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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蛇绯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71章 第六十二章 动物们的不眠之夜 飔风:……


    无雨的季节里, 雨林好像总得发生些有关生命的不详之事,才能在原住民面前彰显自己的威势。


    当坏心眼的镜流联合着小象,一起把飔风用水浇了个透心凉, 正被“追杀”自己的伴侣“摁在尾尖,求饶似地蹭着他时。


    相隔一座山谷的云河支流处,旱季的高温之下, 第一位受害者出现了。


    虚弱的猕猴幼崽大睁着眼睛, 呆呆地看着面前浑浊的水流, 再也发不出任何吠叫——它死了, 死在迁徙的最后一段路上。


    但就像是还没察觉到一样, 它的母亲仍如往常一样紧紧抱着它, 直到连母亲的怀抱再也无法让它的身体变暖, 这只因为长途跋涉,已经精疲力尽的成年猕猴, 才呜咽了起来。


    这哭声像是死神的号角, 直接扯开了雨林苦苦维持的保护罩,越来越多的生命悄然消失在了堆积如山的落叶当中。


    分明只要再往前一步, 它们就能抵达新的家园。


    只是,或许是太累了, 在看到不再会枯竭的水源的一刹那, 卸下了心中背负的沉重包裹,没了意念支撑的它们,永远地留在了山谷这边。


    同行者的锐减, 令食物链顶端的捕食者们感到了不安。


    在嘶吼声中,纠结一番后的它们选择了抛弃眼前这群像个没头脑的苍蝇一样,暴躁又不安的野象们。


    在畅饮过支流的浊水后,它们嗅探着空气中的水汽, 四散而去。


    不必到最丰饶的云河干流区域,这片云河支流流过的领地,就足够让它们滋润地活过这个旱季了。


    象群又发出了一声毫不遮掩的伤心哞叫,听到这声音的动物们不约而同加快了脚步。


    在连续听了三天不间断的野象交响乐后,它们实在受够了这群霸道的野象了。


    虽然它们都是依靠着象群才能抵达水源地的,但如果不是因为这群野象把可见范围里的池塘都抽干了,它们哪里需要跑到相隔千里的南部来。


    怀揣着满腹的抱怨,背着一只橙黑相间小熊猫的黑熊,一把掀翻了一只想要叼走小熊猫,填饱肚子的饥肠辘辘的孤狼。


    随后,漆黑的身影在林中一闪而过,带着自己柔弱的养女,它钻进了更深的林木间。


    而找遍了暂居地所有角落,却依旧没有找到那只可爱幼崽的野象们伤心欲绝,尤其是那位新手母亲。


    它实在接受不了,因为自己一时的疏忽,就令自己刚诞生不久的孩子迷失在了雨林之中。


    只是它脆弱的皮肤实在禁不住阳光的暴晒了,它那深灰色的背部,已经泛出了大面积的红晕——它已经被晒伤了。


    伤心过度的它在首领连拉带拽的再三催促,与同伴们的帮助下,用鼻子把湿润的河泥铺满全身。


    随后,怅然地回首望了望前几日发现小象丢失的地方,垂头丧气地跟随着族群继续往前。


    直到夜幕又一次将要取代烈阳,这群越过了山谷的移动山峰,才在汹涌的云河前停下了脚步。


    扑面而来的水汽稍稍驱散了它们心中的阴霾。


    *


    但酷暑之下,纵是悬于天际的太阳被匆匆而来的星月所逼退,可那留于叶木之中的余温,依旧可以称得上一句焦金流石。


    哪怕是在云河之畔,从未经受过如此反常气候的植物们也愈发无精打采,收拢的林冠让栖息于树边的动物们,被迫暴露在了月的光晖之下。


    毫无睡意的迷茫象群,感受着空气里那似有若无的小象气味,试探地发出了象鸣。


    浅眠的雌虎动了动眼皮。


    片刻后,在响彻天际的象鸣声中,斑斓的皮毛掀起层层浪,它抻着前爪,塌着腰,懒洋洋得打了个呵欠,张着血盆大口,一爪蹬在了伴侣的身上,叼着从伴侣背上滑落的虎崽。


    摇头晃脑地抖落了幼崽绒毛上不知何时粘上的苍耳,它直接从迷糊的雄虎身上跨过去,慢悠悠地走到了望天树下,趴在地上的它用爪子叠在耳朵上。


    这时,它那同样被吵醒的伴侣,又挤了过来,厚实的皮毛相接时,雌虎把被压到的幼崽叼到了另一边,对着自己不长眼的伴侣发出了咆哮。


    不知道哪里招惹了伴侣的雄虎,被吓得“蹭——”地站了起来,但它不站还好,一站起来,本来快要睡着的幼崽又被自己父亲的阴影活生生吓醒了。


    彻底没了休息的打算,雌虎眼神不善地瞪着面前的伴侣,开始细数它的过错。


    虎啸象鸣之中,困得七荤八素恨不得把自己撞晕的笛悦,张着嘴咬了咬不见一物的巢穴,烦躁地吐了吐信子。


    这条体型相较于飔风而言略小一些的眼镜王蛇,在这一刻,脸上充满了与那条霸道的蛇极为相像的杀意。


    恨不得冲出去,把这群莫名其妙出现自己领地的不速之客,通通咬死的笛悦,愤愤地把尾巴甩得砰砰作响。


    “野象,老虎,狼,还有什么?还有什么!大晚上还让不让蛇睡觉了!”


    “是啊,明明之前都很安静的。”


    *


    不知从哪冒出的附和声,让笛悦僵直了身体,感受着信子带来的同族气息,这条蛇彻底没了睡意。


    领地附近的同族到底有多恐怖,看看那条漂亮小蛇和他的伴侣就知道了,想起飔风那不耐烦的表情,笛悦打了个寒颤。


    借着月光,他匍匐着身体,缓缓探出了头,只见一条棕黑色的同族嘴里含着一只老鼠,抬起尾巴,含含糊糊地对他打招呼。


    “你领地的老鼠可真肥,要是不介意,我可以留在这里吃老鼠吗?我很弱的,根本打不过你们。”


    这条蛇鳞甲上残余的气味,让笛悦莫名觉得有些熟悉,他又吐出了信子,终于想起了这熟悉气味从何而来的他,突然瞪大了眼睛。


    笛悦实在不能接受眼前的事实——除了他,居然还有蛇能活着在飔风眼底下,接触那条漂亮的小蛇。


    “改性子了?那之前我差点被他弄死算什么?”


    抱怨了一句,笛悦语气不善地询问面前的蛇。


    “你见过镜流,和飔风吗?”


    停顿了一会儿,不情不愿地吐出那条可恶蛇名字的笛悦,就看见面前棕黑色的同族疯狂点头。


    “镜流教了我捕猎,飔风,飔风教了我逃跑,我前天刚从他们的领地离开。”


    笛悦长大了嘴巴,“你,你是说飔风教你东西?”他实在觉得难以置信,“那条蛇可以原来可以好好沟通的?那为什么一见面就要咬死我?”


    不等面前的同族回答,笛悦语似连珠,又开口询问,“既然你能自己活下去,为什么非要来我的领地?”


    心虚的观云看着面前这条同样遭受过飔风迫害的蛇,不自在地垂下了头。


    “我的伴侣死在了那片领地上,我想离她近一些,我保证只吃老鼠,也不会打扰你的生活,所以,你能留下我吗?”


    不愿去想他的伴侣到底怎么死去的笛悦,带着几分同为被飔风压迫的可怜蛇心态,他眼不见心不烦地摆着尾尖指了指靠近领地边缘的灌木林。


    “你可以捕杀里面的猎物,但是如果你越界,我就吃了你。”


    已经很有野生蛇风范的笛悦发出了威胁,观云连连点头,一溜烟就窜了进去。


    被迫拥有了半条同居蛇的笛悦,听着又一次响起的象鸣,预感自己此夜注定无眠的他,拿尾巴糊着眼睛,踉踉跄跄地爬回了巢穴。


    “你们有本事去中游,骚扰那条可恶的蛇啊!”


    愤愤地把自己盘起来,笛悦下定了决心,他要成为像飔风一样强大的蛇。


    但他不知道,强大的飔风今夜同样无眠。


    *


    万籁俱寂之时,响彻天际的象鸣,让昏昏沉沉的飔风骤然惊醒,借着微弱的星光,他的尾巴搭在了迷迷糊糊的小蛇耳边,试图阻拦那堪比天雷般的动静。


    感觉到熟悉长条物体,吐着信子睡得昏昏沉沉的镜流蹭了蹭飔风,但下一秒,扰蛇清梦的象鸣声直接贯穿了两条蛇的家。


    被迫清醒的镜流委屈巴巴地蜷着身体,看向了飔风,下午因为调皮被伴侣狠狠制裁过一番的他,现在只想睡觉。


    而这时,略显稚嫩的象鸣声又一次响起。


    实在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的镜流,撑着酸疼的尾部,靠着上半身肌肉发力,在飔风始料未及的情况下,小蛇一个踉跄,跌在了小窝外的干草之中。


    他尽力的伴侣,也只能堪堪含住他未完全抽离小窝的尾尖。


    不过,这本欲搭救镜流的行为,却更加重了小蛇尾尖的痛楚。


    扭动着身体,从伴侣嘴里把尾巴抽出来的镜流,赶紧把再次受创的尾尖叼在嘴里,控诉的看着飔风。


    理亏的飔风迅速梭出了小窝,在镜流身边垂下脑袋,蹭了蹭他。


    “我,”


    认错的话还没出口,象鸣声就又一次打断了他。


    两条蛇默契地对视了一眼,镜流拖着疲惫的身体顺着飔风颈部爬了上去,让自己整条蛇都挂在漆黑的鳞甲间。


    “是小象的族群吗?”


    爬到露台上,看着树下不断应和着远处象鸣声的新朋友,镜流询问道。


    从没与一头象交过朋友的飔风,听着象足碾过地面轰隆的声音,想到或许他们马上要迎来一群丛林恶霸的友谊,他深深叹了口气。


    随后,这条没回答小蛇问题的蛇,将一直压抑在心中的疑问抛给了镜流。


    “镜流,我的小蛇,为什么你总是那么招别的动物喜欢呢?”


    第72章 第六十三章 危机前夜的爱之论 镜流:……


    “我想, 这就是爱的力量。”


    在小象发出的昂嗷的叫声中,镜流伸长颈部,弯着躯干, 将头扭到飔风面前,与他对视片刻后,缓缓地靠在在伴侣心脏部位, 轻声回答道。


    本来还在为小蛇突然的亲近, 而感到喜悦的飔风在听到镜流的回答后, 瞬间把脑袋从小蛇的头顶猛地一提, 对着巢穴下的象群侧眸以视。


    片刻后, 他颤着声音, 正准备询问小蛇最近对他是否有什么意见, 这才会喜欢上一头未成年的野象。


    只是“你,”字才出口, 他就被伴侣续说的话语打断了。


    “关于友情的那部分爱。”


    话音未落, 镜流就追着伴侣高高扬起的头颅,同样抬起了上半身。


    “这是我的天赋。”


    在这一刹那, 镜流突然明悟了到底该如何处理朋爱与爱之间的关系,小蛇轻轻蹭了蹭自己的伴侣, 他想要彻底解开飔风的心结。


    “我喜欢跟它们交朋友, 喜欢帮助那些非食物与敌人的弱者,但这并不意味着,我对你的爱会减弱分毫!”


    小蛇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郑重, 飔风怔住了,但他心爱的伴侣却仍未停止剖心的表白。


    “飔风,”


    镜流轻唤着面前这条陪伴自己度过数百个日夜的眼镜王蛇,温柔又缱绻地将自己的身体缓缓绕着他, 轻轻缠住。


    月光之下,那身浅灰色的鳞甲映出了星夜。


    环纹交叠之间,飔风是如此的渴求着与心爱的小蛇,彻彻底底融为一体,当然,这与食欲无关。


    只是在看到镜流迟缓又扭曲的动作,欲盖弥彰的飔风往后一仰,带着小蛇一起倒在了竹台之上。


    用干枯的草叶紧紧绑在榕树之上的竹台,因着两条蛇突如其来的动作,不堪重负似地发出了“嘎吱”的尖叫。


    此时一阵风吹过,台面晃晃悠悠的,像是马上要散架一样。


    只觉得自己像只脱线风筝似的镜流,在慌乱之下,整条蛇都扑进了伴侣的怀里。


    腹鳞与背鳞相接之时,稍稍被安抚住的镜流做出了一个虚假的吞咽动作,随后,这条漂亮的小蛇弓着颈部,抬起头,金瞳迎上了墨瞳。


    “飔风,”


    他又唤了一声这条,已经在他心中退去稳重光环的幼稚伴侣。


    “就像领地里没有两棵一模一样的树那样,对于爱的表达,我也不可能做到与你完全相同,”


    以为自己又要迎来如往常一般的劝慰,飔风习以为常地点了点头,但紧接着,小蛇的话让他呼吸都停滞了数秒。


    “但是,如果你想,你随时可以把我当做你饱腹的餐肴,飔风,我对你的爱高于一切,你才是我的伴侣啊!”


