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暮色如血,宫墙如铁。
阎泱勒马停在偏殿外,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剑柄。
晚些时候,曾有人给他送来一封密信,那信纸上说,崔瓷公主并未背叛帝师,要他独自前来赴约,公主自会与他说个清楚。
这本该是个拙劣的陷阱,可那信笺上印着公主脂粉淡淡的茉莉香,是她惯用的气味。
他想着堂兄被此事折磨的日日夜夜,怎么都无法忽略这信件。
于是,他还是来了。
“将军...”
随行的亲兵不安地环顾四周。
“公主怎么会约您到清心殿议事呢…”
他抬手示意噤声。
“退下。”
阎泱解下佩剑扔给亲兵,低声道:
“若三刻钟后我未出,立刻禀报千岁。”
殿门在身后缓缓闭合的声响,像刀刃刮过骨头那般刺耳。
抬眸的刹那,阎泱的瞳孔骤然收缩。
正殿中央空空如也,只有一尊先帝崔仲明的画像高悬梁上,画像前的香炉里,三柱线香燃得正旺。
“阎将军果然重情重义。”
崔宥的声音从帷幔后幽幽传来,十六岁的少年帝王一身素服而来,每一步都踩在他的心跳上。
“公主在哪?“
阎泱的手已按上腰间暗器。
崔宥笑了,那笑容让阎泱想起毒蛇吐信。他不紧不慢地站在高阶上睥睨着他。
“阎将军可知晓,当年我父皇杀阎垣时,用的是什么由头?”
殿门轰然落锁。
那声音,宛如惊雷炸响。
几乎是一眨眼的时间,近百名玄甲死士从四面八方涌出,刀光映着香炉里升腾的烟雾,将先帝画像割裂成碎片。
十一年前的一幕,在这一刻重现。
阎泱双手抽出长剑,百余人顷刻间齐齐杀了上来。当他的剑峰划开第一个死士的喉咙时,温热的鲜血溅在崔仲明的画像之上。
十一年前,就在这座偏殿,崔仲明以“谋反”为名,设计了一出图穷匕见的好戏,百余人四面出动,围杀了无力抵抗的阎垣。
十一年后,他的儿子用同样的罪名围杀阎泱,试图剿灭他在这个世上最后一个亲人。
“崔宥!”
阎泱一个旋身,利落斩落三把长刀,可眼前却已有些模糊。他的背上已中了两刀,纵使鲜血流淌,他亦厉声质问:
“你可知动我的后果?”
少年天子站在龙椅旁把玩着一支上好的狼毫笔,眼底的猩红浓得快要溢出。
“朕杀不得阎涣,还杀不得你吗?”
凝聚成尖的笔锋突然指向大殿一角,崔宥故作惊讶道:
“那是谁?!”
阎泱下意识转头,一柄长枪当即贯穿他的肩膀。剧痛中,他看清那不过是具穿着公主衣裙的草人。
可这瞬间的分神已足够致命。
四把长剑同时砍入他的后背,鲜血喷溅在莲纹地砖上,与十一年前阎垣吐出的那口残血重叠在同一个位置。
恍惚间,他竟能体会当时叔父的绝望与哀怨。
他不想死。
并非是惧怕,只是若他也死了,堂兄在这世上,就真的孤身一人了。
“堂兄…”
阎泱的视野开始模糊。
他想起去年恒州大雪夜,阎涣高烧不退时,他在屋外听见公主的占卜之语,说堂兄寿数不永,会短折而死。
当时他躲在门后,暗暗发誓,他愿意陪伴堂兄活得长长久久,也愿意为堂兄去死。
长剑脱手前,阎泱拼尽最后的力气将削铁如泥的剑身掷向崔宥。
只可惜,暗卫眼疾手快,披落了他最后的挣扎。两把长剑在空中相撞,迸出的火星刹那间照亮了少年帝王惊惶的脸。
可惜,没能杀了这昏君。
阎泱颓然。
是我无用,护不住公主,也杀不了崔宥。
子时的更鼓响过三巡,千岁侯府的大门被粗暴地撞开。
此时,阎涣正埋头批阅军报,墨笔在“怀朔部异动”处悬停许久,直到庭院里传来重物落地的闷响,接着,是亲兵叫喊得几乎变了调的惊呼:
“千岁!”
“是...是阎泱将军!”
青石板上拖出的血痕蜿蜒如蛇,那顶明黄轿辇与当年送还阎垣尸身的轿子一模一样。
轿帘掀开的瞬间,阎涣膝盖一软,无法控制地重重跪在石阶上。
轿中的阎泱几乎不成人形,玄甲破碎处,甚至能看见露出的森森白骨。
最致命的那刀自左肩劈到右腹,几乎要将他斜劈成两半。
阎泱的嘴唇蠕动着,血沫不断从嘴角涌出。
他向前探身,似乎想要起身,却只是从轿内扑了出来,跌在阎涣的怀中。还记得他上次出征归来时,还笑着说自己从西域淘了坛好酒,等空了要与千岁共饮。
“太医…”
“太医!传太...”
