到温阳的效果,反而在他体内凝结成了寒气,侵蚀了他的经脉和脏腑?


    这植物毫不起眼,香气在冬日混合着冰雪也若有似无。


    这害人的手法当真隐秘,若不是他半夜起来,药又恰好放在了这植物边上,压根发现不了。


    太子眼神转冷:“这盆栽……”


    莲笙眸光闪了闪,接下他的话:“这盆栽是太子先前受伤,皇后娘娘命人送来的。”


    “母后!”太子隐在袖子里的手握成拳,又问:“可识得这盆栽?”


    莲笙摇头:“奴才从未见过这树木,许是今年才进贡来的。”他说完,欲言又止。


    太子抬眼瞧他:“有事就说!”


    莲笙咬咬牙道:“先前小路子说漏了嘴,好像说七皇子在宫外遇刺并不是意外,应该和皇后娘娘有关。陛下好像让人在查皇后娘娘……”


    他声音越来越低。


    太子越想心越往下沉:是母后在害小七!


    是因为小七搅黄了他婚事?亦或是觉得小七带坏了他?


    他想起姜皇后那日来瞧自己的情形,那日,母后要走时,还嘱咐了小七一句,让小七多照看他一些。


    是算准了阿瑶走的那日会下雨,天气寒冷,小七会同他一起出宫。淋雨吹风又受了惊吓后,多半会染上风寒吧。


    小七身体弱,即便习武,每年冬日都要病一场是宫里人人都知道的事。


    他的母后何时变得如此恶毒!


    太子抬步就往寝殿外走……


    莲笙连忙提着老鼠笼追了出去。


    小路子瞧见两人先后出来,疑惑问:“莲笙,太子这是去哪?”


    莲笙敷衍回他:“太子有事要出东宫一趟,你先看好七皇子。”说着就追出了东宫。


    大雪的天,屋外冷风刺骨,他边追边问:“太子殿下,这大半夜的,您要去哪?”


    太子抿唇,声音里夹杂着雪粒子:“去凤栖宫!”


    莲笙急了:“殿下,心许是我们搞错了……”


    太子回头横了他一眼,吩咐道:“去将小七喝的药和那绿植也一并拿来。”


    莲笙不敢再言,又转身回去拿了食盒将药碗和几片绿植的叶子全装了进去,默默的跟在太子身后。


    心里却暗自焦急:完了,太子殿下这次必定要和皇后娘娘闹翻了!


    第84章 二合一:母子决裂,太子……


    宫道雪没过小腿,从东宫到凤栖宫,膝盖以下都浸了湿意。


    凤栖宫的宫人瞧见满头白雪、脸凝寒霜的太子时,都是下了一跳。还不待他们上前行礼,太子就越过他们径自往皇后的寝殿去了。


    听到通禀的苏叶匆匆迎了出来,行礼后问:“太子殿下,您深夜来找皇后娘娘有何事?”


    太子绕过她,一把推开了寝殿的门,然后径自走了进去。


    苏叶急了,边追便道:“太子殿下,皇后娘娘已经睡下,您这样不合规矩!太子殿下……”


    两人走到距离内室只距一道屏风时,里头传来姜皇后浅淡的声音:“都下去吧,让太子进来。”


    苏叶这才止住步子,默默带人退了下去。


    太子在屏风后站了一会儿,姜皇后已经起身披衣走了出来,拧眉问他:“大半夜的闯本宫寝殿,可是七皇子不好了?”


    太子眸光复杂的瞧着她:“母后是不是巴不得小七死?”


    姜皇后冷脸:“你这是什么话?”


    太子一句话也没说,从莲笙手里接过鼠笼,递到她面前。


    姜皇后吓了一跳,退后两步,不悦瞧他。


    太子一字一句道:“这老鼠吃了小七的药和窗台上摆着的盆栽枝液就这样了。母后是不是该解释一下,这是为何?”


    姜皇后眸色微闪,一口否认:“本宫不知你在说什么!这盆栽是北边进贡来的,有提神醒脑的功效。若有毒,本宫如何会送进你宫里?即便这盆栽会和


    风寒药产生反应,本宫又如何知晓七皇子会风寒?”


    她看着太子,一副心寒的表情:“太子还是在为本宫打你一事心有芥蒂,才会如此误会本宫?”


    “母后!”太子很是失望:“难道不是因为您对小七破坏儿臣的婚事心有芥蒂,才害小七的?”


    “您让儿臣去送阿瑶表妹,就是知道小七一定会跟去。他身体弱,淋雨吹风,又受了惊吓,多半会染上风寒。日日喝着风寒药,混着那树木的香气,自然会寒气入骨!您一步步做好局,甚至儿臣也成了您局里的棋子,亲手将药喂到了小七的嘴里……”


    先前小七一直说药苦,不肯喝。是他一遍遍的哄,将药喂了进去。


    一想到这,太子就难受得紧。


    若小七没了,他也是杀人凶手!


    姜皇后脸冷了下来:“本宫说了,本宫没有!太子,你莫要胡乱揣测!”


    太子态度坚决:“孤只要真相!母后,儿臣再问你一遍,是不是你害的小七?”


    姜皇后再次道:“没有!”


    太子胸口郁气难消,反而笑出了声:“没有!好,母后说没有,那儿臣把那两盆东西抬到父皇面前,同父皇好好说说!”说完,他转身就走。


    “你给本宫回来!”姜皇后急了,骂道:“你疯了?你可知,你和本宫是一体。若因为你的胡言乱语,祸及本宫,你这个太子之位也保不住!”


    太子脚下没停,继续往前,就在他手要触及寝殿大门的前一刻。


    姜皇后气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去说,你说了姜家人全都得陪葬!包括你祖父、舅舅、舅母还有阿瑶!”


    太子这才止住步子,回头瞧她:“母后什么意思?”


    姜皇后冷着脸让莲笙下去。


    莲笙恭敬一礼,先开门出去了。


    待寝殿里只剩下母子二人,姜皇后才慢慢走近他。冷声道:“七皇子必须死,因为他知道你不是太子!”


    太子先是不解:“孤为何不是太子?”


    “因为你是你舅舅和舅母的孩子,出生就和阿瑶调换了。阿瑶是本宫的女儿,是大楚的长公主,你是假太子!”姜皇后一口气说完,这么多年心里压着的大石终于挪开些许,心情无端的畅快:“你舅母进宫看你那日,在御花园无意中说漏了嘴,被七皇子听见了。他若不死,这个秘密就守不住!你,本宫,你的外祖家,全族上下百来口人全部会死!”


    太子瞳孔颤动,震惊、僵立在那不知所措。


    姜皇后又走近两步,压低声音同他道:“你自己好好想想,姜家全族以及母后的命和七皇子的命孰轻孰重!”


    隔了许久,太子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孤不是太子?是舅舅、舅母的儿子?”


    姜皇后点头。


    他眸色暗潮涌动,下一句话便问:“这就是你要杀小七的理由?”


    姜皇后很诧异他的关注点:“这个理由还不够?他捏住了姜家人所有的命!”


    太子头一次审视姜皇后:“母后,你自小教导儿臣除了要勤勉刻苦,还要仁德宽厚,做个好太子,将来做个好皇帝。但偷龙换凤本就是您的错,您怎么还能用无辜的性命来堵这个谎言?”


    姜皇后头一次觉得,她把太子教得太好是个错误。


    太子问她:“母后怎么就确定小七听见了舅母的话?”


    姜皇后拿出赵砚那块玉给他看:“这是你舅舅在莲池边捡到的,莲池内被踩踏了,还有脚印,必是他躲在那偷听。”


    太子看了那玉一眼:“先前小七去送阿瑶,儿臣问过他,他说玉佩不小心丢了,原来在母后这。只是一块玉而已,能说明什么?舅母进宫那日,小七送他们去您那后,就一直待在父皇那。如何会听见舅母说了什么?”


    姜皇后阴沉着脸。


    太子呵笑两声:“儿臣看,母后不是没想过去查小七的行踪。而是您一早就对小七起了杀心,纵使没这件事,您也迟早会对小七下手,儿臣说的对吗?”


    被戳中心思的姜皇后恼怒:“放肆!你就是这么想本宫的?”


    太子抿唇:“母后有没有想过,有可能是别人听见了舅母的话,想转嫁给小七,引着您去对付小七?”


    自然有想过,所以她遣人去灭那奶嬷嬷的口。又遣人去查过那日经过御花园之人,并没有可疑之人。


    但不管如何,七皇子必须死。


    她做得隐蔽,若不是太子,根本无人会发现七皇子的死因。只会以为他没熬过风寒,才没了。


    小孩子嘛,早夭最正常不过。


    太子看着皇后的眼神,就知道她丝毫没有愧意。


    “就算小七真听到舅母说的话,他这么多天都没告诉父皇,必定就是维护儿臣的。”他语气里全是失望:“母后,儿臣从未想过,您会如此恶毒!一个孩子,您也下得去手!”


    姜皇后被他这语气激得受不住,恼道:“本宫还不是为了你!”


    太子丝毫不领情:“为了儿臣?难道一开始换孩子不是为了后位?”


    姜皇后辩解:“那是为了姜家荣耀!若你不是太子,温妃的儿子就是太子,她就是皇后,温家就是国丈!温家那时的势力本就比姜家强,又手握西途铁骑。若温妃为后,哪还有我们姜家的立足之地?”


    太子嗤笑一声:“说到底,都是为了权势。母后一直忌惮温妃和二弟就是因为,这太子之位本该是二弟的吧?”


    他突然觉得好笑,二弟嫉妒了他这么多年,事事都要和他争高低。结果,太子之位本该就是二弟的。


    姜皇后见他油盐不进,气得胸口闷疼,眼前发黑:“那你想如何?还要去你父皇那告发母后,让姜家全族给七皇子陪葬?”


    太子连儿臣都不称了,直接道:“孤没这个意思,母后既然想到这种法子害小七,那必然是能治小七!您救救小七吧!”他现在去告发,小七也活不了,这不是他的本意。


    他虽痛恨母后的所作所为,但姜家全族的命太过沉重,他背负不起。


    姜皇后冷漠不语。


    太子转身拉开门就走,脱了外衣,站在寝殿外空旷的雪地里不动不动。


    雪簌簌落下,落在他发顶,他肩头,消薄的后背。他俊白的脸很快被冻得发白,健康的唇色也渐渐褪去,挺直的背脊因为寒冷紧绷。


    守在外面的莲笙和苏叶吓得半死,连忙过去劝他。


    “太子殿下,您这是作何?大雪天的,非得冻病!”


    “殿下,您先把衣衫穿上!”


    太子不为所动,只直直的盯着寝殿门口的姜皇后。


    那意思很明确,既然母后要小七的命,那孤便陪他一起死。


    廊下的宫婢太监大气也不敢出一声,皆垂眼看着自己的脚尖。


    苏叶连忙挥手让众人退下,十几个宫婢太监几乎逃也似的跑没了踪迹。


    姜皇后气结,走到廊下,怒道:“你竟为了一个不知所谓的东西自残!你对得起谁!”


    “你要站去东宫站着,别在这碍本宫的眼!”


    太子不动不言,像一尊神像杵在那,单薄背脊的在寒夜里格外的冷肃凄清。


    苏叶急得跺脚,凑到姜皇后身边小声问:“皇后娘娘  ,太子殿下这样冻下去,只怕也会染上风寒。若是在东宫服用了风寒药物,那可如何是好?”


    姜皇后咬牙:“他这是在逼本宫!”


    拿自己的命逼她。


    苏叶焦急:“那,那奴婢去把东宫的那两盆‘绿霄藤’给挪走!”


    姜皇后拧眉:“现在去挪,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要如何是好?


    “本宫就不信了,他还真能把自己冻死!”


    要登上皇位,手段狠辣一些是必然的。


    这就当她给太子上的第一课。


    皇位只有一个,除了七皇子,将来必定还有二皇子他们几个。


    母子两个隔着几道石阶就这么犟着。


    雪越下越大,莲笙围着太子急得团团转,劝道:“太子殿下,我们先回去吧,先回去从长计议……”


    太子不为所动,只是肃声道:“把小七的药给孤!”


    莲笙不敢违背,一咬牙,端出食盒里的药碗递给太子。太子又朝他伸手,他会意,又递了那绿叶过来。


    太子当着姜皇后的面,将那绿叶直接塞进了嘴里,用力嚼了两口,然后举起碗就往嘴里灌。


    那决绝狠厉的模样完全失了以往储君的体面,像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疯子。


    姜皇后真真被吓到了,三两步冲过去,伸手就去抢他手里的药碗。苏叶见此,也连忙过去帮忙。


    太子常年习武,气力极大,就是两人合伙,也没能将药碗从他手里抢回来分毫。


    药汁一饮而尽,太子才松手。


    药碗砸在雪地里,仅剩的药汁从碗口流出。


    姜皇后气急败坏的骂道:“疯子!疯子!你真不要命了!快给本宫吐出来!”这药只是混了绿霄藤的香气寒气都极重,直接连枝液全都喝了,这是完完全全不要命了!


    太子甩开她的手,退后两步,呵笑出声:“母后还在乎人命吗?”


    白色的衣襟被药汁染污,往日温润的少年此刻锐利的犹如针尖:“母后,你若不救小七,那就当没孤这个太子!”


    没有太子,他母后什么抱负都完了。


    他在赌,他母后可以不在乎他,但不可能不在乎太子这个储君。


    姜皇后胸口犹如针扎,眼前也一阵阵发黑。


    她总以为太子是个圆柔的性子,不想如此决绝。


    “好好好,不愧是本宫的儿子,有储君的风范!够狠!”姜皇后气得浑身发抖:“如你所愿,明日会有人揭皇榜,进宫替七皇子诊治!你现在立刻穿上外裳回东宫,将那两盆绿霄藤处理掉!”


    莲笙拿斗篷过来给太子披上,太子没动,继续道:“母后发誓,以后不许对小七出手!”


    姜皇后捂着胸口:“你莫要得寸进尺!”


    太子坚持:“母后发誓!若是再动小七,儿臣就暴毙而亡,姜家必灭族绝户!


    姜皇后指着他手指发颤:“姜家也是你家!你怎么敢……”


    太子打断她的话:“母后什么都不做,誓言自然不会应验!”


    姜皇后败下阵来,举起三根手指:“好,本宫发誓,今后绝不动七皇子!你现在立刻马上回东宫!”


    太子披上斗篷,转身就走。


    姜皇后倒退数步,险些跌倒。苏叶及时上前扶住她,担忧问:“皇后娘娘,太子殿下不过把事情告诉陛下吧?”


    姜皇后摇头:“不会。”


    太过正直良善,是优点也是缺点。


    他既在乎七皇子的命,也在乎姜家全族还有她这个母后的命。


    但只怕今后,他和她这个母后彻底隔阂了。


    当夜,太子顶着风雪去了凤栖宫的事就被呈到了天佑帝御案上。


    “太子半夜去找皇后?”天佑帝拧眉,总觉得其中有什么蹊跷。


    “暗卫可探听到了什么?”


    冯禄摇头:“自从瑶光郡主偷跑出凤栖宫后,凤栖戒备森严,暗卫只能在外围观察。”


    天佑帝正想着明日找太子来问话,次日,东宫传来消息。太子也发起高热,似是感染了风寒。


    这病居然传染性如此之强,宫里有孩子的人人自危,生怕病症扩散开来。


    天佑帝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令人先封锁东宫,在东宫伺候的人一律不准外出。所有皇子皇女都不准接近东宫,也不可随意在后宫走动。


    而后又不顾冯禄的劝阻,亲自前往东宫,看望太子。


    太子面色奇差,见到他来连起身的气力都没有。


    天佑帝拧眉:“好好的,你怎得也病了。朕不是说过,让你不要离小七太近?”


    不过几日,天佑帝额间皱纹都多了几道。


    太子连声咳嗽:“儿臣无事,儿臣身体强健,很快便能好。”他身体冷得发颤,说话时,牙关都在打架。


    “父皇还是出去吧,莫要被传染了。”


    这哪里像没事的样子,瞧着比小七还严重。


    他问:“可是昨夜去你母后那里着凉了?”


    太子惊疑不定:“父皇怎知昨夜儿臣去了哪里?”父皇查到了什么?


