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崖间只剩雨幕低垂。宋虞已死,厮杀便也没有了意义。
萧宁命令大军撤退,自己却独自站在雨中,望着无际的山崖久久伫立。
程岱此前在洛京处理政务,听闻萧宁围攻羡城后,便马不停蹄地朝这边赶。一身风雨的程岱缓缓走到萧宁身后,替她撑伞。
“恭喜陛下,除掉心头大患。”
宋虞一死,青永彬梧四州群龙无首,对于萧宁来说,确是一大喜事。
但萧宁脸上却没有半分开心。水雾之中,萧宁的杏眼透露出一丝怅惘。
程岱就这样陪她站在雨中,听见雨声回荡在山崖间。
不知过了多久,萧宁垂下眸,似是叹息,“走吧。”
钟离带着大军回羡城时,天空飘着细雨,淅淅沥沥,不绝如缕。
赵成玉与她并马而行,一路上白骨委积,横尸遍野。郊外无人,只有军马踩在泥泞道路上的声音,和雨打树影的婆娑声。
一路的尸骨让赵成玉不由担心起来,她着急地说道,“我先赶回去探查一下情况。”
盘亘在半张脸上的刀疤冷酷无情,钟离言简意赅,“若有事,早出事了。不会等到现在。”
赵成玉哑然,她知道钟离说的是对的,但心中却越发焦急起来。
“那万一正在攻城呢?我不管,我要先去看看。”
说完,也不等钟离回答,便独自策马飞驰朝羡城奔去。冷眼望着赵成玉的身影,钟离没有说话,她低头看着地上坑坑洼洼的水凼,心中莫名不安。
钟离回到刺史府中,只听见屋檐断雨之声。
将银盔取下抱在怀中,钟离踏进院子,便见赵成玉一脸沉重地站在门口,钟离敛眉问道,“出事了?”
赵成玉凝重地说道,“萧宁的攻城大军暂时撤兵,但不知道下一次会什么时候进攻。”
闻言,钟离拧紧眉头,她撩起战袍跨进屋中,一阵清苦味扑面而来。
魏蓁脸色苍白,黑乎乎的药放在手边,却一口未喝。
她抬眸,脸上笑意很淡,“回来了?”
钟离跪在地上,抱拳,“钟离带兵不利,贻误战机,罪该万死。”
魏蓁声音很轻,就如同她此刻清瘦的身形,好似风一吹就会消散,“此事错在顾辞叛主,与你无关,何罪之有?”
钟离依旧跪在地上,不肯起身,只垂首说道,“若不是我识人不明,中了顾辞的圈套,温大人也不会……牺牲。”
提到温稚,屋内陷入一片死寂,潮湿的水气包裹着哀恸,漂浮在空中。就连平日聒噪的赵成玉也意外地安静了许多。
须臾,魏蓁才缓缓开口,“死者已矣,生者还当自珍。”
这话是说给钟离和赵成玉的,但也未尝不是说给自己的。
“我之前未闻你的行踪,发生什么了?”
钟离抬头,说道,“我听信了顾辞的假军情,被诱至稽谷,遭遇埋伏。随后大军遭遇萧宁的军队,我们无奈逃至山中,被围困半月有余。若不是恰好碰见成玉的部曲,恐怕凶多吉少。”
魏蓁听完,欣慰地对着赵成玉笑,“成玉当真是立了大功。”
赵成玉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没有,恰好碰见了,顺手的事。”
突然想到什么,赵成玉疑惑道,“对了,怎么没见到老夫人和宋宋?”
没有得到回应。
钟离也抬头望向魏蓁,只见魏蓁垂眸,看不清眼下的神情涌动。檐下的雨落声突然重了起来,噼啪作响,让人不安。
赵成玉再迟钝,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她小心翼翼地问道,“军师你怎么不说话?”
