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闭的玻璃幕墙折射着阳光。
程桑落并不知道,在一层之隔的写字楼里,有人正为她的安危颤抖。
她娴熟地擦拭玻璃,时不时地抹一把鼻子上的汗水,脸颊沾了些许泡沫。
大概这些天都在高空作业,那小麦色肌肤,被太阳晒得黝黑发亮。
尽管这类工作危险悉数大,但好几百块的日薪,对她来讲实在诱惑。
她心里美滋滋,盘算着晚上买些好吃的犒劳自己。
当那张精致的脸庞赫然贴近时,程桑落还沉浸在轻快的军歌里。
歌声戛然而止,她下意识的发出一声怪叹:“诶...咦?!”
以为自己看走了眼,她用双手挡去阳光凑近脑袋,试图将屋内的人看得更真切。
当对上那双幽邃的眸,程桑落背脊一顿,开始后悔这多此一举的行为。
她赶紧用脚抵了一下玻璃,整个人瞬时在空中大幅度的晃动。
这是藏在潜意识里的逃离感,以至于让她忘了身处危险的环境。
这世界大得离谱,又小得离谱,三天两头的碰上疯女人,等同于持续性的倒大霉。
她想当做什么都没看见,但已经来不及。
林锦朝着玻璃呵出一口热气,迅速写下三个字——‘滚上去。’
程桑落盯着字眼,嗤之以鼻,但也破天荒的给予了回应。
她拿起清洁喷枪,朝着那漂亮脸蛋一顿乱喷,骂骂咧咧:“晦气!眼不见为净!”
顷刻间,细密的泡沫挡住了林锦的视野,也将溢满的恐惧掀翻。
“周染!”
林锦拔高音量唤着秘书,一秒都不愿多等,索性疾步到办公桌前打座机。
好在秘书匆忙赶来,“林总,怎么了?”
“通知物业,把这人叫我办公室来。”林锦指着窗外,又急声催促:“愣着做什么,去啊!”
“好的,我马上处理。”秘书来不及看清窗外人的模样,急忙应声离开。
林锦单手撑着办公桌,眼看程桑落降绳去了楼下一层。
她伸手掐掉一朵小雏菊,嗅着味道并不能安神,只好来回踱着步子。
好在周秘书办事很有效率,没一会儿,林锦便看着安全绳徐徐缓缓的上升。
程桑落拉着绳索,经过时,竖起中指不停地晃,那气急败坏的模样还挺可爱。
林锦塌下肩头,松出一口气,只是等待的时间极其难熬。
指尖卷着发丝细碾,大抵是想到小狗气势汹汹的模样,她噗嗤笑出了声。
不多时,走廊里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程桑落无视秘书的阻拦,推开门就是劈头盖脸的骂:“林锦,你没完没了是不?!”
秘书晚一步赶来,伸手挡在她的面前,“这里是总裁办公室,请不要大声喧哗!”
“周染,你先出去。”林锦示意秘书离开,转而盯着破防的小狗,“要喝点东西么?”
这会儿她正站在小冰箱前,手里握着一罐冰镇可乐。
程桑落睨着饮料,冷哼:“虚伪!又拿喝的示好,你把我当傻子整?”
被疯女人下药这事儿,她能记一辈子。
林锦掰开拉环,径直喝上一口,证明着:“我也不是傻子啊,同样的把戏不会玩第二遍。”
冰镇的水珠挂在罐子上,冒着滋啦的气泡声,对于程桑落有着致命的诱惑。
她舍不得花钱买矿泉水,悬在写字楼外一直被太阳烤着,干了大半天硬是滴水未沾。
暗暗咽下唾沫,倔强的挪开眼神,寻思着不去看就不会想。
林锦没从冰箱里取出新可乐,而是将自己的那罐塞到小狗手里,“喝吧,这里是公司,又不是我家。”
那意思大概是白天和晚上,代表着安全与危险,现在小狗很安全。
程桑落捏着罐子踌躇,喝也不是,扔也不是。
她从来不会浪费食物,这是在军营里养就的好习惯,也是原则问题。
林锦早就摸透了她的脾性,坚信那喝过的可乐不会被丢弃。
程桑落瞧见罐口的唇印,用拇指反复搓了几下,方才大口大口喝着。
冰冰凉凉的饮料驱散了满身燥气,满足的打嗝,继而用手背抹了抹嘴。
林锦歪着脑袋,看小狗连喝饮料都挺有意思,笑问着:“再来一罐?”
“不了。”程桑落拒绝,从兜里摸出三张捏成团的一块钱,随手扔到桌上,“喏,不白吃白拿。”
林锦看向皱巴巴的零钱,心里隐隐的不爽,明明日子过得捉襟见肘,还在要强什么呢?
