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门静悄悄地合上，许棠与穆祉谦离开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温遥珩将目光投回到面前三人身上，不再去想缺席的太子。
疑惑太多，她便等着在场这几人给她答案。
她看向皇帝，对方不知是心虚还是怎的刻意避开了她的视线；皇后欲言又止，似乎想向她解释什么，最终却也没有开口。
于是，温遥珩看向穆蓉玥。后者则很给面子的解释：“我不是他的女儿。”
“玥儿！”皇帝急忙斥道；却只得了穆蓉玥的无视——她听见了皇帝的斥责，却甚至在短暂的思量后，从地上站了起来。
温遥珩心下了然。穆蓉玥说她不是皇帝的女儿，那什么皇室脸面，也再困不住她。
“什么意思？”不过，温遥珩还是故作不解，问。
“遥珩，这事我之后才同你说吧。”
温遥珩今日第一次听见了皇后的声音。
“有什么可遮掩的？她想说便让她说！”皇帝却打断，“是他们容家求来的！又不朕逼着她做我的女儿！”
温遥珩无言；这时倒是知道穆蓉玥的来处了。
只是容家……？
“容家？京城容家么？”温遥珩皱眉，问，“怎会？容家这代小辈，从未听闻哪位夫人诞下的是女胎？”
“蓉玥，是容将军的遗腹子。”皇帝叹气，说。
容将军容铖是容老将军唯一的儿子、是容家嫡支的唯一子弟；在九年前、也就是延和五年时，容将军奉命出征北戎却不幸战死，若温遥珩没记错，当时的容将军还并未娶妻、也没有什么“孩子”。
“那时容铖之所以没有娶妻，实际上是因为他早有了心上人。”
皇帝面色复杂，看向温遥珩。
“不过，那姑娘是个医女，与他门不当户不对的……容家向来注重门第，因此一直拖着，不让容铖娶她过门。”
“容家根基牢小辈众多，容老将军在时还尚且能压制一二。待他身故，容家便就这组长之位始终争论不休。容铖死了，容家内却无意知晓了他养在外面的女子已有了身孕。为斩草除根，他们也对蓉玥的母亲下了杀手。”
“蓉玥……是朕剖开那女子的肚子，保下来的女儿。”
“呵。”
皇帝这正说到动情处，却被穆蓉玥一声冷笑打断。
温遥珩看向她。
“保下我娘，分明是他答应出征的交换条件。”
“你做到了吗？！”
穆蓉玥双目猩红，死死地盯着自己的“养父”。
“早知道你这样，他根本就不会来求你！”
“言而无信的东西，求你还不如求摄政王！皇帝有什么了不起？！为了这个皇位，你又害死了多少人？！”
“我非善类——但你，又是个什么东西？！”
“够了！”穆胤轰地起身，眼睛都快冒出火来。
穆蓉玥还嘲讽地笑着；父女二人针锋相对，却令一边看戏的温遥珩有些尴尬。
她都能想到，若是穆蓉玥无父无母寄人篱下又是个软性子，这样的身份，绝对会成为皇帝手中最锋利的刀。
当今圣上出身不好，有了穆蓉玥，相当于能把底蕴深厚的容家撬处缝隙来。
只是没想到，穆蓉玥不是个任任利用的；穆胤十年豢蛇，终被蛇咬。
“总之，朕会将她贬为庶民逐出京师。阿珩若无其他事，便都散了吧。”
穆胤沉下眼来，揉了揉太阳穴似不愿再与穆蓉玥争辩；最终说道。
看来，穆蓉玥已是弃子了。
——温遥珩不语。而穆蓉玥也是看上去全不在意的；在场四人，竟只有皇后伤心垂泪。
温遥珩见此便知道，哪怕皇帝是抱着让穆蓉玥自生自灭的心思，恐怕皇后也会暗自给这位养了许久的女儿塞东西，总是饿不死她的。
“那便散了吧。”
于是，温遥珩说。
…………
回到摄政王府，温遥珩将今日别院发生的事全部告诉了父亲。
她问父亲是不是知道穆蓉玥是容家的女儿，而对方则给了她否定的答案。
“阿遥把我当什么了？”温晏无奈地笑了下，说，“我也不可能什么都知道。”
温遥珩耸耸肩，算是信了。
“对了，先前有位姓沈的公子往府里递了信，说想过几日约你去妙音楼逛逛。”温晏想了想，说，“你朋友？”
“算是吧？”温遥珩含糊道。
——听到这个名字，她也是十分意外。
沈子回不知道她的名字也不知道她的住所，温遥珩还以为他们不会再有交集；却没想到，这人竟直接将信帖递到了摄政王府上。
“他知道你的身份吗？”温晏问。
温遥珩摇头，道：“只以为我是温家旁支的子嗣。”
温晏“嗯”了一声，说了句“那你心里有数就好”。温遥珩看向他，后者在说完话后便陷入了沉思。
“怎么？”于是她问。
温晏摇摇头，道：“没什么。只不过……过几日春闱便要放榜了。”
温遥珩轻轻“啊”了一声。
近日事情太多，她竟然也忘了这么重要的日子……