    天佑帝:“你别管朕如何知晓,你说说,有什么要紧的事要半夜冒着大雪过去?”


    太子强压下慌乱,深色暗淡道:“母后手里有一味千年灵芝,儿臣想求来替小七续命……”说完就不住的咳嗽。


    天佑帝也没心情再探究什么,又将太医全喊了来,逼问太医可有想出法子。太医院众人汗如雨下,就在天佑帝要砍人时,白九匆匆来报,有人揭了皇榜,说可以医治七皇子。


    天佑帝眸中微光闪动,令他快些将人请进宫。


    来人背上背着一个巨大的药箱,后背佝偻,衣着朴素。脸上胡须密扎,面容瞧不出确切的年纪,倒是一双眼睛敏锐通透,一看就是个有本事的。


    他见到天佑帝先跪下行礼:“草民游方郎中言濯参见陛下……”


    天佑帝打断他:“先救人!”


    来人立刻起身,先奔到太子处。太子眸色压了压,朝他道:“先看小七。”


    那人点头,又朝里头的赵砚走去。把脉面诊过后,没有任何拘谨的开始吩咐太医院的人做事。


    太医院的人纵使薄有微词,此刻也不敢发作。照着他的吩咐取来大床、烛火、烈酒、银针和艾条,开始给七皇子做火疗,行火针逼出寒气。


    这等手法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众人皆觉得惊奇。对这个敢揭皇榜的人也刮目相看。


    连续三日后,七皇子终于苏醒了。


    小路子欣喜,第一时间将此时禀告给了天佑帝。天佑帝散朝后,就直接过来了东宫。


    看着活生生的赵砚,心里的那块巨石终于落地。


    赵砚脑袋还有些迷糊,揉揉眼睛问:“父皇,儿臣怎么了?”


    天佑帝唇角翘起:“你可吓死父皇了,一场风寒,这样严重。”


    “风寒?”他隐约记起自己睡着前好像是得了风寒,他疑惑问:“现在是什么日子了?”


    小路子连忙道:“七皇子,已经腊月二十一了,再有几日就大年三十了。”


    赵砚懊恼:“那我生辰不是过了?”


    天佑帝宽慰他:“生辰过了便过了,生辰礼朕会补给你,明年再来过。”


    赵砚点头,看了一圈,又问:“太子哥哥呢?”


    小路子抿唇:“太子照顾您好几日,也病倒了,现下还在偏殿住着,言太医在给他医治。”


    赵砚立刻紧张:“太子哥哥要紧吗?严不严重?”


    他想起身,天佑帝一把将他摁了下去:“没你严重,你好好休息,待好了再去看你太子哥哥。”


    赵砚乖乖点头,待天佑帝走后,他就问端着药碗过来的小路子:“太子哥哥怎么样了?是被我传染了?”


    小路子把药喂到他嘴边:“太子三日前才病倒的,和您病症一样,但没您严重。您放心,言太医能治好您,太子殿下肯定也没事。”


    赵砚一口气将药喝了,掀开被子下榻,就往外走。只是才走过屏风,腿脚一软,就摔了下去。


    小路子连忙放下药碗,伸手去扶他:“哎呀,小殿下,您这是做什么。您还是等病好了再


    去瞧太子殿下吧!”


    赵砚就着他的手爬了起来,目光无意中落到窗台。窗台边上空空如也,只有一盆枯萎的杜鹃花还摆在那。


    他诧异问:“先前摆在那的两盆绿植呢?”那味道凛冽,还挺好闻的。


    小路子随口道:“太子殿下说那绿植吸了殿下的生机,不吉利,命人送走了。”


    “是吗?”那绿植是生得旺盛,没想到太子哥哥还挺迷信。


    他气力实在不济,只能又躺回了病榻之上。


    如此,又养了三日,才终于能下榻。


    第四日,他迫不及待去偏殿看太子。


    偏殿里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箱子,莲笙拿着账本在清点。太子靠在软榻上听着,面容倦怠病白,瞧着气色和他相差无几。


    箱子打开,里面全是珠宝首饰和值钱的物件。


    赵砚诧异问:“太子哥哥这是在做什么?”小路子扶着他在太子身边的软椅上坐下。


    太子见他来也没太大惊讶,朝他笑了一下,温声道:“在清理私库。”他从莲笙手里接过账本,然后把账本递到赵砚手里,继续道:“这些东西放在库房吃灰也是浪费,都送给你吧。”


    赵砚惊讶的瞪大眼,看着手里厚厚的账本满脸疑惑:“太子哥哥送我这么多东西做什么?”


    太子:“送你就送你,还要有原因?你不是最喜欢这些。”


    赵砚:他是喜欢。


    但这么多……他有些慌张,怎么弄得像是处置遗产一样。


    太子又道:“除了账本上的东西,你看看还有什么喜欢的,也一并拿了去。拿了这些东西,明日就搬回玉芙宫吧。”


    “太子哥哥!”赵砚更糊涂了:“您这是赶我走?是觉得我太麻烦了吗?”


    他眼眶红了,太子朝莲笙摆手。


    莲笙立刻将偏殿所有的人都遣了出去。


    太子从软榻上掏出一枚玉佩递到他面前,赵砚只看了一眼,便认出这是他丢失的那块身份玉牌。他接过,整个人都茫然极了:“这玉佩怎么在太子哥哥这?”


    太子:“是舅母和舅舅在御花园莲池边捡到的。”


    赵砚眸子微闪:他那日明明没去莲池边上,玉佩如何在哪?


    太子观他神色,忽而笑了:“那日,你果真听见舅母说的话了。”


    赵砚瞬间惊慌,声音都带了小心翼翼:“太子哥哥知道了?”


    不对啊,他只是昏迷了几日,太子哥哥如何知道的?


    他想了一圈,姜侍郎夫妇在莲池边捡到了他的玉佩,那必然怀疑他听了不该听的事。


    以皇后娘娘的性子,必然不会放过他的。


    他联想到先前出宫遇到的一系列时,难道他这次风寒快死了,也和皇后娘娘有关?


    窗台上的两盆绿植……


    他恍然抬头:“太子哥哥去找皇后娘娘了?”所以玉佩才在太子哥哥手里。


    太子哥哥知道自己身世了。


    太子点头:“母后都告诉孤了,孤不是太子,是舅母的儿子,阿瑶才是公主。”


    赵砚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举起账单,语气艰涩问:“太子哥哥知道皇后娘娘想杀我,是觉得对不起我,才把这些东西留给我吗?”


    太子坦诚道:“孤确实觉得对不住你,这些东西反正也是要给下个入主东宫的人,不若给你。”


    赵砚急了:“太子哥哥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下一个入主东宫的人?这个秘密,只要你不说,我不说,您还是太子啊!”


    “而且,这么多兄弟里,没有人比你更适合当太子。”


    “小七!”太子语气平和:“你当知道,你那日没有去过莲池边上,那必是有人将你的玉佩放了过去,且听见孤的身世了,这事迟早会被捅出来。”


    玉佩,玉佩……


    赵砚仔细回忆那日的事,脑中灵光一闪,道:“我记起来了,是有个小太监撞了我,偷走了玉佩。我们找到那个小太监,肯定能问出谁偷听了去。”


    太子问他:“问出来有何用,你是要杀人灭口?”


    赵砚一时回答不上来。


    太子叹了口气:“这事本就是孤母后的错,莫要再造杀孽。而且,这太子之位本就不是孤的,孤当还回去。”


    赵砚眼眶通红:“那太子哥哥想做什么?”又是送他东西,又是殷殷嘱咐,像是交代后事。


    “莫不是想一死了之?”


    太子摇头:“孤也没有那么不惜命,孤想假死。”


    只有他死了,偷龙转凤的事才不会捅出去,才能保住他母后和姜家。


    “而且要死快点!”


    幕后黑手应该是想借着小七病重的事把他母后害小七的事捅出来,顺便迁出他这个假太子的事。


    只要他死得够快,一切尾巴清扫干净,就能瞒天过海。


    第85章 山雨欲来


    赵砚有些不能接受:“就没有别的法子吗?父皇这么喜欢太子哥哥,兴许就算知道真相也不会为难你。”


    太子戳破他的幻想:“小七,君父君父,父皇首先是君再是父。这点,你今后一定要记住。”


    赵砚抿唇。


    太子继续道:“欺君自古就是死罪,母后和外祖父他们犯的罪更是重中之重。偷龙转凤,混淆皇室血脉,别说是天家,就算是普通百姓之家也是天大的罪过。父皇喜欢孤,是基于孤是他的儿子。若知晓孤不是他儿子,孤的存在就是耻辱!”


    他都能想象父皇知道真相后,会有多生气了。


    “而且,太子之位本就不是孤的,孤无法心安理得的占着。”


    赵砚想起他先前问天佑帝的话,父皇若知晓真相,真会杀了太子哥哥吧。


    “那太子哥哥想怎么假死?”


    太子:“这就需要小七帮忙了。”


    赵砚捏着拳头:“太子哥哥尽管说,只要能帮的,小七一定帮您。”


    太子:“你记得先前那柳姑娘吧?先前她找孤搭话,是因为年前孤曾在皇觉寺救过她。”


    赵砚疑惑:“怎么扯到她身上去了?”


    太子继续道:“皇觉寺的北边有一处奇峰断崖,她先前险些十足从断崖处掉下去被孤救了。那断崖深不见底,掉下去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多半活不成。你我皆生了场大病,孤要你这几日去同父皇说,正月初一要同孤一起去皇觉寺祈福求平安。到那时,孤再假意失足死遁……”


    直接在皇宫假死容易被发现,出宫出了意外是最好的法子。


    且在过几日就是大年,初一很快便到了。


    就几日的功夫,当出不了什么意外。


    赵砚问出里面关键:“太子哥哥怎么保证自己失足能安全?你都说了,那断崖深不见底,掉下去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多半活不成!”


    太子解释道:“孤幼时就时常跟随母后去皇觉寺上香,在断崖边玩耍时,偶然发现断崖下五米处有一处山洞。孤假意摔下去,借机跳进那山洞,再用事先准备好的绳索摸到断崖左边。断崖的左边是一颗巨大的祈福树,借着祈福树的遮挡可以躲避侍卫的视线,从皇觉寺后山遁逃。孤再让莲笙在后山脚下准备马匹,易容混进快递的队伍里,从东一直绕路往临泉镇去。”


    “五米啊!”赵砚担忧:“万一太子哥哥没跳中那山洞……”


    太子蹙眉:“你就不能说点好的?”


    赵砚给他打气:“太子哥哥功夫好,肯定能跳中。”跳不中他再回档就是了,一百次总有一次能中。


    太子又道:“那日,还要麻烦你拖住护卫,且演戏要演得像些,见孤掉下去,哭得伤心些,别叫别人发现了端倪。”


    赵砚拍着胸脯:“没问题!”一次露馅,再回档来一次就是了。


    现在对他来说,最大的难题是让父皇同意他们两个一起去皇觉寺。


    毕竟,他们先前一次出去就遇刺了。


    虽说父皇已经怀疑是皇后娘娘干的,但他们又刚大病初愈,保不准父皇就不同意他们出去。


    两日又商议了假死当日的具体细节,赵砚才回寝殿躺下。他在肚子里仔细打了几遍腹稿  ,迟迟不见天佑帝人来。


    第二日干脆自己直接去了长极殿。


    伺候的人见到他来,立刻搬了软椅,又是端茶又是递水。


    天佑帝搁笔,瞧他:“身体都没好全,怎么来这了?”


    赵砚:“儿臣有件事想求父皇,儿臣想学医。”


    天佑帝诧异:“怎么突然想学医?”


    赵砚:“学功夫只能强身健体,没办法预防。儿臣想学医,调理自己的身体。”


    就像这次这种情况,就算他会功夫,能回溯时间,遇到慢性毒药也没任何办法。


    多学些医理总是好的。


    天佑帝觉得这是个好主意,点头:“你既有心学,待你身体痊愈后,就让太医令去东宫教导你吧。”


    赵砚:“但儿臣更想言太医教我。”宫里的太医都太规矩了,治病救人的手法也规规矩矩。相比较而言,他更喜欢宫外来的言太医。


    天佑帝拧眉:按照皇榜,这言太医虽进了宫,任职太医院。但毕竟是临时照进来,不知根知底,他有些不放心。


    只道:“待吏部的人仔细查过言太医的祖籍后,没有问题,朕就让他教你。”


    赵砚欢喜,又试探问:“那大年初一那日,儿臣能和太子哥哥去皇觉寺祈福吗?”


    天佑帝:“怎么想一出是一出的?”


    赵砚:“也不算想一出是一出,大家都说皇觉寺的头香特别灵。儿臣想去上头一炷香,求佛祖保佑儿臣和太子哥哥明年无病无灾。”


    天佑帝:“你问过太子了?”


    赵砚点头:“嗯,儿臣问过太子哥哥了,太子哥哥说儿臣去他便去,顺带给父皇求平安符。”


    他期盼的看着天佑帝,天佑帝一口拒绝:“你和太子才大病初愈,身子骨都没好全,那日又吹了风怎么办?”一个是他的福星,一个是他培养多年的储君,万不能有差池。


    赵砚不说话,就坐在他旁边不动。


    他不动,时间也不动。


    天佑帝退一步:“朕让皇后去替你们祈福,行了吧?”


    “祈福要自己去才诚心。”他小声嘀咕:“而且,皇后娘娘只盼着太子哥哥好,可不一定盼着儿臣好。”


    天佑帝想起还在查的刺客一事,也觉得不妥。于是道:“既然你们要去,朕陪你们一道去吧。”


    赵砚急了:“附近今日不是很忙?”


    天佑帝:“再忙半日功夫还是能腾出来的。”


    赵砚一口否决:“不要,父皇过去前呼后拥,太麻烦,我就想和太子哥哥一起去。”


    天佑帝奇怪的瞧着他,觉得今日他有些反常。


    赵砚生怕他察觉出什么,使劲开始憋泪,不过片刻,双目就通红,委屈道:“若是母妃在,儿臣病的那会儿早就该去替儿臣祈福了。儿臣没有母亲庇佑,如今去求佛祖庇佑您也不许。”


    天佑帝头大:“你都多大了?还动不动就哭鼻子?朕又没说不许你去,你先回去,待朕再斟酌斟酌。”


    赵砚吸吸鼻子:“那父皇要快点想哦,还有几日就要过年了。”


    天佑帝不耐的摆手,赵砚这才一溜烟的跑了。


    待长极殿安静下来,天佑帝才问冯禄:“你有没有觉得小七有些奇怪?”


    他瞧着:想学医术是次要,想去皇觉寺才是主题。


    上次刺杀别吓够,病还没好全就想往外跑。


    冯禄不明所以:“老奴愚钝,没瞧出来。”


    天佑帝沉吟两息:“朕总觉得小七和太子有什么秘密瞒着朕……”上次太子半夜去皇后那的事,也没说清楚,就不了了之了。


    冯禄笑道:“孩子之间有秘密很正常,七皇子和太子亲厚,不是陛下想看到的吗?”


    当初天佑帝把七皇子送去东宫的目的,他多少也知晓。


    “话是没错……”天佑帝拧眉想了片刻,“罢了,既然他们想去,就让他们去罢。待会你让人去传话给白九,让他点好人马,初一那日随太子和七皇子去一趟皇觉寺。”


    冯禄点头。


    天佑帝又问:“皇后那可有什么动静?”


    冯禄道:“皇后娘娘近日依旧在忙大年宫宴的事,并无不妥。”


    天佑帝:“太子病倒,皇后可有去瞧过?”


    冯禄小心翼翼回话:“皇后娘娘是去瞧过太子一次,但太子殿下好像没见。”


    “没见?”天佑帝拧眉,太子素来纯孝,居然没见皇后?


    那夜去凤栖宫真只是求灵芝那么简单?


    他笔尖沾了墨,一条一条线索在宣纸上列出来:小七遇刺——指认皇后——突然病重——太子找皇后——母子两个似乎有隔阂……


    是因为先前太子的婚事,还是因为太子也发现了什么?


    若皇后真很早的时候就对小七动手了,那杀人的动机是什么?


