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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 坏血症

作者:蘅苏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半月之前,羯族使臣抵达建安,对外只说是专程为先帝奔丧。


    然而其真正目的,是借奔丧之名与新帝密谈“借道”之事。两国联姻事宜,就在这层奔丧的名义之下,悄然议定。


    羽涅见那羯族使臣朝着他们这边行来。


    按礼节再过几日,羯族使臣会前往泓峥馆拜谒于她。


    他们的拜谒跟其他人的不同,其目的是为了确认公主身份,防止代嫁。


    羽涅没料到,她会在此地跟羯族人猝然相逢。


    对方转眸时,正巧也瞧见了他们。


    一名随从在侧低声说了几句,只见穿着亮色短衣窄袖裙袍,腰胯挂着弯刀的使臣,没耽误片刻工夫,高筒皮靴踏过莲花纹铺地,朝她这边快步而来。


    颇为仙风道骨韵味的王司徒,领着众随从跟在其身后。


    羯族使臣敛衽拱手深深一揖,低垂着眸:“啊,原来是顺和公主驾临。微臣失察,未能远迎,还望公主殿下恕罪。”


    多年来自己头一遭站到外交场合上,羽涅浑身筋骨略有些紧绷,呼吸都刻意放缓了些。


    她从容指顾端正了下姿态,将宋蔼在泓峥馆里手把手教的那些仪轨、说辞乃至眼神该落的分寸,一丝不差地摆出来。


    “看卿装束,可是大阙汗国使节?”虽知道来人身份,但身为公主,她仍需依礼亲自问上一句。


    太祖曾赐羯族人国名——大阙汗国。直到羯族后来起势,左右逢源,也没改此国名。


    “臣呼韩邪.都隆,是奉王帐之命专程前来的特使。”都隆垂首,语气恭谨:“同时,亦是一月之后,护送公主殿下返回大阙的使节。”


    这都隆倒算谦谨,连行的礼、说的话,都透着北邺朝堂惯有的规矩,不见半分倨傲。


    现下北邺是有需求于他们,大多站在制高点的使者,明里暗里都带着股傲气,生怕落了下风。


    羽涅目光在他身上转了一圈,正待移开时,无意间瞥见他拱着的左手,露在袖外的大拇指根部,那处骨节异常突出,与常人大相径庭。


    这是人天生带的意外,她没多想:“既是王帐亲派的特使,一路辛苦。”


    她声音平静无波,手指捏着扇柄,扇坠轻轻晃着:“护送之事,陛下已与我提过。””


    都隆道:“王帐日夜盼着殿下归期,特意命臣清点了三百护卫,皆是身经百战的好手,断不会让殿下受半分惊扰。”


    她用扇子遮挡着樱唇浅笑:“有劳特使费心。”


    都隆抬眼望向眼前的少女。


    杏眸含露,雪腮生晕,娇憨可人,气度清贵。这样精致的美,大阙的草原上从未有过。


    在他看来,和自己的主子般配至极。


    她话音稍稍落地,王司徒带着一行人已到跟前。


    羽涅本以为这文官之首的王司徒,会跟那日在城门外的宗亲士族一样,傲然不已。


    不料这王司徒手拿鹿尾制成的麈尾,竟然朝她行了一个大礼:“臣王广,拜见顺和公主殿下。”


    不用身边人阐述,她心下雪亮,此“王”必定是,四大士族之首的“王”。


    坊间有句歌谣唱的是“朝中九重金阙,‘王’占其六”,能成为文官之首,这非其他王氏能做到的事情,何况这王广……还是国丈。


    “哎呀呀……”


    羽涅口中轻呼着,脸上堆起恰到好处的受宠若惊,脚下已快步抢上前去,伸手扶住对方,声调里带着几分刻意做出来的惶恐与恳切:“王司徒年事已高,还行此大礼,让我一个小辈怎受得住。”


    国丈给她行这么重的礼,羽涅纵然摸不透宫廷里那些盘根错节的弯弯绕绕,可演戏的门道她深谙于心。常言道,当一桩事的来龙去脉尚且混沌不清时,先摆出十二分的谦虚姿态来应对,总归是稳妥无虞。


    王广此人长袖善舞,明明家族稳坐四大门阀头把交椅,行事却十分低调,为人更是谈得上谦和有度。


    他被扶起时顺势直了直佝偻的脊背,即便是上了年纪,眼睛却仍旧明亮,不显浑浊。


    “公主殿下折煞老臣了。您此番回都,臣等本该早早按礼拜谒,只是恰逢内子忌日,这几日府中忙着设坛诵经,倒把拜帖之事耽搁了。望殿下恕臣失礼之罪。”


    不知道他说的是不是真的,羽涅望着他眼底那抹似有若无的恳切,也无暇探究。


    是真是假又有什么要紧?这朝堂之上,真真假假原就缠作一团乱麻,讲究一个逢场做戏。


    她只要把戏演到位就行。


    她摆出一副包容大度之姿,没有计较丝毫,言语温婉:


    “哎…王司徒说的这是何话,只要司徒有这份心,我已倍感欣慰。逝者为大,缅怀追思原是应当的,些许礼节又算得了什么?司徒快莫要挂怀。”


    “就是。”萧成衍在一旁也跟着道:“萋萋既已这么说,司徒就别往心里去了。”


    两个人,两份劝慰,王广顺坡下驴,说了几句客套话。


    羽涅也客套询问了几句:“王司徒与都隆使节前来,也是进香?”