魏蓁喉咙微动,随后寂灭地开口,“老夫人牺牲了。阿虞坠崖,未得尸骨。”
一向面无表情的钟离此时满脸错愕,赵成玉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军师一定是骗我们的吧,这怎么可能……”
声音越来越小,淹没在雨声中。
魏蓁简洁地说了一遍当时的情形,说完之后只有无边的沉寂回应她。
赵成玉依旧是一脸不可置信,她嘴里呢喃着“不可能”,随后似乎想到了什么,“我要去找宋宋……”
说着,便踉踉跄跄地跑进了雨幕中,直到身影消失不见。
钟离被魏蓁带到了风泉山,她撑着伞,但斜风细雨依然扑入怀中。
钟离看到了一个意外的身影。谢徽一袭月白衣衫落拓,孤寂地立在墓碑面前。
几抔黄土,便埋葬了曾经鲜活的生命。
三块都是无字碑,但钟离却很清楚,这底下埋葬的是谁。
魏蓁撑着伞走到简陋的土堆面前,“老夫人生前与我说过,死后薄葬即可。遭逢乱世,盗墓猖獗,十墓九盗,便也没了厚葬的必要。我依着老夫人的要求,与温稚一同葬在此处。”
钟离不知道说什么,她只有用沉默回应。
魏蓁顿了顿,继续说道,“阿虞的尸体尚未找到,找到之后,也会埋葬于此。”
谢徽站在一旁,身形微晃,潮湿的风鼓动他宽大的衣袍,钟离却从这背影中,看出了哀恸。
“阿虞坠崖前让我转告你,她死后,女君之位,由你取而代之。”
话是对魏蓁说的,撑伞的手微微颤抖,羸弱的身躯仿佛风一吹就会倒。
“我会找到她,无论生死。”谢徽握着伞柄的指节微微泛白,这句话,是对自己说的。
钟离并没有感到巨大的背上,只是突然觉得胸中闷闷的,心中似乎少了一块什么。
有雨水顺着她脸上狰狞的伤疤滑落,但其实她一直撑着伞。
**
萧宁做了一个梦。
梦中的她才九岁。
彼时,皇宫上下亮如白昼,千灯错绣,宫女太监如鱼龙一般进进出出,高门显贵、皇亲国戚都齐聚于此,热闹鼎沸。
她穿着金边绣线的曳地锦袍,小小的脑袋上金钗玉簪满头,华贵非凡。
“宁儿,父皇给你准备的生辰宴,可还喜欢?”
尚且年轻的帝王携着国色芳华的皇后走到小萧宁面前,笑意盈盈。
小萧宁弯起圆圆的大眼睛,笑着说道,“宁儿很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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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雍容华贵的皇后宠溺地看着萧宁,“还不快谢谢父皇。”
“谢父皇。”
“都是一家人,宁儿和你开心,做再多也都是值得的。”
皇帝对于皇后和公主的宠爱溢于言表,但不知为何,姜令的眼中却总有一抹隐隐的担忧和哀伤。
皇帝抱起小萧宁,帝后两人携手而立,伉俪情深。宫灯挂在檐角,春风吹动,灯身随之轻轻晃动。
身后百官前来朝贺,溢美之词无数,小萧宁觉得无聊,便从皇帝的怀中挣脱出来,吃了几块糕点之后便跑得没影了。
芳林园旁有一天渊池,池边人迹罕至,只有几盏宫灯将池水照地晦暗。
小萧宁的身后跟着一群宫人,她们亦步亦趋,生怕公主出什么事,但又不敢打扰公主玩闹的兴致。
昏暗的画桥上,一群王孙公子正在欺负推搡一个人,小萧宁站在桥下,看不清人脸,只见那人逆来顺受,毫无反抗的意思,随后变故陡生,那人竟然直直从桥上坠入池中。
“哗”地一声,黑漆漆的水面溅起巨大的浪花,那人狼狈地掉入水中呛了水,他拼命扑腾,桥上的贵公子们却捧腹大笑,直不起腰。
小萧宁正觉无聊,见此情形她来了兴致,她指着池中扑腾的人,对身后的宫人发号施令,“去,把那个人救起来。”
“是。”会水的宫人一跃而下,将那人打捞了上来。
小萧宁缓缓走上桥头,那些贵族子弟一见,纷纷变了脸色,跪下向萧宁行礼,“参见公主。”
萧宁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公主,便是其他皇室子弟见了,也要让她三分。
“你们这么多人,欺负一个人,成何体统?”小萧宁虽然才九岁,但已经是皇家做派,这些贵游子弟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跪在地上不由瑟瑟发抖起来。
小萧宁也不打算为难他们,训斥了她们几句,彰显自己的尊贵身份之后就让他们走了。
地上湿漉漉的少年醒了过来,他在一旁静静听完了小萧宁的训斥,他开口想要谢恩,但小萧宁脚步未停,绣金的裙摆从少年眼前掠过,随后又渐渐走远了。
画面一转,小萧宁还是穿着生辰宴的衣服,她紧闭双眼躺在床榻上,面色惨白,嘴唇发乌。
玉阶金柱的华屋内,灯焰重重。姜令面色沉沉地站在一旁,对身旁之人说道,“这些人竟敢对宁儿下手,我绝对不会放过他们。”
“娘娘推行税制改革,动了世家大族的利益,他们是不会坐以待毙的。”
“母后,我疼……”小萧宁意识模糊,她下意识地喊着母后,姜令一听,满眼心疼,“来人,快传太医!”
说完,她便跪在小萧宁的床榻边,将虚弱的女儿抱在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背,“很快就不疼了……宁儿乖……”
“不疼了啊……”
萧宁再度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简陋的中军帐,帐外雨水淅淅沥沥,昏暗的天光从帷幕的缝隙透进来,给萧宁一种不真实感。温柔的怀抱似乎还有余温残留,萧宁一时有些失神。
她依旧许久没有梦到那个女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