    这点他始终没想明白。


    天佑帝右眼皮一直跳,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心烦意乱,干脆去了凤栖宫。


    姜皇后见他来,很是高兴,主动上前替天佑帝揭了斗篷,。天佑帝揉揉眉心,显得十分疲惫。


    姜皇后关切问:“陛下怎么了?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天佑帝不语,姜皇后主动将人迎到寝殿的软榻上。绕到他身后,给他捏肩,轻声细语问:“可是年底事忙?还是温国公又来烦陛下了?”


    她总是这样,如同一枝解语花。


    天佑帝任由她动作,闭眼,一副放松的模样。待她捏了片刻,故作不经意问:“东宫的侍卫说,太子病倒前一夜冒着大雪来了你宫里?”


    姜皇后顺畅接话:“陛下消息灵通,多年前,陛下不是赐给过臣妾一株千年灵芝吗?太子那夜找臣妾要那株千年灵芝。但那株灵芝,臣妾前些日子病倒已经用了。太子还以为是臣妾不想给,心里有气,臣妾去瞧他,他也没见。”


    一切都和他查的对上了。


    难道是他想多了。


    就在这时,时间突然回溯。


    姜皇后再次走到他身后,给他捏肩。


    天佑帝眸色微亮,这次换了一种问法:“东宫的侍卫说,太子病倒前一夜冒着大雪来了你宫里。朕之后问过太子,太子说,那夜是你找他去的,可是有事?”


    姜皇后心中百转:太子差人来她这可不是这么说的。


    难道太子心中嫉恨她,故意传假话,想陛下怀疑她?


    若是往日,她决计不会怀疑太子。但现在,太子已经和她离心,连见都不肯见她。


    毕竟不是自己肚子里出来的,姜皇后没办法全然信任。


    她想了个折中的由头,道:“也没多大事,多年前,陛下不是赐给过臣妾一株千年灵芝吗?太子差人来找臣妾要过,但那株灵芝,臣妾前些日子病倒已经用了。臣妾怕太子不信,特意让他自己来找。太子还以为是臣妾不想给,心里有气,臣妾去瞧他,他也没见。”


    这两种说法看似差别不大,但仔细分辨还是不对劲。


    皇后第一次的说法,太子是当夜才找她要灵芝的,灵芝没了,太子生气。


    第二次的说法,太子先前就找她要过灵芝。她大半夜的遣人让太子自己去凤栖宫找。


    口径不一。


    那夜,绝对发生了什么不能让他知晓的事。


    天佑帝很不高兴她的隐瞒,面上不显,只道:“太子也是紧张小七,皇后莫要同他计较。”


    姜皇后轻笑:“陛下说的什么话,她是臣妾的儿子,臣妾还能同他计较?只是近日一直在忙年底宫宴,也没空再去瞧他。”


    天佑帝突然坐直了身子,姜皇后的手冷不防悬空。


    还没明白过来天佑帝要做什么,就听他道:“皇后辛苦,近日你也劳心劳力的,宫宴的事就让温妃和容妃一起帮忙吧。”


    姜皇后的手僵住,声音晦涩:“陛下,臣妾无碍的。”她好不容易才将温妃手里的宫权收回来,岂能分出去?


    而且这次还有容妃!


    天佑帝起身,语气淡淡道:“皇后,朕是为了你好,莫要太子才好,你又累倒了。朕的后宫,人虽不多,但皇后一人劳心劳力也是不妥。往后就让温妃和容妃协理六宫吧。”


    姜皇后悬空的手慢慢垂在,隐在袖子里捏成了拳:她方才是那句话说错了?亦或是做了什么惹陛下生气?


    她实在想不通,但陛下既都这样说了,她也不好再争。忍住闷气道:“多谢陛下体谅。”


    眼看着天佑帝抬步往寝殿外走,姜皇后急了:“陛下,天色已晚,您不留宿?”


    姜皇后心里难受:自从两人吵架后,陛下对她始终心有芥蒂。


    天佑帝:“朕还有事。”说完,他快步走出寝殿。


    端茶进来的宫婢冷不防他出来,直接就撞到了他身上。滚烫的茶水泼了天佑帝满身,宫婢吓得半死,扑通一声就跪下了,连连求饶。


    姜皇后连忙快走几步,喝道:“你这婢女,怎么走路的!”骂完,又开始替宫婢求情:“陛下,彩月也是不小心,您就饶


    了她这次吧。”


    天佑帝阴沉着脸:“既做错了事,哪有轻饶的道理。冯禄,把人拖下去。”


    那宫婢吓得面色发白,还不待再求饶,就被侍卫堵住嘴拖了下去。


    待天佑帝坐上龙辇,便小声吩咐冯禄道:“把人送到慎刑司,好好问问,太子来凤栖宫的那夜,发生了何事。”


    冯禄点头,匆匆带着人往慎刑司去。


    两日后,冯禄才来回话:“陛下,那宫婢招了。说是那夜太子进凤栖宫就径自去了皇后的寝殿,两人好像吵起来了。之后太子突然跑出去,把外衫脱了站在大雪里。苏叶就将他们全都赶出了主殿,曹公公也不许他们靠主殿太近。大约一刻钟后,太子就从主院出来。苏叶又让他们进去伺候,那宫婢说,皇后娘娘心情很不好,还砸了寝殿里的茶盏。好像又说胸口疼,苏叶让她去取放在库房里的灵芝给皇后娘娘泡水……其他的就问补出来了。”


    天佑帝心情沉郁:皇后到底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


    成婚多年,他一直真心待皇后。皇后却一直拿他当猴在耍!


    此刻,他对皇后的信任一点点在瓦解。


    皇后在说谎,太子和皇后吵完之后又包庇皇后。


    然后就有人接皇榜医治小七。


    这么多事结合起来,似乎都指向一个真相。


    小七的风寒并不是意外,是皇后所为。


    太子是发现了什么,然后去找皇后对峙,用自己的命逼着皇后医治小七。


    皇后最后妥协了。


    这也就说得通素来孝顺的太子缘何不见皇后。


    他心下失望至极,夫妻数十载,他一直认为皇后温和大度。


    缘何就如此容不下一个孩子!


    天佑帝失望过后,细细一想:又觉得若只是因为太子婚事,皇后不至于这么冲动。


    定是小七发现皇后什么了不得秘密。


    还是多年前就发现了。


    他问冯禄:“凤栖宫那老太监呢?将人抓来问问!”


    冯禄道:“那曹斌现在跟在皇后身边,在忙今夜宫宴的事呢,恐不好动手。”


    天佑帝这才恍然:“今日就是宫宴了?”他深吸一口气后才道:“那便等到宫宴之后,不要惊动皇后,将人带到朕面前来,朕要亲自问问!”


    今夜过后,势必要查个水露石出。


    若皇后真一而再再而三动了小七,那他也决计不会姑息了!


    第86章 二合一:宫宴风波,皇后……


    冯禄点头,而后又小心翼翼问:“陛下可要现在换衣衫去长乐殿宫宴?”


    天佑帝沉着脸起身往内室去,冯禄立刻跟上。


    待换了衣衫出来,天佑帝又道:“你让人传话给太子和小七,他们二人若是身体不适,可不必出席宫宴。”


    冯禄匆匆走到寝殿外,招来小太监耳语了几句。小太监快步往东宫的方向去,待到了东宫后,才听闻太子殿下和七皇子已经走了。


    话没带到,小太监无法,只得又往长乐殿追去。到了长乐殿内探头一瞧,就见太子和七皇子已然坐到了诸位皇子的一处。


    得,这都不用传话了。


    小太监正打算走,就被刚进来的二皇子给堵了回去。二皇子瞧着他不悦道:“鬼鬼祟祟做什么,还不快进去倒酒!”


    宫里人素来知道二皇子不好相与,小太监也不敢怠慢,赶紧接了宫娥端来的酒往东屏风处去。然后低着头,给诸位皇子一一倒酒。


    轮到太子和赵砚时,他只倒了些茶水。


    太子诧异的瞧了他一眼,问:“你不是甘泉宫伺候的小喜子?怎得在这?”


    太子一说,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小喜子身上。


    小喜子眉开眼笑的点头:“回太子殿下的话,陛下让奴才来传话。若您和七皇子身体不适,可不必参加年尾宴。”


    二皇子嗤笑一声:“你这奴才,传话好生及时,人都来了,又让太子和七弟回去不成?”


    小太监放下茶盏,跪在太子面前,连连讨饶:“是奴才脚程慢,奴才该死!”


    太子温声道:“起来吧,是孤和小七提前来了,不关你的事,你自行回去回话吧。”他本想着这大年夜,大概是最后一次和兄弟们相聚了。因此,特意提前过来了。


    小太监暗道太子仁德,连声道谢后,才起身快步退了下去。


    二皇子讥讽道:“太子惯会做好人,别是暗地里做多了亏心事,日日想着积功德!”


    赵砚:他这二哥还真是嘴贱,没事不怼太子哥哥两句就难受。


    他不愤道:“二哥还是多陪陪二嫂吧,温妃娘娘不是急着要小侄子。您也努努力,别光嘴皮子溜。”


    宫里人知晓,自从二皇子娶了侧妃后,温妃娘娘时常请太医替成为侧妃调理身体,又求了送子观音图到安王府。折腾这么多,就没想过是他二哥不行吗?


    二皇子阴郁着脸:“本王同太子说话,又关你什么事?”


    赵砚还要说,就被太子伸手摁住了肩,朝他摇摇头。


    赵砚只得住了嘴,他知晓,太子哥哥是不想他太过得罪二哥。太子哥哥死遁后,二哥当太子的可能性最大,他不该这个时候和对方呛声。


    但他才不怕呢。


    他和父皇有过约定,出宫后就能直接去封地。灵泉郡离玉京十万八千里,又是他外祖父的地盘。


    以后他和二哥定是老死不相往来的。


    二皇子略微有些诧异:今日太子怎得如此好说话,他如此讥讽都不回嘴?


    他还想说两句,见情势不对的六皇子就出来打圆场:“二哥,你都成亲了,今年轮到你给我们发压岁钱吧?”


    二皇子火力果然被转移,没好气道:“你都多大了,还要压岁钱?”


    三皇子接话道:“只要没成亲都可讨要压岁钱吧?”


    二皇子冷脸:“没有!”


    六皇子略微有些尴尬。


    太子从袖带里掏出一个精致的荷包,莲笙立刻接了递到六皇子手上。


    六皇子微讶,看向太子。


    太子笑道:“孤虽未成亲,但最为年长,压岁钱你收着吧。”


    六皇子立刻眉开眼笑的:“还是太子哥哥好。”


    一旁一直没说话的四皇子挑眉:“太子哥哥莫要厚此薄彼。”


    太子又掏出五个荷包让莲笙挨个分下去,连二皇子也没落下。


    二皇子脸黑,觉得自己被羞辱了。把荷包往太子脚边一丢,冷声道:“本王已成亲,压岁钱太子还是自己留着吧。”


    太子也不恼,捡起荷包塞到赵砚手里:“二弟既然不要,那小七就多收一份。”


    赵砚拿了两份压岁钱,心里却并不怎么高兴:太子哥哥这是在送其他几个皇兄临别礼物吗?


    这大概是他们几个兄弟最后一次聚在一起了。


    他心里闷闷的。


    长乐殿外传来高唱声,天佑帝大步而来。众人往他身边瞧去,却没瞧见姜皇后。待天佑帝坐定后,众人行礼,姜皇后才姗姗来迟。


    众嫔妃略微诧异,宫中重要宴会,帝后二人通常都是一同出席,今个儿怎得一前


    一后到?


    众人眼角余光在帝后二人身上打转,陛下瞧着好像不是很高兴。皇后脸上虽带了笑,但笑意不及眼底,瞧着也挺勉强。


    怎么瞧着气氛不太对?


    见天佑帝迟迟没有喊众人起来的意思,姜皇后出声道:“诸位都起吧,今日家宴无需多礼。”


    今日她一早就去了甘泉宫,但甘泉宫的人说陛下并未等她,提前来了长乐殿。


    姜皇后心中隐有不安,两人成婚这么多年来,陛下还是头一遭没有等她。


    她隐约觉察出和陛下之间的鸿沟越来越深,几次三番示好又无从解决。


    嫔妃和皇子、皇女们陆陆续续起身,唯独温妃没有起身。


    姜皇后拧眉:“温妃妹妹这是?”


    众人又齐齐朝着温妃看去,温妃上前两步,绕出自己的座位走到大殿中央,朝着天佑帝又跪了下去,高声道:“陛下,臣妾有话要说!”


    众人面面相觑,太子和赵砚也警觉的看过来,其余几个皇子中,就数二皇子最淡定,好似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一直肃着脸的天佑帝坐直身子,终于出声了:“温妃有何事?”


    温妃目光看向姜皇后,唇角翘起,继续高声道:“臣妾要告发皇后娘娘毒害七皇子,先前七皇子风寒病重,险些丧命,不是偶然,是皇后刻意为之!”


    众嫔妃哗然,开始窃窃私语。


    太子一瞬间紧张,和赵砚对视。


    赵砚也很惊讶:温妃唱的是哪一出?她如何知晓皇后害他的事?好端端的为何替他出头?


    温妃现在站出来,万一有切实的证据,皇后被搬倒,那明日太子哥哥还怎么死遁。


    他想回档,但转念一想,就算他回档了,又不能把温妃打晕藏一整日,温妃该告发的还是要告发。且父皇已经知晓温妃要告发皇后娘娘的事,他现在回档,这不是在包庇皇后?


    和他先前主动揭发皇后娘娘的动作南辕北辙,父皇会怀疑他的目的吧。


    正思索间,姜皇后就冷了脸,喝道:“温妃,你休要胡言!满宫上下都知七皇子是出宫淋了雨才染上风寒,太医院的人都瞧过了,你在这说什么疯话?”她说完,又看向天佑帝,很是委屈:“陛下……”


    原以为天佑帝会向以往任何一次一样,维护她。


    但天佑帝只是看向温妃,淡淡道:“你告发皇后,可有证据?”


    温妃眸色发亮,高声道:“自然有!”她拍手,立刻有宫人抬着一盆茂盛的绿植往大殿中央来。最后小心翼翼的摆到温妃面前几步远处。


    外头天寒地冻,绿植却反常的枝繁叶茂,涨势喜人。


    但大殿中基本没人识得此绿植。


    容妃疑惑问:“这是什么绿植,本宫怎么没在宫中瞧见过?”


    温妃看向高坐的姜皇后:“这就要问皇后娘娘了?”


    姜皇后见到这盆绿植时,心下已经大乱。眸光阴鸷的看向东边首座的太子。


    太子双手不自觉抓紧座下木椅扶手:他寝殿里的两盆绿霄藤明明命人处理过了,如何会在温妃手里?


    他仔细查看,发现这盆并不是自己处理的那两盆。


    那温妃的这盆从哪里来的?


    姜皇后收回目光,冷声道:“温妃问得奇怪,本宫怎知这是什么绿植?”


    “皇后娘娘不知吗?”温妃唇角翘起:“那皇后娘娘缘何送了两盆去东宫?您那日抬着东西去东宫,可是有许多宫人瞧见了呢。”


    姜皇后淡定道:“本宫送太子两盆花木有何奇怪?除了这绿植,本宫还送了杜鹃和一些药材补品。”


    其余嫔妃也道:“是啊,不过是两盆花木,和皇后娘娘谋害七皇子有什么关联?”


    温妃身边的大宫女雪芽很快又端了碗药上来,温妃接过那药碗道:“这药是太医院拿的,治疗七皇子风寒的药物。”她说完,就起身,将药汁全洒进了绿植的根部。原本浓绿的绿植根部瞬速凝出一层白霜,随着药气的蒸腾,白霜不断往绿植的主杆攀爬,最后沿着枝丫脉络延伸到每一片绿叶之上。


    蓬勃的绿植顷刻成了一棵冰树,在大殿烛火的映衬下好似有珠光闪耀。


    绿叶颤动,寒气向四周扩散。


    暖和的长乐殿温度急剧下降,离得近的嫔妃冷得发颤,情不自禁打了一个寒噤。


    但也只是瞬间,药气消散,叶片上的寒霜顷刻消失得无隐无踪。


    这惊奇的一幕令人哗然,还有几个忍不住惊奇喊出声:“怎么回事?”


