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还在禁足吗，怎么到处跑。”温遥珩揉了揉眉心，有些无语。
小侍女与金雪相看一眼，均是无言；显然也都知道温遥珩并不需要她们提供什么答案。
“算了，也一样吧。”温遥珩叹了口气道。
戏台子都搭好了，观众来错了，这戏总不能不开场。
“小姐——”
“又怎么了。”
不知是谁又喊了句，温遥珩无奈回头。而在看到喊她的人时，她却眼中一亮。
来人是她派去暗中看着山间温泉池的暗卫。
“小姐，那边有动作了。”那暗卫压低了声音道，“如您所料，齐安公主殿下一直打量那金剪子，方才还对那许家小姐说要去如厕——我们跟着她，却见她只是在周边逛了逛、应是在确认有没有人呢。”
“好，我们马上就来。”温遥珩应道。
那暗卫向她行了个礼，随即便又消失在房檐后。
温遥珩看向院门口，二皇子穆祉谦的身影也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二殿下，久违。”她笑道，神色一切如常。
“今日本为你兄长准备了出好戏，他没来，实在是可惜。不过——二殿下你来了，我这戏，倒也不算白演。”
“啊？”穆祉谦有些不明所以，下意识问了句“你在说什么？”；温遥珩听见了，却也并未等他，只是做了个“跟上”的手势，便向山间走。
穆祉谦疑惑得一头雾水，可见温遥珩一副神秘笃定的模样，也跟了上去。
山脚温泉别院毫无遮挡，因此光线充足、视野开阔；山腰处的零星温泉池，则因有树木的遮掩、日光无法照透，此时仍萦绕着雾气，一眼望不清所以。
温遥珩领着穆祉谦走上早已准备好的绝佳“观景位”，躲在山石后，借着地势，看向不远处小温泉池中的许棠与穆蓉玥。
“嘘！”
石后躲着几位暗卫，穆祉谦初看见时差点惊叫出声，被温遥珩一个眼刀止住。
“那是……玥妹妹？你到底想让我看什么？”
穆祉谦疑惑询问。
“你可别是要对玥妹妹做什么啊？警告你，我的人可都在别院外的！”
他严肃说道。
若说他先前还抱着一丝担忧，可现在或是发觉温遥珩并没有杀了自己报先前暗杀之仇的意思，这丝担忧也散了；由此说话变得大胆起来。
“看就知道了。”温遥珩没理他，只是无声瞥了他一眼。
温泉池中泛起氤氲热雾，许棠仍是在与穆蓉玥说着什么，穆蓉玥却不复先前冷漠，时不时还“嗯”“哦”几声回应；或是因此，许棠说的得也更起劲了。
许棠毕竟年纪还小，面对着“未来的小姑子”，她也算卯足了劲儿，想在对方面前好好表现。
温遥珩见穆祉谦已看清对面二人，便指着许棠，问：“认出那是谁了么。”
她看向穆祉谦，对方的脸色已有些发白。
他显然也是认出了许棠的身份；毕竟是为他选正妃，对方小姐的画像他肯定是会过目的。
温遥珩心下一哂，见穆祉谦这模样，应已有些明白她要带他看的“戏”是什么了。
“温小姐，我……”
穆祉谦顿感口干舌燥，说话也吞吐起来。
他有些想逃、但他也知道，这戏，他不看也得看。
涉及皇室的命案，温遥珩需要一个见证人。
这刻，穆祉谦无比后悔为什么自己会因为了贪玩，应下了太子兄长“代替赴宴”的请求。
——微风中，带来的不再是暖意；而是冰冷的杀意。
寒光闪过，不过瞬息之间，金剪子离许棠的脖颈便只剩一寸之遥；而穆蓉玥动作虽急，温遥珩这边更是早有准备。
伴随着一声“住手！”，四周等待许久的暗卫一拥而上，将穆蓉玥压着跪在了浅池里。
喊“住手”的是温遥珩，见穆蓉玥已被控制住，她才瞥了穆祉谦一眼，拍了拍裙子上的尘土，率先从大石头后走出来。
而此时，身处事件中央的许棠，甚至还是满脸疑惑、不知刚才发生了什么的样子。
“你先下去换衣裳。”温遥珩对许棠说。
她为穆祉谦挑好的看戏位置，恰好是只能模糊看清穆蓉玥与许棠人影，看不清肌肤的位置；刚才穆祉谦想要随着她从石后走出来，也被一旁的金雪按住。
“这……这……”许棠看见四周围着的黑衣暗卫们——虽然他们都并没有看着她，可她还是感觉双腿发软；而当看到掉落在温泉池边的金剪刀与被死死禁锢住的穆蓉玥，她也反应过来刚才的情况是如何凶险。
“多谢温小姐……”