    镜流实在激动了,而飔风的情绪亦在跌宕,他们的鳞甲摩挲时,风啸不断响起。


    这两条旁若无象的蛇,让询问完小象,正准备感谢他们的成年野象们面面相觑,尴尬地停在了原地。


    实在找不到事情做的它们,在试图拔断一棵望天树无果后,围着族群失而复得的新生命,第二次开始表达自己的关心。


    被七八根长鼻子推来扒去的小象对于长辈们的爱,实在不堪重负,它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前肢高抬,象鼻冲天,发出了一声震耳欲聋的鸣叫。


    *


    被这声象鸣打断了情绪,飔风深吸了口气,如鼓般跳动的心跳一声声叩问着他的大脑——


    他为什么变得如此敏感又善妒?难道他的伴侣就如此不值得他信任吗?


    沐浴在小蛇的爱意中,这条蛇紧紧缠住了自己的伴侣,在镜流温柔的蹭抚下,他的心跳渐渐回归了正常的律动,鳞甲之下紧绷的肌肉也缓缓舒张。


    一灰一黑的两条蛇交颈而缠,浑如一体。


    “飔风,除了你,谁还愿意放过一条连捕猎都不会的蛇,跟他成为伴侣呢?”


    贴在飔风的面鳞边,镜流发出了呢喃般的声音,那语调轻轻的,比春天在他尾边悄然绽放的花蕾都要令蛇心动。


    “你曾说你是异类,可我的伴侣,难道你不觉得我才是那条异类吗?我是,”


    用尾尖抵住了飔风即将吐出反驳之言的嘴,回忆起曾经为人时痛苦的镜流湿润了眶鳞。


    “我是,”


    这实在是难以启齿的事情,他准备对伴侣彻底交代自己的身份,既然他们彼此相爱,那有些不曾被提及的东西,也不该成为阻挡他们彼此信任的障碍。


    “我是人的灵魂与蛇的躯体融合而诞生的怪物,飔风,你早就是我存活于这个世间,唯一的理由,没有你,再多的朋友,对我来说都是无用的。”


    坦诚比镜流想象的容易,而飔风的反应也出乎小蛇的意料。


    只见这条沉稳的眼王,温柔地缠紧了自己的伴侣,用信子一遍又一遍地感受着小蛇的气息。


    “我知道,我早就知道,知道你不是曾经的芷河领主,我的小蛇,它很烦蛇,如果不是因为漂亮的鳞甲,早就被北部所有领主联合追杀了,但你不同,你是雨林给我的,此生最重要的宝物。”


    镜流嗫喏着吻鳞,鳞甲因为肌肉的抽搐而不断颤动着,小蛇知道飔风很爱他,但他完全没有想到伴侣对自己的身份,没有丝毫的质询与厌恶。


    “我以为,你会因为我曾是人类……”


    “那有关系吗,镜流?在那次雨林大火里,你不顾一切想要把我带走时,我就栽在你的尾巴上了。”


    用头鳞蹭干了镜流的眼泪,感受着夜风拂过脑袋的凉意,飔风打断了小蛇的话。


    “为了你,我什么都可以做,所以,镜流,别哭了,我们现在在一起,未来也会在一起,这难道不值得高兴吗?”


    镜流不说话了,看着这条无比豁达的蛇,被飔风的尾尖摁着脑袋,呆呆地点了点头。


    满意的飔风甩了甩尾巴,准备带着镜流掉头回家。


    但这时,树下等待许久的年轻公象不顾头领的阻拦,抬起前肢一跃而起,将长长的象鼻甩到两条蛇面前。


    友善地对着两条蛇打了个响鼻,礼貌问好的成年公象吓了镜流一跳。


    小蛇畏缩地藏在了伴侣的背鳞上,重达两吨的庞然大物所带来的压迫感,是所有动物都无法给予他的。


    只是,在小蛇还在踌躇着要不要往前时,今夜心情出奇美妙的飔风,就欣然接受了公象的邀请。


    顺着那根光滑的象鼻,带着小蛇一起盘踞在了成年象的脊背上。


    脆弱的鼻尖接二连三地蛇的尾尖扫过,公象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喷嚏,随后,在首领的瞪视下,它赶紧用鼻子把快掉下来的两条蛇往背头顶扒了扒。


    但这时,飔风却有些嫌弃它了,带着小蛇灵活地躲开象鼻,把尾巴勾住象腿,迅速回到了地面上。


    *


    公象无奈地甩了甩耳朵,本来想带着救助小象的恩蛇到处游玩的它,遗憾放弃了这个打算。


    “昂昂”了几句,族群的首领点了点头,这头年迈的母象用鼻子轻轻碰了碰两条蛇的头顶,带着自己的族群往下游去。


    云河中游是整片雨林最富饶的领地,但这里有象群的恩蛇,自知破坏力的它们不愿打扰到两条蛇的生活。


    但实在不想再为水源奔波的象群,选择了下游,它们打算在那里建设新的家园。


    至于云河下游的领主愿不愿意,那就不再它们的考虑范围内了。


    于是,作为下游河段领主之一的笛悦,在确认象群不肯离开后,看着领地越来越多的动物们,他已经考虑搬家了。


    “就尽逮着一条蛇嚯嚯,你们雨林生物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啊!”


    怎么也想不通的笛悦,对着面前凝望着中游领地的观云抱怨了一句。


    只是,棕黑色的眼王压根没听清他在说什么,“你说,我要给镜流和飔风多少老鼠,他们才会愿意让我住在那里陪听叶呢?”


    “吃你的老鼠去吧!哪条蛇像你一样天天吃老鼠!没出息!”


    在听到这话后,怒气冲冲的笛悦愤愤地叼起一只路过的松鼠,甩在了观云身上,一溜烟地滑进了水里。


    不知道笛悦为何生气的观云,看着慌忙逃窜的松鼠,愣了一下,不想因为得罪领主而被赶出暂居地,彻底远离听叶的他赶紧追上了笛悦。


    心情烦闷的眼王看着紧追不舍的蛇,差点扭头给他一口,但这时,随着泛白的天际,一艘红白相间的小艇朝着两条蛇滑来。


    从没见过这东西的笛悦一尾巴把观云抽开,自己赶紧缩进了水里,警惕地盯着小艇上有说有笑的人。


    这条曾经做过宠物的蛇不明白,为什么,到了这片深山老林里边,还会有人类的出现。


    习惯了自由生活的笛悦,实在不愿在回到那个憋屈的玻璃柜子里了。


    在小艇远去后,这条别扭的蛇沉默了一会儿,在观云差点以为笛悦溺水就要占领领地时。


    他眼神不善地看着观云,把这条蛇盯得浑身一震。


    “喂,你不是想去中游陪你伴侣吗?我们一起。”


    观云的眼睛亮了,两条蛇一起往镜流与飔风的领地游去。


    第73章 第六十四章 雨林危机 1 赵景:你清……


    不速之客总是不受欢迎的。


    但今天, 在两位领主都无意到河边玩耍的情况下,偷偷摸摸的笛悦与观云,竟然真的成功混入了中游领地之中。


    只不过, 好运总与噩运相伴。


    当灼热的风拂过翻涌的河水时,被飔风牢记于心的“情敌”气味,就被它带着一道钻进了蛇的巢穴里。


    交叠的蛇颈间, 那双漆黑的蛇瞳, 瞬间亮起来了。


    在昏昏沉沉的镜流, 还在大脑里仔细查阅着回忆, 思索这熟悉的气味到底从何而来时, 他那已经锁定今天捉弄对象的伴侣, 就对心爱的小蛇发出了邀请。


    “河边有乐子, 镜流,你想陪我一起去玩水吗?”


    在飔风温和的声音里, 镜流迟疑地吐了吐信子, 许久不曾单独追踪猎物的他,生疏地适应着自己的感觉器官。


    终于, 小蛇想起来了。


    回想起飔风与笛悦见面时的鸡飞狗跳,镜流痛苦地把脑袋钻进了飔风的腹鳞边, 飔风蹭了蹭自己可爱的伴侣, 没得到回答的他又发出了一声邀请。


    “就当是陪我巡视领地,好不好我的小蛇?”


    但镜流依旧没有回答,想起刚才伴侣的发言, 那双金黄色的瞳仁在面鳞抽搐的作用下,左右滑动着,彰显着小蛇不平静的内心。


    “飔风。”他轻唤了一声自己兴致勃勃的伴侣,筹措着语言, 仰着头,将那双墨瞳里浅灰色的漂亮小蛇,接到了自己的金瞳中。


    “你说的,”镜流吐了吐信子,“乐子是不是笛悦和观云?”


    飔风点了点头,“我发誓,他们绝对很好玩。”


    面对难得如此活泼的伴侣,小蛇按捺住隐隐作痛的良心,深深吸了口气。


    “飔风才四岁,他能有什么坏心思……”


    实在找不出理由为飔风辩解的镜流,喃喃自语道。


    片刻后,收拾好心情的小蛇看着飔风今天格外明亮的墨瞳,在心里为那两条不知为何又上门找抽的蛇,默默上了柱香。


    如果是在昨天,镜流非常愿意阻拦自己伴侣把其他蛇当玩具的恶劣行径,但今天,跟飔风纠缠一夜,被他折腾得连尾巴都抬不起来的小蛇,现在亟需喘气的空间。


    “下手轻一点。”


    这是镜流能为他们做的极限了。


    “当然,小蛇,他们是你的朋友。”甩着尾巴,把小蛇拖举到背鳞的飔风如是道。


    此时,还不知危险即将到来的观云,在笛悦的带领下,他们鬼鬼祟祟地钻进了云河边的芭蕉树里。


    *


    奔腾的河流掩盖了他们鳞甲蹭过土石的声音,两条自以为潜伏成功的蛇,对视一眼后,笛悦嫌弃似地转过身。


    这条蛇不愿传染观云的蠢笨,于是,他尾尖上抬,勾住了一旁粗壮的树枝,随后,在肌肉猛地发力下,整条蛇钻进了树杈上的翠叶中。


    心心念念都是伴侣音容笑貌的观云,没有丝毫不悦,他已经习惯了这条蛇总是鄙夷自己的行为。


    反正他又打不过这条蛇,计较这些除了容易让自己变成笛悦的晚餐,没有任何作用。


    何况能再次踏上中游领地来见一见听叶,他还是托了笛悦的福。


    想到这儿,观云哀伤又惆怅地盯着河畔边隆起的小土堆,吐着信子,依恋般地如往日与伴侣亲密那样,蹭了蹭脑袋边的芭蕉叶。


    但回应他的只有青黄色叶片冰冷的温度,异样的触觉让观云愣了一下,片刻后,这条如梦初醒的蛇才反应过来,他的伴侣真的已经离他而去了。


    观云擦了擦眶鳞边的水露,他本来不那么爱听叶的。


    初遇时,他差一点真的进了她的胃里,不过当时是春天,本能影响了听叶,好歹有点作用的他,在被听叶追上强迫以后,稀里糊涂地留在了她身边。


    这段莫名其妙的关系一直维持到了前不久,直到观云看到听叶为了救他,在人类的围攻下去而复归又被抓住后……


    观云呜咽地哭出了声,但这一次没有蛇会不耐烦地甩来一条猎物,边催促他吃边拿尾巴敲他的头了。


    “当时要是被你吃了,就不会拖累你了……”棕黑色鳞甲颤动着,突然,它们发出一声奇异的挤压声。


    用眼泪淹没了颈间的鳞片的观云,在左顾右盼也没找到飔风的身影后,哆嗦着身体爬到了听叶坟墓边。


    这条蛇盘起身体,依偎着隆起的土包,静静地陪伴着听叶。


    树上的笛悦沉默地看着这一幕,半晌后,他不自在地扭了扭躯干。


    *


    “等那群该死的野象走了以后,先给他找片领地吧,两条不是伴侣的蛇在一片领地生活,这叫什么事?”


