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逃过么?
羽涅心中,并非没想过这个问题。
俗话说,贼船好上但难下。
可纵使难下,她也得想一个金蝉脱壳之法,逃离建安。
这些话她没有当顾相执面说出来。
他劝她:“公主最好三思而后行,有时候盲目行动,不但会害人,也会害己。”
像是不想等她的回复,他撂下这句话后,转身出了寝殿门。
他后脚刚出房门,翠微立即跑进殿中,来到榻前心有余悸关切问她,有没有事,他是否又在难为她?
羽涅摇头否认,接着将今天落水一事,以及他救了自己一事,全都告诉给她听。
翠微听了跟她一样的反应,觉得这位御马监少监是不知道他们已跟羯族人谈妥一事,担心失去和亲人选,才做出这样不顾安危之事。
羽涅听着,心中更关心种子的事。
翠微回她:“公主不用担心,浸泡种子时,婢子都是严格按照您说的时辰来的,第一袋种子马上就到晾晒工序了。”
“对了……”翠微像想起甚么一样,对她道:“晌午那会儿您离开馆中时候,广宁王殿下来过,他说他给您出了口恶气,说那李允升得躺个几天估计才能下床走路。”
羽涅蓦然想起,那日萧成衍来时说的话。
没想到,他真的付诸行动。
以他的身份,能做到这样,也是尽全力。
李允升自身强抢民女,又纵容手下乱杀无辜。
偏偏就是这样一群恶人,却无法被堂堂正正绳之以法。他们能做的,似乎也只剩下暗地里给这些人一些教训。
门阀士族犯法,走不到司法审判那一步,反倒是那些受害者,要日夜提心吊胆,担心遭到报复、性命难保。
这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但是教训一顿,未免太便宜那些人。
可她又能怎么办?自身尚且有难不,强行出头反倒会害了那一家。
翠微话音落地,羽涅轻叹了口气:“萧成衍真是费心了。”
她停顿了下:“他还有说其他的么?”
“有呢有呢……”翠微应着,起身走到妆台前,小心翼翼抱起一个锦盒,转身回到她面前,双手捧着递过去:“广宁王说,过几日宫中观星宴,他特意从百福绣房挑了条轻容纱的交领襦裙,特意送来给您。”
翠微凑近了些:“这轻容纱可稀罕得很,即宫里的嫔妃们,也未必能得几匹。再说那‘百福绣房’,是传了数代的官窑规制,世世代代只为宫廷做衣裳,织出来的料子、绣出来的花,那精致华美劲儿,可不是外头铺子能比。”
提到这样的衣服,羽涅不禁想起远在怀远的小师姐琅羲。
算着日子,琅羲生辰早已过了。
她想着,香云阁老板应该已经将那件云锦做的披风送到她手上了罢。
她思忖,也不知这份礼物她小师姐喜不喜欢?
收下萧成衍送的礼物,秉着礼尚往来的礼节,又从那日去永兴寺时,得知他喜好书法,于是她亲自去皇帝赐予她的那堆物件里,挑了件价值连城的澄泥砚送他。
弄完这些,她没有遵从医嘱,而是继续去院子里忙活刺梨种子的事。
宋蔼送完人回来,劝她回去休息也不管用。
甚至翌日一大早,她起得比往常任何时候都早,在内院接着把没浸泡的刺梨种子一一浸泡一遍。
她心怀忐忑干着这些活儿,一面等着那道圣旨来。
宋蔼不知从哪儿听到的消息,告诉她羯族人这两日好像被怪事缠身,他们大祭祀养的神鹰不知为何突然暴毙而亡,羯族特勤连着两日都在往宫中跑。
听着这些话,羽涅搅弄着水缸中的种子出神。
暗地里想,蒙逊果然没有骗她,他有一步步在行动。
只要在行动,就是好事。
宋蔼道:“这可不是好兆头。”
不是好兆头,对羽涅而言才是最好,这样只会更有利于她。
但她不好明说,只能跟着附和:“也不知那羯族特勤现在如何了,前几日不是说他身体不舒服?”
宋蔼回:“恐怕情况不乐观,奴婢听太医署的人说,他昨日又有了其他症状,胸口发疼,哪怕是太医也找不出症状。”
羽涅下巴轻点,看起来像是在沉思。
她不知蒙逊究竟用了甚么办法,但以目前情况来看,肯定离不开异象神罚这样的借口。
不过她继续忙着手里的事,没再说话。
宋蔼却像想起甚么一样,叮嘱道:“过几日去宫中,公主说话行事,还是小心为妙。”
羽涅不解:“居令何以这样说?”
宋蔼道:“据说天子这几日因为修史一事,气得大发雷霆,将数名文官下狱,好几位大臣在御史台到现在也没放出来,连下个月选秀一事都推迟了。”
羽涅听此,应了下来,表明自己会小心。
为了不耽误跟蒙逊的交易,她一个白天都没出去,晚上睡得也相当晚。
背地里观察着一切的顾相执,不动声色,一句话没说。
种子的事推进得顺遂。
到了与蒙逊约定好的这天,羽涅一夜未眠,白日里又起得格外早。
陈清按例来授课时,她这位向来专注的学生,全然心不在焉,频频越过窗棂往前院的方向瞟。
她的心,已悬在了那道迟迟未到的圣旨上。
但直到太阳将近西落,冯常侍的身影仍未出现。
她开始变得不安,胡思乱想着蒙逊那边是不是出了问题?
