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翎闻言,面色霎时冷沉如墨。
他刚接过王妃递来的丝帕,指尖动作猛地一顿,眼下寒芒暗敛,随即又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冷冽的目光漫不经心地抬头,扫过云奕身侧身影。
梁雨柔正垂着眼帘,小心翼翼地为皇帝斟酒。云奕慵懒地抬手去接酒杯,不期然撞进云翎那双淬了冰似的眸子,握着杯盏的手猛地一颤,酒杯“哐当”一声砸在桌案上。
清脆的碎裂声在大殿里回荡,酒液泼溅出来,在云奕明黄的龙袍上洇开一片深色的酒渍。
梁雨柔吓得身子一僵,慌忙跪伏在地,声音带着颤意:“陛下恕罪……”
太后忙出声打圆场:“罢了,今儿是好日子,看在她方才献舞还算尽心的份上,何必苛责。过来,到哀家这边伺候着吧。”
“是。”梁雨柔低眉顺眼地应着,俯身退到太后身侧。一旁的孙氏却盯着她看了半晌,忽然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目光悠悠朝下方扫去。
“咦,还真是……”她拖长了语调,像是才发现一般,“哀家方才竟没细看,这雨嫔瞧着,倒与御王妃有几分相像呢。说起来,倒也是你的福气了。”
梁雨柔闻言一怔,茫然地抬起头,眼中满是不解。
方才一番动静,引得殿中众人如百鸟朝林般纷纷往前望去。无数道目光在御王妃与雨嫔之间来回逡巡,一时之间,偌大的大殿里静得落针可闻。
像吗?
有些人听了太后的话后,暗自打量,细看之下,倒确实有几分些微的相似。可雨嫔无论容貌气度,都远不及御王妃那般明艳夺目,尤其是那份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神韵从容,差御王妃远矣。
而那些浸淫朝堂多年的老狐狸们,却从这看似无意的话语里嗅到了不一样的味道,只觉殿中无形的刀光剑影愈发凛冽。
相熟的人彼此交换着眼神,心中了然:太后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分明是要借着这由头,与御王彻底撕破脸了。
孙氏接着推波助澜,转向云奕,语气带着几分刻意的探寻:“皇上,你瞧着呢?”
云奕垂着头,只觉自己那点隐秘心思被当众剖开一般,脸上阵阵发烫。尤其是刚对上云翎那利刃似的目光没多久,心中本就慌乱,此刻被母后点名,更是支支吾吾起来:“这……母后……不过是巧合罢了。”
话一出口,他自己倒先心头一紧,这话听着,反倒像此地无银三百两。梁雨柔本是选秀入宫,可他分明是在御王妃第一次入宫后,便对那抹明艳身影念念难忘,记牢了她的样貌。后来见梁雨柔有几分隐约的相似,才动了心思将人纳入后宫的。
云奕身着明黄龙袍,下意识便想寻个对比,目光不由自主地掠向下方,落在了云翎身侧的御王妃身上。今日在栖凤宫见面时,他便已留意到谢窈窕,只是那时事出仓促,并未来得及仔细打量。
她今日一袭浅紫锦缎宫装,乌发如云,发髻上簪着一朵素雅的紫色缠枝珠花,斜插的深紫宝石步摇随着动作轻晃,流光细碎。目光往下,正对上她那双淡然漠视的桃花眼,肤如凝脂,五官明艳却又妆容淡雅,整个人美得如妖似仙,偏生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吸引力,让人移不开眼。
再看梁雨柔,不过是下半张脸有几分微末的相似。从前他去她宫中,总爱先遮住她的眼睛,再……思绪飘远,云奕已然看得有些失神。
自己的妻子被人这般觊觎垂涎,云翎如何按捺得住?满腔怒火如烈火烹油,瞬间烧遍四肢百骸。他左手猛地抓起桌案上的金盏,手臂已然绷紧抬起,正欲发狠朝前方掷去。
忽然,一双柔软的手轻轻覆上他的手腕。谢窈窕顺势接过他手中的酒杯,抬眸望进他眼底,轻轻摇了摇头,一声低唤带着安抚:“阿翎……”
云翎望进王妃的眼眸,那里面分明藏着劝阻的意味:莫要因小失大,为这些人动怒实在不值当。若是此刻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动了手,对象又是皇帝,你这个皇叔必然会被御史们抓住由头参上一本,落下个以下犯上的罪名。绝不能让这种无谓的纷争,折损了你的威严与声名。
坐在父王与娘亲中间的云稷,虽年纪尚幼,却将眼前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谢窈窕刚把酒杯放回桌案,正待开口说些什么,身旁的稷儿却抢先一步开了口。
奶声奶气却字字清晰:“才不是呢!她和我娘亲一点都不像!既不是我娘亲的姊妹,也不是我娘亲生的,我才跟娘亲最像!”
