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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并蒂花(一)

作者:谷铃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千人的送亲队伍自然无法全数住进云台驿。


    云台镇的县官和驻守校尉等一应官员早早到了,都在驿馆门口迎接。


    驿使收拾好了十几间厢房,供王爷、公主和北狄使臣居住,剩下的兵士仆从在外扎营。


    萧翊安排神武营裨将顾彦雄和吴曜负责安顿众人,清点物资。


    北狄使团不能怠慢,由处事通达的顾彦雄亲自将人领到上房,一向寡言厉色的吴曜自觉去查点妆奁仆从。


    陈希青未入驿站,在车上就换好一身轻便的缁色锦袄,披上紫酱大氅,简单的圆髻上只插着一对青玉梨花簪。


    轻燕在竹篮上盖了一层锦布,为陈希青戴上玄色帷帽,扶她下了轿舆。


    萧翊骑着照夜在舆前等她,身上金铠已卸,只穿了件玄色皮甲,长发束在乌金冠里,发缕随风飘扬起来,英俊洒脱。


    见她下来,他扬了扬下巴说:“怀安随皇兄去茉山猎场跑一圈罢,以后想回来可就难了。”


    陈希青没有多言,骑上息风牵来的一匹枣红色骏马,跟在萧翊身侧。


    “你去马车上坐。”


    息风见轻燕抱着东西,指了指他们身后挂着翎王府灯笼的马车,那里面坐着萧翊的姬妾。


    “怎么还带着她,”轻燕小声嘀咕,一脸的不高兴,回说,“我走着陪小姐。”


    息风不置可否。


    还是陈希青说了一句:“轻燕,山路难走,快去。”


    轻燕嘟着嘴,走去马车前室,与驾车的一名身穿武袍、腰挂佩剑的女剑士坐在一起,并不进马车里去。


    息风:“……”


    “息将军,随她罢。”


    陈希青架马跟上已经走远的萧翊,呼呼的猎风将帷帽的玄纱吹鼓起来,尾纱被风托起,拉得老长。


    乎伊在厢房里转了一圈,打开露台的门,看见不远处的茉山雪景秀丽,便叫下人将他的虎皮塌抬到露台之上。


    他膀大腰圆,卧在塌上,兜起驼峰酒囊开始灌酒。


    “嗝啊~”


    乎伊打出一声酒嗝,松开胸前的熊皮腹带,浑身都在发汗。


    梁国果然好,冬日瑞雪只是文人闲情逸致时,笔下的一幅图。


    风是软的,水是柔的,连山峰都跟女人腰似的卧着。


    不像北边的冬天,风刮来,恨不能割掉一层脸皮。


    水冻三尺,连牛马都找不着水喝,只能饮雪,一口雪粉下肚,透心窝子的冷。


    那山,更是黑硬的群峰峭壁,没有绿树,只有干枯的麻木黄。


    冬雪以来,铺天盖地,雪崩震天,苍茫一片。


    对比起来,这京城冬日,简直太好了。


    好得——想抢。


    “诶,翎王去哪儿?如此好景,我们比试一下拳脚如何?”


    乎伊醉卧在塌上,遥遥看见见萧翊骑马在驿站门口经过,便扯着嗓子,发出邀请。


    不等萧翊回答,乎伊很快看见他身后的女人。


    那骑在马上的身姿娉婷,肩柔腰窄,带着软香,可惜带着帷帽,看不见脸。


    梁国的山水再美,也美不过梁国的女人。


    乎伊立即坐起身,笑道:“这是……公主真去骑马?”


    萧翊瞥了他一眼,不言语,用自己的马鞭轻拍了一下枣红马的马臀,枣红马加快了脚步往前慢跑,带着陈希青很快出了乎伊的视线。


    乎伊:“……”


    “乎伊大使,”萧翊将乌亮的马鞭在身前甩来甩去,声音洪亮地说,“她是你未来的可敦,管好你的眼睛,再多看一眼,本王不介意替钴尔德把它们挖出来。”


    乎伊虎躯一抻,双目瞪了一下,用手指拉下一只眼的眼皮,露出大半眼白,挑衅萧翊。


    “翎王这么凶作甚。我只是想告诉公主,想要骑马,我北狄最不缺马场,想怎么骑就怎么骑,何必去这小山包里,拘束得很呀!”


