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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0-140

作者:折桃问酒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 131 章   你走好


    “依照我看,它的灵力恐怕真已所剩无几。”


    问月鼎研究了半日,谨慎地得出结论。


    他上辈子摸过灵力充沛的窥天卷,其中流淌着让他不适的气,和今日所见之物相差甚远。


    他也无法确定,这种外来之物所持有的“灵力”,能否算真正的灵力,只能姑且用同个词称呼。


    不能排除有极小的可能性,是窥天卷足够强,强到将灵力掩盖得密不透风。


    可若是真有此等权能,它恐怕也不会被他轻易地擒住。


    “那这页纸该如何处置?”


    许逐星急于摆脱“二十三个老婆”,心怀鬼胎地劝着:“我看还是直接毁了安心。”


    “不着急。”问月鼎却轻轻摇头。


    “销毁窥天卷的术法没有实践过,还不够完善,若是轻易毁掉它,我很难再接着改进。”


    他笑得眉眼微弯:“我想先研究一阵它。”


    问月鼎说话时,许逐星感觉到那页薄薄的纸瑟缩了一瞬。


    想到刚认识问月鼎时,他拖活尸失败后失落又恋恋不舍的眼神,许逐星扯了扯嘴角。


    没有对未知的恐惧,只有对知识的渴望。


    仔细想想,他道侣的胆子,好像一直都大得吓人。


    终灵山,西侧峰,藏书阁。


    松一说问宿泱那几本书都是在他师父的藏书阁里寻到的,问月鼎跟着他七拐八拐,终于来到一座被半挖空的石窟前。


    “这是你师父的藏书阁?”问月鼎望着前面小山一般高的石门,忍不住开口。


    “对啊,这可是销春尽藏书最全的一座,你等我一下哈”


    松一凑到石门前,沿着石门左右张望了一阵,一边在上面敲敲打打,一边小声嘟囔着。


    “开山的手势和机关是什么来着的,早知道把我师兄一起叫过来了我记得是先寻生门,生门是”


    “上乾下离见生门,仙人指路,利涉大川,这两个位置。”旁边的问月鼎忽然开口。


    他顶着松一困惑的目光,随手在石门两处点了一下,下一秒,便听浑厚又缓慢的机关枢纽声自转轴处传来。


    面前的雕花石门发出一声闷响,石缝逐渐扩大,紧接着,一股厚重的书香气落了满怀。


    问月鼎愣了一下,神情间多了几分兴味:“你师父倒有意思,直接拿卦象来当门锁,真是——”


    松一好奇回过头,下一秒便听问月鼎懒洋洋开口:“简陋又偷懒。”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松一哼了一声,“这可是我师父亲自设的,有本事你去质疑他啊。”


    问月鼎笑眯眯地不说话,他抱起双臂,微微探头往里瞧去。


    石窟里面倒不像他想象的那么昏暗,每层书架间都放上了一颗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泠泠的冷光四两拨千斤地将幽暗的石窟照亮。


    问月鼎瞧的新奇,刚准备迈步进去,忽然被松一伸手拦住。


    “等一下。”


    松一拿过一顶灯盏,偏头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从手中掏出一张羊皮纸来,一边看一边小心翼翼往前走着。


    “我师父嗜书如命,每月按照时令、每日按照三色晨昏,在藏书阁里设了机关,本门弟子每月初拿到手令,方可安全进出藏书阁。”


    问月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手中掐了个诀,趁着松一转头时迅速翻掌往下一印。


    “对了,说起来,你要看那几本药书做什么啊?”走在前面的松一忽然想起什么,好奇转头。


    问月鼎刚收回手,闻言愣了一下,随口回道:“身染重病,无药可医,故不愿放过一丝希望。”


    松一一时无言:“你要敷衍也敷衍地认真一点吧,之前我给你煎的药你都不喝,像是一心求生的样子吗?”


    问月鼎抬头看了他一眼,勾了勾唇,不解释但也不反驳。


    松一这几日已基本摸清了他的性格,清楚再追问下去,问月鼎指不定又给他扯什么离谱的答案,撇了撇嘴,重新转过头。


    石窟内一时间寂静无声,只剩下两人匆匆的脚步声。


    但很快,这种平静就被一阵阵喘息声打破。


    “怎么还没有走到吗?”


    问月鼎喘了一口气,扶着旁边的书架站定,微微弯下腰。


    “都跟你说了,这是销春尽最大的一间藏书阁,不过也快了,往南再走十步,到坎三架后往西行”


    松一絮絮叨叨地说了一通,问月鼎在急促的喘息间只记住了“还要走一盏茶的功夫”。


    问月鼎顿觉眼前一黑。


    他跟着又走了两步,实在忍不住再次扶上旁边的书架,却不小心碰到了一颗夜明珠。


    圆滚滚的珠子瞬间往旁边歪斜,问月鼎手忙脚乱地将珠子扶稳,目光不经意落到旁边的书籍上,神情忽然一顿。


    “你别乱走啊,这里这么大又满是机关,一会儿你走丢了我可寻你不到。”


    松一走了两步听到身后没了动静,不得不重新折返回来。


    问月鼎迅速收敛了神色。


    他重新半弯下腰,捂着胸口摆了摆手,声音比刚才又弱了几分:“等一下小师侄,我真的走不动了,你要体谅一个病重之人”


    “你有一点病重之人的自觉吗。”松一忍不住开口。


    问月鼎苍白着一张脸,冲着他微微勾了勾唇,被凉气一激,又没忍住偏头闷咳起来。


    ——让原本想要再开口的松一莫名有一种自己真的在虐待病人的错觉。


    他犹豫了一下,终于开口:“那要不你在这里待着别动,我把问宿泱那几本书给你拿过来。”


    松一话音刚落,便看到面前的人露出了一副“你怎么不早说”的神情。


    “我怎么知道你身体弱成这样啊!”松一咬牙。


    他见问月鼎唇色都已隐隐泛白,到底也没再说什么,只又叮嘱了他几句不要随意乱跑,端着灯盏迅速消失在拐角处。


    灯盏带来的星星点点暖光逐渐远去,四周的夜明珠的冷光逐渐凸显,在一片寂静间莫名诡异。


    问月鼎缓缓舒了一口气。


    他慢慢直起身,神情间的虚弱感早已一扫而空。


    “还是不改书呆子的习性,一个藏书阁建的跟迷宫似的。”问月鼎勾了勾唇,脚下微错,一晃身便重新回到刚才被他碰掉的夜明珠前。


    他手指绕过夜明珠,小心翼翼地抽出后面那本书来,轻轻吹了一口气。


    细微的浮尘瞬间漂浮在空中,书封上尘封已久的印记也终于逐渐浮现。


    问月鼎微微垂下眼,瞳孔微缩。


    ——这还真是他自己的字迹。


    问月鼎随手翻了翻,这本不是药书,不过是一些寻常杂记,松一应当是没有发现过。


    看来这藏书阁确实比他想象的还要“大”。


    问月鼎将书卷起来,在手腕处敲了敲,指尖一转,忽然掏出一张符来。


    他环顾了一圈四周,轻轻打了个响指,四周夜明珠泠泠的光倏忽间流动了起来,一点点汇到那黄符之下。


    流转的光晕恍若九天银河,问月鼎指尖一弹,轻呵一声:“去。”


    银河骤然炸开,紧接着不过一瞬,昏暗的书架上起此彼伏地一点点显露出四散的星光。


    问月鼎皱了皱眉。


    刚才他挥出去的是一个简易的小范围计数符,是他曾经无聊时拿追踪符改造的。


    追踪符能寻迹觅踪,所以追根到底计数的原理也就是把所有沾染上这个气息的东西都显现出来,让施符者有个大概估量。


    ——这个藏书阁里,竟然还真有不少和他相关的东西。


    周围明灭的冷光瞬间如鬼魅般令人悚然,问月鼎搓了搓手臂,微微打了个寒战。


    “藏这么多我的东西居心不良。”他小声开口,环顾一圈,大致记住了几个方位。


    身后似乎隐隐有响动声传来,问月鼎手腕一翻,周围的光亮迅速暗淡。


    他抬指按在自己脉门处,不过片刻,脸色便肉眼可见地苍白下来。


    问月鼎身子晃了一下,捂唇咳了咳,轻笑着抬起头:“小师侄回来的还挺早——”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瞳孔紧缩,足尖一点骤然向后撤去。