    不愿承认自己是心软了的笛悦,用这荒谬到自己都不愿相信的借口,掩饰着自己的动容。


    说服了自己后,这条蛇踌躇了一会儿,随即在善意的驱动下,他缓缓爬下了树,正准备对观云说些安慰的场面话。


    但在他即将开口的前一秒,笛悦突然感到一阵毛骨悚然的寒意,他浑身一怔。


    这条不愿接受事实的蛇,僵硬着脖颈,颤颤巍巍地继续往前游去,但头顶的艳阳已经被庞大的阴影取代了。


    艰难地咽了咽口水,眼睁睁看着蛇影离自己越来越近的笛悦,对着还在与听叶单方面诉说思念的观云发出了一声尖啸。


    “跑啊!愣着做什么?”


    *


    起初观云还以为笛悦又在发疯,但下一秒,他就看到了傲慢地抬着头,边吐着信子,边趴下身体,就要追逐他们的飔风,同样发出了风鸣。


    “我不是故意的!救蛇!要出蛇命了!”


    两条蛇慌不择路,甚至因为过于紧张,他们被对方的尾巴互相绊倒,一头栽进了河里。


    猎物的奔跑只会让飔风更加兴奋,但看着河里拼命挣扎,像是马上要溺死的两条蛇,这条漆黑的眼王蹭了蹭伴侣伸到面前的脑袋。


    “镜流,这真的不能怪我,他们胆子太小了。”


    恶蛇先告状的飔风,成功让镜流无奈地叹了口气,但小蛇还是很给面子地“嗯”了一声,以示回应。


    随后,他艰难地摆动着尾巴,准备从伴侣的背鳞上爬下,去河里救蛇——那两条傻子快在浅水里把自己淹死了。


    但察觉到伴侣意图的飔风,比小蛇的动作更快,抻着颈部,这条蛇的大脸又一次出现在了观云与笛悦的视线中。


    这两条蛇又磕磕绊绊地爬回岸上,而在这一瞬间,惊魂未定的他们,突然听清了飔风邀功似的话语。


    “镜流,你看,不用你救,他们自己能上岸。”


    不敢怒也不敢言的两条蛇,窝囊地把鳞甲上的水珠全部甩给了对方。


    镜流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半晌后,回过神来的他才想了刚才准备的问题。


    “你们今天有事吗?”


    在笛悦杀蛇的瞪视下,全场最弱小的观云细声细气地回答道。


    “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了一群野象,它们很吵,我又想听叶了,我们想在中游待几天,当然,如果你们不同意,我立刻就走!”


    镜流突然想起了昨日救助的小象,发现下游被骚扰可能自己也要占一部分原因后,小蛇尴尬地把头蹭在了伴侣枕鳞边。


    思虑再三,镜流看着飔风雪白的腹鳞,叹了口气,闷声拒绝了观云的请求。


    “我不喜欢领地有太多蛇,你们还是另找,”


    飔风蹭了蹭小蛇,心知肚明镜流的拒绝是为了谁的他,欢快地甩起了尾巴,被爱意包裹,已经不再介意旁蛇存在的他打断了镜流的话。


    “可以,但是如果你们再打扰我跟镜流,这一次我绝对不会放过自己送上门的美餐。”


    面对着三双不可置信的眼睛,这条蛇骄傲地抬起了头。


    随后,飔风懒洋洋地挂在了芭蕉树边,对观云哭坟与笛悦在眼前游来游去的行为视若无睹,专心用尾巴卷着灌木里成熟的桑葚,投喂着自己的伴侣。


    小蛇浅灰色的鳞甲被吻鳞边渗出的果汁,一点点被染成了紫红色。


    岁月静好……


    “轰隆!”


    四条蛇齐刷刷地从地面上弹了起来,他们看向了巨木大面积倒塌的下游。


    “发生了什么?”


    回忆起上次树木大面积倒塌时的场景,被记忆中焚天的烈焰,吓得瞬间缩进伴侣怀里的镜流,发出了惊恐的询问声。


    同样一头雾水的飔风蹭了蹭自己心爱的小蛇,拥有极强生存能力的他压根不在意树木因何而倒,比起看不见的未来,这条蛇更在意自己怀里的伴侣。


    沉默片刻后,这条蛇只用了一句话就安抚住了瑟瑟发抖的镜流,他说:“镜流,我在呢。”


    雨林的动物们,自然不会知道这恍若天灾般的动静到底为何而生,而唯一知道真相的人类已经当着会议室所有人的面,把桌子拍得“砰砰”作响了。


    “旅游项目?!姓赵的,深山老林你办什么旅游项目?你到底是把人命当玩笑,还是把生态保护当戏言!”


    往日涵养极高的柳妆,今日把包袱抛得一干二净,对着面带笑意的赵景与他身旁得意洋洋的王金明怒目而视。


    “哎呀,柳老师,这生意都是可以谈的嘛,您消消气,消消气。”


    “生意?”柳妆怒极反笑,“我告诉你,姓赵的,我不同意!我们研究院所有人也不会同意!你要推平雨林,就先从我身上推过去!”


    说完,她摔门而去。


    “研究院的老师,这性子就是爆,哎,什么事是钱解决不了的呢?就她一个人能干得了什么事?”


    赵景摆着头,无奈笑笑,王金明也跟着笑。


    “是啊,她能做得了什么呢?咱这儿,可是个大项目。”


    第74章 第六十五章 雨林危机 2 孙斌:他们……


    蝉鸣叫得人心烦, 被阳光晒得满脸通红的柳妆,颓然地坐在滚烫的石阶上,紧握着手机, 失落地看着一个又一个短暂的通话记录,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时,她的手机开始震动, 绿信里铺天盖地的红点向她拥来。


    王律:“柳姐, 不是我不帮, 只是人家手续合法合规……”


    “虽然我们也晓得他这是动了手脚, 但这不是没证据……”


    娇娇:“妆儿, 我怕帮你问过了, 这事是姓赵的联合省会那个姓钱的搞的, 那人家里有关系,这事你还是别掺和了……”


    “好不容易要评院士了, 别为这事把自己搭进去……”


    杨湖(动保):“柳老师, 我跟清湖保护区商量好了,实在不行咱把那些能转移的动植物转移了, 能救一点是一点,作孽真是作孽……”


    院长陈:“小柳啊, 知道你难受, 我这心里也不好受,但不能为了瓦砾伤了玉不是?”


    “回来吧,别在那儿了, 今年所里打算推你,爬行类这块以后还得指着你,你现在就是那个玉,不值得……”


    “听话啊, 别为这些身外事操心了,赶紧回来!”


    ……


    柳妆重重摁熄了屏幕,她抿着唇,仰着头,强忍着泪,看着万里无云的天空。


    烈烈骄阳之下,是比极地的雪还要冰冷绝望的内心,她现在还能怎么办呢?


    而这时,更雪上加霜的消息来了。


    在铃声响了四遍之后,连自己都不再抱希望的柳妆接通了电话。


    “妆妆,林河村出事了,你是不是还在那里做研究?你人还好吗?”


    焦急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对面的好友话似连珠,打得柳妆完全反应不过来。


    “什么事?”按了按太阳穴,柳妆询问道。


    “你还没看今天颤乐那个直播吗?村民和施工方打起来了,你快回研究院吧,那里不能待了!”


    突如其来的又一噩耗震得柳妆失去了反应,烈日灼心,超过四十度的气温烧得她眼前发黑。


    一阵耳鸣后,连气都喘不上来的柳妆手一颤,陪伴了她四年的手机撞到了石阶锋利的拐角处,摔了个粉身碎骨。


    “我知道了。”发昏的她嗫喏着唇,下意识地回应着好友,但下一秒,突然回过神的她“噔噔噔”地冲下台阶,狼狈的拾起手机碎片,往停车场冲去。


    “到底出了什么事!”


    *


    “到底是什么事?!”


    老支书重重地杵了两次拐杖,颤抖着手指指着陈旧病床上,头脸挂彩的孙斌破口大骂。


    “你是干部!你怎么能带头打人?你知道现在他们的人怎么说我们的吗?说我们活该穷!说我们仗势欺人!说我们就是穷山恶水里的刁民!”


    孙斌垂着头,藏在被子下的手紧紧攥着皱巴巴的床单,一言不发。


    一旁正被胡医生包扎的钱老四看不下去了,他“腾——”地站起来,胡医生“哼”了一声,钱四诺诺地又缩回了椅子上,边龇牙咧嘴地让胡医生下手轻点,边为孙斌辩解道。


    “老支书,这不能怪孙干事!他们那边先挑衅,还打人,老王的头都被开瓢了!嘶,胡医生,轻点!”


    忙得头发都要站起来的胡医生瞪了他一眼,但手下的动作还是轻巧了些。


    老支书吹胡子瞪眼,“那也不能打他们啊,小孙!”


    孙斌抬起了头,赤红的眼睛让在场的人都被吓了一跳,他抹着眼泪,满肚子的委屈与愤怒都化为了一句苍白无力的辩解:“林老,我真的没打。”


    在卫生所等着处理伤口的村民见此情状,七嘴八舌地道。


    “是啊,老支书,孙干事没打人,他看人受伤了,赶紧去拉架,人都没碰到,就被那群人摁在地上打。”


    “我作证!小孙连碰都没碰他们,那群人就躺地上了。”


    “我们大家都能作证,他们就是碰瓷!”


    ……


    “这群**养的东西!就是来报复咱!那林子是我们祖祖辈辈守护的地方,他们真要动,我,我跟他们拼了!”


    钱四又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握着拳头,红着眼,大步流星地往外面冲,而气血上头的村民也叫嚣着要给那群人点颜色看看。


    群雄激愤之下,场面混乱无比,好在老支书还算个清醒人,骂的骂,劝的劝,好不容易把人劝住了。


    但村民们依旧愤懑无比。


    “老支书,以前我们穷,没念过书,不懂林子好,但是自从柳老师她们来了以后,教大家采药、采菌子、捡毛做手工,拿去山外卖,十里八乡现在谁不羡慕我们村?”


    “这是要断我们活路啊,什么旅游项目?前天晚上我看见大货车拉了五车铁笼子,就摆他们工地上,什么项目要那么多笼子?鬼晓得这群人要做什么?”


    “是啊,还有上次那两条蛇,我最怕这玩意儿,想想要是林子没了,它们没了家,不得直接跟我们住一起?!何况林子里面不只有蛇呢!”


    ……


    千言万语汇集到一起,成了一句“老支书,你得想想办法啊!”


    老支书摸了摸胸袋,感受着虎皮的温度,皱巴巴的嘴角一垂,苦笑一声。


    “我能有什么办法呢?”


    老人伛偻的身躯让村民们停下了议论,他们这时才发现这位为村子遮风挡雨一辈子的老支书,是真的老了。


    村民们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些什么是好。


    但现在不是沉浸在情绪中的时候了,一个打开短视频,希望缓解下现场沉重氛围的村民突然惊叫道。


    “不好了,那群人把我们跟他们打架的视频发网上了!”


    *


    “谢老师,舆论压不下去了,怎么办?”


    聚精会神地盯着试管里金黄色蛇毒的男人,头也不回地对着焦急的助手道。


    “那就再加一把火,把热度炒上去,再把真相准备好,有人想拿人家栖息地做他捞钱的后花园?我先让他尝尝舆论反噬的下场。”


    蛇毒滴进了量杯中的试剂中,刺耳的反应声中,把试管放回架子上的男人摘下了护目镜,示意站在一边的学生接手。


    “云省那位柳老师联系上了吗?”


    助手摇了摇头,“但拍摄纪录片的团队已经找好了,最快后天就到,卫记也同意去调查云伟和极钱两家公司了,还有……”


    男人满意地点点头 “那这两天先收拾东西,等纪录片那边准备好,我们就出发,你把柳老师电话给我,我再试试看。”


    “国内唯一的热带雨林,可不能就这么被糟蹋了……”喃喃说着这样的话,男人脱下了研究员的制服。


    那一闪而过的银色铭牌赫然标着两行字——“华科院京省动物研究所一级教授”“谢道资”。


    这个哪怕是在世界蛇类研究专家中,也存有一席之地的年轻教授,在听动物保护协会的好友说了云省近来发生的荒唐事后,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如果舆论也不能逼停项目,那就要对簿公堂了。


    虽然都说项目一旦开启除非特殊原因便无法停止,但要是这个项目从一开始就是某种交易的成果呢?


    抱着手斜倚在墙边的谢道资嗤笑了一声。


    半个小时后,在云省动物研究院院长的牵线搭桥之下,他终于联系上了屡屡碰壁,正一筹莫展的柳妆。


    “柳教授,你好,我是谢道资,我们长话短说,”清朗沉稳的男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听说你们需要帮忙,介意后天我们碰个面,商量下合作吗?”