“你有事说事,没事我走了,活没干完拿不到工钱。”
程桑落作势离开,瞅见显示屏旁的小雏菊,顿了脚。
她脑子里冒出一个幼稚的念头,如果把这盆花抢走,疯女人会不会报警?但很快又驱散了疑虑。
怕什么,大不了把人敲晕了再顺走。
林锦也跟着看向小雏菊,扬起得意的笑:“怎么样,我把你的花养得很好吧。”
“不怎么样。”程桑落吝啬赞美,只想把属于自己的东西带走,“它是我的。”
大概觉得小雏菊是彼此的纽带,林锦没打算物归原主,嘲笑:“你连自己都养得费劲,这花跟你只会倒霉。”
话虽然难听,但不无道理。
程桑落悻悻地摸着鼻子,大方道:“算了,给你就是。”
说着,她转身要走。
“别上去,危险。”林锦言简意赅,但寥落几字蕴足了在意。
程桑落懒得搭理,捏扁手中的可乐罐,当做废品装进裤兜里。
林锦急着上前阻拦,可细高跟被地毯绊住,一个踉跄重重崴了脚,跌坐在地时疼得脸色发白。
她攥着桌角想站起来,刚发力就闷哼着跌了回去。
程桑落听到吃痛声,翻了个白眼,却还是回头蹲下查看。
“演够了没?”她当疯女人又在演戏,骂得咬牙切齿,“伎俩这么拙劣,我要是再信就不姓程了。”
可撩起裤脚后,她抿直了嘴,那纤细的脚腕正肉眼可见地肿起,连带小腿都疼得抽搐。
程桑落暗忖逮到了奚落的机会,但嘴笨,半天说不出落井下石的词汇。
她一动不动地瞅着林锦,大概是在心里拉扯了一番,最后还是选择搭一把手。
她将细白的胳膊架到脖子上,稍稍使力便把人给扛了起来。
身体袭来失重感,林锦抓住汗湿的衣服,蜷紧的指尖很快又松开,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麻烦精。”
程桑落骂骂咧咧,腹诽疯女人每天只吃一顿饭吗,怎么能轻得像是空气?
等把人放倒在老板椅里,她在小冰箱里取来一罐冰可乐。
蹲身托起光洁的脚,脸上却袭来火辣的刺疼感。
泳池派对上的羞辱仿似穿过时光,扇来一记响亮的耳光,骂着不知廉耻,骂着重蹈覆辙。
程桑落故意用力捏住脚踝,指甲掐出深深的印痕。
“嘶——”林锦嘶嘴,伸手薅了一把小狗的脑袋,“你这人真记仇。”
程桑落抬头刀了她一眼,“给我下药、害我失业、今天又想端我饭碗?你就听听这些是人干的事么,我报复一下怎么了?”
尽管嘴硬,尽管怨极了疯女人,但可乐罐慢慢碾动的力道极轻,就像温柔对待小雏菊那般。
气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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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沉寂了一瞬。
“物业给你多少工钱,我按三倍给你。”林锦咬着下唇,睫毛投下的阴影掩住眼底的波澜,“当是买你...别走。”
程桑落愣了愣,那声气音极薄的‘别走’,轻飘飘的像羽毛,撩起心底的痒。
记忆中,这两个字出现的频率很高,特别是在电闪雷鸣的那晚。
挥散游离的思绪,程桑落嗤笑着晃动双手,“我只靠劳动赚钱糊口。”
溜进办公室的一缕阳光,刚好洒在她的脸上,衬得那双眼睛炯炯有神。
林锦垂眸凝视自信的脸庞,暗想这人啊,从始至终都不屑于陪人的买卖,实在太倔。
“冰敷能消肿,没事别到处走动,睡觉时在脚下垫个枕头能回淤,过几天就好了。”
程桑落将可乐塞进林锦的手里。
她没有意识到,对待再三欺负自己的人,这样的叮嘱太过细腻,让人错觉她不计前嫌。
“你在关心我?”林锦勾唇笑,伸手拽住小狗的衣摆,仍旧不肯放她走,“我是因为你才崴脚的,你不应该留下当我的拐杖么?”
程桑落倒是没有立马离开,而是靠在桌边,讽刺:“怎么,今天上演的戏码是碰瓷?”
“我还没用午餐,现在脚了崴,你说怎么办?”
“凉拌。”
林锦笑着:“好啊,天气这么热,凉拌菜挺不错的选择,你送我去餐厅。”
程桑落瞪直了眼,这种话都能接上茬!?
“这整栋楼都是我的,你觉得现在物业还敢用你吗?”林锦也没太多法子留住小狗,索性提议着:“不如在我脚好之前临聘你当司机吧,既有工资又不会很辛苦。”
‘啪嚓——’
程桑落产生了饭碗砸地的幻听,拔高音量抗议:“我擦玻璃一天可以赚好几百块,你又玩这一套,到底有完没完?这是钱的问题吗,是我不想见到你啊!”
“我有那么讨厌吗,让你连糊口钱都不想赚。”
林锦直勾勾地盯着小狗,希望她能回答得迟疑些,但凡停顿一秒都算做嘴硬。
奈何程桑落立马回应:“对啊,能让我讨厌的人不多,除了许颂珩就剩你。”
林锦脸色阴沉,修正着:“再说一遍,我跟他不是一路人。”
“他害我坐牢,你害我失业,在我眼里你们都是恶人,这还不算一路?”
林锦鲜少爆发情绪,厉声反驳:“本质上不一样!”
“本质?”程桑落气得发笑,质问着:“我案底在身也没钱没势,你究竟想在我这里得到什么?我只想有个工作好好生活,为什么非要针对我?”
林锦吃力的起身,一把拽住她的衣领,“我能帮你,这就是本质上的区别。”
程桑落狠狠甩开林锦的手,低斥着:“想想你都对我干了什么,说出来不觉得可笑吗?拜托你别再找我麻烦。”
林锦终于意识到,今天不管怎么做,都无法留住眼前人。
她索性坐回到老板椅里,“还记得那天我是怎么教你做人的吧?”
旧事重提,程桑落忌惮着:“所以呢,你又想怎样?”
林锦转动椅子,背身对着程桑落。
原本想用这样的方式斩断不舍,但还是被玻璃上的身影牵动了视线。
“今天我给你上第二课,在学会挺着腰板赚钱之前,你要先学会曲腰,低下你高傲的头颅,才能看清绊脚石。”她眸色黯淡,指尖摩挲可乐罐,不满冰冷覆盖了小狗的温度,“还是那句话,你会来找我。”
程桑落沉默地走到门口,拉住把手时,身后响起越发笃定的声音。
“准确的说,很快你就会来求我...记住...是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