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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秋露微

作者:孙洛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那人手拿竹杖,脚踩木屐,步履飞快地从她面前走了过去。


    “表哥!”归梦唤道。


    谢炅回头,还是那张丰神俊逸的面孔。


    “哦,是表妹啊。对不住,方才没看见你。我来迟了,掉队太多,正急着去前面见太子。”


    归梦调侃道:”今日重九你也敢迟到?”


    “嘿嘿,为兄昨夜贪杯,今早才想起来太子殿下命我写一篇关于重九的祝辞……以至于这般匆忙。”谢炅打了个哈欠,俊容略带倦色。


    归梦见状忍俊不禁,她注意到谢炅脚上的木屐,疑惑道:“你穿这个登山,方便吗?”


    提到脚上的木屐,谢炅顿时眉飞色舞,兴奋道:“当然,这可是为兄改良过的木屐。这下面装了可拆卸的铁齿,上山的时候去掉前齿,下山的时候去掉后齿,如此,保管登山如履平地。你要不要试试?为兄送你两双。”


    归梦对原理听得不甚明白,但她向来不喜穿木屐,也对这般发明不感兴趣,当下敬谢不敏。


    谢炅略感失望,只好踩着木屐,健步如飞地走向前头去追赶队伍了。


    向来帝王出行都是戒备森严兴师动众,此次也不例外。虽然太子下令与民同乐,但是羽林卫依然沿途把守了上山的主干道,民众若要上山只能从崎岖小路而行。


    至于九日台更是有重兵看管,平民百姓是不能靠近的。


    待得浩浩荡荡的一行人全部到达九日台,已然是巳时三刻,快接近正午了。白日慢慢从云层里苏醒过来,隐隐有破云而出的迹象。


    到了山顶,心胸都为之一开阔。湖山景色尽收眼底,别有风致。


    虽说高处不胜寒,在山顶的九日台相比在山脚下冷了许多,但众人一路攀登上山,均不觉得冷。


    紫芽给归梦理了理衣衫,又将事先准备好的,放了茱萸的绛囊拿出来缚在归梦手臂上。她边系边念念有词。


    归梦奇道:“你嘴里叽里咕噜念什么呢?”


    紫芽用手稳稳打了个结:“都说这茱萸能祛灾辟邪,我一边系一边说点吉利话嘛。”


    归梦哑然失笑,她也依样画葫芦给紫芽绑好了绛囊。忙活完毕,看着众人都已插戴了茱萸。


    过了片刻,皇帝登高台远望,众人随之行礼,内监念着祝祷之辞。


    归梦站在人群中,她的前面是母亲,左右是几个公侯夫人携同幼女幼子。女眷前头则是文武百官。她无意识地随着内监的号令叩拜鞠躬行礼。恍惚间忽然一个念头冒了出来:“明铮现在在做什么呢?”


    她大约已有半月未曾见到他了。


    她分了心走神,眼风四下游走,猛然间,夹着人群的间隙,她看到了他。


    她看到了明铮。他一身朱色官服,颀长挺拔,徇徇儒雅,淡然地躬身于百官之末。木秀于林,鹤立鸡群这两个词用来形容他再贴切不过。


    归梦心中替他不平,明明他官居太子洗马,决不该站在百官之末。只因为他出身寒门……


    一眼望去,高台之上伴在太子身侧的是夏侯敏与夏侯权姐弟俩,那么志得意满。相形之下,明铮形单影只,沾染了几分寥落。


    礼毕,众人落座。归梦十分忐忑,生怕明铮瞧见自己认出自己,不住地在人群中搜索明铮的身影,好提前闪避。


    好在宴上人多。


    紫芽见归梦东张西望,悄声问她在看什么。归梦附耳说了,紫芽很快找了个借口从宴上溜了出去。


    九日台景致不错,借着正午的阳光,即便是幕天席地地野宴,也并不觉得冷。


    归梦始终没看到明铮出现,一颗心渐渐放松下来,却又止不住去想他去哪了。


    丝竹声起,野宴开始。


    众人案上纷纷摆上沏好的滚烫的茶水,香气扑鼻。


    谢氏端起茶盏,嗅着熟悉的宫中御用的“小龙团”的茶叶香气,不由称奇:“往年宴会上也就是一些酒水,这茶……莫非是取的山中湖水?”