    下一刻,他原本站的那处青石板发出“砰”的一声闷响,顷刻间露出几道裂纹。


    问月鼎堪堪稳住身形,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看对面的人身形不停,手掌在旁边书架上径直一撑。


    书架上的夜明珠分毫未动,那人却已迅速转了身形,毫无停滞地再次向他袭来。


    问月鼎皱了皱眉。


    ——身法熟练,对灵力的控制分毫不差,境界至少在六月息者之上。


    有这个境界的人在销春尽也是屈指可数,再加上这个藏书阁外人轻易无法进来,问月鼎心中对来人的身份已大概有了个猜测。


    他手中原本捏着的几张符纸瞬息隐去,在那人贴近的一瞬袖口一展,浑浊的烟雾瞬间在两人间蔓延开来。


    那人立刻屏息,脚步一顿,停下攻势警惕地望向周围的浓雾。


    “阁下是谁,怎么一上来火气这么大?”问月鼎带着笑意的声音从一片混沌间模糊传来。


    那人倏然偏过头,一掌挥出,却打了个空。


    一阵低低的笑声在他耳畔响起,如绕指柔般萦绕在侧,却又分不清方向。


    “我与阁下应当是素不相识吧,若不是早有积怨,莫非阁下对我偷偷恋慕已久?”


    他话音刚落,下一秒,便感觉一股灵力将他直接锁定,紧接着,一股恐怖的威压骤然袭来。


    境界差距带来的压迫如天网般将他整个人包裹得动弹不得,问月鼎心神剧震,指尖立时浮现出几张符纸,却没忍住闷咳一声,唇角立时溢出几缕血丝。


    同一刻,一个木然的声音瞬时由远及近:“聒噪。”


    问月鼎手指颤了颤,忽然间缓缓松开了原本夹在指尖的两道符咒。


    掌风袭来,烟雾消散,那人身影瞬间逼近。


    问月鼎在巨大的不适感间,甚至抽出了几分精力,扫视了他一眼。


    那人眉目俊朗,只是表情木然呆滞,穿着一身最普普通通的宗门灰色长袍,只底下暗纹处用银丝云线绘上了销春尽西峰的标识。


    ——销春尽西侧峰峰主,边叙。


    此时,他手掌前推,一掌锁住问月鼎位置,正待聚力,忽然听到一个焦急的声音从拐角书架处传来。


    “师父——”


    齐改和孙明珏经常说他对文字审美很俗,他自己也承认。


    他就是爱看花里胡哨的话本。


    “我不觉得!”


    特别那一行比他命还长的字,居然是用来形容他的辞藻。


    诡异的词组从问月鼎嘴里出来,许逐星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问月鼎却并未觉得尴尬,他思索:“不过,为何要说向左成魔,向右成仙?”


    一般来说,话本的标题都很重要。


    可这是何等规矩,天修并不存在,他也没在其他话本里见过。


    “我觉得这词没有意义,就是写话本的一拍脑袋想的!”


    许逐星臊得忍无可忍,推着他往前:“向左是涮肉,向右是鹭邦菜,自己选吃哪家,我都能吃。”


    “祖宗,少看点话本吧!!!”


    第 132 章   不吃吗


    睡前,许逐星枕着问月鼎的膝盖:“你觉着等明日见着他们,怎么和他们说更好?”


    问月鼎用修长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理着他散开的卷发。


    “我也在想如何说,你可有好主意?”


    许逐星如今迫不及待向其他人告知他们关系的态度,让问月鼎欣慰。


    这至少能说明他已经摆脱大部分因出身、过往而起的恐慌和自卑,在他们的关系里感觉到很安全。


    “我有一计。”


    许逐星兴致勃勃坐起身。


    “他们一来,我们找地方亲个嘴要他们看到,再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吓死他们。”


    “逐星。”问月鼎想了想三人精彩的表情,忍俊不禁,“你应该去写话本,这法子太坏了。”


    “不过我没这般精湛的演技,而且我担心,真把他们吓出好歹。”


    除去楚江,另两人的胆子都不大。


    “也是。”许逐星撇了撇嘴。


    “我觉着,我们先和明珏兄说。”问月鼎思忖,“他要稳重些,嘴也不碎,后面再慢慢和齐改、楚江讲。”


    “都行。”许逐星眯着眼。


    “反正你不许和齐改还有楚江勾肩搭背,也别和他们通宵玩牌。”


    齐改比问月鼎矮,他要勾问月鼎的肩膀,还得把手臂抬高才行。可就这般麻烦,他还是喜欢和问月鼎勾肩搭背的。


    “我已经许久没和人勾肩搭背过。”


    问月鼎莞尔:“睡吧,明早去接他们。”


    “不想睡,这才戌时。”许逐星挂着他的脖颈,直抒胸臆。


    “我想要。”


    问月鼎勾唇:“其实我也想,不过明日”


    许逐星打断他:“一次。”


    “嗯,一次。”


    问月鼎赶到规训堂时,正好踩着晨课的晨钟。


    他吸了一口气,想着缓一口气再进去,不然头一天上课就直接晕倒在学堂上,那笑话可闹大了。


    但他刚摸索着靠上门框,下一秒,忽然感觉手腕处一阵大力传来。


    问月鼎:?


    他踉跄一步,条件反射地抬手掐了一个诀,下一秒,却被人按着一把拽到了学堂的最后一排。


    “你来这里干什么?”松一把他按到座位上,咬牙低声开口。


    问月鼎愣了一下,慢慢放松了背在身后的手,偏过头捂唇呛咳起来。


    “你干嘛去了?这么喘?”松一听着他的咳喘声,神情狐疑。


    “小师侄,你要体谅一个伤病未愈的病人啊”


    问月鼎有气无力地冲松一摆了摆手,示意有事等会儿再说:“你等我一下”


    “谁是你师侄——你还知道你是病人啊!你一个大早上让你起来喝药都不肯的人,怎么愿意早起跑来规训堂?”松一一连声开口。


    “你到底有什么企图——”


    问月鼎被他吵的头晕:“不是我要来,是许逐星”


    他话还没说完,便听松一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是为了追宗主所以追到这来的?!”


    坐在旁边的松竹不知想到了什么,神情变了变,但也没有反驳,


    问月鼎:


    ——他第一次,因为别人的话感到一丝堂皇。


    他按了按眉心,认真抬起眼:“我说我是来教今日这门课的,你信吗?”


    松一头摇的像拨浪鼓一样:“当然不信。”


    他有些无语地望向问月鼎:“要编谎话就编的好一点,你之前的伶牙俐齿都哪里去了?”


    难得说一次实话的人神情无辜:“可是我真的是来教课的。”


    他一边说一边就想要起身,下一秒,却听面前有一个不屑的声音传来。


    “来教我们?你也配。你知道销春尽授课先生的灵力境界吗?”


    问月鼎微微一愣。


    仙门一共分为武境、凡境、地境、天境及游境五大境界,其中天境分为三千天境、六月息者、九霄扶摇及半步神游,游境又分为九万游境、八千春秋两境。


    境界越往上越难提升,修到三千天境已算初窥玄门,但有人终其一生都难从三千天境跨到六月息者。


    “销春尽的授课先生至少都是九霄扶摇境的,刚才你进来时我没感受到你任何的灵力波动,现在还恬不知耻地说要来教我们?”


    坐在前排一位趾高气昂的弟子转过头,望着问月鼎的脸愣了一下,紧接着迅速换上了一副轻蔑的神情。


    “怕不是哪里来的野狗想来偷学销春尽的心法,或者是和问宿泱一样,只知道招摇撞骗的小白脸。”


    他话音刚落,却看对面那个“小白脸”冲着他眨了眨眼:“多许你夸我好看。”


    那个弟子:?


