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兴寺与泓峥馆之间隔着不短的路程。
车帘被风掀起一角,车窗外不时有流动的摊贩挑着胆子吆喝走过。
羽涅支着肘靠在车窗边,听萧成衍说了一路。
她没有觉得厌烦,在她看来,萧成衍话是密了些,心肠却热得很。这一路喋喋不休,是为了给她细不容发介绍建安城的种种。
马车每过一处街巷,他会撩起帷幔仔细给她讲,哪里的酒糟团子好吃,哪个戏班子唱得最有味道,以及要去重月楼抄哪条街最快。
在他细致解说下,她对原本陌生不已的建安城,多多少少都了解了些。
车轮拐过街巷,人影越来越稀少,软红十丈的热闹的声,渐渐也被一片寂静取代。
景色更加风光旖旎,诗情画意,不消片刻,永兴寺的匾额已在薄薄的帷幔后若隐若现。
羽涅掀起纱幔,望向窗外。
萧成衍将手中的扇子插在颈后:“萋萋……到了。”
他先行一步下车,看起来顺手似的替她放好踏凳。
赵云抟见他竟还要伸手去扶,眉头一蹙,扯住身旁人的衣袖,将他半拽半拉到马车尾部。
阴影落在两人脸上,他压着声调,语气里带着几分急:“喂,你搞甚么?忘了自己是广宁王了?”
萧成衍要多不在意就有多不在意,赵云抟大惊小怪的模样,在他看来一整个没有必要。
“我这广宁王的身份,与扶萋萋一下又不冲突,云抟你何必一惊一乍。”
“嘁……”赵云抟短嗤了声,他这一路可是正儿八经眼睛都没眨的看见了。在赵华晏跟前的萧成衍,殷勤地让他陌生。
他余光扫过从车上下来的倩影,压低声音:“反正我提醒你一句,顺和现在是羯族首领未过门的妻子,她有婚约在身。你可别一时昏了头,生出些不该有的念头。”
赵云抟实在也不愿朝这一方面想,但自从那日拜谒回去,萧成衍半夜竟然敲开他家宅门,要拉他一块儿去宗正寺,看赵华晏的玉牒。
今儿去泓峥馆的路上,他嘴里也在念叨着她。他横看竖看,怎么看都觉得哪里不正常。萧成衍甚么美人没见过,但他从未这样反常过。
萧成衍又不蠢笨,听得出自己这位好兄弟话中意思。
他一时竟觉得赵云抟杞人忧天,安抚道:“我与萋萋统共才见了两面,能生出甚么念头来……”
他一把搂上赵云抟肩头:“我不过是念着,萋萋总归是我们的妹妹,多照拂些罢了。你呀,可别想歪了。”
赵云抟满面狐疑瞅了瞅跟前的人,没再说话。
瞥见羽涅已从车上下来,萧成衍抬手在赵云抟肩上轻拍两下,转身朝她迎了过去。
一行人走到寺庙门前时,早有位圆脸和尚候在那里。
和尚颔下白胡须垂得老长,身后还跟着几位眼睛炯炯有神的年轻弟子。
见他们走近,方丈眉眼间堆着温和的笑意,躬身行礼。
羽涅等人合十还礼。萧成衍上前一步,他一看就与这永兴寺的和尚十分熟络。
他向方丈说明了羽涅身份,方丈眼中笑意不减,再次颔首致意。
众人互相见礼,一番寒暄结束。
几句闲谈中,羽涅得知对方的法号为——慧然。
片刻后,慧然方丈抬手示意,引着他们一行人往香火缭绕的大殿走去。
走着走着不知怎的,羽涅到了方丈与萧成衍中间。
快到大殿时,羽涅瞧见殿前还有几个随从的身影,看出行装扮,应是某位贵族人跟前的。
她心中生出几分好奇,抬眼问道:“慧然方丈,今日除了我们,庙里还有别的香客来礼佛吗?”