    萧翊冷目从他身上掠过,一甩马鞭,照夜四蹄迅猛踏出,扬起裹着冰雪的泥土,向枣红骏马的方向奔去。


    陈希青策马并不熟练,握紧缰绳,在颠簸的马背上,勉强维持平衡。


    马儿跑得快了,她也不敢勒疆,怕撕扯马嘴。


    萧翊很快追上她,帮她勒疆,停下马,说:“你怕它,它就不服你,便不会听你的。下来,上我的马。”


    与他同乘一骑,被狄人看到,平白惹来猜忌。


    陈希青望望身后,只有息风和那辆马车跟着了,送亲队伍已经被甩在后头。


    “你要想在日落前赶去雁云山,现在就过来。”


    萧翊轻描淡写地说着,也不催她。


    陈希青立即下马,把手递给萧翊,一踩马蹬,坐在了萧翊身前。


    她的后背紧紧贴着他胸膛,不自在地说:“你早知道我想去雁云山祭拜?”


    “你问走哪条官道,不就是想要去吗?”


    陈希青哽了哽,他总是这样,什么都能猜到。


    萧翊环住她的腰,干爽的男性气息围拢过来,她脸红了一阵。


    他牵起缰绳:“坐稳,驾——”


    照夜载着两人奔进冰雪覆盖的山道。


    枣红马由追上来的息风牵着,一并疾驰起来,后面马车的轱辘也转得飞快,在雪泥中留下两道辙痕。


    ——


    雁云山与茉山一衣带水,一条澄溪像流光丝带,将两山系在一起。


    一山向阳,一山背阴。


    如今未到隆冬,澄溪还未结冰。


    溪水只没过马蹄,一行人很快渡过,来到终年雾霭不散的雁云山。


    到了山腰一座八角石亭边,萧翊勒缰驻马,将陈希青放下来。


    “去罢。”


    陈希青望着他,掀开帷帽。


    她脸上还有未退尽的红妆,两腮粉糯,口脂娇红,刚经了些风,鼻头和眼周有些泛红,笼在白茫茫的浓雾中,更显得柔美娇羞。


    “王爷……要一起吗?”


    她说时,并不那么确定。


    岳氏的罪名是叛国通敌,当年多少人避之不及。


    萧翊于斩首当日,在众目睽睽中为岳氏满门收敛尸身。


    那时陈希青年幼,看不懂他的举动背后需要背负多少猜忌与指责。


    现在想来,当时的他,眼里有着某种难以与人言说的痛楚,只是她,并不想去看。


    萧翊目光落在她身上好一会儿,继而看向前方停下的马车。


    一身白衣锦袍的女子低垂着头,手里挽着一个两屉的食盒,从车厢里走出来。


    驾车的女剑士扶着她下车。


    “子佩,你太心软了。”


    萧翊的声音如云雾深山中一声钟磬,回音沉重,荡在陈希青心口。


    她低下头,转身走去荒墓。


    此时,轻燕跳下车,抱着竹篮,向她跑来。


    合墓足有半进院落那么大,笼罩着一层白霜雾霭,走近一点,才能看见平缓隆起的墓顶。


    空气里全是阴湿的水雾,融雪的地上显出斑驳的青绿草皮,一方无字的青石墓碑上覆着苔藓,安安静静立在地上。


    碑旁还有座独立的坟冢,是八年前,陈希青亲自修的。


    坟头的青苔,盖了一层晶莹的霜,坟前有一方较小的磨黑石碑,描金写着岳若彤的名字。


    “娘,外祖,舅父,哥哥……子佩来看你们了。”


    轻燕摇燃火折子,点燃冥钱元宝燃起,火光照亮陈希青清丽的脸。


    她燃了香,举香跪地祭拜。


    拜完后,也不起来,一边擦泪,一边将纸元宝丢进火堆里。


    轻燕哭起来,把三蝶糕点摆放在碑前,嘴里絮絮叨叨:“太老爷爷喜欢青团,二少爷喜欢海棠酥,三少爷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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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欢开口笑,夫人喜欢米糕……小姐都给你们带来了,你们看看她,小姐……小姐要嫁人了……”


    陈希青看了看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轻燕,向她伸出手:“你的身契呢?”