    温妃举着空了的药碗,得意解释:“七皇子的风寒药会和这绿植气味产生强烈的寒气,七皇子长期服用风寒药,自然会寒入骨髓!”她一个转身,定定看向姜皇后:“皇后娘娘送这两盆绿植就是想要七皇子的命!臣妾说得对不对?”


    众嫔妃惊悚,但谁也不敢说话。


    姜皇后隐在袖子里的指尖掐住自己掌心,侧头看向天佑帝,喊冤:“陛下,这两盆绿植是宫中花圃选来的。凤栖宫的人问过大司农,这花木没有任何问题,臣妾闻着舒爽才送去给太子的,并不知会如此。定是有人想害太子和七皇子,一计不成,又拿这事来陷害臣妾!”


    她送绿植时就想过可能败落,早就做了完全准备。


    绿植是北地进贡而来,由大司农养在宫内花圃,然后分配到各宫。全程都有机可查,她没有参与任何一个环节。


    要说真有毒,也是下面人查验不仔细。


    天佑帝眸色冷凝:“皇后既觉得冤枉,那便将大司农和内务府大太监全部喊来对峙。”


    很快,大司农和内务府的大太监被喊了来。


    两人在路上已然听说事情的经过,一进殿内扑通一声就跪下了,连声求饶。


    内务府总管道:“奴才都是按照每年惯例检查进宫花木,这两盆绿植出自北地王家,奴才找了太医院验过,没有任何问题才送去大司农的花圃。”


    大司农也道:“那绿植名唤绿霄藤,在北地虽不常见,也未听说过和风寒药物相克。微臣将它们放置在花圃内许久,没有任何问题,才敢往凤栖宫送的。”这绿霄藤今年只进贡了两盆,按照惯例,新得的花木要给皇后送去。皇后娘娘不喜才轮得到其他嫔妃。


    皇后娘娘把绿植送到东宫,他也很冤啊。


    姜皇后唇角翘起,淡定的坐着。


    静嫔道:“陛下,臣妾瞧着皇后娘娘是无心之失,是有人想借机毒害七皇子,毒害不成反来诬告皇后。最该查的是北地王家人,他们进贡的花木,不可能不知这东西有毒!”


    天佑帝冷淡看向姜皇后:“皇后也认为最该查的是北地王家人?”


    姜皇后点头:“静嫔说的在理。”


    天佑帝失望至极,心里怒气已经聚集到了极点。


    温妃连忙道:“陛下,臣妾还有人证!”她喊了声雪芽,雪芽快速离去,不一会儿就带着言太医过来了。


    言太医规规矩矩的跪在温妃身后,朝着天佑帝一礼后,道:“陛下,这两株绿霄藤本是微臣特意培育出来治疗热疹的变种植株。大概两个月前有人闯入微臣家中,将这两盆植株抢走。又绑了微臣家人威胁,令微臣到玉京等待。直到十几日前,有人传信给微臣,让微臣揭皇榜,进宫救治太子和七皇子。微臣以为就此事了,家人也该平安回来。没想到微臣一家五口全部惨死,连微臣也差点遭了毒手。想杀微臣之人正是凤栖宫大总管曹斌,据他供述,杀了微臣全家的人就是皇后娘娘!”


    他双目含泪,咬牙切齿的盯着姜皇后:“皇后娘娘,微臣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做了,您缘何还如此狠毒?”


    “你胡说!”姜皇后震惊,这绿霄藤分明是直接从北地进贡而来,找的游医无妻无子,闲散人一个。而且她的人压根没和对方接触过,也无从说让曹斌去杀人。


    这人根本不是她找的游医!


    是有人特意找来陷害她的!


    “你究竟是谁,谁让你来陷害本宫的!”


    温妃冷笑:“皇后,都到这个份上了,您还不承认吗?”她拍拍手,有侍卫押着鼻青脸肿的曹斌上来。


    那曹斌一上来,就往姜皇后那爬,边嚎边喊:“皇后娘娘,您救救奴才,奴才都是按照您的吩咐办事。您救救奴才,看在奴才帮您照顾连枝,帮你杀过七皇子的份上,救救奴才!”


    姜皇后彻底慌了,连连伸手去推他:“放肆,你放肆!来人啊,还不快将这个疯子给拖下去!”


    侍卫刚打算动,就被天佑帝一个眼神给吓退了。


    姜皇后一脚将人踢翻在地,惊慌看向天佑帝:“陛下,您信臣妾,臣妾不可能会干这等糊涂事!是这两个狗奴才合起伙来陷害臣妾。是温妃,是温妃指使的!”她脑袋急速思考,忽而道:“太子也染上了风寒,臣妾是疯了,才会连太子也不顾及!”她看向太子:“太子,你帮母后说句话啊!”


    太子抿唇不语。


    天佑帝闭了闭眼,用力甩开姜皇后的手。


    姜皇后冷不防摔倒在地,发髻上的凤钗当啷砸在了地上。金器碰撞地面的声响激得众人皆是浑身一颤。


    天佑帝起身,盯着姜皇后,漠然道:“皇后,你真是太叫朕失望了!一个两个的都指认你,你还要狡辩?你可知,你那宫婢彩月招供,说太子那日去你宫里同你吵了一架回去才病的?那灵芝也是在太子走后你才服用的!你处处骗朕,叫朕还怎么信你?”


    姜皇后微怔,继而不可置信问:“陛下那日是故意将彩月拖走?陛下找人监视臣妾?”


    天佑帝不语。


    长乐殿内落针可闻。


    姜皇后呵呵笑了两声,继而冷声道:“陛下,臣妾没有理由杀七皇子!”


    温妃立刻道:“如何没有理由?七皇子时常带着太子出宫闲逛带坏了太子,又坏了太子和瑶光郡主的婚事,这些都是理由!”


    姜皇后只看着天佑帝:“陛下真以为臣妾会为了这么荒唐的理由杀人?太子婚事没了可以再找,太子性情坚定,带坏一说更是不存在!臣妾纵使生气,也不会蠢到


    为了这些小事杀人灭口,还留下这么多把柄!“她凄然看向天佑帝:“陛下,那日太子确实因为那绿霄藤和臣妾起了争执。臣妾也是怕您和太子一样误会臣妾,才说了谎。臣妾和您一同长大,夫妻数十载,难道这点信任都没有吗?”


    天佑帝不为所动,伸手指向被压在地上的曹斌:“那你说说,当年为何让这老货将小七推下莲池?”


    姜皇后完全不知他在说什么:“陛下这是何意?臣妾何时让曹公公推过七皇子?”


    “你没让人推过小七?”天佑帝冷哼,走下台阶,用力踢了一脚地上的曹斌:“你来说,永和十一年,谁让你推七皇子下莲池的?若有半句假话,朕要你求生不能求死不成!”


    永和十一年?


    姜皇后和众嫔妃想了一圈终于想起来:永和十一年,不就是七皇子五岁那年落水,差点没了的那次?


    那次落水关皇后什么事?


    众人狐疑又惊疑不定。


    那曹斌痛呼一声,跪到天佑帝面前,连连磕头:“陛下饶命,是皇后娘娘让奴才推的七皇子。奴才这些年在掖庭狱日夜难眠,无时无刻不在忏悔,奴才该死,求陛下饶恕!”


    姜皇后不可置信:“你这狗奴才!本宫何时让你推过七皇子?”


    她仔细一想,觉得自己被人设计了。从这奴才照顾连枝,巴结苏叶开始,就在等着指认她的这一刻吧?


    幕后黑手是谁?


    是谁要害她?


    她伸手去拉天佑帝的衣摆,急切道:“陛下,永和十一年,臣妾压根没见过这奴才!他是近日才到凤栖宫来的,臣妾也从未让他推过七皇子!”


    天佑帝:“可小七说,是你要杀他,是你让这奴才推他!”


    “臣妾没有!”姜皇后看向赵砚,急道:“七皇子,你五岁那年落水,还是本宫让大夫前去瞧你的。你和丽妃若不是本宫看顾,早死了。你如何忘恩负义,说本宫要杀你!”


    这件事上,姜皇后是真真冤枉!


    赵砚还未说话,那老太监曹斌就连声道:“奴才没有说谎!那日奴才陪同姜夫人进宫,和皇后娘娘在假山边的莲池起了争执。七皇子正好躲在假山里面哭,皇后娘娘忧心七皇子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才叫老奴将七皇子推进莲池……”


    赵砚越听越不对劲,这场景,怎么像先前姜侍郎和姜夫人在莲池边上的场景?


    难道五岁那年,原主躲在假山里面,也无意中偷听到姜夫人和皇后谈及太子哥哥的身世,才被推下莲花池的?


    哪有一个人会重复犯一个错误两次?


    纵使姜夫人冲动,姜皇后也不会如此粗心大意。


    这事有蹊跷……


    温贵妃故作好奇问:“七皇子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要叫皇后娘娘对一个五岁的孩子杀人灭口?”


    莲池,苏木婉,了不得的事……


    姜皇后想到什么,脸色瞬间煞白。


    几乎是同时,太子胸口也狂跳:原来小七那么早就听到过吗?只是落水忘记了?


    他突然有些无奈:只差一日,看来,死遁终究是不可能了!


    就在那曹斌要再次开口时,时间突然被回溯。


    天佑帝回到甘泉宫,冯禄小心翼翼问:“陛下可要现在换衣衫去长乐殿宫宴?”


    天佑帝眉头蹙得死紧,一口气不上不下的:小七这混账东西,紧要关头,他突然回溯作何?


    是怕牵连太子?


    他挥手让冯禄等伺候的人退下,只在甘泉宫静静的等。


    不多时,赵砚匆匆进了甘泉宫,额头鬓角都挂了细碎的汗珠。


    他跑进内殿,第一句话便道:“父皇,既然已经查明是皇后娘娘害的儿臣,您就将那老太监和言太医找来和皇后娘娘对峙。罚皇后娘娘一人就好了,不要再继续审下去了!”再审下去,只怕能气死!


    天佑帝问:“你记起五岁那年听到什么不该听的了?”


    赵砚摇头,着急道:“没有,儿臣没有听到任何不该听的。儿臣那日就是不想读书,躲在假山里面哭,没有听到任何东西!父皇,您相信儿臣。”


    “朕又没说不相信你。”天佑帝递了杯水给赵砚,温声道:“瞧你跑得满头大汗的,喝口水,慢慢说。”


    赵砚接过杯子抿了口,继续道:“皇后娘娘先前一直很照顾儿臣和母妃,后来只是因为儿臣坏了太子哥哥的婚事才嫉恨儿臣,您罚皇后一人,别……”他说着说着,眼皮就开始打架。小身板一软,人就往下栽。


    天佑帝伸手接住他,朝外喊了声。


    冯禄缓步而来,伸手接过已然晕倒的赵砚。


    天佑帝肃声道:“找人看着七皇子,大年初一戌时前,不许他醒来!”


    冯禄应是,又招来两个小太监,合力将赵砚送到了龙榻之上。


    天佑帝穿戴好,肃着脸走出甘泉宫:今日,谁也别想拦着他搞清楚状况!


    他倒要看看,皇后究竟藏着什么秘密,值得她如此大费周章要一个五岁孩子的命!


    第87章 真相揭露,天佑帝吐血……


    天佑帝按照前一次的路线,径自去了长乐殿。


    他到时,太子已然到了。


    六皇子看了看天佑帝的左右,疑惑问:“太子哥哥,您不是说小七去找父皇了?怎么没见他同父皇一起过来?”


    太子也很疑惑:方才他们打算出发来宫宴时,小七突然就掉头往甘泉宫去了,说是有急事找父皇。


    “孤也不知。”他低头朝莲笙耳语了几句,让他去寻人。


    莲笙快步往外走时,姜皇后就进来了。


    姜皇后坐到天佑帝身边,笑着问:“陛下怎得也不等等臣妾?”


    天佑帝连脸都没给她,沉着脸看向众人。


    气氛一瞬间的尴尬,姜皇后干笑两声后,朝众人道:“人都到齐了,宫宴就开始吧。”


    已经准备站起来行礼的众嫔妃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就在宫娥准备入场时。温妃起身出列,高声道:“且慢,陛下,臣妾有话要说!”


    一切都按照上一次的发展继续,温妃告发皇后毒害七皇子,皇后辩解,双方你来我往斗得不可开交。


    已经经历过一次的天佑帝高高在上,观众生相。待他终于一脚踢在曹斌那老货的肚子上时,曹斌以头呛地,连声大喊:“老奴说,老奴说。永和十一年那日,瑶光郡主顽皮,姜太子推下了台阶,致使太子摔伤。姜夫人训斥了瑶光郡主几句,皇后娘娘就和姜夫人起了争执。言语间提及太子并非皇后娘娘亲生,而是姜夫人的儿子,瑶光郡主才是皇后娘娘和陛下的孩子!”


    此话一出,长乐殿内哗声一片!


    众人都不可置信的看向太子,太子面色煞白,犹如石雕,目光不敢和任何人对视。


    众人又看向天佑帝,天佑帝瞳孔剧缩,心神震动,声音冷得掉冰渣子,盯着曹斌喝道:“你再说一遍!”


    曹斌哆哆嗦嗦重复:“太子并非皇后亲生,皇后娘娘偷龙转凤,将瑶光郡主换了出去!皇后娘娘担忧事情


    败落,才命奴才将七皇子溺死!”


    “你胡说!你胡说!”姜皇后彻底慌了,尖利着嗓音骂道:“本宫那日只是送苏氏出宫,并未碰见七皇子,也未说过任何话,更从未认识你!你个狗奴才,你污蔑本宫!”


    温妃幸灾乐祸道:“怎么就胡说了,那年太子摔伤可是人尽皆知。陛下还特意去看了太子,但皇后娘娘说是太子不小心摔伤的!皇后娘娘如此包庇瑶光郡主,她定是您亲生的无疑了!”


    云嫔婊里婊气道:“难怪瑶光郡主长得如此像皇后娘娘,臣妾还道外甥女似姑母,原来就是您肚子里出来的。”


    众嫔妃窃窃私语,每个人的话都像一把刀子凌迟着姜皇后和沉默不语的太子。


    “陛下!陛下!”姜皇后看向天佑帝:“太子是您的儿子,是您亲自教养长大的,您莫要因为一个老奴的三言两语、片面之词就伤了他啊!”


    天佑帝看向太子,眸光晦涩难明。


    温妃想起皇帝往日对太子的特殊和看顾,生怕他心软,急切道:“谁说只是这个老太监的片面之词?不巧,臣妾还有人证!”她看向天佑帝:“陛下,臣妾父亲的部下杨巡案月余前奉命前往惠州查盐税一事,在惠州和崇州的交界处碰上一起截杀案。一群黑衣人追着一名老实巴交的老妇人砍杀,杨巡案瞧不过眼,出手救了那老妇。才知道那老妇人是瑶光郡主的乳娘,姜夫人娘家的陪嫁嬷嬷。她可以证明,当年姜夫人生的就是个男婴!陛下,她现在人就等在东城门外,求陛下准许她觐见!”


    姜皇后瞳孔剧缩:怎么可能,姜侍郎派去的人怎么连个老妪都弄不死?


    不对,那老嬷嬷不是被毒哑了?如何说话?


    她按下心里的惊慌,怒道:“温妃,阿瑶的乳娘多年前就因病亡故,你莫要胡说!”


    温妃冷嗤:“是不是胡说,等人来不就知晓了!”


    天佑帝沉声道:“白九,你亲自去将人带过来!”


    白九领命匆匆去了,不过片刻又领着了人进来。


    众人皆伸长了脖子往白九身后看去,那妇人弯腰驼背,头发花白,低垂眉眼,侧脸的轮廓老态毕现。


    按理说,瑶光郡主的乳娘也就比苏氏大两岁,应该就年近不惑。怎么瞧上去像是古稀老人,形容十分腌臜难描。


    饶是如此,姜皇后还是一眼认出了这妇人,她心神大骇。


    妇人跪下,开口就是一口粗粝至极的声音,像是砂砾混在了石磨里,听得人浑身难受。


    老妪声泪俱下道:“妇人姓秦,原是姜夫人的陪嫁,后是瑶光郡主的乳娘。姜夫人生产那日只有老妇和稳婆在场,老妇可以作证,姜夫人生的是个儿子。小公子出生后,就被连枝姑娘抱进了宫,瑶光郡主就被塞给了姜夫人。当日,那稳婆就被姜相公处置了。原本他们也要处置老妇,但姜夫人不忍,就让老妇吞了碳,偷偷放了老妇。老妇原以为躲到老家乡下就没事了,没想到一个月前,有黑衣人闯入老妇家中。将老妇一家六口全杀了,老夫护着刚满月的小孙儿拼死才逃了出去。”她朝着天佑帝重重一磕头:“陛下,求您为老妇做主啊!老妇虽命贱,但也是您的臣民,老妇儿女及幼孙无辜!”