    “就算他境界不够,怎么着也比你强吧。”旁边的松一典型护犊子,见问月鼎不再说话,先一步开口。


    “他可是能听风辨位用符咒破阵,我记得前几日长老还在骂你连用符咒结阵都不会呢。”


    这个弟子是长老门下,长老一脉虽迫于许逐星威压不敢真正放肆,但明里暗里一直处处与许逐星作对。


    松一师父和许逐星师出同门,这个弟子就没事总喜欢找松一的茬儿


    “怎么了?一个不知来路的人,这就想维护他了?”那个弟子果不其然有些恼羞成怒,倏然转过头。


    “难怪你能信问宿泱那些鬼话——”


    问月鼎再次听到自己的名字,眼眸闪了闪。


    他无父无母,师父给字晚,还没来得及与人言就发生了两年前的大战。


    所以大多数人只知他的名。


    他心中想着事,没有注意到松一垂在身侧的手正一点点攥紧:“你能不能就事论事,说不过我就开始扯一些毫无关系的事过来”


    那个弟子冷笑一声径直打断松一的话:“我说的有错吗?问宿泱就是个杂种、骗子、叛徒——”


    问月鼎放在桌上的手指轻轻点了点,刚准备说什么,突然听到旁边传来“砰”的一声巨响。


    紧接着,身下的桌子不知被谁直接掀翻。


    “你胡说八道什么!”


    问月鼎身子一歪,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再一抬眼,却见松一满脸怒气地冲了上去,揪住了那弟子的领口。


    “问宿泱不是你说的那样——”


    问月鼎:?


    “你又在看被你当成宝贝的那些破药书了吧,一个被逐出师门的小白脸写的能有什么真才实学。”那个弟子冷笑一声。


    “我身为长老的弟子,对于曾经叛逃宗门的人,理应让所有人知道他的祸害。”


    “什么药书?”问月鼎忍不住开口。


    他年少时好奇心重又玩性大,虽专修符道、卦象,却各个领域都喜欢涉猎。


    但他当年留下的东西应该早就被一把火烧了,怎么可能还有留存。


    “他不知从哪里搞来的问宿泱写的一些破烂册子,着了魔一样不停钻研,还一直认为当年的事有隐情。”那个弟子被揪着领子,还不忘讥声嘲讽。


    “那不是破烂,那些药书里写的药方、药术其他书里都不曾提及,而且大多方法都精妙绝伦。”


    松一手攥的死紧:“不怜苍生,无以善药。我不信能写出这些的人会是一个十恶不赦的恶人——”


    “但他就是个叛徒!”那个弟子大声打断松一的话。


    松一动作一顿,那个弟子乘机一把掰开他的手,反手将松一拽到身前。


    “问宿泱当年勾结魔教,引狼入室,试图独占销春尽;失败后叛逃宗门,长老早已断了他的长命灯,将他从宗门除名。”


    他冷笑着望向松一:“这点你敢否认吗?”


    松竹上前一步挡开那弟子的手,将松一拦在身后,松一涨红了脸,却依旧咬牙重复:“当年的事销春宗一直未有定论,万一另有隐情”


    “长老都已警醒过众人多少次,你问问这里,可有人支持你吗?”那个弟子冷笑一声。


    松一咬咬牙,倔强地抬起头。


    他的目光环顾四周,试图在堂室内寻找一个支持,但所有人都避开了他的目光。


    松一眼神黯了黯,又转头望向松竹:“师兄”


    但松竹顿了顿,微微垂下眼也没有说话。


    那个弟子见状,神情越发自信起来。


    “松一,你已经被迷惑了心智了,怕是要走火入魔。”


    那个弟子上前一步,从身后掏出一根长棍来,神情狰狞:“我要带你去见长老,将这个情况上报,看长老怎么惩治你”


    他一步步逼近,下一秒,却忽然感觉周身一沉。


    “这什么——”那个弟子试图挣扎,却感觉手臂重似千斤,紧接着旁边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呼。


    “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我动不了了?”


    “是符咒!刚才我看着那个新来的人扔出了一道符——”


    “但我分明没有感受到半分灵力波动”


    “而且什么样的符咒能有这么强大的控制力——”


    问月鼎对周围的喧嚣充耳不闻。


    他背着双手,慢悠悠一步步走来,轻轻巧巧将那根棍子从弟子手中抽出。


    “这位小师傅火气可真大啊,小心嘴上长燎泡。”


    问月鼎将棍子在手中转了一圈,歪了歪头。


    “不知道的以为,当年那场魔界大乱,你亲身参与了呢。”


    那个弟子涨红了脸想要说话,但周身的威压却让他连张口都难。


    “人言亦言,从来不可取,为人处世如此,灵力修炼也如此。”问月鼎将棍子抬起,掂了掂他的下巴,似笑非笑地开口。


    “你要是一直如此将来年岁大了,需要保健丹吗?”


    弟子:?


    旁边没感受到任何威压变化的松一动了动手脚,有些讶然地望着问月鼎,闷咳一声,扭捏地上前一步,“咳,多许你”


    “小师侄不用许我,我只是向来助人为乐。”


    “当”的一声轻响,问月鼎将棍子随手扔到桌上,打断了松一的话。


    松一愣了一下,却见问月鼎抱着双臂,似有些无奈地冲着他勾了勾唇。


    “不过小师侄啊问宿泱,确实是个无可救药、十恶不赦的恶人。”


    “你老了小心也被卖保健丹。”


    松一的神情倏然一僵。


    符咒的威压正在减弱,问月鼎眼前有些头晕。


    他为自己这个破身子没忍住又叹了一口气,抬头看看天色也差不多了,扶着桌子小心翼翼地一步步往门口退去。


    许逐星依旧漫不经心,可眼神已经落在他身上,隐约带了几分极力克制的杀意。


    “说真的,你们是不是昨夜没休息好?”


    见他魂不守舍,问月鼎关心道:“若是实在累,还是早些回去休息。”


    许逐星不吭声,可眼神更糟糕了。


    齐改僵硬地坐下。


    他哆嗦着给孙明珏传音:“怎么办。”


    “问月鼎好、好像真和男的当夫妻了。”


    他欲哭无泪:“我先前没看出来他喜欢男人啊?”


    不会是问月鼎对感情无知,被许逐星给做了局吧!!!


    第 133 章   兄弟你


    趁着问月鼎低头涮肉,许逐星也没往他们身上看,三人眉来眼去,催促着对方去问问月鼎。


    齐改冲着孙明珏挤眉弄眼。


    ——尊老爱幼,你岁数夹在中间,应该你去!


    孙明珏瞪大眼。


    ——我不去,楚江胆子大,要他去罢。


    楚江指了指自己,抖抖索索摇头。


    ——齐兄起的头,还是齐兄去!


    挤得眉毛都抽筋了,三人还是没协商一致。


    被问月鼎关心地看着,他们只得将就着吃了些,心事重重地跟着问月鼎去了客栈。


    “早些休息。”许逐星状似无意,懒懒拍了拍问月鼎的背。


    问月鼎眨了眨眼,又重复了一遍:“我失忆了。”


    “你失忆了,你怎会知我叫许逐星。”许逐星冷声开口。


    有一瞬间,床上懒散随意的人眼中闪过一抹微光,却又被迅速掩藏在半垂的眼皮下,看不清晰。


    “方才他们说你是宗主——而销春尽宗主大名天下谁人不知。”


    问月鼎垂着眼,轻声开口:“我醒来时便在这终灵山间,身畔只有一块玉牌写着我的名姓。我不知来时,不知去路,不知自己身份,不知这满身伤病从何而来”


    许逐星皱了皱眉,他看着问月鼎抬起头,眼眶微红。


    “我没有归途,也不知去处。”


    问月鼎盯着面前的人,声音放的越轻:“行尽江南,不与离人遇。只有一点我确实知晓——”


    许逐星眉心跳了跳,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下一秒,果然只见面前一袭白衣的人抬起头,眼眶微红地望向他。


    “我知晓,你是我的心上人。”


    问月鼎靠在床头,一双桃花眼微微弯起,眸光恍惚,看不清真假。


    “我马上就要死了,临死前特意回来想见见你啊,许逐星。”


    他笑眯眯抬起眼:“所以你什么时候娶我呀?”