慧然方丈合十作答,语气里带着出家人特有的沉稳平和,眉眼间透着慈蔼:“回公主的话,今日王司徒与好友也在此间礼佛,眼下已移步后院歇息去了。”
“王司徒?”羽涅对这个名号十分不熟。
萧成衍在旁温声解释:“这位王司徒是朝中文官之首,身兼录尚书事与司徒之职,他的嫡女正是如今的中宫皇后,家族可谓显赫。”
羽涅点了点头,似懂非懂的模样。
朝中官职体系复杂,某种程度上,她其实算是个“史盲”,听不懂情有可原。
只不过她听琅羲说起过,这录尚书事跟丞相、宰相这样的官位差不多接近一个性质。
同等兑换一下,她觉得这王司徒是个顶天的大人物了。
一般见到这样的大人物,她都是秉持能离多远就有多远的想法。
闲话间,方丈已引着众人走到大殿丹墀之下。朱漆殿门敞开着,里头檀香缭绕,一丈高的佛像前的烛灯灯火通明。
慧然方丈请众人在香炉前驻足,羽涅接过僧人递来的三炷香。
她捏着香脚在烛火上引燃,待火苗舔上香头,又晃了晃让火星熄灭,只留一缕青烟袅袅升起。
烧香这活儿她最熟悉,不用人指引,她兀自跪在蒲团上,双手将香举至眉心,躬身三次。
见她拜完,僧人接过她手里的檀香,插入香炉。
另一僧人捧着红漆抽签筒走上前来,递到她面前:“公主请。”
羽涅接过筒身,用力摇晃几下。
力气大的看得一旁的翠微不禁暗自捏了把汗,悄悄瞧着周遭几人。
但见站在三步开外的萧成衍,一直望着羽涅看,目光随着她的动作起落,笑得像是乐开了花儿。
翠微不知他笑甚么,但心觉不是怀疑就好。
听着竹签在里头翻滚,直到一根竹签从筒口滑落,羽涅弯腰拾起。
“萋萋摇的是甚么签?”萧成衍走到她身边,俯身去看,目光落在她摊开的竹签上。
观察他一举一动的赵云抟倚在门框上,压根没动,心里头一口气接一口气地叹。
羽涅虽出自道门,但即便在佛家,她对这些卜签之事向来不陌生。
她捏着竹签细看,签诗墨迹在素白签面上展开:
水滞少波涛
飞鸿落羽毛
重忧心绪乱
闲事惹风骚
这里里外外只证明了两个大字:此为大凶也。
萧成衍不懂签,但懂诗。他也看出了这签不好,从她手中拿竹签,又给塞了回去。
从僧人手中取过竹筒,捧到她面前:“第一次不熟练,萋萋再重新试试?”
从小到大,羽涅其实根本不信这样虚无缥缈的东西。
她只信——天命在我。
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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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让她心软,架不住别人这样好心,于是再抽了一次。
不出所料,还是凶签,抽了五六次都是这样,与前几次分毫不差。
连一旁的慧然方丈似乎都有点圆不下去,萧成衍似是非要让她抽出一个上上签来不可,想让她再继续抽下去。
但羽涅这次选择婉拒,只是说:“抽签算的,不过是眼下这一刻的运道,又不能代表一世的,路是靠自己走出来的。”
见萧成衍不语,她温和道:“我知表兄好意,但我本就不在意这些,表兄又何必执着。”
她盈盈笑着,恰似春柳柔情,花香溢面,朝他道:“我倒是想去后院看看林维之亲手雕刻的碑文,与其对着这签文费神,表兄不如陪我去看看?”
兴许被眼前这张花容月貌,蛊惑人心的脸哄到,萧成衍点了两下头。
来之前,萧成衍跟她提过永兴寺的规模,可真站在这里细细游赏时,她还是被那铺展得望不到边的地基惊得说不出话。
她们灵宝观与之相比,哪里只是小巫见大巫?若论年岁资历,灵宝观怕是连永兴寺的玄孙辈都够不上。
啧,这可真是……让人心头直冒酸水,眼红得紧。
萧成衍陪着她站在带着过往气息的碑文前,她仰头看着上面的字迹,听见他说:
“这碑文,原是林维之为悼念早逝的独女所刻。自那以后,他便再未动过刻刀,两年后终究抵不过忧思成疾,郁郁而终。”
羽涅看着上头“霜雪摧枝后,空余斫木心”一句,忽然心头涌起一阵酸涩。
失去亲人犹如被霜雪摧折的树枝,只剩下裸露树心。当时她接到家人去世的消息,夜奔回故乡时,那时的她,也是同样的感触。
萧成衍察觉到她眉目间一闪而过的忧伤,回想起宗正寺玉牒上,记载着她的身世,说她母亲生下她不到一年,就已去世。
想来她从未见过她的母亲,他不由得跟着沉默起来。
羽涅久闻耳畔半天没人说话,回眸瞬间,却意外与他静然带着淡淡笑意的目光,相撞在一起。
她收拢了悲切的思绪,与他玩笑:“表兄这般盯着我瞧,莫不是……我脸上沾了甚么脏东西?”
萧成衍垂了下眸,隐藏下翻涌的情绪。
片刻后,再次抬眸,回她说:“美人如花,纵有痕迹,那也是锦上添花的韵致。”
察觉到自己的夸奖太直白肉麻,他忙又补充:“我这人向来嘴笨,说话不经思量,萋萋……莫要放在心上。”
她笑意愈深,语气坦荡明媚:“怎会,有人夸我,我高兴还来不及。”
像是被眼前这笑容灼到,萧成衍低头躲开她的视线,不自觉地挠了挠眉骨,耳尖悄悄泛着红。
而看见这一幕的赵云抟,简直觉得天都快塌了。
这不过才几日,他真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看到的一切。
他们正说着话,身后蓦然传来一阵说笑声。
羽涅下意识回眸,望见来人黑色官服配红色中单,灰白的发被一顶素银小冠束得齐整。另一人着异域服饰,长袍用金线绣着繁复的兽纹,腰间悬着枚弯刀,姿态高傲。
正待她细看,翠微凑近她耳畔,压低了声音道:“公主,这是王司徒陪着羯族使臣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