她要不要让翠微传信给桓恂,让他再打听下消息?
天际的颜色从橙红,一点点褪成灰黑。
她坐在桌前,银箸无意识拨弄着碗里的饭菜,心已变得拔凉。
正当她心灰意冷时,门外传来隋恩带着急喘的声音:“殿下……殿下!冯常侍来了!”
闻讯,她“噌”一下站起,提裙外走去,差点被门槛绊了一个趔趄。
她出殿门时,冯常侍已入了内院。
老宦官脸上堆着惯常的笑纹,望着她也不寒暄,扬声道:“顺和公主,陛下有旨,快接旨吧。”
羽涅忙敛衽,身后一众宫人跟着齐齐跪下。
冯常侍慢悠悠展开手里那卷明黄圣旨,在她屏息的注视下,抑扬顿挫地念道:
【门下:
皇妹顺和,自幼聪慧明理,温婉淑慎,怀社稷之重,愿以一身系两国之好。此心此志,实令朕欣慰不已。
然朕近日接大阙汗国使节、特勤赫连斛·蒙逊至阙,谨呈国书,言其国中天象有异数起,赫连斛大可汗手信再三陈情,称“两国既结盟好,当顺天应人,不可因婚仪而逆谶纬”。
然赫连斛大可汗既有所虑,朕若强之,非仁君之道也。又适徐州月前现白虹贯日之异。古语有云“灾异之本,尽生国家之失。国家之失始萌芽,而天出灾害以谴告之”,两地同见凶谶,实非吉兆,恐于婚事不利。
为两国黎民计,不得不暂缓此姻。虽良缘未就,然两国之谊不损。
今既如此,朕已敕令鸿胪寺退还聘礼,一切婚仪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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止。皇妹且安心在泓峥馆休憩,先前从宫中调遣的宫人女官,今后也唯皇妹所用,他日朕再必为皇妹另择良配。
另赐骨螺紫丝绸十匹,织金锦十匹,外加玉如意一双,以慰汝心。
宣德元年七月十五日
钦此】
听到此言,羽涅犹如从地狱里走了一遭,暗暗吐了口气,终于放下心来。
她双手高举于头顶,声音洪亮:“臣妹叩谢皇恩。”
接过旨,羽涅起身。
冯常侍安慰她道:“公主且宽心,咱建安的龙驹凤雏难更仆数,日后陛下自会为您寻个称心如意的。”
羽涅装着一副伤情的模样,声音恹恹:“皇兄日理万机,这等儿女情长的琐事,迟些再议也不打紧。”
“公主如此体恤陛下,陛下定会深感欣慰。”
冯常侍说着,目光环视过馆内陈设,末了落回羽涅身上:“公主且先在这馆中安住,等宫里为您寻到合适的住处,再搬进去也不迟。”
一听要搬进那四方深宫里去,羽涅如临大敌,但又不好表现出来,只能低低应了一声:“劳烦冯常侍挂心。”
冯常侍甩了甩手中的拂尘:“行了,这圣旨咱家已经送到,天色不早,咱家也该回去了。”
“冯常侍慢走。”羽涅侧过眼,对身侧的宋蔼吩咐道:“宋居令,替我送送常侍。”
“是。”宋蔼躬身应下,快步跟上了冯常侍一行人的脚步。
羽涅立在院中,目送着宫中那伙儿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外,转身踏入寝殿。
她抬手挥了挥,屏退了殿内伺候的宫人,只留下了翠微一个。
适才不敢露出的笑脸,终于得到了解放。
待宫人都退出去,她与翠微交换了个眼神,两人捂着嘴,憋不住开怀大笑起来。
羽涅将那卷明黄圣旨捧在手里,展开来反复细看,确定这不是假的,她的心这会儿才真正放下。
翠微同样为她开心,说道:“这等旁人想都不敢想的登天难事,让殿下做成了,可见殿下的智谋与福气,实在非同一般。”
“幸好殿下主意多,会的东西也多,不然这件事还不知如何才能解决。”
羽涅看着圣旨上的字,念叨道:
“三清祖师保佑三清祖师保佑……要不是那日意外在永兴寺遇见羯族使臣,得知他们被坏血病困扰,我这会儿估计还跟无头苍蝇似的乱撞。”
“真是天助我也,说起来,我还该多谢独孤娘子。她那本医书里记载的法子帮了大忙。只可惜不知她如今身在何处,不然我定要备上厚礼,亲自登门谢过。”
翠微连连点头,深以为然。
眼下最大的问题已经解决,只剩下种子的事。
好在那晚回来的时候,她跟桓恂已商量过这件事。
明日酉时末她将只要将这种子派人以捐赠之名,送于永兴寺。
到时路过城西一家长着桂花树的人家前时,借口微微停下休息,他会找机会让人调包对应的种子。
晚上,再由他亲自将种子连同方子,送到蒙逊手中。
一想到和亲的事落下帷幕,她心中重压顿时减少一大半。
她想桓恂在这件事上帮她不少,她为了活命答应他的事已然办不到,但也不能白受了他的恩惠。
她想着,皇帝赐给了她不少东西,等到挑个合适的时机,她再将一切贵重之物送给他。
也算是,还了他恩情。
她这么想着,开始安排翠微明日的事。
她该想想,怎么脱离顺和这个身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