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心里装着事,沈姝棠只小憩了片刻便醒了。
她醒时,马车还晃晃悠悠地前行着。
她看向对面,却见此时的楼砚也正闭目养神,而他的配剑正被抱在怀中,他微微垂着头,眉眼间投下了一片阴影。
沈姝棠张了张嘴,到底还是把想说的话咽进了肚子。
她其实很想问楼砚为何要帮着陆从瑞和姚楚楚逃离,可是她也知道,有些话一旦问出口,就容易惹祸上身。
反正她与楼砚彼此之间都不信任,只是如今沈姝棠背靠皇帝,所以才不得不与楼砚一起合作。
但是如此一来,却也达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所以,有些话还是不要说出口比较好。
就在这时,马车突然颠簸了一下,似乎是硌到了路上的石子。
沈姝棠瞧见楼砚的眉头蹙了蹙,随即睁开了双眼。
一瞬间,仿佛有一只野兽从楼砚的身体里苏醒,他的眉眼锐利如刀,一点也没有普通人刚睡醒时的朦胧。
只是在看到沈姝棠的那一刻,楼砚周身的气势才仿佛陡然散去。
他掀开小窗帘看了一眼,说道:“已经出宫了。”
夜里寒气重,冷风从小窗户里钻了进来,沈姝棠下意识地拢了拢外袍。
她的小动作被楼砚瞧见,后者立刻收回手,放下了小窗帘。
“沈夫人今日已经见过皇上了,还有什么想问的不如一并问了。”楼砚说道。
听了这话,沈姝棠有些惊讶,她原以为自己如今和楼砚算是翻脸了,这人不给她使绊子就不错了,怎么会开口帮衬?
不过……
方才在皇上面前,沈姝棠的确不敢问的太多,所以她的心里的确还有一些疑问。
“我若是问了,楼将军就会回答吗?”沈姝棠看着眼前的人问道。
楼砚靠着车厢,配剑被他放在了矮桌上,他道:“尽力而为。”
沈姝棠便嗤笑了起来,“楼将军还真是谨慎。”
楼砚似是没有听出她话里的揶揄,“现在离瑞安侯府约莫还有一刻钟的车程,沈夫人,过时不候。”
于是沈姝棠沉默下来。
须臾之后,她才开口问道:“为什么是我?天底下有钱有势的人那么多,为何偏偏是我这区区妇人?”
这些事情,上辈子并没有发生过。
所以沈姝棠不明白,即使她有钱,可到底只是深宅妇人,皇帝怎么会突然看重她,让她有这样的机会?
楼砚轻扯嘴角,“我以为先前便与沈夫人解释清楚了,皇上看重的,是沈夫人背后的沈家,即使沈家早就已经树倒猢狲散,可沈家曾经做出过的贡献不是一两句话就能抹去的。”
“再者……”楼砚的目光幽深,“沈夫人愿意力排众议筹办善堂,让皇上看到了沈夫人身为沈家人的良善。”
“最后,沈夫人在瑞安侯府过的并不如意,不是吗?”楼砚说着,“皇上也是看在沈夫人父兄曾经的所作所为上,才愿意给沈夫人一个脱胎换骨的机会。”
“沈家人,不该都死得悄无声息。”
最后一句话落下,沈姝棠的呼吸忽得一滞。
原来是这样。
上辈子她一心一意为了瑞安侯府倾尽心力,从来没有想过要筹办善堂,亦或者是为百姓谋福祉,所以她连投靠皇帝的第一步都没有迈出去。
而这一世,她决心要与瑞安侯府划清界限,为此才想到了筹办善堂,却不想,居然歪打误撞……
沈姝棠自嘲一笑,原来她父兄死后,也并不是什么都没有留给她。
其实,只需要她往前走一步,就会发现有很多条路。
只是可惜她上辈子眼瞎心盲,千千万为他人做嫁衣。
马车缓缓前行,雨声越来越大。
沈姝棠声音低沉,带着一些对往事的回忆,“我记得,三年前有一场仗打得格外艰难。”
楼砚的脸上似乎也被蒙上了一层阴霾,“当时我军被围困,几乎弹尽粮绝,危难之际,是你父兄不顾危险乔庄入城,带来了粮草。”
说到这里,他的语气逐渐变得认真,“可以说,若不是你父兄,当年那场仗未必能赢。战后,皇上本想论功行赏,却不料等战事平息后,你父兄却已经……”
战争都来就不是一天两天就能结束的事情,只是等皇帝想起沈家人的时候,却已经迟了。
“我父兄被山匪所害,当时跟我父兄一起的人也全都丢了性命。”沈姝棠垂眸说道,“可是我父兄一向谨慎,每次出远门运送货物,都会带上个中好手一同咋送,三五十人的队伍,怎么就全都死了,无一活口?”
无人生还不说,她父兄的死讯一出,沈家便在顷刻之间遭到了群狼环伺,几乎所有人都想从沈姝棠身上撕下一口肉来。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陆从瑞从天而降,说他愿意给沈姝棠做靠山,帮着沈姝棠重整沈家……
可原来都是算计!
“如果我怀疑我父兄的死并非意外,楼将军觉得如何?”沈姝棠忽然紧盯着楼砚。
楼砚蹙了蹙眉,“那些山匪已经被剿灭,当时是端王亲自带兵剿匪,留下的活口也经过严刑逼供,但是那些山匪却一口咬定无人指使。”
言外之意便是沈姝棠的父兄是纯粹的运气不好。
“我只是好奇,端王位高权重,一些山匪罢了,何至于让他亲自带兵?”沈姝棠继续问着。
而且陆从瑞死后,端王居然还亲自到瑞安侯府奔丧,可是据沈姝棠所知,陆从瑞与端王从前并没有什么交集。
甚至于可以说,端王那样权倾朝野的人,根本就不可能看得上陆从瑞那样的废物。
楼砚迎着她狐疑的目光,说道:“为贤名,为得人心。”
“仅此而已?”沈姝棠面露怀疑。
楼砚与之对视,“仅此而已。”
“可是当年的一切都太过巧合,一环扣一环,就像是专门一个针对沈家的陷阱!”沈姝棠的声音微微拔高,“当年的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为了不让沈家被分食殆尽,我不得不嫁给陆从瑞,想要看着瑞安侯府的势力挽回颓势……可事实却是,陆从瑞从未帮过我,他想要的,也不过是我的家产罢了!”
她的声音忽得平静下来,“所以我必须要陆从瑞死,他害了我的一辈子,我要他拿命来偿。”
也许这样的理由听起来有一些牵强,但是经过上一世的沈姝棠却有资格对陆从瑞痛下杀手。
他们之间,早就已经是鱼死网破的关系了。
楼砚的眉眼间仿佛笼罩了一层寒霜。
他似乎有很多话想说,但是最后只有一句,“陆从瑞背后的人,不是你能抗衡的。”
“无非一死罢了。”沈姝棠面露冷笑,“我连死都不怕,如今又有皇上做靠山,我不信我杀不了陆从瑞。”
“你太执着了。”楼砚皱着眉。
“看来我与楼将军当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沈姝棠也反唇相讥,她原以为楼砚受皇帝信任,自己也能信任他一点,却不料,信谁都不如信自己。
不过沈姝棠也从楼砚的话里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陆从瑞背后果然有人做靠山。
而且那人必定是位高权重,否则便不会让楼砚忌惮至此。
可那又如何?
陆从瑞和姚楚楚的命,她要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