聪明,勇毅,忠贞……
阿风面色通红,心头乱跳。
羞愧,恐惧……在她心底反复激荡。
拂衣搂的人当然不可能知道她跟贺凤臣之间发生过什么……他俩之间毕竟也真没出轨,可到底也算不上清白。
竭力想要隐瞒的事,被他在方梦白面前骤然点破,搬到台面上来。阿风心乱如麻。
抬起头看了那黑衣首领一眼,又从胃里翻出一股浓浓的恐惧。
当日被他们一行人殴打的画面仍历历在目……哪怕她现在多多少少能独当一面,乍一重逢,仍然有点ptsd。
直到,一直保持沉默的贺凤臣忽然问:“他们打你不是?”
阿风一愣,点了点头。
贺凤臣也颔首:“好。”说着飞身上前。
伸出细白的手指,在那黑衣首领大放厥词之际,啪啪给了他响亮的两耳光。
黑衣首领:“……”
方梦白怔住了。
阿风也呆住了。
贺凤臣轻轻问:“还说吗?”
他出手如电,身形飘逸莫测,竟无一人反应过来,更遑论出手截击了。
“……”黑衣首领面色一阵清白变幻,勃然怒喝:“小娘皮——”
贺凤臣劈劈拍拍又重打了他几耳光。
袖手,耐心问:“那现在呢。”
就算样貌生得再秀美绝伦,贺凤臣也是个手劲奇大无比的男子,看似柔柔的两掌,顷刻间,便令黑衣首领双颊高高肿成个猪头模样。
而同为修士,他甚至看不清他到底是何时出手!
黑衣首领骇然变色。
贺凤臣目光平静,红唇微动:“滚。”
黑衣首领丢尽了脸,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正兀自难看了面色。
黑夜中,又响起一声女子的轻笑。
其柔媚温软,足可销魂。
“他这人嘴笨不会说话,贺家的小子,你又何必同他置气呢?”
贺凤臣、方梦白同时抬起眼。
雷光撕裂长夜,照亮船头并肩而立的两道婀娜的影。
一红衣,一白衣,两个妙龄女修不知何时迈上了船头。
红衣女修艳丽惊人,妖姿多态。
白衣女修眸凝秋水,冷如冰霜。
阿风还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美女,一时看愣了。
贺凤臣跟方梦白容色倒是齐齐一肃。
方梦白低声:“这两位贺兄可认得?”
贺凤臣:“玉玲珑,玉绮罗,一对双胞子。是仙云宗人士,仙云与南辰有旧。二人成名远在你我之前,是前辈。”
三言两语,已大致将利害陈说完毕,方梦白的面色愈发严肃。
说完,贺凤臣看了一眼还在看美女的阿风一眼。
阿风猛然回过神。
同时对上贺凤臣、方梦白淡淡指控的目光。
她心里头发虚,眼皮一跳:
“比二哥你还厉害吗?”
贺凤臣沉默一刹,给了个保守的回答:“我不知道,不可轻忽。”
那红衣女修玉绮罗新奇地打量着方、白二人,“早听闻过儒道双璧,丹青剑与流风琴之名,未曾想竟是两个小娃娃!”
阿风听得忍不住反驳:“他俩一百多岁都算娃娃吗?”
玉绮罗一愣,这才注意到她,笑起来:“哦?你是……这两个小子的夫人?”
……刚刚不还是方梦白后院起火吗?怎么又变成他俩夫人了?
“你多大年纪?”玉绮罗饶有兴趣问。
阿风莫名有点发虚:“……我二十了。”
二十怎么了?二十风华正茂,过了游戏实名认证了。
她这么一想,很快又自信起来,忍不住继续吐槽:“他俩一百多岁都算娃娃,我算什么?受精卵吗?”
