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叔给的那两杯酒没有放什么奇怪的东西,只是太烈了,即使吐掉还是让时津舟头晕得厉害。
耳朵架着人回了老楼,走到外面时累得直接躺在了地上,动静惊动了里屋的两小孩。贺淮简抬了下头,没见到人又继续给时云嘉讲题。忽然他听见他大哥熟悉的咳嗽声,一下从床上跳了下去。
时云嘉茫然地问:“咋了,这是咋了?”
贺淮简说:“没咋。”
然后穿上不是很合身的羽绒服往外跑。
耳朵见飞过来的小崽是贺淮简,难得有些心虚,躺在地上喘了两口气,艰难爬起身,没敢看贺淮简的眼睛,只是说:“帮我把你大哥架到床上去。”
等把时津舟放到床上,耳朵没多待。毕竟他前脚才和时津舟说要他把小孩送走,这会儿看到小孩前前后后的忙着,心里难免愧疚。
时云嘉爬下床,见大哥躺在床上还以为大哥和他一样生了病,一张小脸白得吓人。耳朵搓了搓他的脸,“你哥只是喝了酒,等会儿就好了。”
和两只小崽说照顾好时津舟,随便找了个理由就离开了。
以往时津舟是不常喝酒的,即使喝了酒也不会让时云嘉闻到。这回可谓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只能模模糊糊听到他弟的声音,想说一句没事都难。
时云嘉跟只离了窝的小兽,急躁得找不清方向,不停地问他二哥,“二哥,大哥这是咋了,什么叫喝酒啊?”
贺淮简嘴抿得紧紧的,好久才说:“时云嘉,你去给哥热点水。”
二哥说了话,时云嘉找到主心骨,心稳稳落了回去,看了眼他大哥才跑出去。没一会儿时津舟就听见舀水的声音。
他是有点意识的,只是眼皮打架似的沉得不行,睁不开眼睛。胃里也烧得厉害,吐的时候估计连胃液都吐了出来,嗓子眼热烘烘的。
贺淮简摸了摸时津舟的衣服,不知道耳朵是怎么把他带回来的,湿了大半。贺淮简脸更沉了,时云嘉端着水进来看见的就是他二哥拉着张脸的样子。
“二哥,你脸色咋也那么难看。”
贺淮简这会儿暴躁得很,“你给大哥喂水喝。”
“哦。”时云嘉应声。
没多久贺淮简去衣柜里翻了套干净的衣服过来,两小孩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们大哥又收拾得人模狗样。床单也有些脏,贺淮简换了套新的,把衣服和床单都塞在盆里,热了锅水打算等会儿洗。
时云嘉手上没力气,只能坐在贺淮简身边看他洗,等洗干净了,他吭哧吭哧端着几个衣架和盆出去,揽下晾晒衣服的任务。
贺淮简擦干净手,又过去看看他大哥。大哥喝不进去水,他用棉签润湿了碰碰大哥的唇。难得有一次没那么讨厌贺建明,毕竟这些都是他看贺远照顾贺建明时学的。
怕时津舟晚上会吐,贺淮简让时云嘉找了个盆放在时津舟床边。
一晚上意识一直都是昏昏沉沉的,但时津舟知道贺淮简夜间起了六七次,有时候是用手碰碰他的额头,有时候是给他喂点水。
这种滋味是极其不好受的,要是前几天时津舟可能还会在心里欣慰地想虽然是捡的,但这小崽还挺懂事。以后等他老了说不定还多个人给他养老送终。可时津舟今年十六岁,耳朵十五岁。
对于十六岁的时津舟和十五岁的耳朵,白叔像一座难以逾越的大山,他们总算意识到他们真的还小,距离他们想象中的大人实在过于遥远。
小崽太懂事了,时津舟头一次觉得自己难堪。
他也不知道现在几点,也不想起床,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发呆。直到贺淮简再一次揉着眼睛爬下床,换了根新的棉签想给时津舟润润唇,才见他醒了。
贺淮简难得脸上露出笑,惊喜道:“大哥,你醒了?”
时津舟干涩的喉结滚了下,“嗯。”
时津舟似乎是做了一个很大的决定,不敢再去看贺淮简的眼睛,偏过头去说:“小简,我明天带你去吃烤鱼好不好?”