稚嫩的童声陡然在大殿中响起,清脆又响亮。
小家伙玉雪可爱的小脸上鼓着腮帮子,那副生怕别人抢了娘亲去、要牢牢宣示“这是我一个人的娘亲”的模样,落在殿中有子嗣的长辈眼里,实在是惹人疼惜。不少人瞧着他那较真又憨态可掬的样子,都忍不住心头一软,只觉这孩子真是有趣又乖巧,恨不得一把揽进怀里好好稀罕一番。
有位大臣见状,便笑着开口:“小世子说的是,亲生的手足或子女相像固然是常情,但这世间非亲非故却有几分相似的,也不是没有呢。”
太后立刻接话,笑意里带着几分笃定:“正是这个理,雨嫔与御王妃,大约便是这般缘分了。”
云稷却像是没听懂,先是故作迷糊地看看娘亲,又瞅瞅梁雨柔,忽然眼睛一亮,小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他在殿中扫了一圈,忽然伸出一根胖乎乎的手指,指着对面一位老臣,脆生生扬声道:“我明白啦!那这么说,太后娘娘和那位老爷爷,也长得很像呀?”
这话一出,殿中众人顿时倒吸一口凉气,个个屏息凝神,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唯有谢窈窕噙着笑意,伸手揉了揉儿子的小脑袋,温声与他互动:“稷儿这话是怎么说的?”
“娘亲与她穿了一样颜色的衣裳,你们就说像;那太后娘娘和对面的老爷爷都穿着深蓝色衣袍,自然也很像呀。”云稷理直气壮地答道,小脸上满是“我说得没错”的认真。
殿中众人闻言,下意识对比了一番,可不是么?方才觉得有几分相似,分明是因二人衣色相近的缘故。若换了衣裳,那点隐约的像便淡了,实在犯不着被太后特意拎出来说,这般一想,倒像是刻意针对御王妃了。
被云稷点名的御史大夫蔡珂,猝不及防成了众人目光的焦点,吓得连忙跪伏在地,声音发颤:“太后恕罪!小儿一派胡言,实不可信!尊卑有别,太后娘娘如天上日月,微臣不过凡间草芥,怎敢与太后相提并论?御王世子……莫非连男女都分不清了?”
“分得清呀!”云稷脆生生反驳,小手指了指蔡珂身侧,“那你身边的奶奶也穿了蓝色衣裙,她难道不和太后娘娘长得像吗?”
“这……”蔡夫人也吓得脸色发白,慌忙跟着跪了下去,强压着恼怒辩解道:“并非衣裳颜色相同便能说相像的。世间穿同色衣裳的人不知有多少,世子此言,实在是谬论啊!”
“哦——”云稷拖长了调子,小眉头一皱,似懂非懂地说,“那我娘亲和那位娘娘也非亲非故,怎么就说相似了呢?莫不是太后娘娘……眼睛有些花了?我曾外祖母年纪大了,也常看不清人呢。”
谢窈窕垂眸,唇边漾开一抹浅浅的笑意。稷儿这番孩子气的胡搅蛮缠,倒恰好将话题岔了开去。
孙太后本是存着心思,想借“相似”之说羞辱云翎,暗指他堂堂皇叔,竟与侄儿的妃嫔有几分相像,日后定要膈应在心,叫他当众失了颜面。
没承想被个黄口小儿搅了局,反被讥讽“老眼昏花、识人不清”,顿时怒火中烧,猛地一拍桌案,厉声道:“御王妃!你就是这么管教世子的?!”
