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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红妆影(三)

作者:谷铃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天甫黎明,陈希青沐浴焚香,临镜梳头,珍姑姑带了十多个宫人为她描画红妆。


    铜镜里的人儿,丽姝绝艳,丰容靓饰,唇脂花钿一点,明眸莹莹如水。


    珍姑姑为她蒙上喜帕,她端手走在十里红妆前,出了临雪别苑。


    别苑廊下的绣眼鸟发出清脆的叫声,似在挽留。


    陈希青停下脚步,侧身对轻燕说:“那鸟娇贵,北狄风沙大,养不了,着人送去陈府罢。”


    轻燕马上去办。


    宫人们执绛红纱灯,徐徐跟随陈希青行至金碧辉煌的未央宫。


    熙昌皇帝坐于金殿之上,遥遥俯瞰殿廊下的红妆,他身旁坐着魏后和太子,殿内还有文武百官。


    北狄使者乎伊立于金殿下,浓眉大目,颧骨高耸,身材魁梧,穿一身熊皮裘袄,满头编发,粗旷如野兽。


    他胸前捧着北狄的雪狼图腾牙雕,几步跨进金殿,双手抱于胸前,躬了躬身,奉上手里的锦麟国书。


    熙昌皇帝阅过国书,着太子萧竚用玺。


    不多时,萧翊一身龙纹金铠上殿,禀道:“使团已整备。”


    熙昌皇帝起身,行至殿廊,文武百官跟在身后。


    陈希青隔着喜帕,在一片红纱朦胧中看到熙昌皇帝高大的身廓。


    熙昌皇帝庄严道:“怀安公主,朕派神武营为你送嫁。此去,边疆因你止戈,你当以两国友睦为己任,不负众望。”


    陈希青回道:“臣女领命。”


    熙昌皇帝看着她在喜帕之下朦胧的脸,想起宋邺将她领进御书房时,她抬眸目视龙颜的那个眼神——


    熙昌皇帝八岁登基,十六岁亲政,如今已有五十四载,没有哪家闺阁女子敢第一眼就与他对视。


    他隔着帝案问她:“为何愿意和亲,朕要听实话。”


    陈希青眼眸静若冰凌,双手贴额,拜道:“民女想请陛下赐一道恩赦,将在教坊司的岳氏女眷放免为良。”


    “岳氏?”


    熙昌皇帝站起身,走过帝案,站在陈希青面前说:“抬头。”


    陈希青抬起头,还是如刚才一般与他对视,毫不错目。


    是了。


    熙昌皇帝心叹,这样的气魄,这样的冷目,他怎么会忘。


    有那样一个人,曾于权臣蛮霸之时,宗亲环伺之中,逸然立于他身前,以纵横捭阖的深谋,破釜沉舟的新政,撑住他萧氏江山的脊梁骨,捍卫他手中岌岌可危的皇权。


    岳宗敏,陈希青是他外孙女 ,自当有如此无畏无惧的眼神。


    她更像她外祖父,不太像她母亲……


    遥想那年岳若彤为其父求情,乔装入宫而来,叩首在他脚边,请他重审通敌叛国案,还岳氏清白。


    她眼里的天真清澈,是他自少年时,就想拥入怀中的一缕春风。


    “碧瑶,此案已定,你知道,这不可能的……”


    他如年少时一般,狠心拒绝了她。


    岳若彤低垂着头跪坐着,道:“那请陛下顾念我父过往功绩,免岳氏诛九族之罪,从轻发落……”


    她脸庞滑落一痕泪,解开了身上宫女服的衽……


    熙昌皇帝敛神,不想再陷入那晚的回忆中。


    他俯身对陈希青道:“朕记得,你的几个舅母入教坊司之前就带着孩子服毒了。”


    陈希青拔下头上青玉梨花对簪中的一支,捧到御前,说:“多年前,有人给我送来了这支簪,它是我表姐岳紫嫣之物。她应当是幸存下来了,或许,还有跟她一样幸存的岳氏女眷,望陛下开恩,赦免她们,民女愿自请和亲,远嫁北狄。”


    熙昌皇帝看了看那青玉簪,转过身,想再说点什么,却只叹了口气,道:“准。”


    于是,有了今日的红妆十里。


    曜日凌空,碧天如洗。


    陈希青喜帕下的眼睛始终低垂着,她双膝跪拜谢恩。


    太常奏乐,百官践行。


    陈希青从乎伊手中接过象征北狄王族的雪狼图腾牙雕,在众人的注目下,踏上了紫团华盖的厌翟车。


    她端坐在幕帘之中,看见了金殿之上,威武的熙昌皇帝,盛装的魏皇后,冠玉般的太子。


    也看到了百官之中,目光矍铄的魏丞相,魁梧挺拔的海正侯,身有佝偻的陈廷玉,还有,站在队伍末排,始终遥望着她的徐宁。


    如一场前尘,一场旧梦。


    过去,命运里的雨露雷霆,她只能被迫承受。


    但从此刻起,她要踏出这牢笼,远去北狄王庭。


    既然他们说,岳氏与北狄勾结,她就要去那北狄,查查外祖岳宗敏到底与北狄谁人勾结了。


    她以身破局,火中取栗,牵起一根尘封在岁月里的命运之线,看看这背后盘根错节的阴谋网,到底能撕破多少人的嘴脸,又是谁,拿捏着岳氏的命脉,将满门忠烈屠尽。


    诬陷岳氏通敌的仇人,母亲死在床榻的真相,她通通都不会放过。


    红袖下,她捏紧一枚飞天纹的白玉腰佩,眼里盈满了泪,轻声说:“子珩哥哥,保佑我。”