她知道父亲在朝堂之上已筹谋多年，麾下门生不说上千也有几百；就是在朝任职的，也占了朝堂官员的半数。
只是，人总是不嫌多的。谁知今日的穷书生，不会是将来的大学士？
“那是该认真去拜访。”于是，温遥珩说。
“嗯……等前三甲的名单出来了，你亲自去看吧。”温晏说。
而温遥珩则有些不明所以。
前些年拜访一甲三人都是由她安排、亲自上门拜谒的。
在穆胤登基之前，大燕积弊已久；还是温晏掌权后改革旧制，如今才安定些许。只是改制总会引起不满，朝中的守旧派也一直对温晏颇有微词。
而温遥珩却并不太放在心上；因为她同父亲都知道，要彻底改变老臣根植于心的“女子不能干政”的观念很难，但迟早有一日，朝堂会换上新的血脉。
可是，父亲现在这样犹豫的样子，却是令温遥珩有些看不懂了。
“父亲这话是何意？”她也不绕弯子，直径问道。
温晏无奈：“你及笄也有两年了。不要太子，也该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才俊……最好家里人口简单些，未来入东宫侍奉也方便。”
温遥珩一怔，脸颊不由自主地有些升温发红。
“这……”
她支吾两下，倒有些不知该说什么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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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八岁时，温晏便十分郑重的同她说过：“阿珩，走这条路注定会孑然一身。”
现在她快十八岁了。温遥珩知道，父亲说的是对的。
女子称帝，后宫中有宠妃更是使得人心浮动；谁说不是另一种“牝鸡司晨”。
但正如八岁时她同父亲说的那样，她心甘情愿。
她未来的夫君，不求爱她，只求真心待她；不求才智双全精通文墨，只求忠心于她，永不背叛。
最好身份低些、好拿捏些，闲着没事能寻他逗个乐子，若忙起来，放在东宫里当个摆设也无妨。
“主君、小姐，门外有个姓沈的公子又递拜帖来了。”
此时温遥珩温晏父女二人正相对站着，看门的侍卫进来说道。
温遥珩看了父亲一眼，伸手接过侍卫递来的帖子。
帖子还是写的十分不郑重，仍是传信于“阿温”的、希望摄政王府能替他转交。
信中，除开头几句是对摄政王殿下的问候外，剩余便是同“阿温”的寒暄，与说起先前二皇子的马球赛上赢了很大一笔银子、约她去妙音楼玩玩——这次约好了具体的时间与地点。
最后还有一句“不知道怎么联系你，所以我会一直等到你来的！一定要来啊！”，看的温遥珩也有些无奈。
而温遥珩没掩饰，温晏也便同她一同读了信；“这位沈公子，是皇后娘家人？”他想了想，问。
温遥珩点头。
当今皇后姓沈，闺名佳宁，先前娘家做是皇商的生意；如今皇后身份尊贵，生意自然是碰不得。
但温遥珩查了，除皇后那支以外，沈家其余旁支仍干着皇商的活——应也是皇帝默许的。
“沈家子嗣众多且许多都不在京城，这沈子回具体是哪支的子嗣也难查。”温遥珩解释道，“但他似乎对家里生意挺了解，想着说不定能利用他打听打听皇帝那边的事呢。”
“嗯。”温晏首肯，“但你凡事也注意些，什么事能说什么不能说要心里有数。”
温遥珩乖觉点头。
“宫里赐了新绸缎放库房里了，你拿两匹去做件新衣裳吧。”温晏又说，“见朋友，该穿件新衣裳？”
“我看看吧。”温遥珩道。
温晏挥了挥手，转身回屋。
“小姐，我们要去库房看看么？主君说要做新衣……”
在温遥珩几步之外、沉默着等待侍候的金雪，这才开口问温遥珩。
温遥珩想了想，摇头：“算了吧，之后出席各家宴席的次数恐会大大增加，再加上平日也免不了同许多人打交道……这好的绸缎，还是等着需要的时候再用吧。”
“毕竟是御赐之物，还是有点排面。”
金雪点头，忽又像是想到什么，道：“那去赴那沈公子的约，可需要奴婢准备什么礼物？”
“唔……”
温遥珩摸了摸下巴，思忖片刻。
从前赴宴或是同哪家小姐有约，出于礼节，总是少不了要送些什么。但温遥珩也甚少自己准备——毕竟收礼的人也知这不过是走个过场、大多也并不在意。
但这次沈子回的邀约……倒是令她有些犯难了。
“不用你准备了，我自己挑个什么送吧。”
最终，温遥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