    许逐星:


    房间里静了两秒,许逐星垂在身侧的手一点点攥紧。


    他盯了问月鼎一会儿,忽然缓缓开口。


    “除此之外?”


    “除此之外我还听说销春尽有一味药,能起死人肉白骨,可救我一命。”问月鼎眨了眨眼,似乎预料到许逐星会这么问般,自然接口。


    许逐星紧攥的手蓦然放松。


    他闭了闭眼。


    ——是了。


    ——这才是他认识的问月鼎。


    无利不起早。


    曾经能为了自己的利益抛下宗门、抛下他,如今断不可能因为什么“要死了回来看看故人”这种虚无缥缈的事,冒险回来。


    那边问月鼎还在继续说着,许逐星心中松了那口气,重新睁开眼。


    他看着床榻上的人拥着被,露在外面的那截手腕轻轻搭在膝上,脆弱的像要碎掉。


    偏那人仿佛真的洞察了他的心思般,下一秒,摇摇晃晃地将腕骨拾起,摊手放到他眼前。


    问月鼎笑着歪了歪头:“不知这味药,许宗主能否不吝相赠?”


    许逐星没有立刻回答。


    他盯了问月鼎几秒,再开口时,忽然换了一个话题:“听松竹说,你很擅长符道、卦阵?”


    问月鼎似乎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愣了一下点了点头:“是。”


    他歪了歪头,大言不惭地又补充了一句:“相当擅长。”


    许逐星没有理会他最后那句话,只微微点了点头。


    “我可以留你在销春尽。”


    问月鼎的欢呼声还没出口,下一秒便听许逐星继续开口:“但销春尽不养闲人,你若想留下来,需要展现出你的价值。”


    问月鼎愣了愣。


    他犹豫了一下,小声开口:“许宗主若需要暖床,我也是可以的。”


    “教授符道这门课的长老近期请休了,我要你去教符画卦象这一门课。”许逐星冷着脸径直打断他的话。


    问月鼎的眼眸微微睁大,他不可置信地望向许逐星:“你这是虐待病人,我重伤还未愈”


    “你若好好吃药,就可早日好转。”


    问月鼎瞪了他一眼,咬咬牙又继续开口:“那我要换一间屋子。”


    他一边说一边嫌弃地望向地上的药渍:“这个屋子里全是药味,我不喜欢,我要换一间上好的暖阁”


    问月鼎话还没说完,便看面前的人袍袖一挥,瞬间将地面上的药汁清扫一空。


    问月鼎:?


    “我说了,要想在销春尽留下,获得那味药,需要你自己想办法。”


    他转身径直向后走去,走了几步,忽然脚步微顿:“前几日松一、松竹他们撞上的魔教,是你引来的吗?”


    顷刻间,问月鼎立刻明白许逐星方才举剑的缘故。


    他愣了一下,倏然笑开:“许宗主原来方才是怀疑我啊。”


    他没有直接回答,微微坐直身子,忽然扯到另一个话题:“那许宗主怎么还不舍得伤我?”


    问月鼎坐的有些乏了,轻轻锤了锤腰,干脆从床上跪坐起身,白衣委地,恍若一只缥缈的蝴蝶。


    他撑着身子,腰肢微陷,语气暧昧:“许宗主果然对我情根深种——”


    许逐星一言不发转身直接向门口走去:“一会儿我遣人给你送碗新的汤药,你若想痊愈,记得按时服用。”


    他往前走了两步,忽然听到身后问月鼎带笑的声音再次传来。


    “许宗主问了我这么多问题,总也该我问许宗主一个问题了吧。”昨日,论功堂。


    【宗主,他的五感似乎有损。】


    一个弟子站在床旁有些为难开口:【刚才您说要给他眼前蒙上白绫,我以为他是眼部有伤,就先检查了一下……】


    【主要是视力和听力这两部分有些严重,大概是处于一种浑浑噩噩的状态,看不清晰、听不清明,其余三处目前只是略微有伤。】


    那弟子看着许逐星垂着眼没有说话,只周身的气息却越发冰冷,心中狂跳不停。


    ——不是说榻上这人来历不明,宗主似乎对他深恶痛绝,连刑罚都要自己亲自过问吗。


    那弟子小心吐出一口气,下一秒,忽然听到许逐星再次开口:【能医治吗?】


    那个弟子刚吐出去的气瞬间又吸了回来。


    【我不太清楚,这位公子脉象有些太混乱了,具体为何如此、能否恢复,要等这位公子醒过来才知道。】


    论功堂内一片寂静,只有窗外呼啸的风声不知疲倦地刮过。


    下一秒,忽然听到许逐星沉声开口:【我知道了。】许逐星有一双浅碧色的眸子,年幼时没少因此遭到他人排挤、嘲笑。


    但问月鼎却从第一眼见时,就觉得那双眸子很好看。


    像一汪碧色的深潭,远看冰冷幽暗,真正望过去时却清澈见底,让问月鼎不自觉地放松下来。


    问月鼎从来不觉得许逐星是个怪类、异种,反而觉得他理应能轻易读懂他的所有情绪。


    ——但此时那双眼眸间夹杂着问月鼎看不懂的复杂意味,令问月鼎心惊。


    松一远远就听见了这边的打斗声,匆匆忙忙想要赶来,奈何七拐八拐的实在太过难走。


    等他好不容易赶到近前,正看到面前这一幕。


    他想要上前,但在自家师父境界的压迫下压根无法靠近分毫。


    “师父,您手下留情,他不是——”


    “他身上有魔族的气息。”边叙忽然打断他的话。


    松一话语一滞。


    就这一刹那,边叙的掌心已贴上问月鼎胸前。


    他忽然皱了皱眉。


    ——那一瞬间,他似乎从面前人眼眸间捕捉到点点笑意。


    那弟子绝望的连一会儿向自家父母告罪的家书都想好了,一时茫然抬头:【您说什么?】


    许逐星没有看他,目光依旧落在床上昏迷的人身上:【你先下去吧。】


    那个弟子愣愣地转过身,忽然想到什么,再次转头。


    【宗主那白绫……】学堂内,法阵中央的松一倏然睁大眼。


    他潜意识里知道自己要躲开,但庞大的魔气如有实形般将他整个牢牢地困住。


    松一呆愣在原地,浑身控制不住战栗起来。


    下一刻,一道结界瞬息笼罩在侧,紧接着边叙径直挡到他身前,袍袖一展,手掌顺势前推:“破!”


    结界外,刚急速结阵的问月鼎松了一口气,身子控制不住晃了一下,又迅速站稳。


    他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霎时,瞳孔又忽然紧缩。


    一缕溢出的魔气正胡乱翻涌,朝着旁边一个似乎已吓傻了的弟子径直冲去。


    现在叫边叙已来不及,问月鼎咬了咬牙,身形一闪,骤然挡到了那弟子面前。


    他指尖注灵,抬手连点成线,虚空中瞬息间浮现出一张巨大的阵网,挡在两人身前。


    喧嚣的魔气碰撞在金色的法线上发出剧烈的嗡鸣声,一道白光猛然闪过,紧接着,阵法碎裂的空洞声掩盖了一声压抑的闷哼。


    问月鼎身子又晃了一下,撑着旁边的桌子勉强站稳。


    他心口憋闷的仿佛压了一块大石,眼前一阵黑一阵白,心中却又惦记着事,扶着桌子勉强转过头:“你……”


    他本是想问身后弟子有没有事,却听到身后一道惊慌失措的声音忽然传来。


    “不是,不是我!”


    被挡在问月鼎身后的那个弟子慌张开口,竟然伸手直接推了问月鼎一把。


    “是他,是他故意往符咒上加大魔气的!”