阎涣大声嘶吼着,怀中人却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
“没用了…”
“堂兄。”
阎涣一愣,躺在他怀中的阎泱却忽而笑了。
“自你步入官场…许多年...没这样唤你了...”
这个称呼让阎涣浑身一震。
他还记得十年前那个雪夜,阎泱的父亲战死、母亲病故,他孤身一人,绝望的心境与曾经的自己何其相似。他在仇家即将杀死阎泱前,从刀口下救了堂弟一命,自此,他二人便是彼此世上唯一的亲人,相依为命,从未分离。
“公主…不会...背叛...”
阎泱的声音断断续续,挣扎着,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堂兄…”
“堂兄…”
他喃喃着,似乎要将十数年来落下的每一句“堂兄”尽数补回来。
最后的字化作血沫溢出唇角,阎涣感到掌心里的手腕突然垂落,轻得像一片凋零的流苏花瓣。
他下意识去探颈脉,却摸到阎泱怀里揣着的硬物。
是块染血的饴糖。
用油纸包得仔细,是阎涣曾最爱吃的那家铺子里的。
他把糖块放进口中,眼泪混着咬破了唇的血腥气,半点尝不出甜。
“阿泱。”
“我的弟弟。”
“睡吧。”
天下间他最珍爱之人,如今一个都不剩了。
寅时的梆子响了第四遍,亲兵才敢靠近书房。
阎涣已经枯坐两个时辰,怀中仍固执的抱着弟弟的尸身。血浸透了他墨色的蟒袍,桌上摊着从堂弟铠甲夹层找出的密信,是崔宥模仿崔瓷的笔迹所写。
“千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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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兵捧着染血的战甲,十数人一并跪地。
“我等在阎将军的房内,找到了这个...”
带着厚茧的掌心摊开,里面躺着一张泛黄的小笺,上面是阎泱工整的字迹:
黄天在上,阎泱愿以命相抵,换堂兄长命百岁。
阎涣突然想起去年冬夜,他高烧昏迷时隐约听见的低哑啜泣。原来不是梦,是阎泱正跪在屋外对苍天许愿的声音。
“备轿。”
阎涣轻轻擦去堂弟脸上的血污。
“去清心殿。”
亲兵惊恐抬头,颤巍巍提醒着:
“现在宫门早已下钥,若是硬闯...”
阎涣抱起堂弟的尸身,一滴热泪砸在堂弟紧闭的眼睑上。
“备、轿。”
拂晓的第一缕光照进庭院,乌木门被拉开,众人惊恐看见千岁侯抱着一具血淋淋的尸首走出侯府书房的大门。他的每一步都在青石板上留下深红的脚印,蟒袍下摆拖着一道血痕,像条斩不断宿命的锁链。
心猛地抽痛一刹那。
阎涣不知晓,就在阎泱收到密信的当夜,书外的世界里,崔姣姣绞尽脑汁,试了最后一个方法。
血,滴落在青白玉匕首上,蜿蜒如蛇,渗入玉纹。
崔姣姣跪坐在卧室里,双手紧握匕首,掌心被锋刃割得血肉模糊。她死死盯着刀刃上渐渐泛起的光晕,心跳如雷。
找到了。
她终于找到了回去的方法。
“将离…”
她闭上眼,泪水滚落在掌心。
“等着我。”
天旋地转包裹着她,黑暗吞噬了她的一切。
一阵腐臭味充斥进她的鼻腔。
崔姣姣猛地睁开眼,入目是漆黑的夜空。没有月亮,只有几颗惨淡的星辰隐隐发亮。她下意识想撑起身子,手指却陷入一团黏腻湿冷的触感里。
“啊——!”
她尖叫着缩回手,借着微弱的星光看清了周围的事物。
是尸体。
堆积如山的尸体。
断肢、白骨、腐烂的躯干和脏器,此刻横七竖八地堆叠在她身旁,有的已经风干成骷髅,有的却还淌着脓血。
蛆虫在那些人空洞的眼眶里蠕动,夜风呜咽,像无数亡魂在哭嚎。
崔姣姣浑身开始发抖,眼泪瞬间决堤。
她拼命往后缩,后背却撞上一具半腐的女尸,那张青紫的脸正对着她,嘴唇已经烂没了,露出森白的牙齿,仿佛在笑。
“不…”
她捂住嘴,喉咙里挤出破碎的呜咽,眼泪和冷汗混在一起,浸湿了衣襟。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场景。
这里是乱葬岗。
看来,自己离开书中后,“崔瓷”被扔在了死人堆里。
恐惧如潮水般淹没理智,她死死闭上眼睛,不敢再看,可腐臭的气味却无孔不入,钻进她的鼻腔、喉咙,甚至肺里。
她无法控制地干呕起来,却因为太久未进食,只能吐出酸水。
“冷静...”
“崔姣姣,你必须冷静。”
她颤抖着对自己低声安慰着,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试图用疼痛让自己清醒。
可当她再次睁眼,却不偏不倚,正对上一具孩童的尸体。那孩子不过五六岁,睁着空洞的眼睛,小小的身体已经发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