    皇后闻言,淡淡道:“湖水浊气重,怎能入口?妹妹难道喝不出这是宫中常备的龙泉水。”


    谢氏有些尴尬,低头喝茶。


    夏侯敏在旁听见,笑道:“无怪姨母发问,是臣媳命人从宫中带上山的龙泉水,倒也不费什么事。只是想着大家登山必然口渴,喝口热茶再进食也舒坦些。”


    皇后笑着朝夏侯敏颔首,眼中满是赞许。


    谢氏也夸赞:“太子妃心细周到。”


    归梦喝了口茶,确是满口甘沁。可是,那“龙泉水”是从建康城外西南几百里的山麓中所得的,每日马不停蹄地送往宫中。泉水容易泼洒,沿途损耗不少。要准备供这么多人饮用的量,还要让宫人抬上山,再用小火炉起火烧水煮茶,另外还要准备如此多的茶盏,当真是劳民伤财。


    皇家素来奢靡成风,归梦本已司空见惯。只是为了一时一刻的口腹之欲,如此折腾人……她想到这里,只觉得这茶难以下咽了。


    紫芽悄悄走回归梦身边,在她耳边说了几句。


    归梦讶然道:“当真?”


    紫芽十分肯定地说:“我问了附近的羽林卫,他确是从小路向山下去了。”


    明铮下山做什么呢?


    归梦看了眼母亲,现下正是用膳的时间,且母亲方才受了皇后姨母的挤兑,此时心情必然不好,不是溜出去的好时机。


    更何况……她一路上山肚子早就饿了。


    还是等用过饭再找机会吧。


    虽是露天野宴,菜式仍是极尽丰盛,野味有炙鹿肉,烧獐子,炙牛心……均是生火现烤了分切成薄片呈上的,烤得焦香流油,风味极佳。河鲜有鱼脯、螃蟹,秋末的菘菜最是脆爽甘甜,宴上也少不了。


    其中最特别的自然是重九必吃的蓬饵和菊花酒。


    所谓蓬饵,就是一道面食点心,在黍子面里放入大枣、栗子等,捏成形再一起蒸熟,入口松软香甜。


    那蓬饵外头裹了箬叶,绿皮白瓤,再间以红色的枣子和金黄色的栗子肉点缀,看起来分外诱人。


    归梦连吃了两个,又塞给紫芽一个让她充充饥。


    宫中制的菊花酒喝起来也是十分顺滑爽口,清凉甘甜,吃了腊味野珍正好配它解腻下火。


    紫芽在旁侍候,见归梦饮了又饮,虽是小盏,她也看得心惊胆战:“祖宗,你可少饮一些!若是醉了,晚些就要抬你下山了!”说着伸手按住酒壶。


    归梦哪里肯依,一年中也就这个时候能喝到最好的菊花酒,不多喝几杯岂不辜负?


    她攥住酒壶央道:“就再喝三盏。这菊花酒不过是米曲酿制,酒性不烈。”


    归梦对自己的酒量有数,对自己的酒品也很有信心,纵然喝多了也不过是有些昏昏欲睡,决不至于乱了礼数。


    但是酒品差劲的大有人在。


    对面挨着皇帝与太子所在的那厢,也不知道一个宫女犯了什么错,惹得夏侯权大怒,将他面前满桌的杯盏都推翻,砸了个粉碎。


    响亮清脆的碎裂声夹杂着宫女尖锐的哭泣,以及夏侯权暴怒的嘶吼大骂,立刻引起了全场的注意。


    帝后都皱起了眉头。


    不等太子示意,羞愧得面红耳赤的夏侯敏已经忙不迭地上前叫宫人把夏侯权搀下去。谁知宫人扶着夏侯权才走了两步,他就挣脱了开去,醉得人事不知,满口胡说。


    归梦看热闹看得都忘了吃酒。


    她注意到夏侯权脚步虚浮,双眼赤红,显是饮酒后又服食了五石散,产生了幻觉。


    五石散吃了之后会精神亢奋。


    夏侯权力大无比,两个内监根本拉不住他,拉扯挣扎之下他双腿一软晕头转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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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竟朝归梦的位置冲了过来。