    问月鼎本就是强弩之末,好不容易聚起来一口气被这一推,骤然堵在胸口。


    那一瞬间,问月鼎苦笑一声,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完了。


    他感觉心口猛然一窒,喉头腥甜,控制不住弯下腰,好不容易咽下去的鲜血反呛上来,骤然咳了满身。


    他的声音忽然卡在喉咙里。


    他看到,身后一席玄衣的人手中握着一段白绫,慢慢俯下身,单手将榻上昏睡不醒的人自然托起,将那白绫缓缓覆在其上。


    两人那一瞬间距离贴得极近,恍惚似一个极尽温柔的拥抱。


    但下一秒,许逐星似有所感般,转头望了过来。


    那个弟子倏然回过神,慌不择路地转过身,差点一头撞到门框上。


    那一瞬间他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


    ——传言不可尽信。


    ——宗主看起来明明很在意那个人……


    许逐星回过头,正看到问月鼎笼着袖子,靠在床头,用他一贯慵懒随意的语调开口:“许宗主对我的过去似乎很是了解。”


    “我想知道,许宗主对我的身份到底知道多少?”


    房间内静了下来,朝阳在房檐外泼下一整片漂亮的夹竹桃粉,一袭玄衣的人半侧过身,站在光影交接处,看不清神情。


    问月鼎也不催他,调整了一下坐姿,杵着下巴,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没关系,许宗主如果不好意思详述我们相识相知相恋的过往,可以简要”


    他话还没说完,下一秒,便听许逐星轻声开口:“你曾出身销春尽。”


    他盯着问月鼎,却看问月鼎愣了一下,眼中莫名浮现出一抹惊愕与不可置信。


    他倏然坐直身子:“这不可能,你”


    凌苍粟给问月鼎传音:“你这群朋友,都靠谱吗?”


    他怎么记得在和语阁时,这群孩子都不太靠谱。


    “偶尔会靠不住,不过他们会尽力帮忙。”


    问月鼎分了醒神的丹药给他们。


    “对了。”


    服下丹药,齐改的状态好了许多。


    他伸了个懒腰:“你们一直说着找东西,到底是找什么?”


    许逐星:


    找《往左成魔,往右成仙?我自修一道遮天!》。


    或者喊它窥天卷。


    可他被规则压着,说不出口。


    良久,问月鼎只能道。


    “找一本书。”


    第 134 章   谁问你


    今日格外地顺利,找到的书页一如既往半死不活,只稍微扑腾了会,便被联手擒住。


    许久没外出的齐改十分兴奋,收了符便急匆匆凑过来看被问月鼎攥在手中的纸。


    看着看着,他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这上面的字,究竟是何意?”


    他困惑地问问月鼎。


    “啥?”楚江困惑地挠了挠头,“这不是一张没写字的纸么?”


    而孙明珏眯着眼睛看,半晌没说话。


    问月鼎心中一凛。


    他看向齐改:“你能瞧见多少字?”


    木门的吱呀声随着屋外人远去的脚步声一同消散。


    问月鼎拥着被子坐在床榻的最角落,望着许逐星眨了眨眼。


    许逐星没有看他,低头望向手中的药碗。


    问月鼎一句“不喝”还未下意识说出口,忽然感觉脖颈一凉。


    一把长剑破空而出,在逼近他命脉时又生生止住,剑刃微倾,歃血寒凉。


    那是许逐星的本命之剑——微尘里。


    “一微尘里三千界”,一寸剑意,三千浮生,不过剑意便能伤人。许逐星最先回过神。


    他倏然抬手,将一件外套披在房间内的人身上的同时,单手拉住旁边的边叙,足尖一点,毫无迟疑地疾步退出了房门。


    “砰”的一声闷响,面前的门应声而关,边叙身子一震,倏然回过神。


    他不可置信地转过头:“师弟,你……”


    “你今晚先回去……”许逐星张了张口,松开拉着他的手,低声开口。


    边叙似乎依旧处于震惊中,呆愣愣地继续发问:“刚才那是什么——”


    许逐星揉了揉眉心:“具体的我也不清楚……”


    边叙不依不饶:“刚才大师兄在和你说什么……”


    许逐星神情复杂:“那不是问宿泱,过两天我再跟你解释……”


    边叙对他的话充耳不闻,依旧望着紧闭的房门:“所以你们是不是已经在一起……”


    许逐星终于意识到两人说的驴唇不对马嘴,先一步止住了话语。


    边叙却还没有意识到异常,自顾自地说完了最后一句话:“所以你们今晚是……偷偷约好的吗?”


    许逐星向来平静的神情间终于出现了一道裂痕。


    他不可置信地抬眼:“你说什么?”


    边叙望望紧闭的房门,又望望面前的人,整个人欲言又止。


    许逐星闭了闭眼,终于咬牙挤出一句话:“不是。他不是问宿泱,我们也没有约好。”


    他等了几秒,见面前的人还没有要走的意思,终于忍无可忍地开口:“四师兄还想要问什么?”


    “那真的不是大师兄?”他话音刚落,便听边叙执拗开口。


    边叙今晚本就是来找许逐星询问这件事,没想到正赶上许逐星急急忙忙出门寻人。


    边叙不请自来地也跟了过来,没承想便看到了刚才的那一幕。


    他看着许逐星想要再次否认,蹙眉先一步开口:“刚才那明明就是大师兄,为何你和大师兄都一概否认?虽然我不知为何样貌我无法分辨,但那气息间的熟悉感分明完全一致……”


    许逐星神情间没有半分惊诧,边叙细细望着对面人的神情,声音倏忽间多了一份不可置信。


    “大师兄样貌的改变是你做的?”


    他心念电转,意识到了什么,语气一点点沉了下来:“师弟,你在防着我?”


    许逐星默然望着他,不置可否,但也不发一言。


    边叙静了几秒,忽然咧了咧唇:“宗主,你这样做,是为了宗门,为了大师兄,还是为了你自己?”


    许逐星没想到他会这么问,眉头微皱,“四师兄什么意思?”


    “大师兄昨日说他心悦你,”边叙盯着他,“松一说他回宗门也只为看你。”


    许逐星垂在身侧的手倏然攥紧。


    他直接开口打断边叙的话:“不可能。”


    而被微尘里伤过的人,即便伤口愈合,再靠近时经脉也会感到隐痛,久而久之便可带来深入骨髓的痛楚。


    ——据说当年魔族大战,最终关头便是许逐星手持微尘里,一剑定乾坤。


    剑刃出鞘,无人不惧。


    许逐星举着长剑,垂下眼,无波无澜地望着面前的人。学堂内,问月鼎闭上眼,轻轻按了按眉心。


    他感觉身体的力气终于恢复了几分,直起身伸了个懒腰,环顾了一圈,再次飘飘悠悠向一个方向走去。


    松一依旧站在刚才长老弟子的棍子旁,瞪着一双眼不知在想什么。


    旁边忽然有人凑了过来:“你在做什么?”


    “方才宗主说的那个禁闭时长”松一下意识开口,下一秒,在意识到旁边的人是谁时,瞬间警惕转头。


    “你过来干什么?”