    捏着新换的手机,在外奔波了一天,妆容都模糊的柳妆,忍不住哽咽地回应道:“有您的加入,真的太好了,谢谢您,谢谢……”


    *


    “这群人的准备把我们一网打尽!不仅砍树,还抓动物!我们要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在镜流斩钉截铁的声音中,身边三条蛇非常给面子地点起了头。


    尤其是领地已经被毁了一干二净的笛悦,他的头已经快点成拨浪鼓了。


    人类的机械造物所带来的破坏力,是自然努力一万年都达不到的程度。


    短短三天,云河下游的树几乎已经被砍去了五分之一,如果不在因为天险的存在与村民的阻拦,他们造成的危害,还要更过分些。


    而如今,失去大量树木的下游,在天空之下就像突然凹陷了一个口子那样,就连奔腾的云河也无法将炎热尽数纳入怀中。


    高温之下,无数失去了避身之所的动物们疯狂逃窜,只是这一举动,却正中偷猎者团队的下怀。


    对于他们而言,精疲力尽的动物总要比精力充沛的动物更要好抓些。


    承载着动物们的血与泪,一个又一个蒙着黑布的笼子被抬上货箱,码放整齐。


    看着雨林来来往往的人类,回忆起之前濒死经历的镜流,下意识缠紧了身边的飔风,而嗅探到满是血的铁锈味的飔风,同样缠紧了自己的伴侣。


    从没见过这场面的观云吓得躲进了灌木中,又在笛悦的怒视中不情不愿地爬出来。


    “镜流,你打算做什么呢?”为了掩盖自己的尴尬,没话找话的观云看向了小蛇。


    用鳞甲摩挲着飔风的腹鳞,盯着人类手中不断发出撞击声的铁笼,镜流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主意。


    “飔风,你说,我们把他们的轮胎戳爆怎么样?轮胎爆了,他们的车就动不了了。”


    顿了顿,在伴侣劝阻的话出口之前,镜流蹭了蹭他,继续道“我知道你不想我冒险,但是飔风,如果他们把所有的动物都抓走,你跟我又怎么能逃脱呢?”


    小蛇郑重其事的模样让飔风愣住了,片刻后,这条蛇紧紧缠住了自己心爱的伴侣,“有我在呢。”


    飔风默许了。


    第75章 第六十六章 雨林危机 3 镜流:蛇的……


    酒桌之上推杯换盏, 赵景与王金明对着圆桌另一边的钱总的谢了又谢,钱总对于两人的殷勤很是受用。


    三个人在短视频反复播放的声音之中,边讥讽着柳妆等人的不自量力, 边畅想着这一波大生意,能给自己带来多少利润。


    “边境线已经打通了,赵总, 你们进货可千万不能出篓子。”


    “钱总放心, 对外我们都说暂时转移, 等项目建好了又运回来。”


    “赵总做事, 我放心。”


    两个走私贩子相视一笑, 不能明说的话都灌进了一杯又一杯澄澈的酒液中。


    这时, 王金明口袋一阵震动, 他看了看来电话了,赔笑了几句, 而喝得正起兴的两人也丝毫不在意, 挥挥手让他出去接。


    门扉合上的一瞬间,王金明隐隐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他本想再听仔细些,但手里催命一样的电话铃声容不得他耽搁了, 他赶紧跑到卫生间接通了电话。


    “小王, 昨天说的那个合作考虑好了吗?”带着机械感的电流音从听筒中传出。


    “卫哥,这,我也为难, ”王金明面露菜色,偏偏他还不敢拒绝,“您也知道,我这手里也不干净……”


    “是是是, 您别发,千万别发!诶呦喂,祖宗,我是真的怕了你了,你要把那件事发出去了,我这张脸是真别要了。”


    “好好好,我给,我给你就是了,别发啊!那咱后天下午两点老地方见,要是真出事了,记得拉弟弟一把。”


    回应王金明的是电话挂断的“嘟嘟”声,他愤愤地对着镜子,在空中挥舞着拳头,但在回过神后,万般滋味都化成了一声苦笑。


    他能怎么办呢?八年前在郊区干的那件事,怎么偏偏就被那个难缠的狗仔拍到了呢?


    皮鞋重新踏上了走廊柔软的地毯,打开包厢门,这个外人眼中趋炎附势的假精英又挂上了一副笑。


    “钱总!老板!天大的好消息,京省的卫老板准备帮咱拍纪录片,刚刚就是打电话来说这事呢!”


    这就是卫景明的要求,提供证据以及掩护他们,作为交换,他会在王金明出狱后,给他一份不愁温饱的工作,被捏着把柄的王金明就这样半推半就地从了。


    没别的,再不找条船上,他就要成这两人的替罪羊了。


    侧身倒酒时,王金明回想着早上在老板办公室无意中看到的东西,眼神阴鸷地盯着酒杯中两人的虚影,他扯了扯唇角。


    想推我背锅?那不如大家一起进去!


    王金明假笑着又敬了两人一杯酒。


    各怀鬼胎的三人把满腹的算计,都化成了有着浓郁酒香的冰冷液体,一杯一杯吞咽入肚。


    而酒桌上的不太平,挪移到酒桌之下,只会更不太平。


    *


    叉车与货车来来往往的轰鸣声,打破雨林往日的静谧,被惊扰的动物们笨拙地穿梭在早已设下的天罗地网之中,直到精疲力尽地被一旁等候许久的人类捉入笼中。


    幸免于难的几只漏网之鱼,瑟瑟发抖地蜷在灌木的保护下,怨毒地将不远处有说有笑的人类气息深深刻入脑海之中。


    黑熊抱紧了怀里的小熊猫,跟随着已经四分五裂的狼群一道流浪,在如此危机之下,它们往日的恩怨也算不得什么了。


    擦了擦小熊猫沾满浆果汁的毛,黑熊状若无意地把腿边吃剩的肉块丢给了狼群,为首的母狼愣了愣,它看向了这头曾被夺走过幼崽,也曾夺走过它们幼崽的老冤家。


    黑熊视若无睹,只是专心地舔舐着养女的毛皮,如果不出意外,它们要在一起同行很长时间,过去的仇恨依然刻骨铭心,但在生存面前,什么都可以放下了。


    何况,狼群记仇也记恩,万一它也被那群奇怪的猴子抓住,它长不大的养女只能托付给那头母狼了。


    母狼发出了两声吠叫,熊不耐烦地吼了一声。


    它们可以交流,但这对曾经的生死对头,还是习惯于自己种族的语言,在一吼一叫的交流中,狼群放松了警戒,起码现在,它们跟熊可以和平共处了。


    突然,一根光滑的软体长条戳了戳黑熊,草木皆兵的它瞬间警觉,倏地直立起身体就要往前扑咬。


    失去了伴侣与幼崽的狼后亦是如此,在它的带领下,狼群仅剩的三头狼,龇着牙,发出了低沉的威胁声。


    被四头凶兽视为敌对者的小象委屈极了,它昂昂了两声,已经学会一部分丛林语言的它甩着鼻子,磕磕绊绊地解释着自己的来意。


    “蛇说,报复人,问你们,要不要,一起?”


    尽管镜流的本意并非报复,他只是想给人类一些教训。


    但在昨天经历了叔叔差点被人类捉住取象牙的事情后,这头在长辈的溺爱下成长的小象,固执地认为就该以血还血,只有这样才能报答人类对雨林造成的伤害。


    “明明,是新家,明明,也是,蛇的家,为什么,要被赶走?”


    在小象稚嫩的询问下,黑熊继续往前的动作顿了片刻,与母狼对视一眼后,它重新回到了地面上,揉搓着养女的毛发,扭头看了看远处又一次扩大的伐木圈,它有些想念芷河了。


    彼时它的孩子还在身边,也没有被火灾、旱季与人祸逼得到处流浪。


    这头习惯于明哲保身的熊突然不想再跑了,在两次迁徙之后,它已经失去了再次向前的勇气,要是再往前也是这样不得安宁呢?那它一直逃避的意义究竟在哪儿?


    “带路。”黑熊一口叼起养女,挪到了小象身后。


    这时,三头灰狼也跟过来了,皮毛上沾满了同伴干涸的血迹的它们,早就下定决心,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让那群猴子血债血偿。


    母狼阻止了小象与黑熊打算继续深入的步伐,“太慢了。”


    这头雷厉风行的狼王打算以自己的方式召集动物,它发出了一声凄厉至极,就像濒死前哀鸣那般震彻云河的嚎叫。


    带着恨意的召集声中,越来越多的动物聚集到了一起。


    *


    盘在公象的背上,看着面前密密麻麻的动物,听着耳边声声的嘶吼与鸣啼,镜流蹭了蹭自己的伴侣。


    “所以,动物也是会悲伤的,为什么他们总把我们当做没感情的货物呢?”


    飔风回蹭了蹭他,“上次救你的不在其中。”


    这条傲慢的蛇难得说了句公道话,他感到了伴侣的紧张,想要用这样的方式缓解小蛇的焦虑。


    镜流对着飔风歪了歪头,把自己的脑袋贴到了伴侣的心脏处,在震耳欲聋的心跳声中他渐渐平复了心情。


    “是啊,要是所有人都像柳老师一样就好了。”


    说完,这条蛇猛地直立起了身体,他打开了自己的枕鳞,试图让自己看上去更显眼。


    风静止了……


    *


    雨林的一切都像是被按了暂停键,只有云河依旧奔腾……


    那双灿如星辰的眼眸,静静地注视着兽群,曾经胆怯懦弱的镜流,第一次真真正正地扛起了作为雨林领主的责任。


    小蛇发出了风鸣,通晓丛林百兽之语的象群与猴群传达着他的话语。


    飔风沉默地注视着自己的伴侣,对于亢奋起来的兽群视若无睹,他是如此深爱这条美丽的蛇,因为外表,更因为灵魂。


    “镜流,”飔风缠紧了小蛇的尾巴,第一次如同依人的小鸟一般,把自己团进了伴侣垂落的腹鳞边,尽管对于他的体型来说,这行为实在太过离奇。


    不等小蛇发出询问,这条眼王蹭了蹭自己的伴侣继续道:“你不是人和蛇结合的怪物,你是征服了我的丛林领主。”


    镜流愣住了,小蛇的枕鳞因为主人的忽视而瞬间收了回去,他垂下头,正好看到了伴侣眼中笼罩着一圈光晕的自己。


    “我的杀戮因你而止,我的征伐因你而始,”飔风挺起了身体,又深深把头垂了下去,他的吻部已经亲吻到了小蛇盘在象背上的尾尖。


    “我永远为你而战。”


    兽潮在骚动,但镜流只是一言不发地注视着飔风,半晌后,小蛇不自在地用头将伴侣低垂的脑袋拱起,缠在了他的颈部,“我不想做领主,我只想一直做在你怀里撒娇的永远长不大的小蛇。”


    “你已经是了,镜流。”飔风温柔地蹭了蹭他,随后,这条扰乱军心的蛇才把注意力放到了兽群上。


    “它们在等你呢,小蛇。”


    镜流又紧张了,但这一次,有着伴侣无保留的爱为力量的他,不会再惧怕任何事物。


    有条不紊地安排好每一种动物的职责后,这位青涩的雨林德鲁伊预备役,贴紧了自己的伴侣。


    在狼嚎中,万兽齐鸣,黑压压的野兽们在鸟类翅膀的荫蔽下,散入林木中,静静地等待着夜晚的到来。


    在大部队藏匿完全的最后一秒,飔风与某头强壮的雄虎对视了一眼,曾经同为北地领主的他们注视着对方,眼王为雄虎眼中的凶性感到惊讶。


    这头雄虎终于展露出了与他体格相同的霸气,它的伴侣与幼崽已经被架到货车上,无依无靠的它,必须坚强起来了。


    飔风对它吐了吐信子,打了个招呼,雄虎愣了一下,直到另一头更强壮的孟加拉虎召唤,它才转身离去,片刻后,虎啸震林。


    这生命耗尽心力所发出的泣血哀歌,注定要让奏响它的人类付出应有的代价。


    而这一天,不会太久了……


    第76章 第六十七章 雨林危机 4 飔风:这……


    无光的墨色侵袭着天幕, 将蔚蓝的天化为彩霞,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向人类的营地逼近。


    赤膊的工人三五成群, 手捧着盒饭,在探照灯刺眼的光线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今天的工作。


    他们都是包工头从各地搜罗来的人, 不挑活儿好操控, 当然, 最关键的是嘴严实又便宜。


    于是, 对于这群工人闲谈时提及的项目细节, 两位老板派来盯梢的工头们, 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只要不耽误项目进度, 害得他们几个被两位老板丢进林子里喂狼,这些人爱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二十分钟后, 看了看天色, 几个工头两指一捻,摁灭了卷烟, 年纪最小的那个拿起手机在裤缝边擦了擦,顺手塞进了兜里, 下一秒, 拎着喇叭的他们,就开始大声催促工人们赶紧回归岗位。


