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虞瞥了钟离一眼,没有说话。
宋虞当然知道这些世族找谢徽是为何,若谢徽选择站在她的对立面,那就提起庇黎,再战便是。
谢府之中,炉火荜拨,暖气萦绕。
谢徽伸出手靠近炉火取暖,眼皮都没有抬,“不知诸位找谢某有何事?”
陆音代表江州世族上前,朗声说道,“我们今日来此,是特意给长公子赔罪的。我们都没有想到,当年云中之败是谢澄一手策划,这些年是我们错怪长公子了。”
其余世族也纷纷附和,都表示自己受到了谢澄的蒙蔽,言语间尽是悔意。
见谢徽没有反应,陆音不由提高了声量,“我陆氏从始至终都唯长公子马首是瞻,如今谢澄已经伏法,死有余辜,我想,江州牧之位,也该物归原主了。”
陆音望着谢徽,恳切地说道,“我陆氏誓死追随长公子。”
“朱氏也誓死追随长公子!”
“王氏愿为长公子马首是瞻!”
……
附和之声不绝于耳。
谢徽收回手,挺直脊背,望着众人,“不知诸位接下来是何打算?”
“自然是保全江州。”
陆音答道。
谢徽继续追问,“那然后呢?偏安一隅,老死江州?”
强劲的北风灌入屋内,众人不由瑟缩。
“若有余力,也可向北缓缓图之。”陆音声音坚定,但其余的人却露出了怯懦的神情。
谢澄此前采取的便是进取之势,与萧宁联手夺取梧州。但并非所有的人都想打仗流血。在江州,也有不少主和派,希望能暂歇兵戈,与民休息,只是谢澄将这些声音压了下来。如今谢澄一死,不同的声音便又冒了出来。
谢徽垂眸,说道,“陆大人或许不知,江州的粮仓和武库,早已经支撑不起连年的征战了。光是图取梧州,便已经消耗了江州大量的人力和财力。”
谢澄可以保全江州不受战乱侵扰,但向外扩张,急需粮草兵器,江州只是表面上维持着平静,其下早已经空心无依。这也是为何,谢澄不想杀了宋虞再度挑起战火,而是选择怀柔求和。
堂下众人骚动起来。但其实这并不难推断,凭谢澄发动战争的频率,一州的财力自然是无法支撑的。
“而我早已不再带兵打仗,也无心于权势。”
众人对谢徽的反应感到惊讶。陆音的声音透着焦急,“若真如长公子所说,江州粮草兵器短缺,此诚危急存亡之秋,还望长公子放下个人恩怨,为民着想。”
谢徽深深看了她一眼,过了半晌,他才说道,“若当真为民着想,我倒是知道一个更合适的人选。”
“是谁?”陆音疑惑。
“宋虞。”
屋内倏然沉寂,落针可闻。
宋虞一直以来是谢澄的眼中钉,江州世族虽然与她没有瓜葛,但也谈不上拥护。
“投靠宋虞,便可避免战争。况且在她治下,百姓秋毫无犯,安居乐业,无人不称颂她的丰功伟绩。谢澄所战,不过是用累累白骨换她留名青史,她为一人计,非为百姓计。若是再起战争,很难说江州不会波及,诸位世踞江州,也不想百年基业毁于一旦吧。”
有人担忧,“可宋虞如何能容我们?谢澄曾出兵趁机攻占梧州,她定然不会轻易作罢。”
“谢澄已死,江州投诚,梧州自然也归还宋虞,往事便一笔勾销。此前献城投降的秦有仪在女君麾下很受重用,女君宽宏大量,任人唯才,不会锱铢必较的。”
“长公子出此言,莫非是因为与宋虞有婚约?”有人不屑地说道。
陆音听到此话,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谢徽却笑了,“我与女君的婚约不过是权宜之计,早已作废。不过我是真心仰慕女君仁德,才会如此说。若是换做萧宁,只怕江州不知会被屠几城几县。”
一些主和派被说动,“宋虞却有仁德之名,投靠她也不失为上策。”
“是啊……总比萧宁强……”
便是主战派,也知道凭借江州如今的实力,是无法与宋虞和萧宁争锋的。所有人都不得不承认,投降宋虞,几乎是江州最好的选择。
几乎是默认了谢徽的提议,统一了意见之后,众人也陆陆续续离开,唯有陆音留了下来。
待到满屋寂静,陆音才缓缓开口,“长公子方才说的话,究竟是为公还是为私?”
谢徽看着她执着的眼神,不由轻叹了口气,“既是为公,也是为私。为百姓,宋虞是当之无愧的仁德之君。于私,我希望她能不费吹灰之力夺下一州,问鼎宇内。”
“你与她,有情吗?”