    问月鼎眨了眨眼,笑眯眯开口:“我有些事想要请教小师侄。”


    松一冷哼一声:“免了,道不同不相为谋,问公子方才的话,既然已经摆明了与他们一起同流合污,那与我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感到面前一阵清幽的吐息相近。


    松一倏然回过头,便看到问月鼎手掌抵着桌子,越过桌案,半个身子都凑到了松一跟前。


    他今日还穿着一袭白衣,只是去了血污,素得像块连斑纹都没有的玉,清冷冷带着凉意。


    明明隔着一张桌子,两人的距离却仿佛近在咫尺,松一几乎能闻到问月鼎身上浅淡的药香。


    他耳朵瞬间滚烫了起来。


    “小师侄刚才生气了啊?”问月鼎望着他,笑眯眯开口。


    松一耳尖爆红,下意识摇了摇头,倏然又反应过来什么,囫囵点了点头:“对,我就是——生气了。”


    他想硬起语气,却见问月鼎轻轻“啊”了一声,半垂下眼似乎有些难过。


    松一心中闪过一丝愧疚,有些疑心自己方才的话是不是说重了。


    但他咬了咬牙,又强行硬起心肠:“行了,我告诉你,我不会再信你的任何谎话,你别想着再骗我——”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听到问月鼎轻声开口:“我其实过来,除了有事相问,还是想感许一下小师侄。”


    “刚才长老弟子冲过来的时候,小师侄还是想保护我的吧。”


    松一倏然别过脸:“我没有——”


    问月鼎却似乎没有什么反应,只愣了一下。


    他歪了歪头,望向再往前半寸便能直接割破他喉咙的剑刃上,神情不显恐惧,反而有些疑惑。


    许逐星静静地盯着他。


    问月鼎皮肤本就有一种不带血色的苍白,在剑光的映衬下,连皮肤下青色的血管都清晰可见,似乎稍一用力便能割破。


    面前的人却浑然不觉危险般,盯了几秒,忽然偏过头,纤细的脖颈往那剑刃上径直撞去——


    冰冷的剑刃闪着微光,许逐星瞳孔剧缩,手急急往后撤:“你干什么——”


    却见那人前冲的动作又忽然戛然而止,稳稳停在离剑刃只差微毫的地方。


    问月鼎半撑着身子,抬头冲着他勾了勾唇:“许宗主看来不愿伤我啊。”


    他琉璃色的眼眸闪着探究的光:“不敢,还是不想?”


    许逐星握着剑的手倏然攥紧。


    他手臂倏然扬起,还没来得及动作,下一秒,只听“叮”的一声脆响,那柄冷冰冰的长剑被问月鼎倏得弹歪了半寸。


    “你做什么,你疯了?”许逐星再次被吓了一跳,没忍住咬牙,“你知不知道你方才若被刺伤——”


    “冷死了,离我这么近做什么。”


    问月鼎神情又恢复了一贯的懒散。


    他有些嫌弃地收回手,搓着手指哈”了一口气:“怎么,许宗主火气这么大,不过是不想喝药,便要杀了我?”


    许逐星一时间似乎没有反应过来问月鼎在说什么,举着剑神情阴冷地站在原地。


    问月鼎见他不答,眨了眨眼,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让我喝也可以,许宗主跟我好好商量嘛,比如给我换一间好点的屋子我就喝。”


    许逐星此时似乎终于回过神。


    他盯了他几秒,忽一抬手,微尘里从他手中瞬间凭空消失。


    “为什么不喝药?”


    问月鼎撇了撇嘴:“喝了又没用,治不好还白遭一份罪,不如不喝。”


    “你怎知没用?”许逐星不知有没有真信,只顺着他的话接了下去。


    问月鼎瞥了他一眼,装模作样地又叹了一口气:“我这身体是陈年旧疾了,暂时死不了,但也治不好,就先这么拖下去”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被许逐星沉声打断:“你身上有十几处外伤,两处内伤,肺经、心经都受过重创,体虚畏寒,脾胃不调——拖下去就是慢性死亡。”


    问月鼎的声音戛然而止。


    许逐星捏着药碗的手一点点收紧,死死盯着面前一言不发的人。


    “你的身体是怎么变成这样的?这所谓的‘陈年旧疾’是哪来的?”


    房间里一片死寂,漂浮的尘埃随着光影一起一伏,坐在床上的人垂着眼,半张瓷白的脸隐在阴影中,看不真切。


    许逐星死死地盯着他,半晌忽然听到一阵轻快的语调响起。


    “所以你之前真的认识我啊?”


    问月鼎抬起头,一双桃花眼间不知何时盛满了笑意:“你认识从前的我,知道我曾经是什么样。”


    他忽然跪坐起身,如新奇的小动物般,撑着身子凑到了许逐星面前:“许宗主对我这么了解,看来真的是我的心上人啊。”


    许逐星捏着药碗的手倏然收紧,问月鼎仿佛毫无察觉般,继续笑盈盈地开口:“我们什么时候完婚啊,心上人?”


    “问宿泱!”许逐星咬牙。


    问宿泱是他的名。


    问月鼎眼眸间似乎闪过一丝诧异,却又迅速掩下,若无其事地眨眨眼,“哎,我在。”


    “我没有时间跟你胡闹,你到底回来是要干什么——”


    “我失忆了。”


    “咣当”一声脆响,白瓷碗摔到地上,漆黑的汤药洒了满地,浓郁的药香瞬间盈满整个房间。


    问月鼎轻轻地“啊”了一声,有些无辜地抬起头。


    许逐星后退一步,向来平静的脸上露出几分愕然与猜疑。


    他咬牙开口:“你说什么?”


    他刚才不是说自己和问月鼎一起投自家宗门的药草生意种人参,结果种了一大堆光长果子不长根废参的丢脸事吗?


    许逐星怎么能想到生意上。


    齐改捂着脸,不知是该哭该笑。


    许逐星这么努力,问月鼎就算和他私奔,应该也不会饿死了。


    但是为什么要在牌桌上问正事???


    许逐星很高兴。


    他觉得自己离和问月鼎成婚,又近了两年。


    “月鼎要我早点回去睡觉。”


    玩了会,许逐星自觉起身,半刻钟都不多呆:“我还得回去和他说过,我们走吧。”


    齐改:


    他本着作为问月鼎好友,试锋门修士,被老天选中的人等一系列无关紧要的原则,非常想问许逐星。


    谁问你了?!


    第 135 章   我不信


    两日后


    许逐星早早在城门处接着,看到远处走来的风尘仆仆人影,连忙快步跑上去迎接。


    “舅舅要去妖主府,我先回来了。”


    问月鼎也加快了脚步。


    一夜没合眼,又消耗太多的灵力,他脸上带着些疲惫。


    “怎么到城门口来了?”


    他将杏仙源摘的灵果递了一颗给许逐星。


    “放心不下你。”


    许逐星看得心疼,潦草吃下灵果,摁着问月鼎变成小白泽,把他抱在怀里,匆匆地往屋里赶。


    “你这几天玩得可还好?”


    问月鼎扒拉着他的手,被热得昏昏欲睡。


    问月鼎醒来的时候,只感觉胸口好像压了一块大石,怎么也上不来气。


    他憋的眼前直发黑,下意识往床头摸索茶盏,却一把摸了个空。


    他愣了一下,意识到什么,收回手轻笑了一声,撑着旁边的床榻想要坐起来,却一瞬间再次按了个空。


    问月鼎:???


    ——天道就一定要他今天死在这吗。


    他憋的头晕目眩,也看不清四周,干脆胡乱伸出手臂在旁边摸索,终于在即将坠地那一刻,手臂不知卡到了哪处,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但好歹是止住了下坠的趋势。


    “嘶”


    手腕连带着手臂传来一阵钻心的疼,但好歹缺氧的状况缓解了不少。


    他此时终于逐渐看清,自己正身处一件狭小的屋子,屋里空空荡荡,除了一张床和一个小案几外,再无其他。


    ——破败的有些尴尬。


    正如他此时的身体情况一般,半边身子倚着案几,单手撑着床铺,整个重心都落了出去,艰难地维持着这个别扭的姿势。


    问月鼎苦笑了一声,深吸一口气,想趁着没人重新坐直身子,下一秒却听门口传来一声惊呼。


    “哎,你终于醒了——你干什么呢?!”