    归梦吓了一跳,根本来不及闪避,只见夏侯权“啪”地一声扑倒在了她面前的案几上,撞翻了案上的酒盏酒壶,溅湿了她的衣裙。


    夏侯权那张敷了脂粉的脸近在咫尺。他面上似有泪痕,眼泪冲淡了脂粉,把他的脸冲刷出了两条印子,显得可怖。


    紫芽急忙扶着归梦起来躲避,不想夏侯权竟伸手越过案几抓住了紫芽的手臂,戾笑道:“是岑家女公子啊……你神气什么?……我阿翁答应过我,我姊姊也答应过我,会让我娶当朝身份最尊贵的女子为妻……”


    紫芽又羞又惊,吓得尖叫出声,都忘了挣脱。


    夏侯权醉眼朦胧,素来神气活现的脸上忽又现出一种迷茫和软弱:“阿翁……阿翁你在哪?”他嘴里含糊不清地又说了一些归梦听不懂的话。


    他平日小人得志不可一世的样子,与此刻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此时的夏侯权看起来有些可笑又可怜。


    可听他口中嘟囔着的话语,又这般放肆地抓着紫芽不放……归梦心生恼怒,酒气混着怒气上涌。


    她见桌上的茶碗里尚剩有一些茶水,果断拿起,毫不犹豫地朝夏侯权泼了过去。


    夏侯权被泼了一头一脸,愣在当场,手不由得一松。紫芽赶紧抽回了手臂,扶着归梦退到一旁。


    这当儿,夏侯敏指挥着几个年轻力壮的宫人,还叫了随行的御医来,一齐把夏侯权架了下去。


    茶水沿着夏侯权的发丝不住滴下,面颊上还沾了两片茶叶。


    这一幕被夏侯敏瞧得清清楚楚。


    她美目中隐约有一闪而过的怒意,但很快湮灭,换上了抱歉的笑。


    “舍弟无状,酒后唐突了妹妹,本宫替他赔罪。弄脏了妹妹的衣裳真是该死!妹妹受惊了,先去换上一套本宫的衣服吧。”说着唤来近身侍女来命其陪着同去,又叫来宫人收拾残局,再重新上一份菜式。


    归梦直视着夏侯敏,正色道:“太子妃说错了,夏侯公子方才是对我的侍女无礼。我也已经告诫了他。这宴会上这么多双眼睛都看着呢,若是被有心人听去以讹传讹那就不好了。”


    若是如她所说的传出去,岂不是毁了归梦的名声。用心不可谓不险恶。


    “至于衣裳就不必了。小妹自己备下了衣裳,不敢僭越穿太子妃的衣裳。”


    夏侯敏被噎得说不出话,只能勉强笑笑维持仪态:“是本宫口误了,妹妹莫怪。”


    萧益不知何时也拄着手杖走了过来,对夏侯敏道:“你还是去看顾下权弟,免得他再失了礼数。”


    夏侯敏被弟弟连累得面上无光,诺诺应声领着侍女去了。


    萧益温声道:“梦儿你多见谅。其实权弟本性不坏,只是不务正业,往日我与他姊姊都劝过他莫再沾染五石散,他不肯听。今日更是服药过量,太不像话了。”


    归梦笑笑表示并不在意,她想起夏侯权方才的神态,说道:“我看他倒像是有什么伤心事。”


    萧益微一思索,点点头:“是了。上个月夏侯老将军过身了。他们祖孙感情一向不错,老将军最是宠爱他,重病垂危之时最放不下的就是他。”


    难怪!夏侯老将军一死,夏侯家在军中的威信大减,军权旁落。夏侯氏的荣光就靠夏侯敏一人苦苦维系了。夏侯权心比天高,方才听他的醉话,像是还不曾绝了想娶她的心思。


    归梦懒得去想夏侯权,眼下当务之急是侯峻。她四下张望一番,压低声音问出了心中的疑虑。


    萧益俊眉微蹙,细细听了,语气坚定道:“你放心,我绝不会应允。只是此事还需部署,暂且不能多说。”


    归梦一颗心暂时放了下来。


    这时一名内监上前禀事,尖声细气道:“殿下,明大人派人来报,事情已经办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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