    轻燕用手帕擦了鼻子,从腰带内里翻出个帕子包着的方胜,递给陈希青。


    陈希青将帕子抖开,打开方胜,那泛黄的纸,薄得发脆。


    “谁道,这世间的人,哪个不是命比纸薄。”陈希青幽幽地道。


    轻燕与陈希青同岁,是一个疯癫的女乞丐所生,无名无姓,虽疯癫,却也在懂得哺乳喂养幼女,拼了性命也不让人牙子把孩子抱走。


    轻燕四岁时,疯母在破庙冻死了,她没有钱吃饭,也没有钱安葬。


    正值节日,她在集市看到衣饰华贵的陈希青,于是用从乞儿们那里学到的几招,偷了陈希青的荷包,被岳子珩当场抓住。


    岳子珩见是这么小的乞儿,浑身冻得满身冻疮,血口冒脓。


    他不忍心责备,想给些银子打发了,但陈希青却牵起乞儿满手泥污的手,用自己的白绸丝帕,给她擦手上的冻疮,问她疼不疼。


    岳子珩便将乞儿买下,取名轻燕,替她安葬了母亲,将她送去陈府,陪伴陈希青。


    岳氏获罪后,奴仆都遣散了,唯有轻燕在陈府,所有人都忘了,她的身契是签给岳子珩的,她是岳府的奴婢。


    轻燕抹干眼泪说:“奴婢是奴,命当然比纸薄,小姐不一样的,小姐金贵,是世上最珍贵的……”


    陈希青手一摆,将那薄纸丢进了火堆里。


    轻燕大惊:“小姐?!”


    “轻燕,”陈希青握住她的手说,“你莫再说自己是奴,你是我妹妹,从来都是,你的命是薄是重,都由自己说了算,懂吗?”


    轻燕又哭起来,抽得喘不上气,一把抱住陈希青,心想自己做得最正确的错事,便是当年,烟花盛放,集市喧闹之时,冲进人群,偷了陈希青的荷包。


    脚步声由远及近,绣鞋踩在浅草厚雪上,发出雪被压实的挤压声。


    白色的狐皮大氅带着雪绒的毛边,在陈希青的缁色锦袄旁轻摆着。


    轻燕瞬间收住哭声,见这姬妾来墓前凑热闹,一时急了,眼泪糊在眼睛上,张口就道:“这是你能来的地方吗?你懂不懂规矩。”


    “轻燕,不得无礼。”


    陈希青低垂着头,并不想与这姬妾周旋,也不管萧翊是否给她封了位份,冷冷地说:“姑娘,此乃家母之墓,请回避。”


    那姬妾却立即跪下了,双手交叠,高举过额,拜了下去,声音颤抖地说:“姑姑,子鸢来看您。”


    陈希青怔住,而后猛然抬起头,看向身旁的女子。


    一时心头百感交集,那秀丽眉目,如皎月星河,肤若凝脂,唇若樱檀,笑起来如春风化雪,极温柔的模样,含情的眼里总有化不去的泪意。


    轻燕依稀辨认出了她的容貌,“表小姐……”


    陈希青慌忙抚上岳紫嫣的脸,“真的是你?子鸢,真的是你!”


    “傻妹妹,是你为我求的赦令,怎的你自己不信了。”


    岳紫嫣覆住她的手,让她更真切地确认。


    陈希青哭着笑起来,紧紧抱住岳紫嫣好一会儿,才放手。


    岳紫嫣将手边的食盒打开,拿出里面的黄纸香烛,开始祭拜。


    陈希青在火光中,回头看了一眼古亭的方向,萧翊正背对她们饮茶,身后站着息风和那位刚刚驾车的女剑士。


    待岳紫嫣拜完,陈希青问:“子鸢,你怎么会成了萧翊的姬妾?”


    岳紫嫣将陈希青扶起来,看向石亭,道:“你可听过翎王一掷百金,与花魁若璃春宵一夜的事?”


    陈希青似如梦初醒,说:“难道……”


    “对,”岳紫嫣看着陈希青的眼,“我在暖玉阁的花名就是若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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