    问月鼎:销春尽,长老院。


    许逐星缓步走入殿内,下一秒,一个威严的声音从殿右侧响起。


    “宗主可是叫人好找。”


    许逐星脚步没有半分停顿。


    他缓步走上前,在殿中央驻足,弯腰行了一礼:“参见三位长老。”


    终灵山本有两主峰三正殿,按自然五行分区而立。


    但两年前六界混战后,销春尽元气大伤,原属下位的三位长老以“新任宗主年纪尚轻、经验不足”为由,在销春尽内设立了长老院,试图揽权。


    但许逐星动作极快,三长老成了个空架子,恼羞成怒下干脆足不出殿,只明里暗里一直和许逐星作对,颐指气使地试图打压。


    ——高高架起,装出一副高不可攀的模样。


    殿内一时寂静无声,许逐星自顾自地慢慢直起身,碧色的眼眸抬起,平静无波地望向殿尽头那三尊金樽罗刹。


    三尊罗刹三角对立,通体金黄,端的是慈眉善目,阳光映衬下泛着耀眼的光芒。


    ——但细瞧时却不难看出边缘处的破败与腐朽。


    过了不知道多久,殿内终于响起一声冷哼,紧接着另一个带着些许怒意的声音从殿左侧传来。


    “销春尽不大不小这么一块地方,宗主倒是躲的好,让我派出去的门仆遍寻不到。”


    左侧长老的声音带着掩藏不住的怒火:“下次我岂不是得把十二门仆全派出去,才能请得宗主大驾。”


    许逐星偏过头,冲着左侧微微颔首:“逐星不敢。”


    殿左侧的声音再次冷笑了一声,惊起悬梁上的乌鸦一阵哀鸣。问月鼎没在意他说的话,只伸出手指,一条条细数着:“虽避开了我的目光但身子还是朝向这边;在看到那名弟子冲过来后第一时间有所动作”


    被戳破所有小动作的松一:


    他瞬间又急又气,直接跳了起来:“我都说了我没有!”


    他涨红着一张脸,径直向门口走去,却听身后的人似乎被他吓了一跳,捂住唇压抑地闷咳起来。


    松一脚步再次不可控地一顿,脑海中瞬间浮现出前日问月鼎失去意识倒在他怀里的样子。


    他心中已有些后悔话说的太急,却还是撑着最后一丝硬心肠坚决不回身。


    “我告诉你,就算你现在这般说,我也不会那么轻易原谅你,这根本不算道歉——”


    问月鼎哑声低低叹了一口气:“那小师侄希望我怎么样?”


    松一口心中有些乱,张了张口,一时也没想好问月鼎到底怎样道歉他才能原谅。


    下一秒,便听身后的人哑着嗓子,声音软的像是冬日里蓬松的雪片:“我知你生气,所以我只是想说——多许小师侄以德报怨。”


    问月鼎话还没说完,又呛了一口风,低低弱弱地闷咳起来。


    松一脑海中方才预设的念想瞬间土崩瓦解。


    他忙不迭地回过身,绕过桌子,有些慌乱地来到俯身呛咳的人面前。


    ——他这样一个人,孤苦无依,还受了重伤,自己还有什么好斤斤计较的


    松一刚将手伸过去,却看问月鼎颤着身子别过身,避开了他的搀扶。


    “可小师侄还在生气,我应当怎么办——”


    “没事,我原谅你了!”


    松一压根没听清问月鼎说了什么,涨红着脸忙不迭点头,甚至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问月鼎身上:“你先坐会儿,别再被风呛到了。”


    他终于将面前“摇摇欲坠”的人扶住,伸手按住问月鼎的脉,见脉象还算平稳,无声地舒了一口气。


    问月鼎眼角抽了抽。


    ——这孩子真是善良得让人有些不忍。


    他心中难得闪过一丝不好意思,却又顷刻间烟消云散。


    ——这傻小子与其被别人骗,不如被他骗。


    他这般想着,将半身的重量都靠在松一手臂上,苍白着一张脸勾了勾唇。


    “多许小师侄。”


    问月鼎又咳了几声,继续“轻声细语”地开口:“那小师侄方才说的那几本药书,可否借我一观?”


    “没问题。”松一拍着胸脯瞬间应下。


    他一边说一边扶着问月鼎就要往外走,旁边目睹一切的松竹终于忍不住伸出手,将松一拉到一旁。


    “师弟,你和问公子这是要去哪?”


    “去师父的藏书阁,问公子说他想看一下那几本药书。”松一不明所以,但兴致勃勃地发出邀请,“师兄要一同前去吗?”


    松竹忍了忍,终于还是没忍住直接问到正题:“那你和问公子已经无事了?”


    “对啊,他都已经道歉了,我还生什么气?”松一一边点头,一边探头探脑往问月鼎那方瞧。


    松竹:“问公子他刚才分明并未说什么。”


    “你说什么呢师兄,他刚才都已经那么难过了,我还能和他斤斤计较不成?”松一不满地瞪了他一眼。


    松竹忍住扶额的冲动,深吸了一口气,将挣脱他手的人再次拉住。


    “师弟,我劝你还是和问公子别走那么近。”


    松一疑惑抬头,松竹环顾了一圈,声音压低了几分:“我总觉得宗主对问公子”


    他话还没说完,便听松一大声开口:“师兄,你能不能大声点说话,问公子和宗主怎么了?”


    松竹:


    那一瞬间,他心有灵犀般和刚才问月鼎的想法不谋而合。


    ——这呆瓜与其在宗外被人骗个大的,不如晕头晕脑地跟着问月鼎总能长点心眼。


    松竹对上不远处问月鼎探究地目光,僵硬着脸勉强点头。


    他转头重新望向松一,重新吸了一口气:“没什么。”


    松竹咬牙一点点转过身:“我说你除了看看脑子,没事也看看怎么长点心眼吧。”


    松一:?


    许逐星的目光追随着那几只通体乌黑的鸟儿从大殿中掠过,直到终于看不见踪影,才缓缓收回目光。


    他再次微一弯腰:“不知这次三位长老叫我前来,所为何事?”


    大殿内静了几秒,似乎有一道冷哼声从左侧再次响起,下一秒,却被中央一道格外慈缓的声音压下。


    “逐星方才言重了,自你接管宗门后,事务多有繁忙,销春尽能有如今的地位、实力,你确实功不可没。”


    许逐星皱了皱眉,神情间浮现出隐隐的不耐。


    殿中央的大长老似乎也看出了这一点,语调更慈善了些,终于转向了正题。


    “我们听说,你前日将一个人接入了宗门。”


    许逐星抬起头,望着面前的三尊雕像没有说话,没有点头,但也没有否认。


    殿中央的长老也不在意,语调甚至越发轻柔了下来。


    “逐星,我们是看着你长大的,你当上宗主后对你也是多加照顾,我们也不是想干涉你,只是想着你年纪尚轻,再加上最近魔教作乱,担心像你大师兄问宿泱一样步入歧途——”


    大长老说到这里,仿佛颇为惋惜地叹了一口气:“想当年问宿泱天赋艳绝,一十三门无人出其右,却偏偏与那魔教勾结,自寻死路”


    大长老话还没说完,忽然被许逐星直接打断:“规训堂那里,教授符道的长老近期请休了。”


    大长老愣了一下,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什么?”


    “规训堂的长老因病请休,我特意寻的人前来替代。”


    许逐星冷声开口:“我前日接进来的,便是那人。”


    长老殿内一时寂静无声,许逐星已自顾自地又行了一礼。


    “逐星还有事,就先行告退了。”


    他弯着腰后退两步,毫无留恋地迅速转过身。


    “宗主,你的规矩都在哪里,何事需你这么着急——”大殿右侧三长老暴躁的声音响起。


    许逐星充耳不闻,只看了眼天色快步往外走去,下一秒,忽然听大长老和蔼的声音从殿内传来。


    “逐星,你大师兄的踪迹,你寻到了吗?”