    王广回:“某正是为羯族使团之事而来。”


    一边的都隆补充:“不瞒殿下,数年前使团来访时,曾遇贵寺一位游方医者,其手中药剂对关节痛症颇有奇效。如今使团中多人旧疾复发。”


    “我们特勤关节剧痛难忍,故此斗胆在此前来求助,想寻得那位医者或是同款药剂,回去好诊治我们特勤。”


    羽涅问:“为何不找太医署?”


    说起往事,都隆到现在都仍觉得新奇:“说来也真是奇特,这病连太医署都治不好,那位女郎竟可以治好。”


    “太医署说这是‘血枯’之症,当初给我们药的女郎说,其实这病名为‘坏血症’,缺乏丙种维生素,又叫生果素,跟长期吃不到新鲜的蔬菜瓜果有关,因而才会缺乏……”


    说着,都隆随即重重叹了口气,肩头仿佛都跟着垮了下来:“说来可惜。我等方才与方丈相说时,慧然方丈说,那位女游医早在两年前就已离开了寺庙,如今已是踪迹难寻。”


    听到这里的羽涅,脑袋骤然炸开“轰”的一声巨响,震得她耳膜发疼,比万千惊雷更甚,大脑彻底陷入一片空白。


    她紧攥着手心,想要竭尽全力抑制住身体抖动。


    但止不住的颤抖却顺着掌心蔓延到五脏六腑,连带着胸腔里的心脏宛如被人突然攫取住,呼吸滞涩。


    她眼眶泛起汹涌的热意,她按捺着自己的异样。


    原来,早已有人先她一步来到这个时代,并且留下足迹。


    原来,在这个世界上,她有同类在此。


    那人跟她一样,或许也笨拙地描摹过这个世界,并且为之惊颤过。


    原来……她不是一个人,不是被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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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逐的唯一异类。


    她曾以为自己是被囚禁在琥珀里的唯一昆虫。


    可此刻,这厚厚的壁垒里,不知何时,多了只小虫却向她张开了翅膀。


    她终于确信,这世间所有的叩问都终将得到回响,所有孤独的跋涉都注定遇见同频的震颤。


    那些在漫长孤寂中反复自问的谜题,此刻都有了回答。


    “真的只有我一个人来到这儿了么?”


    时隔十六年,有人告诉她:


    “不,还有我。”


    众人都在听着都隆说话,没有人发现她的异动。


    她垂下浓密的眼睫,将那些快要涌出眼眶的泪水逼了回去。


    萧成衍不想让这些人耽搁他们直接相叙,跟着都隆寒暄几句,作了告别。


    随即带着她,往经幢与槐树的地方而去。


    经幢在更里面的地方,他们一行人先来到了古槐树下。


    望着高耸巍峨的参天大树,羽涅忽然道了句:“好像……”


    萧成衍抱着双臂,偏头问她:“萋萋说得甚么好像?”


    不过短短半天,他对叫她的乳名,已非常熟练,仿佛二人早就认识一般,跟个青梅竹马似的。


    她仰首目光穿透簌簌摇曳的枝叶,一直看到树冠。


    粗壮的树枝上面挂了很多红绸子,此景千年之后,亦有人会在同样的位置系上祈愿的结,犹如沧海桑田,人们仍会对着同一轮明月许愿一般。


    她轻笑道:“好像我梦中的那棵树。”


    萧成衍听了,像是很有有趣一般,朝她问:“是何梦?萋萋能跟我说说么?”


    羽涅没有拒绝,她将自己故乡那棵大槐树的模样,以及自己当初围着槐树,观看树上的蚂蚁,为何只能直走,而不会拐弯一事,与他说了一遍。


    萧成衍从未听过,有人做梦会梦见观察蚂蚁。


    他感到甚是稀奇,不是有意捧场地说:


    “萋萋做的梦都这般有趣,反观我,梦里的情节总逃不开那几样,不是坠入让人后脊发凉的噩梦,就是做着躺在金银窝里的发财梦,偶尔还会梦到被老虎穷追不舍,双腿却像沉得跟块石头一样,怎么也跑不动,急得人一身冷汗。”


    他看着她,笑得飘逸:“也就是萋萋你,会在梦里观察蚂蚁行走的路径,常人哪有你这样的心细。”


    二人说着话,没有注意到暗地里悄然跟踪他们的身影。


    羽涅等人在古槐树前,待了不久,散着步往经幢方向而去。


    数十对经幢,他们将上面的经文一一浏览过。


    萧成衍有看不懂的地方,时常向身边的羽涅讨教。


    讲解佛经,她完全是个门外汉。


    一听这经幢都是从西域运来,上头的碑文也是唯有永兴寺独一份,都是晦涩难懂的佛家妙语,不是在寺中修行就能接触到。


    她灵机一动,以怕说错,误人子弟为由,让随行的僧人帮忙解释。


    萧成衍等人未怀疑。


    一行游玩结束,暮色西斜,几人返回泓峥馆。


    萧成衍不好意思再打扰,送她到门口,依依不舍几句,目送着她进了门。


    待她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内,忍了一路的赵云抟,上前撞了撞还望着里头人的手臂。


    萧成衍转头,赵云抟也不藏着掖着,说道:“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像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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