测出哪一种水果抗坏血酸含量高,这一过程有了医书加持,她不需要一个水果一个水果去测验,节省了不少时间。
除了特意留下刺梨,羽涅将余下的各色鲜果全部分给了馆中侍奉她的宫人。
各白直卫也有,甚至连不久前才与她起过争执的顾相执,都收到了两个饱满圆润的苹果。
随从端着果盘轻步上前,将苹果置于他面前案几上。
顾相执眼皮未抬,只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
不等他开口询问,随从倒是机灵,躬身禀道:“回大人,这是顺和公主特意吩咐人送来的,说是让您尝尝鲜。”
顾相执手中棕丝笔悬在宣纸上方,正要划下一撇:“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他不信她有这么好心,昨日她那恨不得咬自己一口的眼神历历在目。他没有那么健忘。
他这么说,随从一时不知该不该将案上的水果端走。
但一想到自家主子性情,以及昨日发生的不愉快,随从暗自琢磨了两下,准备伸长胳膊,将那盘苹果端走。
随从手还未碰到盘沿,正在练字的人兀然出声:“放下吧。”
“大人不是说……?”
“她还能敢害我不成。”随从话没说完,宣纸上的字已写成,顾相执把手里的毛笔放在左上方的笔架上:“好了,出去吧。”
随从躬身正要退下,身后却传来一声唤:“等等。”
他连忙止步回身,垂首候命:“大人还有何吩咐?”
顾相执从案上拿起刚写就的字幅,递了过去:“收了礼,总得当面回个礼才是。这字,你替我转交给她。”
“遵命。”随从领了字,回身出去。
翠微在门外候了许久,时不时往里面瞟两眼,生怕他不吃那苹果似的。
随从捧着字幅出来,转手递给她。
两人往廊下避了避,随从将顾相执的话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翠微接过字幅,定眼一瞧,只见莹白的笺纸上,一力透纸背的“忍”字赫然在目。
“我家大人还说。”随从补充道:“望公主不必多心,他不过是手边有甚么送甚么。”
翠微扯出两声干笑,心思半点没落在那字上。
她嘴上应和着随从的话,眼角余光直往书房里瞧。
见里头的人迟迟不动手去拿桌上的水果,她心想该是看不到想看的。
就在她收好字幅准备告辞时,不料,正襟危坐的顾相执,忽然拿起案上的苹果,咬了一口。几乎是同时,他的眉头倏地蹙起。
瞥见这一幕,翠微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她慌忙抬手捂住嘴,匆匆与随从作别,带着那幅字转身就走,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回了内院。
她人还没进院门,声音就已钻进羽涅耳中。
“公主……公主……”她欢快叫着,提裙跳过门槛。
暮色四合,馆内的宫灯渐次亮起。
羽涅正在跟着众宫人一起用石臼捣碎被切成块的刺梨。
“公主……”翠微跑到羽涅跟前,声音里的雀跃几乎要溢出来,语气跟在路上捡了金锭一样:“您是没瞧见!方才顾少监那脸,酸得都发了绿,可算叫他吃回瘪。”
羽涅正撸着袖子,双手攥着木杵捣着石臼里的刺梨。
她喘着气哼了声,额角薄汗顺着下颌线滑落,她擦了擦:“只是让他酸了脸,这般便宜他,实在不解气。”
她向来有仇必报,虽现下不能拿顾相执怎么样,但是能给他使一点绊子,她也会去做。
宋蔼守在一旁,将石臼里捣出的汁水跟金黄的蜂胶混合在一起,随即全引入手中一指半高的瓷瓶中。
刺梨味酸涩,短时间内饮用过量导致腹泻,加入蜂胶除了缓和酸涩感外,也能防止副作用产生。
封好的瓷瓶放在阴凉处发酵一晚,明日就可以使用。
封完瓷瓶的宋蔼,看她汗水涔涔,想要过去帮她。
翠微先行她一步,从羽涅手中拿过木杵,帮她捣弄起来。
累了半天,羽涅没有推辞,自己拿着团扇在一旁扇着风。
“但好歹他不好受,他不好受,我就好受。”她脸上笑意盈盈。
活儿被翠微干了,宋蔼还是走了过去,俯身问她:“公主说要将这刺梨汁,送去给广宁王殿下,但需要做这么多么?”