    为了赶进度,工地实行的是24小时轮班, 除了换班休息与吃饭的时候,这些人没有丁点儿的闲暇可供消遣。


    毕竟他们的老板不是慈善家,而是两个心肝都烂透了的败类,只会想着压榨这些跟动物们一样可怜的人。


    只是, 人类不休带给动物们的,是更痛苦的傍晚时光。


    从未被强光污染过的雨林,在探照灯的映照下,衬得未曾完全坠落的太阳都是那样的黯淡。


    躲藏在草叶间的镜流目光凝重地看着人类的营地,盘算着一会儿从哪里动手。


    大部分的动物都能在夜色中行动自如,光亮对它们而言,才是阻碍。于是,小蛇认真地探查着发电机的位置,又清点了一番探照灯的数量。


    在确认好第一打击目标后,就像来时那样,这条漂亮的小蛇悄无声息地滑过血渍与落叶铺就的小路,将浅灰色的鳞甲隐秘在白光之中,摆动着长尾,往动物们聚集的地方游去。


    就在他即将钻入灌木林的一刹那,发现镜流不在身边顺着气息前来寻找他的飔风,与自己心爱的小蛇成功汇合。


    焦急的眼王在看到毫发无损的伴侣后,一直高悬的心这才落到了地上。


    “镜流。”他呼唤了一声,小蛇讨好似地蹭了蹭自己难得失态的伴侣。


    “我错了,飔风,我不该什么都不告诉你,一条蛇跑出来。”


    在飔风的责备到来之前,知错不改的镜流就垂着头,坦白着自己的过错。


    看着略微有些心虚的小蛇,飔风深深吐了口气,他颤抖着尾巴,把镜流紧紧地缠到了自己的躯干上。


    “下次至少带上我。”


    这条强壮的眼王,是如此地担忧着自己柔弱的伴侣,他忧心忡忡地又蹭了蹭镜流,示弱一般地询问道:“好不好?”


    镜流点了点头,他一直很乖,今天是特殊情况。


    飔风又蹭了蹭他,小蛇缓缓地爬到了飔风的背上,穿行过纠缠的树根,两条蛇回到了河边。


    *


    去而复返的镜流,夺取了林木之中的兽群全部的注意力,被活泼小象用鼻子翻来翻去的笛悦眼睛倏地一亮,连滚带爬地冲了过来,只是他的力度掌握不好,正巧撞到了飔风的腹鳞上。


    看着这条曾经的情敌,飔风吐了吐信子,锋利的獠牙在一闪而过,被吓得心肺骤停的笛悦慌乱地蠕动到了一边。


    但往日凶残无比的黑色眼王今天没有继续追击的念头,他趾高气昂地蹭了蹭自己的伴侣,像是在炫耀一样。


    差点变成陆上河豚的笛悦,眼不见心不烦地扭过了头,用尾巴敲击着一旁看戏的观云,发泄了一番怨气。


    遭了一场无妄之灾的观云,无奈地啃食了两口草叶,委屈地把自己挂到了刚发芽不久的小树上。


    没注意三条蛇眉眼官司的镜流,在看到从树上摔落的观云后,疑惑地看了飔风一眼,这条蛇回以一如既往的稳重的目光,小蛇放弃了探究的念头。


    旋即,他勾着飔风的颈部,抻着尾巴,折断了一根大小合适的树枝,连比带划地跟象与猴交代着今晚的目标。


    一旁落在树杈上的鹰雕,目光如炬地盯着镜流,片刻后,在飔风露出毒牙的威胁下,它放弃了这顿眼中难得的大餐,转而梳理着羽毛,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镜流的安排。


    在太阳彻底落入云河的一瞬间,无数双藏在林木中的眼瞳闪着幽光,注视着雨林如今唯一的光源,弓着身体,蓄势待发。


    看着那一双双眼睛里斥满的怨恨与哀愤,镜流深深吸了口气。


    “希望他们能跑快点……”看着曾为同胞的份上,怀揣着最后一丝对破坏雨林的人类的怜悯,小蛇吐出了信子。


    敏锐的感官追寻着油料燃烧的气味,在货车发动机轰鸣的一瞬间,他依恋地松开了与伴侣交叠的尾巴,从飔风的怀里爬到了小象背上,对身边的母狼点了点头。


    无声的硝烟弥散在了整片云河之畔,一声悠长的狼嚎后,没有一只动物犹豫,它们披着星月,跃出了林地,跟随着象群一齐奔跑。


    *


    大地在震动,贴在工人们脚边的灰与石跳动着,几个没站稳的狠狠摔在了地上,只是不等他们爬起来。


    “地震!是地震!大家快跑啊!”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因着这天灾一般的动静而六神无主的工人们,纷纷丢下了手里的工具,无头苍蝇似地开始往村口空旷的地方跑去。


    只是林河村并不欢迎他们,在这群人为了两百块钱做出污蔑村民的事情后,好客的林河村就对工人们关上了大门。


    这时,回过神的几个工头也恶狠狠发出了威胁,“都滚回去!活还没干完,跑什么跑!”


    同为走私集团成员的他们压根不在乎人命,这些人只在乎还没开走的货车。


    如果没了工人们的掩护,货车势必会引起周边村民的注意,万一出了什么篓子,他们几个都要完蛋。


    于是,素日来极为和善的工头们发了狠,捏着工人们之前打人碰瓷的命脉,逼着这些人灰溜溜地回到了营地。


    村口处,正在帮助纪录片团队搬运着设备的村民,戏谑地谈论着这场闹剧,戴着墨镜的导演华照水在跟断了一只手的钱四,问清了来龙去脉后,踌躇了片刻。


    这个与卫景明合作惯了的老搭档,就吩咐摄影扛起了相机,不顾村民们的劝阻,带着小队绕到了营地后方的山坡上。


    纪录片只是幌子,曾经作为调查记者团一员的她,更在意走私大案。


    一旁正在等候柳妆口里谢老师的助手三人,在对视了一眼后,楚涵自告奋勇地跟了上去。


    “华老师!坡上有蛇窝,”楚涵快步追了上去,“如果你们非要上去拍,那就带上我,不然万一你们被咬了,等柳老师回来了我不好交代。”这个心地善良的研究员拦住了她们。


    华照水摘下墨镜,对楚涵笑了笑,“那就麻烦你了,楚小姐。”


    两人寒暄了几句,继续往坡上爬,只是不等他们挑选好最佳的拍摄点,一直盯着摄像机的摄影师就压着声音,惊呼了一声,“华姐!你们快来看,这是什么?”


    夜视状态下,相机中,黑压压的云遮星蔽月,飞速地向他们逼近。


    不,那不是云!


    *


    脑海中灵光一闪,隐约窥探出那片乌云到底是什么组成的华照水,赶紧示意大家趴下。


    事实证明,她的猜测是正确的,趴在地上的她们没引起这群生物的注意。


    夜幕之下吱呀啼叫的鸟群,全然不受雨林里大小树木的遮掩,以最迅捷的速度,冲向了目的地,这群有翼先遣部队的到来,为兽潮的到来吹响了进击号。


    不等人类反应过来,铺天盖地的鸟粪就从他们的头顶掉落,装有无数笼箱的货车简直像改了涂层一样,变成了五辆黑白相间散发着异味的车辆。


    拥有尖喙利爪的猛禽站在临时拉起的电线上,一下下啄击着刺眼的灯泡,而对人类更怨恨的那些,在紧随而来的由不同猴子组成的猴群带领下,直接用爪子把灯线生生扯断,丢到了地上。


    被劈头盖脸的鸟粪打得猝不及防的人类们,抱着头疯狂逃窜。


    与营地相距不远的林河村口,村民和刚从车上下来的研究员们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一幕。


    半晌后,差点把手里的抢过来的研究员行李箱砸地上的钱四,咽了口唾沫,喃喃自语道:“看吧,我就说林子的动物成精了,他们肯定会遭报应的。”


    一旁的村民纷纷点头。


    但这只是开始,又一声的狼嚎后,作为第二批赶到的成员,盘在小象脊背上的镜流滑到了地上,凭借自己灵巧的动作,小心地躲避着来往的人类,操控着尾巴关灭了六个轰鸣的发电机。


    喧闹的营地瞬间安静了。


    骤暗的营地中,满怀恨意的兽瞳取代了灯光,它们无视了惊恐的工人,在狼后与两头强壮雄虎的带领下,扑向了身上仍残留着同伴气息的猎人们。


    “砰砰砰——”慌乱的猎人们哆嗦着手取出了武器,但满心只有复仇的动物们,完全不惧。


    雨林千万年的审判法则告诉它们,面对敌人,只有以血还血这唯一的真理,才能报偿这群恶心至极的人类对它们的所做所为。


    但是轻嗅着空气中飘散的铁锈味,镜流蹭了蹭来到自己身边的伴侣,心软的小蛇对于面前的惨剧感到了迷茫:“我是不是做错了,飔风,或许人类的法律,”


    “镜流,”飔风打断了他,“这是雨林的审判,你看,它说我们做的对呢。”


    镜流顺着飔风的目光抬起了头,承载着雨林对孩子的赞许,一颗璀璨的流星撕破了夜空,紧接着,在奋力锤击着货车铁笼的象鸣与熊吼中,更多拖着长尾一闪而逝的星子,坠到了大气之中。


    镜流缠紧了飔风,噙着泪点了点头。


    “我们没有错,这是他们该偿还的代价!”这条漂亮的小蛇如是道。


    第77章 第六十八章 雨林危机 5 谢道资:第……


    云林生态旅游项目闹出了人命。


    即使赵、钱二人花了大力气又砸了不少钱, 但在内鬼王金明与卫景明等人的里应外合之下,“20余条人命,施工方违规建设, 村民多次示警均不顾”的新闻,还是登上了各大媒体的头版头条。


    于是,满腹的算计都落了空, 项目被迫中止了……


    接到到这个消息的赵景在办公室暴跳如雷, 指着王金明的鼻子大骂。


    “这就是你说的一切顺利?纪录片的团队不是都过去了, 你让人家拍什么!拍什么?”


    他那背地里早已弃暗投明的秘书, 只是装成一副唯唯诺诺的模样, 敷衍上两句:“老板消消气, 非自然的不可抗力, 我们谁也不能提前预知不是?”


    赵景也就顺着秘书给的没有丁点儿技术含量的粗糙台阶,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了。


    其实二人都心知肚明, 赵景的气, 更多是因着那几辆,始终没从施工现场开出来的货车而生的。


    毕竟, 现在那五辆已经在象足熊掌之下,变成废铁的货车也的确开不出来了。


    号称千万级别的项目如今一分钱没拿到不说, 反而贴进去了不少, 还得被合作商劈头盖脸地骂,土皇帝做惯了的赵景自然憋闷。


    这个满肚子坏水的走私贩子不开心,自然得让大家都陪他一起不爽。


    只是, 往日对他的命令没有一丝质疑的秘书,今天一反常态拒绝了赵景再一次煽动舆论的要求。


    王金明实在受够了不分昼夜地盯舆论买水军了,如今自诩为“正义之士”的他也不愿再伤害那些他眼里的受害者了。


    只是面对即将爆发的老板,他总得有个交代。


    眼睛盯着办公桌上翠绿的发财树, 不假思索的王金明掏出了手机,点开了昨天卫景明交代的,今天必须给赵景看的几个链接。


    “老板,不能再搞了,卫老板让我们给他解释这是怎么一回事?如果没个合理的理由,别说帮我们拍项目纪录片,怕是我们自己都落不到好,这人是狗仔出身,难缠得很,老板,你看……”


    赵景一把夺过手机,赫然在目的是形象全无的柳妆,这个一贯以精英模样出场的中年教授,在视频里哭得是撕心裂肺,控诉着黑心企业的恶行,不过,好歹给他留了两分面子,说的是他们违规开采林地建设项目的事。


    “没事,我们手续都合规,她也就在嘴上骂骂罢了。”


    嘴硬的赵景稍稍松了口气。


    但当他看到另一个视频时,这个走私头子放下去的心又吊了起来——只见断手挂在脖子上,情绪激动的钱四,痛斥着他们指使工人殴打村干部,又反咬村民伤人的龌龊勾当。


    而他所煽动的有关伤人动物们的消息,在谢道资与柳妆联手引导下,只在边边角角引起了讨论,半点儿水花也没兴起。


    赵景慌了神,柳妆与村民不会用新媒体,这是他们都知道的事,这些个生活方式还停留在小灵通时代的人,怎么突然一下子开窍了?