    内监一甩拂尘,唱道:“吉时到!登程——”


    萧翊在长阶前,跃上照夜,金铠红披在烈日下熠熠生辉。


    未央宫上的金耀琉璃瓦将天光折成碎金,泼洒长阶,琉璃五光十色的芒晖映照红鸾厌翟,银铠如云的三千神武营骑兵紧跟其后。


    天子俯眺,百官拜别。


    浩浩荡荡的送亲队伍,在庄重的礼乐声中,行过宫门,走过跪满百姓的街市。


    不过午时,已出了京城城门,向西行去。


    一出城,陈希青就掀开喜帕,将头上的二十支金钿花钗全拔下来,柔细的玉颈如释重负。


    “轻燕,你去问问王爷,出京后走哪条官道,今晚在何处歇脚。”


    轻燕走下轿舆,一路小跑着来到萧翊马侧。


    轻燕还不及照夜的肩背高,甫一靠近,照夜就转过马头,用鼻子闻她,她吓得躲开。


    萧翊身旁的乎伊见了,哈哈大笑,用不太流利的汉话对萧翊说道:“你们梁国的女人胆子还不如我们娃娃,我们女娃娃三岁就光屁股骑马喽~”


    轻燕被他说得更窘迫,忙往萧翊后面躲。


    萧翊皱了下眉,侧转缰绳,拍拍马脖子,问轻燕:“何事?”


    轻燕离远一步,回道:“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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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主问您,出京走哪条官道?今夜在何处歇脚?”


    萧翊仰着头,目光看向远处覆满霜雪的茉山山脊。


    “绕道茉山,走云台道,在云台驿歇脚。怀安要是觉得车里闷,到了驿站,我陪她去茉山骑骑马。”


    轻燕以为自己听错了,说:“王爷答应让她出去骑马?”


    “有何不可。”


    萧翊看看身边的乎伊,说:“去嫁人,又不是去坐牢。不管到哪儿,本王的皇妹,想如何,便如何,谁也说不得一个‘不’字。就是天大的胆子,皇兄都能借给她。”


    乎伊一听这话,浓眉飞扬地翘起,斜着身子睨着萧翊,鼻中发出一声嗤笑。


    轻燕跑回厌翟车复命。


    踏上横栏时,她遥遥看见,天边云舒之处,神武营骑兵的银铠如与天相接的滚滚流云。


    有一架玄青色顶的马车,行在红绸妆奁与银白骑兵之间,格外明显,车盖下悬着翊王府的铜炉和金色灯笼。


    车檐悬灯,当是……翎王府的女眷?!


    因这灯笼,轻燕多瞧了两眼,而后掀开轿幔走进去,将萧翊的话原样复述给陈希青。


    陈希青已把头饰发髻拆完了,塌椅上放满了钗钿花树。


    轻燕一件一件帮她收拾进妆匣里。


    “过茉山……”陈希青拉住轻燕的手,“茉山与雁云山相连,咱们准备的东西在哪里,快拿出来。”


    轻燕将红色的妆匣收好,从塌下拿出了一个竹篮,里面装着黄纸白烛,还有陈希青平日里抄的经文。


    她们本不抱太多希望可以去雁云山祭拜,只是早早备下了这些。


    “走前还能看看夫人和太老爷,真是太好了,”轻燕说着眼里泛起泪,又想到那顶翊王府的马车,心里更替小姐委屈,“小姐,王爷真把那姬妾带上了,她的马车,就在我们轿舆后面。送你出嫁,他还带个妾……真是给小姐添堵。”


    陈希青把竹篮里的黄纸捻出来折元宝,淡淡地说:“那是他的姬妾,随他去凉州,天经地义。带着挺好的,这一路,他就不会来折腾我了,我和他,终归要结束的。”


    “小姐心口不一,”轻燕也捻一张黄纸出来折,“当初小姐会与王爷做那样的交易,还不是因为那是王爷,换了别人,小姐怕是想都不会往那上面去想。”


    陈希青手中握着纸元宝,心里翻腾出些许苦涩。


    “都过去了,从前本就是个错误。”


    那年茉山的花,茉山的云,温风拂面,她曾在他怀里,感受过遨游云海,徜徉苍穹的自在。


    那风,年年掠过茉山层浪迭起的繁花,吹入春朝的帷幔。


    但那人,已与她隔着无法跨越的命运天堑。


    与他做得几夜夫妻,她不知该偷欢,还是该骂自己贱。


    轿厢外传来声音,息风道:“公主,马上到驿站了,王爷邀您一同骑马,请尽快换装。”


    陈希青默了默,说:“好。”


    息风又道:“茉山风大,公主别忘了戴帷帽。”


    轻燕帮着应了一声,陈希青心里了然。


    萧翊在防着北狄的人,出嫁前不让他们看见怀安公主的真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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