贺淮简顿了顿,眼睛暗了下去,说好。
这天似乎是很平常的一天。
时津舟一整天都没去上班,从里屋拉了张椅子放在外面,难得出了会儿太阳,躺在椅子上睡觉,脸上还装模作样的盖了本书。老楼旁的老太太时不时会出来泼水,有时候水不小心溅在时津舟的脸上,他又跟只炸了毛的公鸡,骂骂咧咧的和老太吵架。
贺淮简还是和原来一样,起床把家里收拾干净,做好饭开始写时津舟买给他的习题册。
在外面待了大半天,时津舟拎着椅子进门时难得有些慌乱。从某些方面来说,他和耳朵不愧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压根不敢看贺淮简的眼睛。
“别做了,有什么好做的。”时津舟见他在洗米,抢过他手里的活,说,“今晚我做菜。”
自从贺淮简夺走家里做饭的大权后,除了逢年过节时津舟会亲自下厨,他已经有很久没自己动过手了。
时云嘉不知道两个哥哥之间有什么秘密,笑眯眯道:“我今天要吃两碗饭。”
时津舟闷着没说话。
第二天醒来,时津舟进了里屋,见时云嘉没被吵醒,把暖烘烘被窝里的贺淮简捞在怀里抱着出了门。
二月底已经没那么冷了,时津舟抱着贺淮简一直往前走。
时津舟昨晚没怎么睡,几乎是睁了一整晚的眼睛,现在眼睛干得厉害,风一吹就疼。
贺淮简两条又长又细的胳膊环住他的脖颈,头恹恹的搭在时津舟的肩窝里。
兄弟俩吃了顿没什么滋味的烤鱼,时津舟边吃边吐槽,“这家烤鱼没什么味道。”
上菜的老板气得火冒三丈,瞪了他俩好几眼。
“哥,”贺淮简问,“要给云嘉带点回去吗?”
时津舟沉默了下,笑着道:“不带了,要真带了他知道咱俩出来下馆子不带他,指不定多闹腾。”
“好。”贺淮简说。
吃得差不多,时津舟没什么胃口,起身把账结了。可能是他太讨打,那老板多收了五块钱。时津舟也没注意到,钱付完拍了拍贺淮简的头,又抱着他走了。
贺淮简第一次被大哥抱那么长的时间,他也不知道大哥要往哪儿走,但他知道大哥不会再往老楼走了。
大哥带着他到了一条马路上,路边停着辆车。见到他们过来,蹲在路边抽烟的男人走过来,问:“白良升的人?”
“嗯。”时津舟说。
男人打量了下时津舟怀里的贺淮简,点头,“行,放这儿就走吧。”
时津舟说好。
他松开手,连头也不敢转。
他以为贺淮简会哭,会闹,会问他大哥为什么不要我了,可贺淮简很安静,站在他的后面看着他离开的方向。
哭啊,时津舟心想,哭也行,闹也行,为什么一点声音都没有。
他不敢转头,那是一万块钱,他身上林林总总加起来也就五千块。白叔太了解他了,他确实没那么多,他没有办法,要是不送走贺淮简,他要一辈子跟着白叔做了吗?他以后还能上学吗?他以后要怎么办?
他现在不碰那些东西,以后跟着白叔,能一直不碰吗?白叔连警察都不怕,他才十六岁,他能做些什么?
时津舟不知道他是怎么回到家的。
时云嘉已经醒了,早上醒来没看见大哥和二哥,小孩哭了一早上。
这会儿见时津舟回来,抽抽搭搭的,边哭边咳。
时津舟抓了抓头发,“我去给你做饭吃。”
时云嘉抹了把眼泪,“我吃了。”
时津舟愣了下,“谁做的?”
“二哥。”时云嘉说,“二哥昨晚睡觉前让我今天早上自己把菜热了吃。”
时津舟没说话了,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时云嘉问:“大哥,二哥呢?”
“送走了。”时津舟说。
“送哪儿去了?”
“不知道。”
“送哪儿去了呀?”
时津舟没说话,又把昨天那把椅子拉到外面去,躺在上面,看着灰蒙蒙的天发呆。
时云嘉也不嫌累,不停地问他二哥送哪儿去了。时津舟不搭理他,他就说要自己出去找。时津舟起身,拎着他的后颈丢到里屋,翻钥匙把门锁上了,继续回去躺着。
他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时云嘉已经哭累了,灰蒙蒙的天边有了月亮。
他忽然起身跳下椅子,从他睡的那张床下摸了半天,冲出门去了,不要命似的跑着。
火车站离老楼很远,他跑了很久,直到看见那辆车,终于停下,双手撑在膝盖上喘气。等喘匀了,大步上前,拉开车门问:“我弟呢?”
里面的两个男人被他吓了一跳,早上那男人把嘴里的槟榔吐掉,骂了句脏话出来,“你他妈干啥呢?”
“我问我弟呢?!”时津舟吼道。
“你问我我问谁?”
时津舟直接一拳砸在了那男人的脸上。
车上看热闹的男人顿时冷脸下了车。
“我他妈不卖了,把我弟还我!”