古人可能不知道受精卵,但并不妨碍汉字神奇的联想能力。
玉绮罗一愣,顿时笑得花枝乱颤,就连玉玲珑也不禁微笑。
“我们仙云掌教欠紫极真人一个旧情。”玉绮罗笑道,“我们姐妹二人今日为还情而来。恐怕,不得不请方道友跟我们走一趟了。”
一旋身的功夫,贺凤臣已抱琴挡在方梦白面前,“没人能带走他。”
方梦白一愣:“贺兄。”
玉绮罗:“早听闻你对方丹青用情甚深,我们姐妹二人今日是一定要带他走的,既如此,那便修为分个高低吧。”
贺凤臣垂眸拔剑,单手按弦,眉眼沉静,“小子不才,请前辈赐教。”
方梦白肃容,缓缓拔剑。
玉绮罗跟玉玲珑对视一眼,飞身而下。
刀光剑影,在风雨中急战成一团。
唯独阿风因为修为最低微,参与不了这么紧张的战斗。
不过,她也有自己的敌人。
拂衣搂的这些杀手曾带给她深深的心理阴影,令她在无数次午夜梦回,尖叫着泪流了满脸。
只有直面自己曾经的噩梦,打败他们,她才算获得真正的成长。
黑衣人顶着滑稽红肿的脸,眯着眼看向她:“……方夫人,或是,贺夫人?又见面了。”
阿风突然就没这么害怕了,深吸一口气,缓缓握紧了手中的剑,“多谢你之前饶我一命。”
黑衣人冷笑,挥手示意属下一齐围上来:“叙旧就免了,当初饶你,可不是可怜你,刀剑无眼,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阿风的目光一点点变得认真,“那太好了。谢过你,接下来,我也不必留情。”
她踊身暴起,朝那之前打她最狠的一个杀手挺剑急刺。
长剑饱饮了真气,剑出如虹。
拂衣搂众杀手遽然变色,未料到一月未见,这凡人少女竟有了这般翻天覆地的变化。
那杀手仓促对剑,阿风用力压剑问:
“你叫什么名字?”
那杀手惊疑不定地透过交错的剑刃看她。
银光在眼前颤抖闪烁成扑簌簌的乱线。
女孩子乌瞳明亮,英姿勃发。
“冯罡!”杀手粗声粗气答。
他被剑上传来的沛然巨力压得面色通红,双臂肌骨也咯吱作响,发出声声的哀鸣。
他额角青筋暴起,苦苦支撑了半晌未果,终于不堪重负——轰!
双脚被压得直直沉入飞舟甲板,破开两个大洞,木屑狂飞。
正当冯罡错觉自己会被这沛然灵气压死之际,危急关头,黑衣首领暴喝:“冯罡!”发出一道剑气,剑气打在阿风剑刃之上,阿风剑光一歪,剑芒只没入他大腿。
阿风暗道了一声可惜,眼看一击不成,又不肯落空。干脆弃剑改拳,学着贺凤臣猱身而上给了他一耳光。
这一掌也是灌注了全身的真气,打在脸上浑像被个铁锤猛击了面门。
嗡地一声,冯罡眼前一黑,两耳如塞进了上百只的蜜蜂嗡鸣不断,双颊高肿发热,口鼻都被打出血来。
阿风退回半步,抬起头,见众杀手面色沉凝。
黑衣首领长喝一声,骈指一点,指尖悬浮的飞剑蓄势待发。
经过刚刚那惊鸿一剑,他们显然再也不敢小觑她。
阿风退后几步,将剑光围着身前铺展成一片灿灿的虹霓。
伴随那黑衣首领一声令下,真气激荡,华光乱舞,数不清的刀光剑气朝阿风直射而出。
阿风不断驭使飞剑,绕着她翻飞泼洒,如针走线一般在铺天盖地的剑光之中穿梭。
方才她同冯罡过招时剑气分明悍勇沉猛无比。此时却又轻灵缥缈,幽微难测。
剑光闪闪,忽隐忽现,瞻之在前,忽焉在后,正是回雪剑之精髓所在。