送去给萧成衍,不过是个噱头,羽涅已经想过。
她在建安认识的人没几个,她心目中的子竞而今成了桓恂,她不能再将他当作自己的盟友。
能当她新合作伙伴的,她思来想去只有萧成衍,他是男子,外出好办事。
华若、华姝人好,但是她们长时间在宫中居住,不能时时刻刻在外行事,这难免会造成不便利。
那日去永兴寺时,她倍感萧成衍人不错,至少就算她告诉自己的计划,他兴许不会帮自己,但是也绝不会跟宫中告状。
至于顾相执,这个阴暗的天煞孤星,完全不在她考虑的范围之内。他不找她麻烦,她就已烧高香了。
选到合适的人,她打算明日就行动。
不过宋蔼对她这么大张旗鼓,弄来这么多水果,就是为了给萧成衍调制刺梨汁饮用,心底总有抹说不清的异样。
面对她的疑问,羽涅只说是为答谢萧成衍那日所赠的东海珊瑚,那般价值不菲的物件,她断没有不知感恩的道理。
闻言,宋蔼将自己这点疑虑压在心底,没再追问。
下午忙着捣刺梨汁,学礼仪的事于是推到了晚上。
咸柳轩内灯火通明。
要不是亲眼所见,羽涅根本不敢想,夜晚能比白日里还亮。遥想她在怀远时,点的烛火那根野地里的萤火虫似的,要亮不亮的。
轩内流光溢彩,每一处晃人眼目,空气中浮动着蜡烛燃烧后的淡淡的蜡味。
窗外微风浮动,裹着海棠花香,凉意阵阵,闯进轩中,拂过她鬓边的长发。
过几日要进宫,宋蔼正教她宫中礼仪,又将从宗正寺借来太皇太后、天子等画像让她辨认。
学了一个半时辰,羽涅坐在案后,困得眼皮发沉。
正在她昏昏欲睡间,冷不防瞥见轩外那抹修长身影。
不想被他看轻,她顿时精神一振,坐得笔直,眯眼笑起来,摆出认真学习的模样。
说是闲来无事,顾相执不知怎的逛到了这里。
他立在院中,望着轩内。
她认得独孤楼君,识得那些文字。
她叫容羽涅。
容羽涅……这个名字他并不陌生。
相同的名字,相同的年纪,同是定州人氏。
他看着里面强撑着不打盹的倩影,他想,世上不会有这般巧合,那个与他有婚约,却在出生没多久就丢了的容家独女。
应该……不会存活于世了。
*
翌日一大早,羽涅听完陈清的课。
便要收拾去四夷邸,萧成衍的住处。
他才被封广宁王不久,天子赐予的宅邸还在修缮,于是只能先住在原先的住处。
下了课,她欲从咸柳轩动身先去收拾妥当,身后忽然传来陈清的声音,将她叫住。
羽涅回身,兴冲冲走过去,恭敬问:“女师找弟子何事?”
陈清不是天天需要来授课,她是每隔一天一来。
她打量羽涅许久,关切问:“老身听闻公主前日遭遇刺杀,公主没受惊吧?”
刺杀一事,顾相执在调查完,今日才上报的宫中。
按理来说,陈清不会知道得这么快。
担心她误会,陈清解释:“我儿乃御史台御史中丞,协助御马监调查,因而老身才知晓此事。”
“原来如此。”羽涅回:“弟子没事,幸而得桓恂……呃…桓大人搭救,弟子才逃过一劫。”
话刚出口,她觉出不妥。直呼朝中大臣的名讳,有违礼数。那声“桓恂”尚未落定,她慌忙改口。
陈清倒没将这点小插曲放在心上,只沉吟道:“这位桓大人,老身倒是略有耳闻。他久在沙场征战,也是才回建安没多久。只是……”
她话音稍顿,尾音拖出几分若有所思的迟疑,像是想起了要紧的关节,又或是对这人的底细尚有几分拿捏不准,似在斟酌要不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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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逡巡片刻,终是下定决心般开口:“只是听闻,这位桓大人性情乖张,素来凉薄冷血。他眼中似乎只认天子一人,旁人的性命于他而言,几乎轻如鸿毛,即便是王室宗亲,怕也入不了他的眼。”
桓恂在建安竟是这样的名声,羽涅一听追问:“女师何以见得这么说?”