    众人都道姜皇后好狠的心,前头刚杀了言大夫一家,这会儿又将秦氏一家六口杀了。


    不过是当皇后的人,心狠手辣无人能及。


    姜皇后冷喝:“你休要信口胡诌,你说你是小秦氏你就是?”


    天佑帝看了姜皇后一眼,姜皇后立刻禁声。


    待长乐殿内安静下来,天佑帝才肃声问:“秦氏,混淆皇室血脉可是死罪!你想清楚再说,你说太子是苏氏的儿子,可有证据?”


    秦氏丝毫不惧,仰起头和天佑帝对视:“民妇记得小公子出生时左臀下有一处月牙形胎记!陛下不信,可让人查验!”


    太子身上有何胎记,除了太子乳娘和皇后,估计没有人知晓。


    这个秦氏更不可能知晓!


    太子周岁时,天佑帝曾亲眼瞧过那个胎记。当时他还同皇后调笑,太子将来必定是天生明月,得世人仰望!


    天佑帝心中怒气急剧,在姜皇后伸手来拉他衣摆时。他彻底爆发了,直接砸了手上的玉扳指,指着姜皇后的鼻子喝道:“好,好得很!你们姜家好得很!偷龙转凤,混淆皇室血脉!罪犯欺君……”


    天佑帝气得手抖,来回踱了两步,一脚将爬过来的姜皇后给踹倒在地!


    太子急切起身,连跑数步,跪在了姜皇后面前,挡住了天佑帝再次伸过来的脚:“父皇!母后知道错了!”


    天佑帝看着太子毫不惊讶的脸,心中的郁气更甚:“你也早知晓自己非朕亲生?”


    太子抿唇不语。


    这态度,就是知道了?


    太子既然知道,那小七必定是知道的。怪不得那小子方才回溯拦着自己继续审下去。


    就是怕太子的事情败落吧!


    合着这么多人都知晓,都在瞒着他!


    他养了十几年,倾心培养,倾注全部期望的太子啊……


    天佑帝气得五内俱焚,一口老血直接喷了出来,人朝后仰倒……


    众人惊慌,全都站了起来。


    “陛下!陛下!”


    “……”


    于此同时,甘泉宫的龙榻上。


    紧闭双眼的赵砚眉头一直不安的蹙着,眼皮之下不断的滚动。


    梦里一团薄雾遮盖,他缩在一处假山里面哭。外头好像有声响,他停止哭泣,探头出去,隔着一团雾气。瞧见一男一女抱在一起……


    素净的月白裙摆,黑色的锦缎祥云袖袍纠缠。他继续抬头,就在要看到那女人的脸时,曹斌那张脸突然挡在了他面前。


    左边眉尾处一颗黑痣跳动,阴恻恻对着他笑。


    赵砚吓了一跳,从他腋下钻过,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快……赵砚一直跑,一直跑……后背被人猛得一推,他整个人坠入了冰冷的湖里面,猛得睁开了眼。


    窗幔晃动,守在边上的冯禄先是惊讶,继而惊慌道:“七皇子,您怎么醒了?”他急得团团转,又凑到赵砚面前哄道:“七皇子,您再睡一会儿吧!老奴求求您了,你就再睡一会儿?”


    说着就端来了一杯茶,语气像诱拐小红帽的狼外婆:“七皇子,您渴了吧,您喝一口!”


    赵砚目光聚焦到那杯茶上,猛得忆起天佑帝递给他的那杯茶。


    他看向寝殿角落的刻漏,现在酉时三刻,距离他来找父皇已经过了近一个时辰!


    完了,完了!


    老登肯定被气死了!


    太子哥哥!太子哥哥不能有事!


    他一把打掉冯禄手里的茶盏,瓷杯砰咚砸在地上四分五裂。


    与此同时,寝殿的门嘎吱一声被推开,白九边跑边喊:“冯公公,不好!陛下吐血了!”


    冯公公吓得要死,一抬头,就瞧见一群人抬着天佑帝往这边来。


    赵砚:都说了不要继续审了!


    他果断回档,这次直接回档到天将将亮时。他刚睁开眼就伸手去拽太子,惊慌喊道:“太子哥哥,你快跑,父皇发现了你身世。你现在出宫,你有东宫令牌,出了宫就去快递站,骑马往灵泉郡去,再也不要回来了!”他跳下床,连鞋也没来得及穿,拉着太子就往外走。


    太子莫名其妙:“小七,你莫不是做梦了?今日大年宴,我们明日才计划……”


    赵砚打断他的话:“没做梦,太子哥哥,父皇真的发现了!曹斌去杀言太医,言太医告发了皇后娘娘谋害我,还将你的身世捅了出来。温妃还找来了阿瑶表姐的乳娘,她告诉父皇,你就是姜夫人的儿子!你快走,现在天刚亮,趁父皇没反应过来,你从西直门出去!”


    他逻辑清晰,事事都说在了点子上。


    太子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眸子也染上慌乱,连忙问:“那母后呢?姜家呢?父皇是不是很生气?”他边穿好衣衫,边道:“不行,孤不能一走了之,不能看着母后和姜家出事,孤要去见父皇!”他整理好衣衫后就往外走。


    “你疯了!”赵砚改拉为拖,将太子整个人往后拖,气呼呼道:“皇后娘娘罪有应得,你外祖父同意换孩子的时候就准备承当后果了!父皇正在气头上,太子哥哥去了也于事无补!”整件事最无辜的就是太子哥哥和阿瑶表姐。


    “你快走,别管他们了!”


    现在能跑一个是一个,父皇都气吐血了,估计这会儿想杀人呢!


    赵砚气力终究不及太子,被他拖到了东宫主殿外。只是还不待两人出东宫,东宫突然就被禁卫军包围。白九带队,将东宫团团围住。


    他守在门口,肃声道:“太子殿下,陛下口谕,您哪儿也不能去!”


    太子脸色煞白,连忙问:“父皇在哪?孤母后呢?”


    白九一句话不肯透漏,如一尊煞神守在东宫外。


    赵砚气结,继续回档。但无论他如


    何回档,总能耽搁到白九他们来。


    第九次他也不回档了,人一醒,也没喊太子。套上外衫穿了鞋就往外跑,赶在白九来之前跑到了甘泉宫。


    甘泉宫里空无一人,他拉着宫人询问。宫人说陛下方才往凤栖宫去了。


    赵砚立刻又追去凤栖宫,凤栖宫外同样围满了禁卫军。


    他寻了一处矮墙翻了进去,避开层层守卫到了凤栖宫皇后的寝殿外。在门外被冯禄拦住了去路,冯禄肃声道:“七皇子,陛下交代,让您在外等候!不然,他可能会连您一起揍!”


    赵砚:父皇这是料定他会来?


    他焦急在外踱步,只听得寝殿内传来砰咚一声巨响!


    寝殿之内,铜制的烛台被推到在地,烛火熄灭,蜡油滚了满地,熏黑了天佑帝的龙袍。


    他伸手掐住姜皇后的脖子,眼眶猩红,似要吃人,吼道:“你怎敢?偷龙转凤?混淆皇室血脉!朕道你们姜家忠心耿耿,原来你们比之温家还要狼子野心!妄图窃取赵氏江山!”


    姜皇后连连咳嗽,扒着天佑帝的手还有些茫然:陛下发什么神经!


    突然闯进她寝殿,掐着她脖子就质问。


    “陛,陛下!您说什么?什么偷龙转凤,臣妾不明白您说什么?”


    “不明白?”天佑帝胸口气血翻涌,一把将她丢在地上,喝道:“还有你不明白的?毒害小七,杀言太医和阿瑶乳母全家!人现在就在宫外候着呢?是要朕将小秦氏和苏氏喊来对峙?还是要朕将太子喊来亲自问问?”


    姜皇后脸色煞白:陛下如何知晓阿瑶乳母的事?姜府迟迟没传来消息,难道派人去杀小秦氏的事已经败露了!


    她垂死挣扎:“什么杀言太医全家,害七皇子?陛下,臣妾冤枉啊!”


    “冤枉?”天佑帝都被气笑了:“姜绮云,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要狡辩!朕一直派暗卫盯着凤栖宫,那夜你和太子说了什么,朕一清二楚!”


    姜皇后惊愕,继而惊慌:“陛,陛下都听到了?”怎么会,陛下什么时候开始怀疑她的?


    她终于绷不住,爬过来伸手拽住天佑帝的龙袍:“陛下,臣妾错了!求您念在往日夫妻情分上就罚臣妾一人吧,放过姜家,饶了太子,他们都是听臣妾的安排……”往日高高在上的姜皇后痛哭流涕。


    天佑帝真心喜欢过姜皇后,看她这样,心中微微动容,气恼问:“朕对你对你,对姜家还不够好吗?许你当皇后,许你父亲为相国,但凡你开口的事,朕有哪一件没许你?你竟还要贪心不足……”


    姜皇后哭着哭着就没声了,松开他的袍角。咬唇笑了两声,笑声悲凉之极:“对臣妾好?陛下年少时怎么承诺臣妾的?你说只娶臣妾一个妻子,纵使您后来称帝,有三宫六院臣妾也没说什么。但您还说,臣妾必定为皇后,臣妾的孩子将来就是太子?结果呢?皇后之位也是臣妾自己争来的!您若不提谁先生出皇子,谁就为后,皇子就为太子的荒唐提议,臣妾如何会换孩子?温妃又如何会用催产药,导致二皇子体弱不济!”


    天佑帝不可置信:“温妃喝催产药?”


    是了,温家人皆骁勇善战,就连温妃骑射也样样精通。没道理生出的孩子体弱不堪,风吹就倒。


    竟是用了催产之物!


    他呵笑两声:“你的意思,这事还是朕的错了?”


    姜皇后抿唇不语,但脸上的表情明显觉得他有错。


    天佑帝深吸一口气,肃声喊:“冯禄!”


    寝殿的门打开,冯禄匆匆跑了进来。


    天佑帝继续道:“即刻拟旨——‘皇后姜氏谋害皇嗣、德不配位,着废为庶人,打入冷宫,与朕此生不复相见!姜相国及姜侍郎亦参与其中,全部革去官职,押往天牢等候处置!”


    说完,他抬步就往外走。


    姜皇后伸手去拉他的衣摆,哭着哀求:“陛下!陛下!求您只罚臣妾一人,求你放过姜家!放过阿瑶!她是您的长女啊!她是公主……”


    天佑帝用力甩开她的手,头也不回的出了寝殿。


    寝殿外,赵砚安静的站着,待天佑帝出来,又安静的坠在他身后,跟着他一路回了甘泉宫。


    寒夜清霜,孤月高悬。甘泉宫内漆黑一片,天佑帝就坐在龙榻之上不发一言。


    赵砚站在他对面许久,久到小腿有些酸麻,才出声喊了句:“父皇……”


    天佑帝没搭理他,他突然朝着天佑帝就跪下了,抿唇道:“父皇,对不起,儿臣也欺了君!”


    龙榻边上的天佑帝终于动了动,冷声问:“你什么时候知晓的?”


    赵砚实话实说:“姜夫人和姜侍郎进宫那日,儿臣听见他们说话。”


    天佑帝:“所以,你那日不停用那能力,还执意要送他们二人出宫,就是怕有其他人听到太子身世?”


    赵砚点头:“对。”


    天佑帝很是失望:“如此大的事,你竟瞒着朕!”


    赵砚声音艰涩:“对不起……但若是儿臣说了,父皇会杀太子哥哥的……”隔了几息也未见天佑帝说话,他小心翼翼问:“父皇,太子哥哥无辜,他那是还是个婴儿,您能放过太子哥哥吗?废他为庶人,遣他出宫都行,求您留太子哥哥一命!”


    天佑帝冷声道:“太子和姜家一众人都必须死!不然皇室威严何在?大楚律法何在?”太子若不死,下一任储君要如何自处?


    “父皇!”赵砚急了:“儿臣已经xx了,太子哥哥的身世还没有被宣扬出去!”


    天佑帝打破他的幻想:“温妃一党已经知晓,如何不被宣扬出去?”


    太子不是他的儿子,这已经不是秘密了。


    赵砚:“那父皇现在派人去将小秦氏、言太医送得远远的,让温妃再也找不到他们!”


    天佑帝厉声道:“小七,朕如何抉择,自有朕的决定!你现在出去,别逼朕连你一起发落!”


    赵砚不管不顾继续道:“父皇,太子哥哥是您最喜欢最倚重的儿子!您养了他这么多年,如何忍心杀他?”


    天佑帝心口又是一阵钝疼:就是因为养了太子这么多年,才无法接受!


    他是天子,从未被人这样欺骗过。从前的太子是他的骄傲,现在就是他的耻辱!


    赵砚见他还是不松口,一咬牙,道:“父皇,您先前还欠儿臣一个承诺,您就饶了太子哥哥一命吧!”


    天佑帝气狠了:“朕给你承诺,不是让你一而再再而三挑战朕的底线!”


    赵砚咬牙:“父皇给儿臣承诺的时候,是压根没想让儿臣用吧?”


    天佑帝操起龙榻上的枕头就朝着他砸了过去:“滚出去!”


    赵砚背脊笔直的跪在那,就是不动:“求父皇饶太子哥哥一命!”他明白,只要父皇不松口,就算他回档无数次,也无济于事。


    父子两个一坐一跪的对峙着,赵砚不动也不回档,就实打实的跪在那。


    大有天佑帝不松口,他就跪死在那的决心!


    第88章 死遁计划


    父子两


    个僵持约莫一刻钟,冯禄匆匆进来,凑近天佑帝小声道:“陛下,温妃娘娘在外求见。”


    天佑帝拧眉:宫宴取消,这就迫不及待告到他面前来了。


    他看着赵砚道:“你也听见了,温妃已然过来。若你想太子的事传得人竟皆知,你便继续堵在这儿吧!”


    赵砚抿唇思索:温妃和温国相他们既已知晓太子哥哥的身世,若今夜没有告发成,来日必定在朝堂上捅出来。父皇既提前将皇后娘娘处置了,必定就是不想这丑事闹得人竟皆知。


    只要事情没宣扬开,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他立刻起身,让天佑帝出去。


    天佑帝从他身边路过,停了两秒,冷声道:“你也不必回东宫了,先去玉芙宫待着。”


    赵砚没接他的话,目送他离开。


    天佑帝从甘泉宫出来后,就往偏殿去了。


    偏殿内,温妃早已经等候在内。见天佑帝过来,她甚是激动,上前两步问:“陛下,好好的宫宴怎得临时取消了?”


    天佑帝瞧着她,语气森然:“爱妃不是早知道?皇后和姜相国谋害小七!”


    温妃眸子微微睁大,心中雀跃难忍:难怪姜家突然被围了。


    “那皇后姐姐?”她欲言又止。


    天佑帝:“已打入冷宫。”


    温妃又问:“那太子……”


    天佑帝拧眉:“这关太子何事?”


    温妃:皇后谋害七皇子是小,偷龙转凤才是大,这如何能不关太子的事?


    她又上前两步:“陛下,皇后除了谋害皇嗣,还……”


    天佑帝打断她的话:“温妃,你当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言太医一家老小在玉京,被温家撞见还情有可原,小秦氏老家那么远,你们温家也能恰好撞见。你莫不是早盼着太子出点什么事?”


    温妃心中大骇:陛下是已经知晓她私下里的动作了?那也已经知晓太子的身世了?


    陛下现在这般作为是什么意思?是想包庇太子和皇后,只做谋害皇子处理?


    温妃急了:“陛下!此事事关皇室血脉,陛下真要将赵氏江山拱手相让?”


    “温妃!”天佑帝冷了脸:“太子朕自会处置,但皇室名誉不可辱!你传话给温国公,若是太子一事透出去半点风声,你就去冷宫一起陪皇后,安王也不必在玉京待了!”