    “你去打电话,问清楚背后的人要多少?到底要多少钱!多少都给,别冒犯人家!”


    王金明对着光滑的瓷砖翻了个白眼,正准备开口敷衍老板时,更令赵景无法接受的消息来了。


    面容姣好的前台一脸惊恐地抱着一沓文件,风风火火地冲进了办公室,不等王金明开口训斥,这个往日也算文静的姑娘就把手里的文件递给了他。


    “老板,王秘,云省中级法院传票寄来了,说是咱们公司的项目侵害珍稀野生动植物栖息地,”


    王金明扯了扯她的袖子,制止了她继续往下的话,又马上给这个年轻的姑娘使了个眼色。


    前台愣了一下,反应过来的她感激地对着王金明点了点头,蹑手蹑脚地出去了。


    同样的事也发生在极钱的办公室里,两个黑心烂肚的走私贩子,不约而同地发出了怒吼声。


    “谁要搞我!”


    *


    “等卫景明调查结束,报道出来,也只是打掉两个走私贩子,没办法彻底终止项目,这样一来,等他们走后,还会有不明就里的新的开发商接手。”


    谢道资捏着一根白板笔,对着会议室的众人道。


    “我们要做的,”他打开了笔盖,在白板中央重重写下了三个字——保护区。


    “只有建立保护区,才能让那些败类投鼠忌器,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


    楚涵有些迟疑,她看了看一旁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的老师:“保护区的投入……那些人会愿意吗?”


    “小涵,”回答她的不是谢道资,而是把合页拆下递给谢道资的柳妆,“有些事总得有人去做。”


    两位教授对视了一眼,默契地点了点头,无意中瞥见自己某位师兄电话的楚涵愣住了,她对那个曾为保护绿孔雀栖息地到处奔走,最后胜诉的师兄印象非常深刻。


    柳老师跟谢老师是认真的,这个一直被柳妆看做接班人培养的研究员,下意识地攥紧了手里的签字笔。


    注意到她的动作,谢道资对着她笑了笑,把纸页夹进了自己的笔记本里。


    而满脸疲惫的柳妆,在看到谢道资把东西收好以后,发自内心地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笑。


    “律师已经就位,谢老师,我会再尝试联系一些人……关于我们之前讨论的宣传工作,还是得辛苦你们,现在这个时代,我确实落伍了。”


    谢道资点了点头,没多做寒暄,他开始有条不紊地对目前在场的所有团队布置任务。


    等说到华照水的影片拍摄时,会议室外,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叫打破了室内严肃的气氛。


    “你别过来啊!!!哥,大哥!我求你别过来!!!”


    “是钱四!”落下这句话后,孙斌冲了出去,他怕那些人又来挑事。对上次的碰瓷事件有所耳闻的华照水带着摄影师紧随其后,万一又出事,他们手里的相机可以作为最好的证据。


    看着一溜烟跑没影的搭档,谢道资无奈地摇了摇头。


    *


    准备布置任务的对象不见了,看着在座众人脸上的疲色,在与柳妆商量后,谢道资与她一同起身。


    “大家休息两分钟,我跟柳老师出去看看。”


    等众人跟着两位教授一道离开会议室舒展筋骨时,谢道资团队的人目瞪口呆地看着抱头鼠窜的钱四与孙斌,以及他面面前歪头卖萌的镜流,发出了感慨。


    “好大一,两条蛇啊……”


    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飔风,满脸嫌弃地与钱四擦腿而过,蹭了蹭自己心爱的小蛇,一口叼住了镜流尾尖准备送给人类的浆果串,尽数吞入了腹中。


    尾尖突然消失的重量,让镜流愣住了。


    随后,这条漂亮小蛇扭动着阳光下波光粼粼的鳞甲,抬起上半身,把全身的重量压在伴侣身上,不满地吐着信子啃了啃飔风的脑袋。


    “那是我要送人的!”


    嘶嘶的风鸣声让怕蛇的钱四与孙斌,恨不得窜到房顶上了,两个都有家室的男人瑟瑟发抖地抱在了一起,随后,面对面的他们又尴尬地分开了。


    面对小蛇的控诉,他强壮的伴侣选择了装傻:“今天早上你问过我要不要吃,镜流,这不是你准备送给我吗?”


    黑色眼王肉眼可见地失落,但已经被伴侣高超的演技训练出了直觉的小蛇,没有丝毫安慰他的意思。


    镜流用头轻柔地撞在了飔风身上。


    “你还装!”


    飔风猛地抬起了头,在伴侣危险的视线下,乖乖承认了错误。


    “我不想你把果子送给人,就算他们不坏,可我还在迁怒,而且你说好了,只是来看看他们有没有受伤,镜流,我的小蛇,小星星……”


    在飔风一声声的爱称里,鳞甲都泛起一层粉色光晕的镜流,放弃了追究这条蛇责任的想法。


    小蛇摆了摆信子,打算翻篇,但今日莫名兴奋的飔风,突然贴在了伴侣的腹鳞边,模仿着小蛇对自己撒娇的模样,“嘶嘶”地轻唤了两声。


    只是,长超六米的蛇撒起娇来,简直是灾难——飔风直接把体型比他小一倍的伴侣拱翻在了地上。


    并且,当着两位从事蛇类研究的专家的面,这条蛇的尾巴不安分地蹭抚着小蛇的尾间那块异常艳丽的鳞片。


    不想当众上演一些不可描述事件的小蛇,在楚涵的惊呼声中,抻着头颈把自己缠到了她的胳膊上,逃离了自己的伴侣。


    *


    看着捆着自己一双手的镜流与身前虎视眈眈的飔风,楚涵冒出了一身冷汗,“小星星,能不能让你老公离远点,我腿软了。”


    镜流依言照做,但飔风不听,看着人类身上的小蛇,这条凶残无比的眼王也试图爬到楚涵身上。


    知晓黑色眼王战斗力的楚涵呼吸一滞,她求助似地看向了自己的老师,柳妆赶紧上前接过楚涵手上的镜流,把不情不愿的小蛇放回了飔风身上。


    “柳老师,这是你们野放的?那么亲人!”


    柳妆摇了摇头,“不是野放,救助过,谢老师,雨林的动物很聪明,知道什么是好人什么是坏人。”


    不远处,正坐在地上玩弄着一个残破的铁皮箱子的公象,发出了附和的鸣叫。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了过去,下一秒,他们又不忍直视地收了回来。


    经过昨夜的混战,与村委会相距不远的工地,简直成了今天褪去凶性的动物们,难得一见的游戏场。


    不再连接着电流的电线上三三两两地站着几堆鸟,温柔地舔舐着伴侣凌乱皮毛的雄虎,与它的临时同伴堂而皇之地占据了储存肉类的简易仓库。


    黑熊带着养女钻进了某个工头曾经的住处,对着里面大开的零食包装,大快朵颐。


    而全天下最漂亮的小蛇则是在谢道资惊讶的目光中,从伴侣身上爬到地上,蹭了蹭他垂落在身侧的手掌。


    镜流能感受到面前人类的善意,也能看到他们脸上的疲惫。


    那么,就当是为了他们对保护雨林的努力,小蛇也不是不可以简单地贡献出自己手感极佳的身体,当做他们的抚慰剂。


    当然,前提是他们不怕蛇。


    看了眼尖叫的钱四跟孙斌,敷衍完了所有人类的镜流摆动着尾巴,回到了飔风身边。


    “华姐,纪录片是不是差主角?”谢道资搓了搓手指,感受着刚才触摸小蛇鳞甲残留的细腻触感,看着镜流与飔风询问道,“你看它们怎么样?”


    第78章 第六十九章 雨林危机 结 林守河:守……


    华照水的回答, 镜流不得而知。


    这条吐着信子,把自己团进飔风怀里的小蛇,为了镇压住他占有欲极强, 已经恨不得冲上去给面前抚摸过自己的人,一人来上一口的伴侣,不得不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到了飔风身上。


    简短的交谈后, 漂亮小蛇最终以未来三天不出窝的高昂代价, 让憋闷的伴侣忍痛放弃了咬人的打算。


    而这时, 回过神的镜流才发现, 他们已经离开了村子, 在他不知不觉的时候, 飔风已经载着他游走在回家的路上了。


    两条深藏功名的蛇, 就这样回归了欺压领地周边的动物,时不时到人类村子里打打秋风, 互相蹭蹭贴贴的平淡日常。


    在日渐降低的温度中, 养养秋膘,等待着冬日的到来。


    *


    四个月后, 凛冬来临前,当最后半缕秋风携着正义一方胜利的消息进入雨林时, 由华照水执导的名为《生命图腾》的纪录片, 成功在各大平台上映。


    而在纪录片热度不断发酵时,终于摸清了走私集团底细的卫景明,彻底放弃了自己干的风生水起的狗仔工作。


    正式捡回了自己调查记者本行的他, 在国内最权威的报纸上刊登了自己调查的结果——《为私?为欲?旅游项目还是走私遮羞布?》。


    这篇五万字的长篇报道,配合着冲击力极强的暗访视频,彻底揭开了国内几个最大走私集团的丑恶嘴脸。


    一时间,舆论哗然……


    大夜弥天之下, 点点星火终于汇聚成了透亮的白光,掀翻了这场腌臜交易下,难见天日的那部分。


    叼着特地请人类一分为二的美味鼠蛇,摇头晃脑地正准备搭乘小象回家,与正蜕皮的伴侣分而食之的镜流,看着被公安干警押送到荒废的施工现场,指认着当初圈定的狩猎场的赵景与钱老板等人,歪了歪头。


    他不认识这几个人,但身边柳妆等人的表情已经告诉了他这些人的身份,同仇敌忾的小蛇,痛快地嘶鸣出了声。


    表现得比人类还要气愤的镜流,夺得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但在拍摄完纪录片后,已经习惯万众瞩目的小蛇对此视若无睹。


    一想到坏人会得到极其严厉的惩罚,这条兴奋的小蛇,就忍不住开始催促小象,以不断加量的领地高质量芭蕉为筹码,请求它再快一些,他已经迫不及待地告诉飔风这个好消息了!


    就这样,这桩十年来最大的走私案,在镜流与小象一唱一和的嘶鸣声中,划上了一个不算圆满的句号。


    毕竟,雨林失去的不能再回来。如今的惩戒,也只是为后来人做警示罢了。


    看着蛇与象离去的背影,自从听说雨林要被推平以来,靠着那口不服输的气,生熬了近半年的柳妆,在听到楚涵宣读的那份关于保护区成立的筹备通知那一瞬间,泪流满面。


    还没好好庆祝一番,这位一口气没缓过来的教授,就当着众人的面倒下了。


    接住了老师瘫软的身体,楚涵慌了神,还是在场唯一一个靠谱人谢道资及时反应过来,几人这才手忙脚乱地赶紧把她送到了卫生所。


    胡医生看着与一个月前老支书晕倒时极为相似的情景,吓得把手里的保温杯都砸到了地上。


    好在,柳妆是幸运的,经过诊断,把提起来的心咽回去的胡医生告诉大家。


    “柳老师只是太累了,多休息,不用吃药,规律饮食,好好睡觉,养上半个月就没事了。”


    众人这才舒了口气,只是这样一来,所有人都没什么庆贺的心情了。


    揉了揉通红的眼睛,胡子拉碴,早就忘了自己还有个洁癖人设的谢道资,随手抽了条凳子,连被子都懒得盖,就这样靠着椅背,在柳妆的病床旁沉沉睡去。


    鼾声震天,这位算得上海归精英的教授,睡得连嘴里进了只苍蝇都不知道了。


    两位领头的教授都这样,团队里没他们那么能熬的成员们更是如此,累坏了的他们也不挑,随便找了个不碍脚的地儿,横七竖八地睡了过去。


    *


    等接到消息的老支书与孙斌等人匆匆赶到时,看着尸横遍野的卫生所,他们被吓了一跳。


    好在如雷的鼾声告诉他们,这些研究员只是太累了。


    “这么睡,一会儿得着凉。”老支书拄着拐杖,叹了口气。


    “林老,别操心了,过来喝茶。”胡医生给孙斌使了个眼色,孙斌会意。


    片刻后,在孙斌的指挥下,几个从村外回来,打算一起建设老家的干练男女们,就轻手轻脚地把这群并肩作战许久的战友,抱到了陈列的病床跟沙发上。


    只是研究员人们人多,床跟沙发都不够,在征求了胡医生师徒的意见后,他们搬来了长凳,就近借了几床棉被跟褥子,给研究员们垫上。


    一旁的老支书佝偻着身体,看着年轻人们忙碌的身影,皱巴巴地笑成了一朵花。


    短短半年不到,因为透支身体,健康每况愈下的他在胡医生的搀扶下,颤巍巍地坐到了卫生所等候室的长椅上。


    “赢了,老胡,我替琪琪报仇了!刚刚小孙告诉我,他们那几个可能被判无期,值了!”