嘴巴张合几次，她才对温遥珩道。
“去把父亲与陛下、皇后娘娘请来。”温遥珩只是稍稍冲许棠点了下头，随后便吩咐下人去喊人。
…………
一个时辰后，温泉别院主院。
帝后坐在主位，其余来参加温泉宴的女眷们则早在温遥珩的安排下离开；虽不知这别院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帝后齐齐到场的情形，却已足够令她们浮想联翩。
难以想象今日过后，京中又会兴起些什么传闻。
不过，温遥珩此时并不在乎这些。
前厅里，皇帝脸色铁青，皇后则是惴惴不安的模样，显然已经听闻了穆蓉玥究竟做了什么；穆祉谦的脸绷得紧紧的、脸色也是十分难看，望向堂中跪着的穆蓉玥，似乎十分难以置信。
许棠则是坐在帝后身侧，垂眸不语。
“父亲呢？”庭院中，温遥珩有些焦急，询问温晏的贴身侍卫。
她安排了人回摄政王府叫温晏到场，可回来的，却只有温晏的贴身侍卫。
“主君说，此案既全权交给了您，那他便不出面了。”
那侍卫答。
温遥珩微怔，狭长的睫毛垂落，再次抬起时，眼中只剩坚定。
“我明白了。”她说。
看了金雪一眼、示意她守好外门，温遥珩转身，独自走进了前厅。
而见温遥珩独自走进来，皇帝也就明白了面前的少女的意思便代表着摄政王府的意思；待温遥珩落座，开口道：“这事是玥儿错了。朕会将她贬为庶民逐出皇宫，只是此事事关皇室脸面，还请阿珩莫要说出去……”
“父亲！玥儿可是您的骨肉、你怎么能！”
“住嘴！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
皇帝怒而打断了穆祉谦的话，看着是完全不接受任何求情的样子。
温遥珩抬头，望见一旁一言不发的皇后，已不知何时红了眼眶。
“父皇如此行事还不让儿臣说了么？玥儿不过总角之年，若不是今日这温家女刻意为她布置好了一切，她又怎么能杀得那些比她大许多的世家女？！莫不是这温家女刻意挑拨离间，父皇你可别信了她的鬼话！”穆祉谦气极，口不择言起来。
“你个逆子！！”穆胤更气极反笑，是“砰”得一声拍得桌子一震，指着穆祉谦脑门便骂。
——而温遥珩，只是静静的坐在一旁，看着事情的发展渐渐走向极端。
“哥，别同他吵了。”作为主角的穆蓉玥，此时终于开口。
“人，是我杀的。”
“玥儿……？你……”穆祉一愣，“怎么……”
穆蓉玥笑了：“哥哥，你还不明白么？”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穆蓉玥勾起一抹恶劣的笑容。
虽是同穆祉谦说话，可她的眼神，却落在了穆胤身上。
果然。
温遥珩心底叹气。
死去的贵女们都是上吊而死，这点毋庸置疑；对于如何让她们这样“安详地”死去，温遥珩之前也一直没想明白——尤其是猜到凶手是穆蓉玥后，关于她是如何成功的，她便更想不明白了。
——直至今日，她真正看见穆蓉玥与自己父亲如此不对付的样子。
“父皇啊，我可是公主啊？”穆蓉玥望着穆胤，笑出了声。“她们可没见过，真正的圣旨是什么模样？”
“闭嘴！你个孽障！”
温遥珩觉得，现在若是一旁有把刀，穆胤都想上去直接杀了穆蓉玥。
穆蓉玥假传圣旨杀了人，这笔账，可是很容易便落到穆胤头上。
“滚！你赶快给我滚！流放三千里，给我滚出京城！”
穆胤大声吼道。
此时穆胤便更像个普通的、粗鲁的中年人，再无一点皇室威严——他自己的女儿，更是早早将那皇室威严，踩于脚下。
“陛下如此处罚可是认真的，是否太过武断了。”温遥珩移开眼神，觉得是时候出来说些什么了。
这案子，显然不如她先前想的那么简单；若是她再不说些什么，待穆蓉玥出了京，那些疑惑怕是一辈子都无法解答了。
“陛下是否都还未曾问过公主为何如此。”
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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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珩看向穆胤，神色从容。