    不在玉京待去哪待?


    意思是就不要肖想储君之位了吗?


    那怎么行?


    温妃果然被吓住,愤愤不平出了甘泉宫。待她回到流华宫后,就将寝殿里的东西全砸了,恼怒道:“陛下终究是偏袒那姜氏,那贱人犯下这么大的罪过,还害得我儿体弱。陛下就只是将她打入冷宫,还迟迟未动太子,如今还拿启儿来威胁本宫!”


    她真真是气狠了。


    雪芽连声安慰道:“娘娘,往好处想。以陛下的性子,既已知晓太子身世。那皇后就必然出不了冷宫,姜家已倒,太子殿下也不可能继续为储君。不管陛下如何处置太子,咱们保全二皇子就好了。为今之计,是要通知国公爷,让他不要将太子的事透露出去……”


    温妃这才从盛怒中清醒,匆匆奔到床头,从妆匣里取出几张字条。字条上的两行字锋利遒劲,应该是出自男人之手。


    这些字条都是她这几个月收到的,内容一张比一张炸裂。


    从皇后谋害七皇子到皇后命人揭皇榜,再到小秦氏的事,最终揭开太子身世……


    一桩桩一件件,都是有人在暗中提示她。


    这人究竟是谁?


    还有,这人为何知晓那老太监一定会指认皇后?


    她将小木盒交到雪芽手里,肃声道:“你亲自去温国公府一趟,将这东西交给国公爷。告之他务必查出这字条的主人是谁!”


    雪芽接了木盒,匆匆去了。


    温妃很快又看来身边的几个武婢,让他们去凤栖宫将曹斌抓来问话。


    派出去的武婢很快回来了,小声同温妃道:“凤栖宫所有人都被遣散,那老太监也不知所踪。奴婢打听了一圈,也未找到人。”


    没找到人?


    是陛下将人藏起来了,还是送她纸条的人提前得知了消息,将人藏起来了?


    温妃越想越心惊:若是幕后之人将太子这事捅了出去,陛下岂不是要怪在她头上?那她的启儿怎么办?


    幕后之人不会想一箭双雕吧?


    温妃豁然起身,匆匆出了宫,找到温国公商议对策。


    温国公安抚她道:“目前看来,幕后之人只想扳倒皇后和太子。皇后已入了冷宫,且看看陛下要如何处置太子。若太子也没了,幕后之人又不知陛下对你的警告,必不会多此一举。你且回去,什么也别做,留心其余几个有皇子的嫔妃即可。”想皇后和太子倒台的人,必定也是有皇子,想往上爬的。


    这人如此心计,又在暗处,将来必定是二皇子的心腹大患。


    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了,温妃又匆匆回了宫。命人时刻注意姜皇后和东宫那边的动静,一夜辗转也睡不着。


    次日一早,就听闻姜皇后在冷宫没了。


    两人斗了半辈子,温妃第一反应居然不是高兴,反而生出一股兔死狐悲之感。


    她缓了好半天才回神,哑着声问雪芽:“陛下那可有动静?”


    雪芽道:“听闻陛下一早就去了冷宫,到现在都没出来。”


    “东宫那呢?”


    雪芽:“东宫被禁卫军围得水泄不通,没传出任何消息。倒是七皇子,也去了冷宫。”


    温妃讶异:“他去冷宫做什么?不会是替太子求情吧?快。”想起往日陛下对七皇子的纵容,她免不了担忧:“快去同二皇子说,让他去截住七皇子!”


    今日大年初一,按例,二皇子会协侧妃进宫问安。


    雪芽匆匆去了,很快便在宣德门碰见了二皇子,将温妃的话转告他。二皇子弃了侧妃匆匆往冷宫去,两刻钟后,终于在冷宫门口截住了赵砚。


    他挡在赵砚面前,冷着脸问:“你来找父皇求情?”


    赵砚没搭理他,径自从他身边路过。


    二皇子一下子拉住他的手,警告道:“小七,莫要多事!你当知道这次事情的严重性,小心目的没达到,还惹一身骚!”


    赵砚回头看他,气道:“这么多年,你处处针对太子哥哥。他从未真对你做过什么,难道你就没一点兄弟情义?”


    二皇子嗤笑一声:“什么兄弟情义?你我心知肚明,他连你的兄长都不是!他抢走了本该属于本王的东西,如今落到这个下场就是命,你何必多此一举?”


    赵砚用力甩开他的手:“那希望你哪日遇到困难,也没人会为你多此一举。”说着径自往冷宫去了。


    二皇子阴沉着眉眼,盯着他背影。也未走,就在冷宫外等着,半个时辰后,见赵砚垂头丧气的出来了。他眉眼才舒展,唇角翘起,讥讽道:“让你别去,自讨苦吃!”


    赵砚就像没瞧见他一样,直接走了。二皇子立刻也跟在他身后,径自到了东宫外。


    赵砚和白九交涉了几句,从小路子手里接过食盒就进去了。


    二皇子


    还想跟,就叫白九拦住。他拧眉,不悦道:“七皇子能进,缘何拦着本王?”


    白九实话实说:“方才七皇子请了陛下口谕,可进去探望太子。二皇子若也想进去,去请陛下口谕吧。”


    二皇子阴沉着脸瞧他,双方僵持了片刻。他冷笑一声后,掉头走了。


    跟在他身边的侍从小声劝慰道:“殿下莫气,待您入主东宫,还不是想进就进!”


    二皇子面色这才缓和了,只是没有亲眼瞧见往日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狼狈的一面,他甚是可惜。


    然而,就算他进了东宫,也瞧不见太子狼狈的模样。


    即便在最糟糕的境地里,太子依旧保持储君该有的仪态和风度。


    他仪容整洁,端坐在书房内,瞧见赵砚过来,才显出几分急切来。


    “小七,母后和姜家怎么样了?”东宫被围困,消息进不来出不去,他这一日如坐针毡,半点也不敢合眼。


    赵砚把食盒放到案桌上,关切问:“莲笙说你从昨夜就没吃过东西?”


    太子摁住他开食盒的手,着急问:“吃东西不急,孤不饿。你先说说,母后和姜家怎么样了?”


    赵砚眼圈红红:“太子哥哥只关心别人,也不想想自己的处境。”


    太子见他眼眶蓄泪,叹了口气,反而安慰他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孤当了十六年的太子,享了常人不敢想,已经够本,何须在意生死。你先说,母后和姜家如何了?”


    赵砚:“皇后娘娘被父皇打入冷宫,自缢身亡,姜家被集体押入大牢等候发落……”方才他去冷宫瞧了,姜皇后留下两份书信,一份是给父皇的,信中言,她愿意一死,望父皇念在年少情分上免了姜家人和太子的死罪。


    还有一封是留给阿瑶表姐的。


    赵砚看着关切的太子,没敢说。


    皇后娘娘至死念的都是自己亲生女儿。


    太子心神震动,一下子跌坐在木椅上,呢喃道:“母后死了……”他楞了一会儿神,眼泪滚滚落下。


    这还是赵砚第一次瞧见他哭,顿时也慌了神:“太子哥哥,你别难过。”说着到处找东西,想给他擦眼泪。奈何手上一条帕子也无,只能无措的站在边上干看着。


    太子突然起身往外走,赵砚一把拉住他,急道:“太子哥哥,你要去做什么?”


    太子哑着声道:“去求父皇饶外祖父和舅舅一命,他若觉得耻辱,尽管拿孤的命去!”


    “太子哥哥!”赵砚砰咚把书房的门关上,整个人挡在门口。劝道:“你现在莫要往父皇面前凑,父皇若真心想杀姜相国,你去求了也没用,现在保住你的命更重要!你是姜家的嫡子,相信姜相国他们也想你好好的。”


    太子伸手去扯他,喝道:“你让开!”


    “不让!”赵砚继续劝:“皇后娘娘最后的心愿就是你能免于一死,她用自己的命求父皇,你莫要冲动!”


    听到姜皇后,太子眼眶通红。


    赵砚信口胡诌:“皇后娘娘自缢前留下一封信,求父皇饶你一命。太子哥哥,你万不能让皇后娘娘失望。”


    太子渐渐冷静下来。


    赵砚小心翼翼瞧了他两眼,然后又道:“我求了父皇好几次,他都未松口。你现在去求也于事无补,不如依旧按照我们的老计划行事。你死遁,你和皇后娘娘都没了,父皇或许会心软,放姜家人一条生路……”


    父皇因为皇后娘娘的死,现在还没回神呢。太子哥哥必须赶紧死,死得越快越好。


    太子抬头瞧他:“孤真的没了,父皇不是更容易心软?”万一被父皇发现自己死遁,那姜家几百口人必死无疑。


    赵砚连忙道:“万一你真死了,父皇还是要杀姜家人,岂不是白搭。你先死遁,若是父皇不心软,你还能找人劫囚劫法场不是?”


    他也不管自己说了什么,只想着想把人忽悠死。


    哎,有时候太忠义真不是件好事。


    他语重心长道:“太子哥哥,您就听我的。阿瑶表姐一个人还在崇州呢,姜家出事了,你总要顾忌她……”


    赵砚絮絮叨叨劝了许久,太子突然道:“你说,要如何假死脱身?”


    赵砚眼前一亮,终于松了口气。拉着他在桌案前坐下,揭开食盒:“太子哥哥先吃着,我同你说……”


    太子也不忍坏他的好意,味同嚼蜡的咽着嘴里的食物。听他一步步的计划。


    “先前你们计划死遁时,我就让小路子在东宫后院的西南角挖了一条密道,密道直接通到东宫十米开外的老松树下。皇后娘娘头七前,父皇肯定不会动你。我们选个月黑风高的夜里,在东宫放一把火。你从密道里出来,我让小路子在外头接应你,你先躲进玉芙宫。待皇后娘娘出殡那日,你再趁着混乱往西直门去……”


    他们从前偷溜出宫,对宫里的线路太熟了。


    西直门的浣衣池连着门外的护城河,从河下潜过去,就能悄无声息游到护城河外。


    太子咽下嘴里的食物,疑惑问:“东宫大火,也必定大乱。为何不直接跑出宫,而是要先去玉芙宫?”


    赵砚:因为直接出宫,有可能被发现。


    他又不能一直回档打掩护,这样父皇必定会知晓。


    先把人藏在玉芙宫,父皇经历皇后娘娘和太子哥哥死讯的双重打击必定支撑不住。他在乘机下点父皇现在迷晕他的药小下去,只一点点,让父皇睡一宿就够了。


    倒时他在利用回档打掩护把人送出去,就能确保万无一失。


    太子:“小路子可信吗?他不是冯禄送来的人?”


    赵砚拍着胸脯:“你放心吧,他都跟在我身边好多年了,绝对可信!”小路子现在是他在冯公公那的眼线。


    太子又道:“东宫失火,白统领会察觉,可能烧不起来。”


    赵砚信心满满道:“太子哥哥忘了,白统领是我师父,他对我没多大防备的,那日我想办法把他引走。”


    这法子漏洞百出。


    太子苦笑一声:“父皇那么精明,若是东宫无孤的尸体,他是不会信孤被烧死的。一旦父皇发现是你从中作梗,只怕会对你不利……”


    赵砚:“那太子哥哥放心,父皇决计不会动我。”他能回档,父皇还需要他,这点信心他还是有的。


    他也知这计划漏洞百出,但若是什么也不做,太子哥哥只能等死了。


    “心许,父皇也只是抹不开面子放了你。你假死正好合了他的心意,他即便发现了什么,也只当没瞧见。”


    “毕竟,太子哥哥是父皇最喜欢,最倚重的儿子……”


    赵砚觉得,父皇绝对不会这么绝情。


    太子想起往日和天佑帝父子温情的种种,内心犹如针扎。


    赵砚继续道:“只要出了城,就会有人接应你。到时候你躲在快递的货物里,直接往灵泉郡去,先躲上一躲。若是平安到达,就让人寄一支春杏给我,我便知晓了”


    太子打断他的话:“不可,死遁出去后,先在城外等姜家的消息。”


    赵砚也没和他犟,点头:“对对对,先找一处地方给你躲着。”等出去后,他先让人把太子药晕,然后直接打包送走。


    “所以,太子哥哥,这几日你该吃的吃,该喝的喝。养好精神,再仔细周详一下我们的计划。我先出去探听消息,有任何风吹草动我们就准备动手实施计划。”


    太子点头,看着兴冲冲往外跑的赵砚,心里十分感动:这个时候,也就小七想着他。


    当年,他同意养小七,是最正确的决定。


    只可惜,他不是小七的嫡亲兄长。


    第89章 二合一:死遁意外


    赵砚从东宫出来后,就去了甘泉宫附近晃悠,他刚想进去,就被门口的护卫拦住了。


    赵砚垫着脚往里面看,只瞧见玉真国师的两个弟子等在外殿。


    他试探问:“玉真国师在里面?”


    侍卫和他相熟,他问,侍卫就答了:“陛下让玉真国师来商议皇后娘娘出殡事宜。”


    难道不是头七后再出殡吗?


    赵砚有些懵,等了半日,玉真国师终于从甘泉宫出来。很快他便从冯禄口中得知,皇后娘娘五日后便会下葬。


    赵砚疑惑:“怎么这么匆忙?”


    冯禄小声道:“国师查了日历,五日之后就要等两个月才有好日子。皇后娘娘是戴罪之身,又被废了,不宜在宫中停灵太久。陛下的意思是,尽快下葬,还是以皇后之尊葬到西山皇陵。”


    赵砚:看来父皇还是念及和皇后夫妻情谊的。


    冯禄看了他两眼,劝道:“七皇子,陛下真真是被气狠了,也伤心了,您这几日莫要再提太子之事……”


    再提的话,恐真会连您一起罚了。


    赵砚点头,朝他道谢,匆匆转身回了玉芙宫。次日一早又提着食盒往东宫去,着急忙慌的同太子道:“太子哥哥,假死时间恐要提前了,玉真国师算了日子,皇后娘娘五天后就出殡。”


    太子哑声问:“葬在哪?”


    赵砚:“以皇后之尊,葬在西山皇陵。”


    太子心里总算好受了些,问他:“哪日动手放火?”


    赵砚:“我明日出宫,弄些易燃的柏油来。我问过了,两日后大风无月无雨,我们那个时候动手。”


    太子点头,沉默了数秒后又道:“孤出去东宫后,自行出宫就行,不必躲到玉芙宫去。若是孤被发现,你只做不知,只管撇清关系。”


    赵砚拧眉:“太子哥哥,还是按照我们说好的计划行事。若当日情况有变,我们再行商议。”太子哥哥的东宫令牌又不能再用,自己出去,没有他的回档掩护,很容易被抓。


    太子不想和他在这事上来回拉扯,只轻微点了一下头。


    赵砚送完饭立刻又提着食盒出来,看到守在东宫门口的白九,很自然的打招呼:“九九。”


    白九朝他点头:“七皇子。”


    赵砚问他:“这两日有没有其他人来看太子哥哥?”


    白九摇头:“陛下已经下令,不许任何人接近东宫。”


    两人说话时,正好碰上两队人交班,赵砚道了一句辛苦,就走了。


    之后的两日,他也未闲着。详细了解东宫外巡守侍卫交班的情况后,又去四个宫门口转悠了几遍。


    许是宫中近日发生大事,各个宫门口都守卫很严,就连西直门连接护城河的浣衣池边都有人把手。


    看来从护城河遣走的方法是行不通了。


    他注意到每夜寅时左右,都会有运泔水的宫人,从北宫门的小角门出去。赵砚心生一计,连着两日都让小路子从北宫门出去采买东西。


    子夜,他蒙面潜入长极殿,拿了玉玺,熟门熟路的跑路。


    守在门口的侍卫见着黑影一闪而过,着急忙慌的跑进殿内,才发现装玉玺的盒子不见了。侍卫分两拨,一波追了出去,一波忙把事情禀报到了冯禄那。


    追人的侍卫,直接追到了东宫附近。


    白九听见动静抬头看去,也瞧见黑衣人闪过。月黑风高,瞧得不真切。他正犹豫着要不要追,就听追来的侍卫喊道:“快截住那贼人,玉玺失窃!”