    胡医生看着皮肤发黄的老支书,劝说的话到了喉间又咽了下去,“值了!琪琪肯定高兴!”


    快退休的医生嘴上这样说着,心里却蒙上了一层散不去的浓雾,他不是不高兴,只是胜利的代价太大了。


    回想起上个月老支书突然昏倒后,三甲医院给出的检测报告,胡医生勉强撑起了一个笑。


    “老支书,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多注意身体,别的有我们呢。”


    倔强了一辈子的老支书,笑呵呵地点了点头,他咳嗽了几声,从胸袋里掏出了裹着虎皮的手绢,对着孙斌招了招手。


    “小孙,陪我这个糟老头子去趟后山吧,再不去,怕是没机会见它了。”


    虽然身边的人都在瞒他,但是自己的身体情况,自己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听到这样的话,孙斌与胡医生对视了一眼,从彼此的脸上看到了难掩的悲伤。


    “您身体好着呢!”孙斌强调了一遍。


    胡医生也跟着说:“就是,老林,你才60多,说什么晦气话!”说着,他叫来了自己的徒弟,让她好好守着研究员们。


    对于两人的话,老支书也不反驳,只是依旧笑呵呵的,两人没话说了,沉默地跟着他出了门。


    “不就是肝癌。”平地一声雷,吓得孙斌差点滚下悬崖,吓得胡医生搀着老支书的手也跟着抖。


    “人说了能治,你们大惊小怪的,不好,再说了,要真有个万一,我这辈子该干的都干了,没遗憾了!你们啊,还是看开些。”


    孙斌与胡医生苦笑一声,生死面前,哪里是说放下就放下的呢。


    不过两个人也没打算让病人一直安慰自己,于是,孙斌发挥了以往打圆场的功力,把老支书逗得哈哈大笑。


    一直到了埋葬老虎的地方,这个气喘吁吁的新支书才停下了耍宝,跟胡医生静静地看着老支书,看他絮絮叨叨地跟老伙伴说着近来发生的事。


    到了太阳西沉时,这位预感到大限将至的老人才在孙斌与胡医生的劝说下,颤巍巍地下了山。


    而这一走,卸下了心头背负数十年仇恨的老支书,就进了重症监护室。


    再出来时,林河村就没了一个抽着旱烟,为村子琐事上下奔波的林守河了。


    依照老支书的遗嘱,孙斌等人把他葬在了琪琪身边,他留下的为数不多的存款也分给了村里最贫困的两户人家。


    简单的墓志铭上只写了八个字——“守河,护林,相容,共生。”


    这位做了一辈子村支书的老人,最后选择了以护林人的身份下葬,算的上功德圆满了。


    只是,在场的人回忆着老人的音容笑貌,没一个笑得出来。


    老支书走了,他们哪里再去找这么一个倔老头来管村子呢……


    *


    这时,参加葬礼的人群一阵骚动,只见两条熟悉的蛇穿行过人群来到了墓碑前。


    在“灵蛇!”掺杂着“星星!”“疾风!”的呼唤中,浅灰色的漂亮小蛇叼着一朵极为难见的茈碧花,放到了老支书的骨灰盒边。


    随后,把自己靠在了伴侣的腹鳞边,镜流重重地啜泣了一声,飔风今天也难得的没阻止人类靠近自己的小蛇。


    他安静地摩挲了两下镜流的头鳞,学着小蛇的样子,垂下了倨傲的头颅。


    对于这些雨林的守护者,野兽们早就把他们当成雨林的一份子。


    两条蛇之后,是曾与人类接触过的动物们——饭桶,笛悦,观云,黑熊,野象……


    它们静静地呆在与人类相隔不远的灌木林里,生怕自己的出现会惊吓到这群脆弱的两脚猴子。


    而镜流与飔风在短暂的默哀后,也回到了兽群之中,丛林的那边才是他们真正的家。


    生与死的剧目,会继续在这片土地上演,但这一次,演员表里增添了新的种族——人类。


    这群令自然又爱又恨的儿女啊,将作为雨林的守护者,不断摸索与野兽们相处的方式,直到真正地实现共生。


    希望这一天不会来得太远,而这一天也不会太远了……


    第79章 第七十章 冬眠前夕 食物链底端:你们……


    连绵的雨催着云, 借着风势,将秋阳挡得严严实实,氤氲的薄雾自花萼之下飘出, 配合着潮湿的泥,填补着枯枝败叶中逸散的水汽。


    度过了今年惊心动魄的旱季后,雨林又一次恢复了多雨常绿的风貌, 等待着凛冬与下一个旱季的到来。


    风鸣一声又一声, 吹拂着地面上散了一地的动物毛皮, 掠过无垠的土地, 搔弄着林叶。


    不堪重击的树梢松开了叶柄, 黄叶悄然而落, 只是, 与它堆积在树根边缘的兄弟姐妹不同,它掉进了云河里。


    在叶片落下的一瞬间, 就像是云河与某个不共戴天的仇敌宣战的号角, 如镜的河面又掀起了壮阔的浪涛,这条连接邻国, 拥有无数支流的大河,再一次地在雨林众生面前彰显着母亲的威严。


    白浪重重击打在两岸, 水珠倾洒而出, 混着雨滴,尽数甩向了昂着脑袋的镜流身上,叼着没吃完的半条竹叶青的小蛇喝了一肚子水。


    而那掺杂着水草气息的冰冷液体, 在接触到小蛇鳞片的一瞬间,镜流哆嗦了一下,他突然觉得很冷。


    小蛇下意识地钻进了伴侣的庞大的阴影下,试图贴紧飔风, 以获取少许的温暖。


    时刻留意着伴侣一举一动的飔风,在缠紧了腹鳞边颤抖的镜流后,同样在进食的他微微扩开了枕鳞,为身边的小蛇挡住了从林冠稀疏之处飘来的雨滴。


    镜流蹭了蹭他,只是这条被浪潮打得昏头转向的蛇,全然忘却了他们正在吃饭这一事实,于是,他倒霉的伴侣就成了那条不甘如此死去的食物的出气筒。


    将食物快速吞咽入腹后,飔风垂下头,正准备用信子将伴侣面鳞上的水珠蹭落,但下一秒,猝不及防的他就被迎面的翠绿尾尖抽了两下。


    心虚的镜流闭上了嘴,看着对面墨瞳里映照的自己的倒影——紧闭的浅灰色吻部里,那根因着肌肉记忆而还在摆动的食物尾尖,正谋划着即将发生的下一次偷袭。


    “镜流。”飔风无奈的呼唤声中,小蛇终于反应了过来。


    他扭过头,赶紧把残余的食物送入胃中,随后,讪讪地用尾巴吃力地缠紧了伴侣在蜕皮后愈发粗壮的躯干。


    正常体型的成年眼镜王蛇的力气不算小,飔风被伴侣骤然收紧的尾尖勒得倒吸了口气,发出了类似风一样的鸣啼声。


    这时,他的注意力终于全部放回镜流身上了。


    *


    看着这条还没有自己三分之二长的柔弱小蛇,黑色眼王吐着信子,缓缓摆动着尾巴,为自己争取了稍许的喘息空间。


    但今天格外黏蛇的伴侣不肯轻易放过他,在飔风即将摆脱小蛇铁箍一样的力道的前一瞬间,镜流把自己的头颈也缠到了伴侣身上。


    不注意间,小蛇缠到了飔风正在消化食物的胃部,强壮的眼王顿时像被欺负了一样,发出了一声短而急的哨音。


    这声音实在难听,但好歹让小蛇发觉到自己做错了什么事,镜流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后,这条蛇无辜地回望伴侣,澄澈的金瞳配合着歪头的可爱表情,让飔风恍惚了一瞬。


    计谋得逞的镜流,趁着飔风还在发愣,若无其事地将头颈原路返回,轻轻靠在了自己的背鳞上,试图以这样的方式,把刚才发生的一切尽数掩埋。


    只是回过神的飔风,眼神冷凝地盯着镜流,他突然意识到了自己踩进了某条蛇,为他量身定制的陷阱里。


    这条报复心极强的蛇,缓缓吐出了信子。


    在小蛇试图逃避什么的目光中,飔风将自己的腹鳞牢牢扣紧了地面,旋过头,简单辨认好方向后,他动了。


    在镜流的惊呼声中,飔风快速扬起上半身,把小蛇拱到了自己的面前的地上,晕晕乎乎的小蛇下意识地往空地上游,但早有准备的伴侣甚至没等他摆动尾巴,就一口把他叼了起来。


    随后,这条行动敏捷的眼镜王蛇,带着伴侣朝着巢穴的位置飞速游去。


    听着耳边“咻咻”地风声,已经预感到自己接下来要遭受什么酷刑的小蛇,试图从飔风的嘴里逃走,但他的伴侣显然不愿意放过到嘴边的美餐。


    在多次挣扎无果后,精疲力尽的小蛇把头高高抬起,用伤敌一百自损八千的同归于尽式的头槌,重重砸了下去。


    “碰——”的清脆响声后,飔风停下了继续往前的动作,看着小蛇头顶瞬间鼓起来的肿包,他无可奈何地把伴侣放回了背上,弯起身体,用尾尖虚虚压住小蛇。


    “镜流,要是想报复,你可以咬我,怎么每次都要把自己弄伤?”


    听到这样的话,金瞳酿星,目光含怨,小蛇眼泪汪汪地瞪了伴侣一眼。


    “是你过分,明明说好了今天白天不回家的……”


    这一次,换飔风心虚了。


    *


    哪哪都不自在,也无法反驳镜流的蛇在思考了片刻后,选择了拢起尾巴,把伴侣圈到怀里。


    他试图蹭一蹭气鼓鼓的镜流,但被小蛇用尾巴抵着脑袋推开了,飔风稍稍让开了一些。


    但,没过多久,镜流突然感到了脑袋上一阵冰凉的湿意,他突然抬起头,用信子正轻轻舔舐小蛇肿胀脑袋的飔风无辜回望。


    被伴侣吓了一跳的镜流决定报复回去,他“嘤嘤”地哀嚎了一声,这声音令飔风心烦意乱感到了慌张,但旋即,小蛇眼中未全然散去的狡黠让他舒了口气。


    刚才因为镜流受伤而消失的焚身之火,又从熄灭的灰烬中燃了起来,飔风用余光打量着还有一段距离的巢穴,又看了看一旁的还算整洁的灌木丛中的空地。


    随后,他缓缓用颈部缠住了还在进行着拙劣表演的小蛇。


    还在状况外的镜流,下意识地侧过头,凭借身体的本能,迎向了飔风,他们交颈而缠。


    鳞甲互相摩挲着,体温逐渐上升的镜流,终于在秋日的寒风中意识到了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小蛇猛地把头一沉,以一种极其别扭的姿势,翻转着身体,试图把自己从与飔风的交缠中拔出去,恢复自由蛇的身份。


    但他强壮的伴侣紧随而来,黑色眼王追逐心上蛇的气息,在保证不会把小蛇勒死的力度下,缠紧了镜流。


    镜流感受着尾间鳞片处不小心沾到的黑色鳞片,带给他的黏腻之感,整条蛇灵巧地摆脱了自己可恶的伴侣,无助又艰难地蠕动到了堆积的落叶之上。


    在飔风又一次试图把他拱起来时,已经有了防备的镜流,迅速钻进了湿热的落叶堆里,接着,那条绚丽的长尾往前一甩,被破叶而出的镜流压在了腹鳞之下。


    看着露出半个身体,正在装死的小蛇,飔风慢吞吞地爬到了伴侣的身边,把漆黑的尾尖挨着泥地,探入了叶堆中小蛇的腹鳞边,一下又一下地轻轻敲击着,那本就半开半合的鳞片。


    镜流打了个寒颤,冬临前秋本该是凉爽甚至是寒冷的,但这一瞬间,小蛇突然感受到了与前些日子别无二致的灼热感。


    别扭的小蛇愤愤啃了口叶子,随后,不情不愿地爬了出来。


    *


    与伴侣对峙了片刻后,鳞甲上沾满残叶的小蛇欲盖弥彰地垂着眼睛,回到了飔风身边。


    交颈相贴,鳞甲摩挲间,不绝的“嘶嘶”声,让路过的动物们毛骨悚然,尤其是处于两条蛇食物链底端的那些猎物们,已经连影子都见不到了。


    但它们也算是赶上了好时候,蔚蓝天空之上的黑云在一阵风鸣声响起后,便尽数消散了,现在,它们不用担心自己的毛皮与鳞甲会被雨淋湿了。


    只说云散见光来,天幕的彩虹跌入了云河里,泛起了阵阵涟漪,水流缠绵着,硬生生把虹桥拆成了两半,一道在上头,一道在里头。


    而那该死的风还不歇,生生吹皱了被阴影困在虹桥边,那聚起的一汪水,水波荡漾着,晃晃悠悠的交缠散了小蛇为数不多的理智,“嘤”声与“嘶”声交叠,不说他的伴侣,连镜流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要倾诉什么。