冯罡痛得站立不住,脸肿得像个猪头,哪里还有昔日张狂。只觉得这剑光当真如鬼一般,他越想用力去捉,反被它戏耍,几个回合下来,浑身早被剑气伤得鲜血淋漓。
阿风更是借着剑光的遮掩,游鱼一般继续抽这几个人的大耳刮子。
灌注了真气的耳光,又沉又重,直扇得冯罡等人眼冒金星,口吐鲜血,气得暴跳如雷。
她这边应对尚算从容。方梦白却没那么轻松了。
他同贺凤臣二人要应对玉氏姐妹。
他面前的是修为稍低一些的玉玲珑。
方梦白紧蹙着眉心,运转着并不熟悉的丹青剑,剑势虽如笔酣墨畅,但落笔到底有些轻虚。
纵身几个交手下来,半边身子便已披了血色,受伤不轻。
贺凤臣琴剑并行,琴音空灵,剑意缥缈,一心二用,也分毫未乱,剑气琴音或一攻一守,或一快一慢,互相照应,天籁之中变化莫测,玄妙大千。
百招下来,玉绮罗面色由轻松戏谑,一点点凝重起来。
旁人看她应对尚算从容,实则,玉绮罗自己清楚,她不如这少年,已渐露颓象。
江山代有才人出,这少年回雪剑之名,果然名不虚传。
玉绮罗攻势渐缓、渐守,大脑飞快思考着应对之策。
贺凤臣剑势虽稳,发指虽劲,但她隐约能觉察出,他的气息并非一气呵成,飞流直下。
真气运转之间,略有些滞涩。
……是有陈年旧伤?
且他貌似冷淡,眼角余光却不时分神给方、风二人,何止一心二用,简直是一心四用了。
玉绮罗心念电转,当即立断,发剑佯攻,实则会同玉玲珑变招朝方梦白攻去。二人双剑,突破方梦白的防守,中锋直刺。
阿风对付那些杂鱼杀手还算从容,因此也一直在留意着方梦白的动静。
危机惊变,她大脑嗡地一声,想也没想,一闪身的功夫便已挡在方梦白身前。
方梦白,贺凤臣遽然动容变色:“阿风!”
预料之中的痛楚并未袭来。
贺凤臣已快她一步,抱剑旋身,挡在她与方梦白面前。
这一剑砍中他肩头,险些将他从中劈成两段,血流如注。
阿风:“二哥!”
方梦白动容:“贺兄你!”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玉绮罗惊恐之际的叫声响起:“玲珑!”
阿风一震,抬眸惊见那白衣女修,额心不知何时破开一个血洞,倒在玉绮罗怀里,死生不知。
贺凤臣强忍痛楚,面不改色,眼风冷峻,扫弦愈急,“先对敌!”
原来他竟在方才中间的刹那间,厝指发出一道劲气,正中玉玲珑眉心。
眉心破个大洞,想活也难了。
玉绮罗痛怒交加,怒火焚毁了理智,几乎不要命一般地发剑狂刺而来。
阿风连关心贺凤臣伤势的时间也没用,只能仓促组织剑气,匆匆应敌。
方梦白心头更是巨震,一直以来,他对贺凤臣便颇具微词,可谁又能想到,贺凤臣竟能做到这个地步?
方梦白薄唇紧抿,他这人不爱欠人,贺凤臣牺牲至此,那他便是拼却这条性命,也要还他恩情的。剑气挥洒,笔走龙蛇。
阿风自不必说,持剑护在贺凤臣身边,不肯退却半步。
玉绮罗飞起一片剑光,阿风,方梦白不敢轻忽,忙全神贯注应对,剑影之中,玉绮罗一把抱起玉玲珑,飞身跃回了飞舟,“走!”
那黑衣首领:“玉前辈!”
玉绮罗横眉冷目,解缆放舟:“还不快走!”
拂衣搂众人一咬牙,相继转身逃回了舟上。
玉绮罗等人已撤,阿风忙撤剑去检查贺凤臣的情况:“二哥,你怎么样?”
贺凤臣身形晃了晃,坚持了半晌,终于轰然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