陆音的声音颤抖,她走到谢徽面前,眼底隐隐有泪光闪烁。
陆音年幼时便爱慕谢徽,陆家与谢家也早就定下娃娃亲,只等陆音及笄便可成亲。若不是因为谢澄的陷害,她和谢徽也许早就在一起了。这些年,谢徽闭门不出,她就一直等,等到他重新振作为止。
但没想到,她等到的是,谢徽站在江州世族面前,说要将江州献给宋虞。
谢徽面无表情地看着陆音,轻声说道,“是。我爱慕她。”
陆音心中一酸,“你与她不过是谢澄一手促成的政治联姻,你也只是谢澄的一枚棋子罢了……”
“我知道。我选择她,是因为她才是真正的命世之人,终有一天,她会澄清海内,一统山河。我先敬她,再爱她。”
“那她呢?她坐拥半壁江山,权势煊赫,天下男子万千,任她挑选,她会为你停留吗?”
陆音不甘心地问道。
谢徽垂眸,“我从未想过独占她。只要能站在她身旁,陪她走上至尊之位,便足矣。”
卑微到了尘埃里。陆音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的谢徽。
“如果,没有谢澄从中作梗,我们是不是就能在一起了……”陆音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
谢徽望着她,“我一直拿你当妹妹。便是没有发生后来之事,我也会与你退婚。你应当找一个更好的郎君,而不是我。”
细雪斜斜朝屋内刮来,吹起陆音的衣摆。
话至此处,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一切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
半晌后,她仰起头,恢复了陆氏家主的仪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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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如此,我无话可说。他日再见,希望你能得偿所愿。”
北风轻盈,漫天细雪回旋,又簌簌落在车马伞盖之上。
宋虞带着陶大夫回来之时,便看见谢徽撑伞站在谢府朱红的大门外,目送陆音离开。
宋虞离得远,听不清她们在说什么,但想到两人的婚约,她握着缰绳的手不由一紧。
马车稳稳停下,里面走出来一位莫约三十岁左右的妇人,宋虞下马对她说道,“陶大夫,你暂且休息一下,明日我们便启程去青州。”
陶贞微微一笑,“好。”
说完,便跟着钟离走了进去。
宋虞头上的雪突然被一阵阴影挡住,抬眼,是谢徽的伞。
“小心着凉。”
谢徽的声音就在耳畔,清泠如玉,如他这人一般清冷。
“聊完了?”宋虞没有看他。
“嗯。”
“如果我猜的不错,现在你已经是江州牧了。”宋虞微微抬眸,与谢徽在寒风中对视。
雪絮纷纷扬扬,落在谢徽的发上,衬得人如明玉。
将伞斜向宋虞,谢徽说道,“江州世族是想拥立我为江州牧,但我已经拒绝了。”
宋虞一愣,旋即问道,“为什么?”
"因为对于江州来说,有更合适的人选。"
“谁?”
宋虞想不出,在江州,除了谢徽的声誉,还有谁能够收拾谢澄这么大的烂摊子。
将伞柄递到宋虞手中,谢徽撩袍,径直跪在了雪地里。他将江州牧的印绶奉于掌心,双手举过头顶,对宋虞说道,“女君仁德,深得民心,江州百姓无不思明君,我愿将江州献与女君,顺应民意。”
流风回雪,伞柄微微摇晃。
“为什么?”
宋虞再度问道。她不明白,她已经三番五次将谢徽推开,为什么谢徽不愿意走,反而还将江州献给她。如果之前是自欺欺人,那现在,她再也没有办法骗自己了。
“天下人苦乱世久矣。阿虞有擎天架海之才,横扫六合之势,乃是命世之人。将江州献与你,既是顺应民意,也是顺应天意。”
“我没有问民意和天意,我只是问你。”
宋虞捏着伞柄的指节微微泛白。
谢徽跪在冰冷的雪地里,脊背挺得笔直,风雪中,宋虞听谢徽轻声说道,“我此前欺瞒阿虞,失去了阿虞的信任,我罪有应得。现在,我会用行动向你证明,我对你,绝无二心。”
“我只希望,能早日看到阿虞问鼎天下那一天。”
宋虞不是傻子,谢徽已经将一颗真心剖开,她又怎会看不见。拼死突围断萧宁粮道,将自己的部曲献给她,如今更是将整个江州,乃至失去的梧州也给了她。谢徽虽然对她有所隐瞒,但桩桩件件,没有一件事对不起她。
这样的真心,在这样的乱世,凤毛麟角。
宋虞想要推开谢徽,是因为她遭受了太多背叛,为了不再重蹈覆辙,她选择了不再信任任何人。但因噎废食,岂能长久。她能走到现在的女君之位,不是因为猜忌周围所有人,而是因为相信并肩作战的同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