“操。”挨了一拳的男人吐掉嘴里的血。
“要打吗?”后面那男人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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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挨了一拳的男人说:“不打,白良升说他要是来不拦他。”
后面那男人哦了声,和时津舟道:“可能还在火车站,马上要走了。”
时津舟一听,也不管了,看了他俩一眼才往火车站跑。
他记得他以前和耳朵说起以后的事,耳朵总和他抱怨他们这个小城太小了,哪儿都小。这会儿时津舟难得对他的观点表之赞同,心里抱有庆幸,还好火车站也是不大的,找到一个小崽算不得困难。
可他没找着。
这个点要走的火车只有一站,广播不停地播报车次停止检票的信息,时津舟觉得自己的血都凉了大半。
他浑身上下都在发颤,心里和自己说真是命,他和贺淮简只能做那么几个月的兄弟。走就走吧,往后他和云嘉继续好好过日子。他不就是想要安安生生的日子吗?这回好了,拖油瓶没了,白叔那边也不能拿他怎么样,等他回去就和耳朵商量,商量好了就想往后该怎么办。
这样一想,时津舟胸口轻快不少。他嘴里哼着小曲儿,乐滋滋的去厕所拧开水龙头捧了把水扑在脸上。
厕所门是关着的,里面隐约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时津舟也不知道为什么,本来要走的脚步停住,听他们聊天。
“这小孩还挺能跑,还好抱他下来时给他喂了点药,不然还真不好搞。”跟只瘦猴儿似的男人道。
瘦猴儿旁边的胖子道:“兔崽子真能折腾人,票给改签了吧?”
瘦猴儿说:“改了,这趟是九点半的。”
“行,等会儿去买瓶水,再给他喂点药,不然等会儿醒了又要跑。”
“……”
时津舟哼着的曲儿就这样卡在嘴里,僵硬地转头朝里面看。
“哐当——”
他一脚踢开了门。
里面两个男人吓了一跳。
“操,你他妈不是把门关了吗?”胖子道。
瘦猴儿说:“关了啊。”
瘦猴儿看着时津舟脸都要沉在地上了,心里恼火但也没去招惹他,以为他只是来撒尿,皱着眉道:“要撒尿快撒,完事儿了……”
他的话还没说完,被时津舟一拳砸在脸上。
其实耳朵常说他有时挺怵时津舟的,尤其是他舟哥生气的时候,打人跟不要命似的,发狠了使劲儿砸。
现在时津舟是真的生气,他没什么理智,胸腔里的火烧得他难受,每次落下都是往要害的地方砸。等他清醒过来,瘦猴儿和胖子男奄奄一息躺在地上喘气,时津舟手里拿着掰断的拖把,咬牙,“我弟呢?我弟是不是在你们那儿?”
瘦猴儿见他又要打,忙道:“在外面!别打了别打了!”
瘦猴儿从地上爬起来,揉了揉疼得厉害的小腹带着时津舟往前走。他想跑,可他一转头就能看见时津舟那张阴沉的脸,心里顿时歇了那心思。他现在后悔得不行,他就不该管那么小崽子,就该跟着其他人一块儿上火车,不然也不会白被打了那么一顿。
“哥,我不确定那是不是你弟啊。为了抓他,我哥仨都没赶上车,只能坐下一趟。要那小崽不是你弟,你也别打我。估计已经上车了,去哪儿我们也不晓得,我们也是到了火车上才知道要把孩子送哪儿,到了地方还得再交给其他人转几趟火车。没人知道那些孩子的去处。”
时津舟:“别废话,快走。”
他已经确定那孩子是贺淮简了,除了贺淮简,他想不到还会有谁。
瘦猴儿带着时津舟到了一处角落,那儿还站了个男人,他旁边的地上放着件衣服,衣服上躺了个小孩,小孩闭着眼睛,像是在睡觉。时津舟几乎要大笑出声了,他就说是贺淮简那小崽!
瘦猴儿上去和男人低声说话,男人和他争论了两句,看了时津舟一眼还是跟着瘦猴儿离开了。
瘦猴儿说:“哥,那我们走了。”
时津舟冷笑,“滚。”
等人都走了,时津舟才蹲下身,拍拍贺淮简的脸,“小简。”
贺淮简模模糊糊中听到他大哥喊他的名字,大哥问他,“还有力气没?”
贺淮简没说话,他觉得他好像在做梦。
大哥咳了好一会儿,从兜里摸出一个圆圆的、小小的钢镚儿,钢镚儿被钻了个眼,一条细线吊着那个钢镚儿,被大哥系在他的脖颈上。
大哥把他背在背上,背着他一步一步地走着。
清冷的月光洒在雾蒙蒙的月色里,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贺淮简蹭了蹭他哥的肩窝,小孩难得撒娇。
他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团云,漂浮在他哥的后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