她从前只是听闻穆蓉玥不受宠，今日一见才觉得……这哪里只是不受宠呢？皇帝对于自己这位公主的态度，甚至于说是“厌恶”也不为过；而穆蓉玥同样，对待自己的父亲，亦是宛若仇人。
温遥珩并不同情穆蓉玥、甚至认为无论是流放还是贬为庶民都有些便宜了她；但对于这父女二人的态度，她却也很难忽视。
这才出声，为她说话。
“……阿珩，这是我们的家事。”穆胤听见温遥珩的声音，似乎短暂犹豫；随后则是微微叹气。
他坐回了位子上，语气平和了些许，“这次你查容玥算是立了大功，该有的赏赐，不会少了你的。”
温遥珩没说话，只是沉默着、以目光扫过在场诸人。
空气都仿佛凝滞，皇后眼中含泪，很明显是知道什么；可同样，她也最先忍受不住这氛围，起身想要离开。
而穆胤只是扫了她一眼，没有任何表情，也没有任何动作，后者便又默默坐了回去。
温遥珩将这一切尽收眼底。而皇帝不问穆蓉玥为什么杀人，她却不能不问；于是她很快便回头看向穆蓉玥：“你为什么要杀她们？”
穆蓉玥抬头，看向她，却没说话。
“是因为二殿下？”
“……”
温遥珩继续询问，穆蓉玥仍是不答。
“二、殿、下？！好啊？你竟然……”
温遥珩正遗憾着可能今日无法听见穆蓉玥说出真相，便见皇帝似乎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再次瞪大了双眼，复杂的神情溢于言表。
“我竟然什么？”穆蓉玥猛地抬头——看向皇帝的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恨意。
她指着温遥珩：“她就是个骗子！你们分明都知道今日的一切只是她的圈套！却碍着你那点脸面，什么也不提！她就是以为你们会自认理亏所以行事才这么大胆，但她可不知道，你们实际上……”
穆蓉玥勾起一个讽刺的笑容，挑衅般望向皇帝。
以为、自认理亏？一旁，温遥珩则是一愣。
穆蓉玥说，她不知道什么？
“你！你！如此义正言辞，你杀了人，还觉得自己冤枉！”
穆胤明显慌了，下意识避开了穆蓉玥的话茬。
“我是不冤枉啊，那你呢？父、皇？”穆蓉玥挑眉轻笑，“你有一分一刻，把我当作你的女儿吗？！”
“我喜欢皇兄，又有何错？！你告诉我，我有何错！”
“……”
伴随着穆蓉玥近乎咆哮的话音落下，是漫长的沉默。
温遥珩有些被这忽然的大消息砸懵了；在脑袋短暂地停转了一会后，才忽然回过味来。
难道……？
“难道，你知道了……？”皇帝此时也适时地开口，语气很是复杂。
穆蓉玥冷笑：“父皇，别把旁人当傻子。”
皇帝无言片刻，目光却是投向一旁的皇后。
后者则是默默低下了头。
厅堂内，一下从鼎沸降到了冰点。
空气都不再流通。
“那个，抱歉，我可以回去了吗？”这种诡异的氛围不知持续了多久，房间的角落，才终于传来了细细的声音。
温遥珩这才注意到，许棠还坐在旁边，许久没找到机会开口、更是没找到机会离开。
实际上显然现在也不是什么好时机，但许棠毕竟也只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女，如今的场景已经出乎温遥珩所料，对于许棠来说，更是不仅身份尴尬那么简单了。
“我的侍女在门外，你见过的，你跟她说一声，让她安排马车送你回去。”温遥珩赶忙对许棠说——在皇帝开口之前。
许棠再一次给她投来了感激的眼神。
这不是她能接触到的东西，对于她的身份来说，留在这里，等同于“危险”。
“我送你。”穆祉谦听见了温遥珩许棠的对话，也赶忙起身。
温遥珩瞥了他一眼、没说什么，皇帝皇后纷纷看过他，却也没有说话。
心下一哂，温遥珩便已知道在未来的皇储之争里，穆祉谦必定会败北。
——他害怕了，他觉得自己不配知道那些秘辛；哪怕就连温遥珩这个所谓的“外人”，都还坐在这里。
说到这……虽说她派人入宫请人时并没有专门去请太子，但太子也定是知道这事了……
他为什么不跟着帝后来别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