    被阴影困在岸边的水是聚了又散,散了又聚,直到被一处幽深的灌木林尽数接纳,混杂着黑鳞与灰鳞的泥土,将浊流引入了树根处,填补着瘦小树木所需的营养。


    镜流羡慕极了,因为方才的顽皮,尾巴被伴侣紧紧缠住,而虚弱了不少的小蛇,感受着胃里还未被消化完全的食物,那涌到喉间又被咽下去的感觉,难受地渴求着清水的抚慰。


    只是,他那变得铁石心肠的伴侣,忽视了小蛇的愿望。


    耀眼的金瞳溢出了泪,顺着面鳞一直滴到了落叶上,蓝紫色的光晕作为傍晚来临前,两条蛇唯一能获取的光源,颤巍巍地为他们映着归巢的小路。


    不过,镜流与飔风都没有离开这片拥有着丰富落叶的灌木林,他们依偎在一起,安静又吵闹地观赏着雨林半空,白日莫名出现的极光。


    直到仰头仰得疲惫至极的小蛇,再也不愿欣赏这难得的美景,啃咬着伴侣的脑袋。


    不想死于小蛇尖牙之下的飔风,这才抽离了他们交叠在一起的尾巴,叼着镜流,准备回家。


    但这时,一声凄厉又沙哑的呼救声不远处的峭壁之下传来。


    “救命!”


    困倦的镜流立马惊醒。


    第80章 第七十一章 救命 1 镜流:救命!救……


    呼喊求救的话一声又一声, 只是茂密的林叶遮蔽了两条蛇的视线,也挡住了卡在岩壁缝隙里缪灵书仰着头,向上探去的视线。


    片刻后, 他叹了口气,艰难地用膝盖抵着石缝,往下看去, 动作间, 壁上的石块与灰土零零碎碎地擦过他的脚边, 朝着大雾遮掩下看不清的缝隙底部飘了下去。


    被吓坏了的他抽泣了一声, 往日只会握笔打字的手紧紧攥了, 石壁上唯一可固定身体的凹陷处, 舔了舔惨白起皮的唇瓣, 扯着干哑的嗓子,用尽全力继续大喊。


    “救命!有没有人, 救救我!”


    只是被雨林层叠的枝叶过滤的呼救声, 传到小蛇耳里时就断断续续的,听不真切又被困意纠缠着的小蛇慢腾腾地抬起尾巴巴, “啪”地一下打在了伴侣的脑袋上。


    那两日没进过水米的嗓子喊起来,真是比乌鸦的嚎叫还要难听。


    被莫名其妙地打了下脑袋, 趴伏在地面的飔风瞬间直立起了上半身, 在小蛇恼羞成怒似的抽打中,他把镜流叼得更紧了。


    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镜流觉得头晕目眩,半个身体都悬在半空的他, 看着摇摇晃晃的地面,死蛇一样地翻着眼珠,吐出了信子。


    刚才被小蛇被吞食下肚的竹叶青在胃部扭曲地蠕动了一瞬,镜流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发出了反刍似的干呕声。


    再怎么愚笨的蛇也能听出镜流的异常,何况飔风本就是小蛇聪明又可靠的伴侣,在察觉到镜流的不适后,他以极其缓慢的速度趴了回去。


    于是,虚弱的小蛇不再挣扎,短短几秒后,他就又搭乘着伴侣牌电梯,安安全全地回到了地面上。


    贴着飔风的腹鳞,这条已经泛出粼粼泪光的漂亮小蛇,连埋怨的撒娇都吐不出口,只是瞪着一双死鱼眼,半死不活地靠在伴侣身上,抻着信子,无力地喘着气。


    而这时,那如同刀刃滑过玻璃一样干涩又刺耳的呼救,再一次传入了镜流的耳朵里,已经彻底从梦境的怀抱里脱离的小蛇,终于确定了这声音不是幻听。


    好心肠的炫彩小蛇看向了自己的伴侣,专心地与镜流对视着飔风,在接到镜流满含希冀的眼神后,无奈地吐了吐信子,摆动着尾巴试图把镜流扒拉到归巢的方向。


    飔风不想多管闲事,但用牙齿想,镜流都不会同意他的做法,他的小蛇本就是条心软的蛇。


    不然当初芷河初遇时,镜流又怎么会帮助他这条,打算把他吞下肚子的猎食者呢?


    *


    对视了片刻,做通了自己思想工作的飔风,臣服在了镜流那双夺目金瞳里撒娇一样的渴求中,认命的他用尾巴把自己疲惫的伴侣裹到了身上。


    “要是坏人,我们就让他自生自灭,像是之前那样。”


    飔风的脑袋往后一靠,正好蹭上了镜流凑上前的脸颊,“也可以去那个村子找人,让他们去解决。”


    镜流贴紧了飔风,一言不发的小蛇静静聆听着他与伴侣交缠在一起的心跳声,对着飔风身上可以映出自己倒影的崭新鳞甲,悄无声息地用尾尖勾住了飔风正在摆动的长尾,依赖地把自己全身地重量都交给了伴侣。


    感受到小蛇的亲近,飔风墨瞳生生提亮了一个色调,他上下摇晃着信子,愉快地无视了身边滑过的草木花叶,追寻着空气中那似有若无的人类气息,朝着那道裂缝游去。


    他们的速度很快,在温存后一心只想在伴侣面前表现的飔风,使出了看家的本领,镜流只能看到自己身侧树木晃出的残影。


    飔风游得很快,于是,免不了的,小蛇出游的舒适度上就差了许多。


    一言难尽地看着越来越兴奋的飔风,惧怕抑制住了,想要把今天吞咽下去的食物回馈大地的冲动,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在自己的伴侣身上,他居然体会到了晕车似的绝望感。


    “我们是不是出领地了?”许久未曾丈量过领地的小蛇,看着崎岖林道上陌生的树木,迷茫地阻止了飔风继续往前的动作。


    眼镜王蛇的领地之争虽然基本不会见血,但云河附近的领主都是话少暴虐的狠蛇,小蛇不想因为自己一时的善心,让伴侣无缘无故跟某条蛇对打。


    但被迫停在原地的飔风只是抬眸,漫不经心地抬起尾巴指了指不远处的裂缝往后,一直到某个隆起的山包这片对于他们来说简直称得上狭窄的领地,蹭了蹭镜流。


    “你和我都认识他,只是停留一会儿,他肯定愿意的。”自信的飔风如此道。


    小蛇迟疑地吞吐着信子,捕捉着某条蛇陌生又熟悉的气味,歪着头,缓缓道“观云?他被笛悦赶出来了?”


    飔风不答,只是缱绻地蹭了蹭镜流。


    “你指望他们像我们一样吗?”不等还有些困惑的伴侣回答,黑色眼王继续道:“虽然听叶不是好蛇,但她挑伴侣的眼光还不错,如果不出意外,观云会一直守着与她的回忆活下去。”


    这话让镜流想起了那条与飔风相差无几的蛇,情绪有些低沉的小蛇不想再谈论这个话题了,何况飔风也并不喜欢他的姐姐。


    于是,小蛇用一句“先去救人,要是观云生气,到时候给他送老鼠。”作为过渡,草草了结了这不愉快的对话。


    飔风欣然同意,载着小蛇滑到了裂缝边。


    *


    “所以,他是怎么掉下去的?”


    金瞳里满是迷茫,头搭在飔风脑袋上,把全身重量都交给伴侣的镜流,看着裂缝中间被岩壁卡得死死的羸弱青年,在一阵窒息的沉默后,发出了疑问。


    对于这个问题,小蛇无所不能的伴侣在思维风暴里差点让大脑宕机后,也无法回答。


    只是这条诡计多端的蛇在看了看身边的镜流后,灵机一动的他状似沉稳地蹭了蹭自己的伴侣,吐着信子,缓缓地对小蛇进行了威胁。


    “这就是伴侣不在身边,又不看路的下场。”


    对此,镜流的回应是漂亮的一记尾鞭,以及背过身寻找结实藤蔓的绚烂背影。


    飔风倒也不恼,在默默观察了一会儿镜流的动作后,他鬼鬼祟祟地蹭到了小蛇身边,帮着镜流寻找锋利的石头,以及结实的藤蔓。


    镜流默许了飔风的靠近。


    但下一秒,感受着尾尖被某个比面条还要Q弹劲道的长条物体勾住,纠缠在一起的小蛇,突然放下了嘴里正叼着往一棵巨木上缠的藤蔓,抬起头,甜腻地“嘶”了一声,飔风倒吸了口气。


    随后,看着迷迷糊糊眼神都已不再清醒的伴侣,镜流用刻意夹出来的自己都觉得恶心的语气,娇软地唤了一声“飔风。”


    满意地看着那双墨瞳里升腾的欲焰,镜流一尾巴抽开了,伴侣那开始不安分地往自己酸疼的尾间挤来挤去的长尾。


    “这就是伴侣在身边,还尽说些不中听的话的下场。”


    将挂在灌木上的藤蔓叼起,把今天在伴侣身上吃的闷亏都还给对方的小蛇,昂首挺胸地从飔风身边滑过。


    飔风看着小蛇并不流畅的游动,默默咽下了即将对着镜流脱口而出的反击。


    言语上的争锋不会有任何好处,吃到肚子里的才是自然最慷慨的馈赠。


    白天共同观景的经历,让这条蛇短暂地获得了满足,于是,往日小肚鸡肠恨不得事事报复的飔风,宽容大度地放过了自己可怜的伴侣。


    反正镜流跑不掉,再怎么样吃亏的也不会是他……


    表面冷漠沉稳的黑色眼王,看着小蛇艰难地绑着藤蔓,在接收到镜流含怨的投诉目光后,赶紧上前帮忙。


    镜流不满地“哼”了一声,飔风讨好地蹭了蹭他,黑色的长尾试探地一点点挪到了小蛇的身上。


    丝毫看不出伴侣心里堆积的黄色废料的漂亮小蛇,在潜意识中危机雷达的报警声中,把那根尾巴抽了回去。


    “啪”的脆响后,连自己都被吓了一跳的镜流缠住了飔风的尾巴,上下摩挲着,安抚着伴侣即将喷涌的怒火,当然,也或许是□□也说不定。


    各怀心思的两条蛇,在沉默地对视了一眼后,原谅了对方的冒犯。


    在巨木终于在飔风的帮助下被小蛇捆得严严实实后,两条蛇重新又变成了你贴我,我蹭你的黏糊小情侣。


    这时,已经连呼救声都喊不出的缪灵书彻底绝望了,手脚一松,他差点直接坠入深渊,本能的求生欲让他紧紧抓住了石壁,已经被污泥填满的指甲,甚至流出了鲜血。


    缝隙之下的动静引起了两条蛇的注意,终于想起了自己来这儿要做什么的镜流,叼着藤蔓的末端,一扭一扭爬到缝隙边,对着身后的飔风点了点头。


    飔风会意地叼住了小蛇,用尾巴缠紧了身后的望天树。


    随后,小蛇高高地立起身体,将口里的藤蔓甩进了裂缝里,也是恰好,布满了丑陋瘤子的藤蔓打到了缪灵书的鼻尖,他疼得溢出了生理盐水。


    只是,对着这条从天而降的救命稻草,他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嫌弃,血流不止的左手紧紧抠住了石壁,擦破的膝盖抵着岩缝,颤抖着右手一点一点地把藤蔓缠到身上。


    但,成年男性的体型对于两条蛇而言,实在太过沉重,飔风甚至来不及惊呼,就看着镜流在惯性的作用下,从他口里飞出,迅速向裂缝滑去。


    眼看就要掉下去了。


    “救命!”这一次轮到镜流与飔风求救了。


    而仁慈的雨林听到最令自己骄傲的两个孩子的呼救声,一个意想不到的宽大灰足,挡住了小蛇。


    几乎是同时,缪灵书突然感到了一阵巨大的拉力,几乎是硬生生地被从石壁上拔出来的他,狼狈地不住亲吻着大地,以及面前的,额,象腿?【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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