陈清听此,遂将桓恂某日下朝时,路上恰逢燕王旧疾复发。当时周遭并无旁人,唯有他的马车经过,燕王挣扎着向他呼救,他却视若无睹,径直驱车而过,连片陈清说:“便是这回事,让老身记着了这位桓大人的性子。”
听完这件事,羽涅心头只剩一个念头,此人果真是心狠手辣的人。
在她看来,燕王与赵书淮是两回事。赵书淮在怀远犯事,罪有应得。
燕王纵然有包庇之嫌,终究罪不至死。
他有必要这么冷血?
陈清继续道:“桓少傅虽救了公主性命,可在老身看来,公主往后还是离他远些为妙。”
她此时想着找萧成衍商议怎么跟羯族人达成交易一事,没有说太多,应了下来。
出于礼仪,她待陈清离去后,才登了马车,往四夷邸而去。
宋蔼终究放心不下,怕她再出什么岔子,亲自陪了同去,又特意多带了些护卫,以备不虞。
四夷邸与泓峥馆相隔不远,这一路过去,免不了要从机衡府门前经过。
她心知那是桓恂的居所,还没到机衡府跟前时,她就吩咐护卫们快些赶路,只想早些避开。
可怕甚么来甚么,来找桓恂投壶取乐,以及有要事商量的萧成衍,刚下马到机衡府门外,正在与出门迎他的桓恂,两人含笑说着话。
她这一行人车马仪仗本就惹眼,萧成衍眼角余光一扫,毫不意外瞥见了那辆熟悉的马车。
他像是撞见了天大的喜事,当即扬手高声唤道:“萋萋……”
这称呼落进桓恂的耳中,他瞥了身旁人一眼。
是祸躲不过。
透过薄薄的纱幔,羽涅看到伫立在机衡府门口的二人。
没等她反应,萧成衍已扔下桓恂,三两步下了台阶,移步到马车旁。
他掀开帷幔,俊脸上的笑难以隐藏:“萋萋……你这是要去哪儿?”
她本就是找他的,想胡诌都没个合适的理由。
这个方向,除了四夷邸,就是其他王爷、士族的住所。
她一时没其他人可选,只能应道:“我、我是要去找表兄你的。”
她刚说完,一道身影缓步而来。
桓恂身着玄色交领长袍,目若寒星,踱着不疾不徐的步子,闲庭信步般走近,朝她行了个礼。
他姿态瞧着恭谨,可在她看来,此人浑身上下都透着不容忽视的压迫感。
明明她刚刚说的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怎么被他看得自己好像是在做贼一般。
萧成衍听完她的话,又惊又喜:“萋萋找我何事?”
她被看得心虚,躲开萧成衍身后马道审度的视线,将给宋蔼说的理由,再说一遍给他听。
末了,她补充道:“没想到表兄在机衡府,看来真不是时候,要不,我明日再来。”
“别啊。”萧成衍拦住她:“这里离我住处又不远,我跟妹妹一道回去就是。”
“可表兄找桓大人,不是应该有事么?”
“有事我下午可以再来,反正不着急这一时半会儿。”
萧成衍看向一旁的桓恂:“你说是不是,桓兄?”
在场众人都觉得,桓恂对此只会给出一个无可置喙的肯定答复,这问题本就没有否定的必要。
但他偏是话锋一转:“暑气正盛,来回奔波,公主怕是要受暑气侵扰。”
她心头第一反应便是拒绝,可那两个字还没来得及冲出口,就被他接下来的话堵在了喉咙。
她听见他道:“若是公主不嫌弃,不妨到寒舍暂坐片刻?”
完全不敢说个“不”字。
她对上他目光的那一刹,就领略到了他话中深意。
他那双漆黑似笑非笑的眼睛,仿佛在告诉她:
敢拒绝,你就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