    玉玺失窃乃是大事,白九不再犹疑,带着几人就追了出去。


    飞贼轻功奇绝,在宫里到处乱窜,不过片刻就失去了踪迹,白九带着人在宫里到处盘查……


    东宫外的禁卫军警觉,一双双眼睛聚精会神的瞧着四周。一只狼犬从黑暗处走了出来,晃悠悠围着东宫转了一圈。


    众人见怪不怪,这是七皇子养的小白,脖子上还挂着陛下御赐的狗牌,这几日时不时就会在东宫附近转悠。


    一阵冷风吹过,幽幽寒香在空气里漫延。


    守门的禁卫军有些困倦的打了个哈切,眼睛耷了几下,慢慢合上。


    东宫的寝殿内燃了火苗,不过片刻火舌就点燃了窗幔。窗幔又将整张紫檀木床点着。很快屋子里的家具噼里啪啦开始燃烧。


    冷风往屋子里灌,火借风势,风助火威,火舌顷刻便窜上屋顶。屋顶横梁砸落,发出砰咚一声巨响。


    门外打瞌睡的侍卫才惊醒,回头去看,已然见到整个东宫浓烟四起,火光冲天。


    众人惊慌,砰咚一声把门推开,大喊:“快,快救火!快通知白统领和陛下!”


    侍卫匆匆往附近的宫殿去,很快提了水桶水勺开始灭火。


    等在东宫西南角的小路子看着越来越大的火势,迟迟没见太子出来,心中愈发焦急。


    他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抬眼瞧见自家主子和匆匆赶回来的白统领撞在了一起。他连忙跑了过去,伸手去拉赵砚:“七皇子……”


    赵砚转头看向他,继而看向他空无一人的身后,惊疑不定问:“就你一人?”


    小路子点头,面色凝重。


    赵砚豁然看向火场,脑袋飞快转动:太子哥哥没出来,太子哥哥还在东宫寝殿?


    太子哥哥是不是一开始就没打算出来?


    是怕连累他?


    还是想用自己的死求父皇放过姜家?


    熊熊火光冲天而起,整个夜空都被照亮。若是里面有人,一定活不成了。


    赵砚彻底慌了,往前两步就要往火场里冲,尖利着嗓音大喊:“太子哥哥!”


    是了,他还能回档,太子哥哥一定想不到他能回档。


    他刚想回档,脖颈处就挨了一记。晕倒的前一刻,恍然瞧见白九抱歉的面容和举起的手刀。


    白九是他师父,对他没有防备,同样,他对白九也没有防备。


    父皇察觉了他的计划,将计就计让这把火起。


    父皇还是容不下太子哥哥?


    赵砚软软的倒下,眼角还垂着泪珠。


    小路子吓了一跳,连忙伸手接住他。惊疑不定的看向白九,喝问:“白统领,你好好的敲晕七皇子做什么?”


    白九:陛下吩咐的,他也无法。


    他肃着脸道:“不敲晕,你眼真真看着他往火场去?”


    白九看着已经沦为火场的东宫,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依照他们七皇子和太子殿下的关系,还真会往里冲。


    他心下凄然,正想让人把自家殿下搀扶回去,就瞧见闻讯而来的天佑帝,以及宫中诸位娘娘和还在宫中的二皇子等人。


    天佑帝沉着脸问:“太子呢?好好的缘何起火了?”


    白九摇头:“属下不知,今夜宫中突然有贼人闯入偷盗玉玺。属下带着禁卫军去追刺客,东宫就起火了!”他迟疑两息才继续磕巴道:“太子,太子殿下还在寝殿……”


    天佑帝五内俱焚,喝道:“那还不快救火!”


    白九面色为难:“已经在救了,但奈何火大风急,太子殿下只怕……”


    “没用的东西!”天佑帝一脚踹在他身上,抬步就要往火场去。


    温妃连忙拦住他道:“陛下,危险!”她朝二皇子使了个眼色。


    二皇子连忙招呼着人快去灭火,源源不断的人提着水桶往前冲。白九也爬了起来,带着禁卫军往里冲。


    一刻钟后,白九背着一个人影冲了出来。


    温妃心下紧张,待看清楚是被烧伤,奄奄一息的莲笙时,悬着的心又落了下去。


    二皇子连忙蹲下问:“太子呢?好好的怎么着火了?”


    莲笙咳嗽两声,悲切道:“太子殿下听闻皇后娘娘的噩耗,让奴才在屋子里烧纸悼念。不想火盆没有熄灭,半夜点燃了床幔,火就烧起来了。殿下被大火困住,奴才拼死想进去救人……”他说着呜咽出声:“太子殿下,太子殿下烧着了!”


    说完,又要挣扎着往火场爬,全然不顾手脚已经被烤焦的皮肉。


    惨烈的模样不似作伪。


    然而,他还未爬出两步,整个燃着的东宫寝殿轰然倒塌。烟尘四起,众人掩面退后。


    火已经救无可救,众人只能看着大火一点点燃烧殆尽,直至东宫化为一片废墟。


    火渐渐熄灭,禁卫军才进去找人。


    很快,有人高喊:“陛下,好像发现太子殿下了……”


    天佑帝上前两步,温妃和其余嫔妃也跟上。


    众人就瞧见两个禁卫军抬着一具焦黑的尸体出来了。


    尸体搁置在远离火源的空地上,天佑帝脚步如有千斤重。即便动作再迟缓,还是走到了尸体前。那尸体烧得彻底,华服尽褪,只能瞧清楚大概的身形。那身形和太子一般无二,尸体腰间垂挂的玉佩和手腕处缠着的银制箭腕都是太子平日所佩。


    天佑帝想起往日太子鲜活的种种,再瞧见这面目全非的焦尸,实在承受不住。喉头腥甜,眼前一阵阵发黑,整个人往后倒退几步,高大的身躯一下子委顿了下去。


    “陛下!”冯禄伸手去扶,却因为身高悬殊,被压着一起摔倒在地。


    冯禄看着紧阖双目的天佑帝,嗓子都吓变了调:“快来人啊,太医,太医!”


    众侍卫齐齐惊呼,七手八脚的上前扶人,匆匆忙忙把天佑帝扶上了龙辇,一路往甘泉宫去。


    温妃和一众嫔妃连忙跟着去了。


    待到了甘泉宫,太医令也带着人匆匆赶到。把脉施针后,人渐渐醒转。


    天佑帝靠坐在床头,整个人像是苍老了十岁。弱声吩咐冯禄道:“将太子的尸身好生装殓,后日同皇后一起下葬……”


    温妃诧异:“陛下,这会不会太仓促?”


    天佑帝冷脸瞧她:“本就是戴罪之身,如何仓促?”


    温妃立刻道:“陛下说的是。”


    天佑帝朝她摆摆手,有气无力道:“你下去吧,把门外的其余嫔妃也一并带走,朕想休息片刻。”


    温妃眸色微闪,虽有心侍疾,但还是听话的俯了俯身,朝外走去。


    她一出去,门外的嫔妃都围了上来,询问天佑帝的状况。


    温妃肃声道:“陛下心绪不佳,让本宫遣诸位妹妹回去,无事不得来打扰。”这做派,已然是后宫之首。


    众嫔妃不敢忤逆,匆匆散了,窃窃私语中都是叹息。


    待众人散去,二皇子才带着侍从过来,压低声音问:“母后,您觉得那尸体真是太子?”


    温妃小声道:“应该错不了,若不是太子,那侍从莲笙不会如此,你父皇也不会气火攻心。你若是不放心,就找人去验验那尸体。”


    二皇子拧眉道:“尸体已经叫白九装殓,运往皇后的棺裹旁。父皇曾下令,任何人不准接近灵堂!”


    温妃唇角翘起:“既然如此,你无须多想。太子已死,是宫里人都瞧见的。”也许,是幕后之人看见陛下迟迟没发落太子,才纵火烧的东宫。


    二皇子抿唇,总觉得没瞧见完整的尸身,仅凭身形和两件事物来认定太子身份不太妥当。


    温妃见他还是眉宇不舒,生怕他心思重,想出病来。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好了,母妃方才瞧见七皇子急晕了,他同太子关系最要好。他都急晕了,这事定是真的无疑。”


    二皇子回想起方才脸色惨白,人事不知的赵砚,心下这才舒展。想了一遍后才道:“母妃,儿臣不能时时在宫中。你且派人盯着小七,以他和太子的关系,若是醒来知道太子已死的噩耗,必定和父皇闹僵。若他反应不大,这事铁定就存疑。”


    温妃点头,待二皇子出宫后,她就命人守在玉芙宫附近,时刻注意赵砚的动静。


    这一守就是一宿,赵砚直到第二日午时才惊醒。


    他惊醒后第一件事就是穿鞋往东宫跑,小路子一把拽住他,劝道:“七皇子,您别去了,东宫昨夜已经烧没了!”


    赵砚眸子睁大,惊慌问:“那太子哥哥呢?”


    小路子磕巴两句才硬着头皮说出来:“太子殿下没了……”


    “怎么可能!”赵砚胸口起伏,眼泪不争气就下来了,执着问:“你怎么确定太子哥哥没了,你瞧见他人了?你什么都没瞧见就胡说!”


    小路子眼圈发红:“七皇子,你冷静些。奴才瞧见了,陛下还有各宫的娘娘都瞧见了。被救出来的莲笙说,亲眼瞧见太子殿下被烧着,太子殿下的尸身被抬出来都烧成碳了。”


    赵砚不信:“你怎么确定那尸体就是太子哥哥?”太子哥哥那么好,肯定不会死的。


    小路子反问:“东宫寝殿,除了莲笙和太子还有别人吗?”


    赵砚被问得哑口无言:东宫寝殿,除了太子哥哥和莲笙没有其他人。


    点火的柏油还是他亲自弄来的。


    他眼泪如断了弦的珠子,啪嗒啪嗒往下掉。怎么止也止不住,开始只是抽泣,到后面抱着被子嚎啕大哭。哭得整个偏殿以及玉芙宫外都清晰可闻。


    守在玉芙宫外的两个小太监互看一眼,遣了一人回流华宫回话。


    赵砚哭了许久之后,才哑着声问:“太子哥哥现在在哪?”


    小路子跟着擦了擦眼泪,道:“和皇后娘娘的棺椁摆在一起,已经装殓,今晚有法事,明日一早就要送去皇陵。”


    他起身,朝小路子道:“替我更衣。”


    小路子翻箱倒柜,找出一件素白的衣衫给他穿上。


    他一路出了玉芙宫往停灵的怡和殿去,殿外白绸和白幡晃动,守门的侍卫皆是一身素服。


    见他过来,伸手阻拦:“七皇子,陛下有令,谁也不准惊扰皇后和太子殿下。”


    赵砚冷着脸,要发火。


    着急忙慌跑来的六皇子一把将他拉了回来,扯到边上小声道:“小七,人死不能复生,你莫要犯倔,万一触怒父皇就不好办了。”


    紧随而至的三皇子也道:“小六说的是,你别意气用事!”


    赵砚双眼浮肿,哑声问:“你们也来送太子哥哥?”


    三皇子点头:“父皇不许我们进去,我们就在外头烧点纸罢了。”说着命人拿来一个火盆和香烛黄纸,硬是拉着赵砚蹲到了门口石阶之下。


    黄纸点燃,灰烬纷飞。


    站在边上的四皇子蹙了蹙眉,突然问:“小七,皇后娘娘真只是因为谋害你才畏罪自尽的吗?”


    赵砚抿唇,没办法回答。


    父皇要顾及自己的脸面,他也不想太子哥哥死后还被人诟病身世。


    但他不说话,其余三人立刻都猜出事情没这么简单。


    太子哥哥的死应该也不是意外。


    四人沉默间,五皇子跟着二皇子来了。五皇子这次什么也没说,上前拿起纸就一起烧起来。


    倒是二皇子站着没动,只仰头看着紧闭的灵堂,幽幽道:“这东宫为何突然失火?听闻小七是第一个赶到东宫的?你同太子的关系那样好,怎么不进去救他?”


    赵砚抬头看他,正要起身,又被六皇子拉住了。六皇子不悦道:“二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那么大的火,你是想让小七一起死?”


    二皇子看向六皇子:“本王问小七,有你什么事?”


    “你!”六皇子恼怒,这个时候又不好和他吵,只能剐了他一眼,继续烧纸。


    二皇子嗤笑一声,又慢条斯理问赵砚:“父皇昨夜也气急攻心,也病倒了。你不去看父皇,第一时间跑来这烧纸,孝心何在?”


    他一再挑衅,赵砚不想再忍,一脚将火盆踢到他身上。火苗一下子点燃了他外裳,二皇子惊慌伸手来拍。


    身边的侍从也连忙帮忙拍。


    六皇子和四皇子两人同时冲了上去,伸手就去帮他拍身上的火。两人下手极重,二皇子冷不防摔倒在地,又被两人踩了几脚。


    他痛呼出声,大骂着让两人走开。


    两人这才停手,三皇子上前将他拉了起来,关切问:“二哥,你没事吧,你说你没事站在风口做什么。你看,引火上身了吧。”


    二皇子起身,脸上已然有了淤青。


    他龇牙咧嘴,咬牙道:“分明是小七故意的!”


    赵砚冷脸瞧他:“二哥说什么,难道不是太子哥哥在天有灵,听不下去你满嘴喷粪?”


    他话落,一阵冷风吹过。


    二皇子被烧了一半的袄子四处漏风,他忍不住打了个寒噤。看着漫天飘飞的白绫和白幡,心下有些发憷。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待人走远后,赵砚捡起火盆,重新烧起纸来。


    六皇子劝道:“小七,你还是去看看父皇吧。我们方才都去瞧过了,父皇确实很不好。”


    赵砚不为所动,继续烧他的纸。


    六皇子还要说,四皇子伸手拉了他一下。三人互看一眼,才和赵砚告别。


    赵砚就一个人孤零零坐在飘满白幡的石阶上,继续烧纸。


    灰烬飘飞,熏得门口的侍卫都睁不开眼。


    夜幕低垂,天空响着闷雷。


    小路子仰头看了一会儿,小声劝道:“七皇子,我们回去吧。”往日活泼的小主子,沉闷的他有些害怕。


    赵砚没搭话,继续坐在那。


    远处宫墙的转角处,已经走掉的二皇子隐在暗处盯着这边瘦小的人影,眉眼阴鸷。


    缩在他身边的五皇子冷得受不了,压低声音道:“二哥,我们走吧。小七这样,太子哥哥肯定真的没了。”


    二皇子收回目光,剐了他一眼,骂道:“方才他们故意动手打本王,你如何没帮忙?”


    五皇子呐呐,没敢回话:其实他也觉得人死为大!


    二皇子冷哼一声,这次是真的走了。


    五皇子不敢再跟,转身往上书房的住处去。


    天彻底黑了下来,有点点雨滴落下。


    小路子找了一把伞撑在他头顶,赵砚烧完最后一打纸,把火盆挪到淋不到雨的廊下。有点了两炷香,放在旁边的香炉里,吩咐守门的侍卫道:“你们看着点,别让香灭了。”


    侍卫点头应是。


    赵砚这才起身,问小路子:“莲笙现在在哪?”


    小路子连忙道:“已经移居到太医院附近的衡阳轩。”


    赵砚抬步就往太医院的方向走,小路子松了口气,立刻提着跟上。


    两刻钟后,赵砚推开了衡阳轩的门。门内幽静,只有东边的一小间屋内燃了烛火。


    呻吟声从里面传出来。


    赵砚走到门口,守门的侍卫朝他行礼,然后推开门让


    他进去。


    屋内简陋,只有一张床,一个木桌和两个矮凳。


    莲笙趴在并不厚实的床榻上,两个小太监一个在帮忙清理他背上的伤口,一个在给他上药。


    瞧见赵砚过来,连忙要行礼。


    赵砚及时组织:“你们别动,继续给他上药。”


    两个小太监这才继续手上的动作。


    莲笙的背部、手上,侧脸都有烧伤,背部肩胛骨处尤其厉害。


    那两个太监替他上药时,他脸上都疼得抽搐,连向赵砚问安的力气都没了。


    赵砚曾经被烫了一下手指都疼得不得了,他不敢想象,太子哥哥被烧的时候有多疼。


    待药上好后,他才朝两个小太监道:“你们下去吧,我有话要和莲笙说。”


    两个小太监互相看一眼,为难道:“七皇子,陛下交代,让奴才们时刻看顾莲侍从,不得擅离半步……”


    赵砚蹙眉,莲笙也道:“七皇子,陛下确实这样交代过,您就莫要为难他们了。有什么话,您就直说吧?”