谢窈窕正要起身回话,云翎已先一步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太后恕罪。稷儿自幼便爱学习旁人,性子聪慧却也好奇,惯会举一反三,旁人说什么,他便学什么,今日之事实属无心之失。太后娘娘心怀仁厚,想来断不会与一个三岁稚子计较。”
这话看似赔罪,实则暗指事端由太后而起,云稷不过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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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样学样罢了。孙太后听得心头火起,正待发作,目光却忽然落在仍跪伏在地的蔡珂夫妇身上。
“哀家与稚子计较什么?”她冷笑一声,话锋陡转,“只是御史大夫夫妇乃朝廷命官家眷,岂能容人随意嘲弄?传出去,他日后还如何在朝中立威?御王妃教子无方,难辞其咎。即日起,禁足三个月,罚俸一年,在府中面壁思过,不得出府半步!”
此时,一直拥护御王的老臣李太傅,须发皆白,素来耿直忠正。他犹豫片刻,终是毅然出列,抬手朗声道:
“太后娘娘,御王世子不过三岁有余。臣家中孙儿这般年纪时,尚且认不全几个字。方才见世子口齿清晰、应对有节,这般聪明伶俐的皇室子弟,本是可喜可贺之事。
先前雨嫔不慎将酒打翻在御案,太后娘娘念及今日良辰,慈心宽恕;如今御王世子懵懂无知,自然不知道蔡大人身份,正所谓不知者无罪,何必厚此薄彼?御王妃将世子教养得如此出众,实为有功无过,还请太后大人有大量,收回成命。”
这话一出,那些曾追随云翎、遭皇帝与太后打压而失了实权,却仍在朝中任职、暗中拥护云翎的文臣武将,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即纷纷出列,接二连三地附议:
“请太后娘娘收回成命!”
“请太后娘娘收回成命……”
一声声请愿在殿中回荡,孙太后心中又惊又怒:好,好得很!今日这番动静,倒像是误打误撞投石问路,竟让她看清了,这朝堂之中,竟还有这么多人贼心不死,暗地里拥护云翎之人不说,如今竟敢一个个堂而皇之站出来与她唱反调!
她猛地一拍桌案,厉声喝道:“大胆!你们这是要逼宫不成?!”
云翎垂眸沉思片刻,随即果断出列,走到大殿中央,抬手躬身行礼:“太后息怒。子不教,父之过。臣愿代王妃领罚。”
孙太后闻言一噎。罚什么?禁足云翎三个月?这绝不行!再过些时日便是万寿节,他必须到场,安排好的各国比武他必须出面,那时她会让人假戏真做……
太后只觉脸上有些挂不住,心中暗恨却发作不得,只能硬着头皮改口:“念在御王昔日功绩,今日之事便不予计较了。况且正值送岁迎新的吉日,不必为此伤了和气。此事就此作罢吧。”她顿了顿,语气带着几分疲惫,“哀家乏了,先回宫歇息了……”
太后阴沉着脸,甩袖而去。不多时,帝后也相继离场。殿内虽仍有歌舞轮番上演,却已显得稀稀拉拉,不少人都散去别处歇息或闲逛。
直到子时将近,云奕才淡淡然重回大殿。文武百官齐聚殿外白玉阶下,灯火通明,随着内监长鞭挥响,鼓声与钟声交替响起。子时一过,新年便至。
吉时朝贺一毕,云翎便急着赶回歇息的偏殿,将早已熟睡的妻儿一同裹进披风里,连忙接出了宫。
回王府的马车上,京都长街上烟火璀璨,鞭炮声齐鸣。谢窈窕与云稷半途便醒了,小团子揉着惺忪的睡眼,好奇地扒着车窗看外头的热闹。
到了王府,夫妻二人先将稷儿送回水云榭安置妥当,才一同回了清晏居。谢窈窕转身去内室梳洗,云翎却片刻未歇。
经今日宫中那一番波折,他心中那点隐忍早已磨尽,再不想坐等时机,慢慢筹谋,转身便径直往书房去,景岳、景嶙早已奉命候在那里了。
“王爷,这么晚了,可有吩咐?”二人齐声问道。
云翎取出一封密报,沉声道:“先前不是说梁王有谋反之心,一直蠢蠢欲动?景岳,你即刻给周栩去信,让他暂不回京,设法潜到梁王身边,暗中推波助澜。”
他顿了顿,看向景嶙,“你持本王信物,带人去西北、西南以及各处边军,按这份名单联络昔日军中旧部,务必严守机密,配合调动,做好万全准备,静等本王调遣。”
两人闻言心头猛地一跳,对视间,彼此眼中都闪过掩饰不住的惊讶,更有按捺不住的狂喜,王爷这是……终于要动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