    赵砚:人都死了,父皇还防着他问什么?


    他拉了凳子坐到床边,哑声问:“太子哥哥可有留下什么话?”


    莲笙道:“有,太子殿下说,陛下如何做自然有他的为难,七皇子不必为了他和陛下生分。七皇子开开心心的,他就安心。”


    赵砚鼻子发酸,又问:“太子哥哥是不是原本就不打算出来?”


    莲笙眸子微暗,点头后又摇头,淡声道:“太子殿下是想出来的,但他为了回去拿皇后娘娘亲手制作的通草花才被困住……”


    赵砚:“什么通草花?”


    莲笙慢慢从枕头底下摸出一支纯白的花,递到他面前,瞧着他的眼睛,道:“就是这个花。”


    那花枝和花苞做得栩栩如生,玉白的花瓣微颤,还能闻见少许的花香。


    赵砚眸子一点点变亮,小心翼翼问:“这是……杏花?”


    莲笙点头。


    就在前几日,他和太子在书房谋划死遁时。


    他道:“若是平安到达,就让人寄一支春杏给我,我便知晓了。”


    他目光灼灼的看着莲笙,再次确认问:“太子哥哥让你把它给我的?”


    莲笙再次点头:“嗯,太子说,让七皇子保管好它。来年可在你书房外种一株真的春杏,说不定他就寻着花香来瞧您了。”


    赵砚颤巍巍接过那通草花杏,眼泪汹涌而出……


    第90章 幕后黑手


    太子哥哥没死。


    察觉到床榻边上的两个小太监正在看自己,他强压下心中欣喜。起身朝莲笙道:“你好生养伤,待好了,就到玉芙宫来伺候吧。”


    莲笙还未说话,那两个小太监就道:“七皇子,陛下交代,莲侍从伤好后需得去替太子守皇陵。”


    赵砚一想也是,太子哥哥那里总得有人照料。


    他朝两个小太监道:“那莲笙去皇陵那日,你们派人来只会一声,我给他备一些体己。”


    两个小太监点头,赵砚这才走出衡阳轩。


    来时死气沉沉,这会儿脚步轻快,眉眼也舒展了许多。


    小路子略微惊讶,但也不敢问。原以为赵砚会直接回玉芙宫,没想到他转头就往甘泉宫去了。


    这下小路子就更捉摸不透了:先前六皇子几人那样劝,也不见七皇子来,这会儿没人劝,怎得自己来了?


    还是大半夜的。


    门口的侍卫见他来匆匆进去通报,不一会儿冯禄就出来了。门口风声呼呼,冯禄见赵砚身上都是水汽,压低声音小声问:“七皇子殿下怎得来了?”


    赵砚往他身后瞧了一眼,问:“父皇可还好?”


    他刚问完,里面就传来天佑帝剧烈的咳嗽声。他忙一脚跨了进去,几步往内殿走。


    冯禄也不敢耽搁,连忙跟在他身后进去了。


    内殿的龙榻上,天佑帝靠在床头,咳得床尾的烛火都跟着颤动。往日坚毅的面容病白憔悴,眉宇间多了几道深深的刻痕,整个人看上去一下子老了许多。


    赵砚走过去,伸手就去拍他的背。


    天佑帝挡开他的手,语气不悦道:“你皇兄几个都来过了,你不想来,也不必勉强。”说着又咳嗽起来。


    赵砚连忙讨饶,继续伸手去顺他的背:“父皇,是儿臣的不是,儿臣错了。”他眉眼乖顺,浑然没了先前的倔强。


    这态度转变太快,又满身的轻快。


    天佑帝瞧他半晌,眸子微压,忽而道:“看来留下那侍从是个错误,这么快就将消息透露给你了。也罢,既然管不住嘴,明日就给太子陪葬吧!”


    “父皇!”赵砚急了,“儿臣知道错了。”


    天佑帝嗤笑一声:“你又知道错了?错哪了?”


    赵砚:“太子哥哥亡故,儿臣当伤心,该和您生分。”他起身,垂着脑袋道:“儿臣这就走!”


    天佑帝气结,骂道:“你这个混账东西!是想气死朕……”他边咳边骂,将赵砚从头到脚都骂了个遍。


    赵砚就低垂着头,任由他骂。


    外头的风刮得更猛烈了,前来侍疾送药的二皇子迎风发颤,咬着牙听里头的骂声。


    守在门口的小太监恭敬道:“二皇子殿下,要不您还是先回去吧,陛下正在生气,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见您。”


    二皇子摇头:“不必,本王就在这等着。”


    能听见小七挨骂,他就算冷死也值得。


    两人最好因为太子的死闹僵,没了父皇的庇佑,看小七还敢蹬鼻子上脸。


    他笑着朝那小太监道:“劳烦公公再进去通报一声,药凉了就不好了。”


    小太监匆匆进去了,不一会儿,冯禄跟着出来,朝他行了一礼,接过他手里的药。


    二皇子立刻上前问:“父皇如何了?本王可否进去?”


    冯禄温声道:“陛下还在训七皇子呢,一时半会怕停不了。陛下说,二皇子已成家,不好在宫里久待,还是出宫吧。”


    二皇子眉眼阴鸷,心中很是不快。但依旧立在那,显然没打算走。


    冯禄也不好再说,端着药碗就走。待他进到内殿,赵砚立马识趣的接过药碗,坐到天佑帝床前,亲自喂药。


    天佑帝深感自己气力不足,不过骂了一刻钟,人就气短。


    他盯着赵砚递过来的药出神,就在东宫失火前一日,他去见了太子。


    原本也打算赐毒酒的,但当看到太子端起酒杯时,他还是狠不下心。


    那是他精心培养的孩子啊……


    是他看着长大,从牙牙学语到翩翩少年都带在身边的孩子。


    纵使事发时有剐了他和皇后的心,但终究被他一声‘父皇’击溃。


    “父皇?”赵砚见他不动,又主动吹了吹勺子里的药,重新递到他面前。


    天佑帝回神,又被这声父皇烫了一下,态度软了半分。


    骂了这么久也骂累了,他就着赵砚的手喝完了药。


    赵砚放下碗又在袖兜里翻了翻,


    翻出一颗纸包的蜜饯递给他。


    天佑帝别开眼没看他,翻身背对着他就睡下了。


    剩下赵砚和冯禄两人面面相觑。


    赵砚讪讪收回手,就在龙榻边干坐着。坐了约莫半个时辰,就在他以为天佑帝已经睡着了的时候,天佑帝突然转头,怒瞪着他道:“和个木头一样杵在这做什么?还不快滚回去睡觉!”


    赵砚哦了声,小声问:“父皇,儿臣明日还是搬去上书房东侧院吧?”


    天佑帝又不搭理他了。


    赵砚:“不说话,儿臣就当您同意了……”


    他看了眼依旧背对着他的天佑帝,起身,无奈的往外走。冯禄要送,被他拒了。


    寝殿的门打开,小路子立刻凑了过来,担忧的上下打量他,看到他比方才还红肿的眼睛时,急忙问:“七皇子,陛下没动手吧?”


    赵砚摇头,刚想说话,就瞧见前面裹着厚重袄子、迎风哆嗦的二皇子。


    两人对视,赵砚眼睫瞬间低垂,做出一副委屈又羞愤的神情。朝小路子道:“走,我们去收拾东西,搬去上书房东侧院。”


    “啊?”小路子惊异看天:“这黑灯瞎火的?是陛下让殿下搬的吗?”


    赵砚挺直背脊一言不发,高高扬起下巴,从他身边走过。


    二皇子嗤笑一声:果然被父皇厌弃了。


    次日,皇后和太子同时出殡。


    文武百官皆来送葬,天佑帝本人却并未出现。群臣窃窃私语,都在议论这宫里的风云突变。


    尤其是太子一党,简直天都塌了。


    原以为十拿九稳站对了队伍,就等着以后新帝登基成为肱骨之臣。结果只是过了一个年的功夫,皇后因为谋害七皇子畏罪自杀,姜家全部下狱,连太子也突然亡故。


    一夕之间,山海倾倒。


    太子一党找人骂娘的对象都找不到,这会儿真真是哭得肝肠寸断。


    一个个都恨不能将身着孝服的赵砚给活剥了。


    其余党派觉得这事不简单,肯定另有蹊跷。众人窃窃私语中,就问及温国公一党。


    温国公不语,问就是不知道。


    陛下都警告过他了,他纵使知晓真相也只能憋着。


    待送完葬回来,众人又开始议论陛下要如何处置姜家人。但只是一日功夫,天佑帝就下旨,将姜家全族百口人全部流放。


    流放胶州北地,无诏不得回京!


    当诏书中并未提及远在崇州的瑶光郡主。


    圣旨一下,众人又诸多揣测,连玉京的百姓茶余饭后也是在议论姜家的事。


    议论多了,坊间就传出,陛下之所以杀姜皇后和太子,流放姜家。是因为太子并非陛下亲生,乃是被姜皇后偷龙转凤的事。


    所以盛极一时的姜家才顷刻覆灭。


    东宫也并非失火,是陛下容不下太子。


    陛下之所以放过瑶光郡主,也是因为瑶光郡主其实是长公主。


    事情传得有鼻子有眼,越传越真,很快便传到了二皇子的耳朵里。


    二皇子想起天佑帝的警告,心下骇然。匆匆往温国公府去,询问温国公要如何是好。


    温国公抿唇:“小秦氏和那老太监都已被陛下妥善处置,你我没将事情传出去,必然是那幕后之人。”他目露凶光:“那幕后之人好算计,想一箭双雕,顺便逼死姜家人!”


    偷龙转凤的事被捅出来,陛下颜面扫地,姜家的流放恐怕不能够了。


    他们温家也会被陛下责难!


    二皇子阴沉着脸道:“那现下如何是好?”


    温国公沉吟片刻后道:“为今之计,殿下现装病。你若病重,陛下总不好遣你出去的。然后再让你母妃将那幕后之人捅到陛下面前,让陛下转移恨意。”


    二皇子很听劝,回去就病倒了,还特意请了宫里的御医去看。


    天佑帝刚好些的身体,又气得吐血。听闻二皇子也病得下不来床,他气得砸了面前的杯盏,骂道:“病得还真是时候?如此心胸狭隘,就要将姜家人赶尽杀绝?”


    那他偏不能叫他们如意了!


    姜家人已经出了城,这个时候再传召赐死,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他猛得咳嗽两声,咳出两口血来。


    赵砚连忙过去扶他,安慰道:“父皇,身体重要,您别气了。”


    天佑帝闭了闭眼:他费尽心思的遮掩,将人全部暗中处置了。无端被捅得人尽皆知,如何能不气?


    赵砚心下忐忑:父皇不会一气之下,后悔饶了太子哥哥吧?


    他正思索要如何劝解时,冯禄就匆匆进来说,温妃来了。


    赵砚眸子微亮:现成的出气筒来了。


    果然,下一秒,天佑帝就怒道:“让她进来!”他看了龙榻边上的赵砚,又道:“你先避一避。”


    赵砚自动自觉躲到龙榻的床幔后站着。


    很快,温妃被请了进来,她一进来,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天佑帝面前,梨花带雨道:“陛下,太子之事,决计不是臣妾和温家捅出去的。”


    天佑帝靠在龙榻之上,冷脸瞧她:“不是温家还有谁?除了温家,其余知晓此事之人,朕全部妥善处置了!”


    温妃哭道:“陛下,臣妾真的冤枉!先前皇后谋害七皇子以及太子的事,都是有人暗中告诉臣妾,臣妾才知晓的!”


    天佑帝和躲在窗幔后的赵砚眸子齐齐压了压。


    “你这话是何意?”


    温妃一五一十把幕后之人抖了出来,又道:“也是那人告之臣妾,那老太监曹斌会指认皇后。还有那言太医和小秦氏的事,也是有人告之臣妾的。臣妾起初得知这消息也很震惊,但还是不忍陛下被欺骗,才想揭发皇后……”她说得情真意切,仿佛真的一心为天佑帝考虑。


    说着又将从温国公处拿过回来的纸条呈到天佑帝面前。


    冯禄赶紧接过木盒,打开木盒给天佑帝看。天佑帝拿起纸条一一查看。


    温妃抹着眼泪道:“臣妾愚钝,被他人利用。如今幕后之人想一石二鸟,让陛下误会臣妾和温家。陛下,臣妾一心为了陛下,臣妾真心可鉴!”


    天佑帝嗤笑一声:“你不忍朕被欺骗,就忍当众揭穿皇后和太子,让朕难堪,让皇室颜面扫地?”


    温妃委屈:“陛下说什么?臣妾没有当众揭穿皇后和太子……”


    天佑帝真是气糊涂了,忘记那次已经被小七回溯掉了。


    他拧眉:“若宫宴没取消,你不是打算这么做?”


    温妃被戳破心思,很是心虚:若宫宴没取消,她是打算当众拆穿皇后的。


    皇后狡诈又能言善辩,陛下对皇后又多有维护。若不当众对峙,难保陛下不会包庇皇后,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后来的事也证明她思虑正确:皇后犯下那么大的事,陛下竟然没诛皇后九族。若不是东宫突然失火,陛下还打算饶太子一命吧。


    但陛下现在问起,她极力否认:“臣妾怎会如此行事?臣妾那夜独自去找陛下,就是想私下告发皇后的。只是陛下英明,提前发现了。”


    她到现在都想不通,陛下是如何发现的。


    天佑帝不想同她多费口舌,又问:“你说幕后之人利用你?可有证据?”


    温妃连连点头,又将从温国公处拿过来的纸条呈到天佑帝面前。


    冯禄赶紧接过木盒,打开木盒给天佑帝看。天佑帝拿起纸条一一查看。


    越看神色越凝重,这字条的笔锋有些眼熟。


    他好似在哪见到过。


    他一时想不起来,砰咚把木盒盖上,质问她:“你既早已知晓有幕后之人,缘何不早将这证据呈到朕面前来?”


    温妃哭着辩解:“陛下和皇后青梅竹马,素来又护着皇后。若是臣妾先将东西呈到陛下面前,陛下定不会信的,说不定还要斥责臣妾。还要误会这字条是臣妾编造出来,居心叵测……”


    天佑帝:“那你现在又敢拿到朕面前来了?”


    温妃抽泣:“臣妾为了自证清白也是无法……”她举起三根手指,发誓:“臣妾发誓,这字条和幕后之人绝非臣妾编造。陛下可将那老太监曹斌抓来问一问,他定是对方的人。”不然绝对不会冒死指认皇后。


    她小心翼翼盯着天佑帝看。


    天佑帝拧眉沉思,甘泉宫静得可怕。


    两息后,天佑帝重新看向温妃,冷声开口:“这事就算不是温家传出去的,温家也有欺瞒之罪。老二既然病重,朕也不罚他。”


    温妃刚松了口气,天佑帝又继续道:“就让温国公去淮阴县剿匪吧,淮阴匪患不除,他不许回朝!”


    温妃颓然:谁不知淮阴县和南阳郡接壤,是三不管地带。因着南阳王的纵容,常年匪患不断。


    温家军权已经交了出去,去剿匪还是去送命?


    她刚想开口求情,天佑帝接着道:“至于后宫一应事物就先交由容妃和宸妃打理,你先在流华宫思过半年再说。”


    温妃彻底慌了:她好不容易把皇后熬死,到手的权利才几日,凭什么要让给容妃和宸妃?


    “陛下!容妃向来不理后宫庶务,宸妃身体病恹恹的……”


    天佑帝压低眉眼:“朕的话,你是没听见?”


    温妃不敢再说,憋着一肚子气谢恩,然后起身出去。


    寝殿的门重新关上,赵砚才从龙帐后出来。他盯着天佑帝手里的木盒,眸光晦涩难明:“父皇,您能查出幕后之人是谁吗?”


    他倒是要看看,是谁一直想至太子哥哥于死地!【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快捷键) <<上一章 投推荐票 回目录 标记书签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