    许逐星脚步微微一顿:“未曾。”


    “逐星,我知从前你就和你大师兄关系最亲,从小时起便每每缠着他,但你大师兄已入魔族,你切不可一时心软,酿成大祸。”


    长老的话仿佛耳语,细细地浮现在他耳边:“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你莫要再被他骗了。”


    “我知。”


    许逐星闭了闭眼,大踏步向外走去。


    “我知。”


    长老殿内一时间恢复了短暂的寂静。


    紧接着,二长老有些暴躁的声音从殿内响起:“尊者,您就这么相信许逐星那小子说的话?他当年可是能为了问宿泱——”


    “我当然不信。”


    大长老微沉的声音从殿后方传来,紧接着,一阵乌鸦振翅的哀鸣声从殿中掠过。


    “我只信我自己所见。”


    “宗里的小辈没见过问宿泱真面目,我会亲自去看。”


    “若他真是问宿泱——”大长老声音依旧和缓,此时却带着一丝莫名的诡异。


    “杀无赦。”


    ——看来不一定是天道要他死、也可能是这个房间克自己。


    他干脆放弃了起身的动作,半抱着手臂靠在原地,头一歪,就这么个懒懒散散的姿势望向门口。


    松一端着一碗汤药气急败坏地冲了进来:“你干什么呢?知不知道自己身体什么样就敢乱动,万一出事了”


    “躺久了,起来靠一会儿。”问月鼎慢慢悠悠地开口。


    “再者,我要是出事了,也是这个房间老旧的缘故,我一个病人住这种屋子怎么能好好养病。”


    问月鼎眨眨眼,冲着松一笑了一下:“小师傅给我换一间上好的屋子,有暖炉,雕花大床,再要一盏长明灯点在那”


    “你想的美,你点菜呢?你一个来历不明的人还想住上好的屋子。”松一毫不客气地打断问月鼎的话。


    他将手中的碗放到一旁,伸手想要将问月鼎扶起来。


    “我好不容易把你救回来,你自己不珍惜也就罢了,能不能珍惜一下我的心血。还有,什么小师傅,我叫松一,我已经快要及冠了,不小了。”


    他扶上问月鼎的手臂刚要使力,却见下一秒,面前的人借着他的手轻轻一按,衣摆一翻,重新坐回了床中央,不着痕迹地拂开了他的手。


    松一愣了一下,为他难得的听话感到有些茫然:“你这就坐回去了?”


    “来者即是客,客来了,我岂有不坐好的道理。”问月鼎笑眯眯地开口,冲着松一微颔首。


    “多许小——师侄。”


    松一被哄的一愣一愣的:“哦那好。”


    他话音刚落,忽然意识到问月鼎又没说真话:“不对,你谁啊?谁就是你师侄了?而且你要真这么尊重我,刚才我进来的时候你怎么不坐好?”


    问月鼎捂唇咳了咳,笑着没有说话,松一咬了咬牙,瞪了他一眼,拿过旁边的白瓷碗。


    下一秒,便听问月鼎坚定开口:“我不喝。”


    松一:?


    松一:“我还没说是什么呢。”


    “药啊。”问月鼎微微凑过去闻了一下,又迅速往后撤了撤。“北沙参、麦冬、玉竹沙参麦冬汤加减的药方。”


    他一边说着,一边嫌弃地往后又缩了几分:“又苦又没用,我不喝。”


    松一被他一连串的话语整懵了:“你怎么对汤药这么了解不对,我的药怎么就没用了?”


    他反应过来什么,瞬间跳了起来:“我的医术可是刚入门时就得师父亲口夸赞,虽还算不上顶尖,但至少是上乘——”


    “上京洲掌门,十二岁掌握所有存世毒理,十四岁炼出已绝世的毒药,十六岁自成一套毒理体系。”问月鼎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开口。


    他抬起头,语气似乎带着一丝骄傲般,似笑非笑地望向松一:“上乘与顶尖,差别可不止一线。”


    松一涨红了脸,无声地张了张嘴,似乎是被他怼的哑口无言。


    问月鼎满意地缩回被窝,等着面前的炮仗当场自燃气急败坏离开,或者被这一盆冷水浇的哭哭啼啼出去找师父抱大腿。


    到现在为止,问海晏都觉得他们是吵着吵着,打起架了。


    问月鼎的头越来越低。


    “海晏。”


    他小声道:“若我说这书页上是胡诹,你信吗?”


    “我不信。”


    问海晏的腰杆笔挺,眼神坚毅。


    他苦口婆心:“兄长,我只是希望类似的事万万不要发生。”


    他冲着看不到的许逐星喊:“我知许兄武艺高强,可武器应当对着外人,兄长是您道侣,也请您不要冲动!”


    被小老头追着一顿训,许逐星尴尬地摸着鼻子:“当然,你放心。”


    “海晏,其实事情是这般”


    问月鼎喉结滚动。


    “我和他,确实可能进行了一些不太愉快的交流,但没有到动粗的地步。”


    他逼着自己扯起唇角,装得镇定。


    “不过,我们现在已经很愉快了。”


    第 136 章   放下吧


    好说歹说,问月鼎终于勉强让问海晏相信他和许逐星没有感情问题,往后不会打起来,更不会去黑黢黢的地窖酣战三天三夜。


    “我瞧着还像是爱动粗的人?”


    断了联系,许逐星坐在床沿上,有些沮丧。


    他脾气一直收敛着,明明已经能动口就不动手了。


    “我觉得不像。”


    问月鼎失笑,路过的时候,顺手摸了把他的头:“不光如此,你性子也一直都不差,别想太多。”


    许逐星被夸得心情大好,拽着他的手揉了两下,这才松开。


    发出的信很快便有回音。


    问月鼎的运气不错——在补了三封信后,他联系上了所有想找的人,并且他们都给了他肯定的答复。


    就连在天修各处转悠的金娥,他也得以通过宗门寻到,而付燃灯虽然出不来,但能抽出空分形。


    “那你知道大师兄回来到底是想要干什么的吗?”边叙似乎意料到他会这么说,只紧紧盯着他,飞速开口。


    “万一他回来是为两年前的事复仇,万一他回来最终只是与你为敌……”


    “我不在乎。”许逐星骤然打断他的话。


    他闭了闭眼,忽然低低地吸了一口气。


    “我不在乎他为什么回来,只要……他如今在我身边……”


    边叙瞳孔微缩,不可置信地抬起头:“你说什么?”


    他上前一步:“你到底想干什么?你把他安置在这偏僻的院落,将他和所有与曾经相关的人都隔绝开,却又不信他说的任何话。”


    “他否认自己是问宿泱也是你所为……?”许逐星缓步走上前,盯了问月鼎几秒,忽然冲着旁边的松一伸出手。


    松一愣了一下:“宗主,您是要什么”


    “药碗,给我。”许逐星低声开口。


    松一此时才想起来,他来这里的初衷是要让问月鼎喝药。


    他瞪了问月鼎一眼,转头望向许逐星迅速开口:“宗主,还是我来吧,这个人奸险狡诈,惯会用小伎俩拖延,我按着他先把药灌下去,您再继续审问他——”


    许逐星一直落在问月鼎身上的目光终于一点点移开,碧色的眼眸无波无澜:“药碗,给我。”


    松一声音戛然而止。


    销春尽宗主二十一岁平定六界四道叛乱,一人一剑坐镇终灵山,销万古白雪,锁无垠春色。


    冰冷薄情,不怒自威。


    但对待宗内小辈,总还会有意收敛几分。


    这是松一第一次感受到,许逐星扑面而来的威压感。


    他无声地张了张口,下一秒,忽然感觉手中一空。


    松竹将药碗从他手中迅速抽出,微弯下腰放到旁边的案几上:“我们先告退了,宗主。”


    许逐星没有说什么,将目光重新移了回去,松竹也不再说话,拉着松一微一行礼,垂着头迅速退了出去。


    “刚才吓死我了。”房门关上的那一刻,松一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拍了拍胸脯,有些迟疑地望向面前的木门:“师兄,是我的错觉吗,我怎么觉得宗主的神情有些不太对屋里的那个人就这么惹宗主生气吗?”


    他探了探头:“那个人到底是什么身份?宗主真的认识他吗?”


    “不知道。”


    松竹神情复杂地看了自家缺根弦的师弟一眼,张了张口,一时间又不知道怎么说。


    他盯了松一几秒,终于缓缓开口:“你读的医书里,有治疗脑部的方子吗?”


    松一莫名其妙地点了点头:“有啊,师兄你是磕到脑子了吗?需要我帮你诊一下脉”


    “不用。”


    “你煎一副,给自己喝吧。”


    松竹抛下一句话,转身头也不回地向后走去:“谨防你再不过脑子。”


    松一:?


    “他失忆了。”许逐星忽然低声开口。


    边叙愣了一下,神情空白了一瞬:“什么?”问月鼎不知道,边叙最近抽了什么疯。


    那天之后他又有点低烧,昏昏沉沉睡的不知今夕何夕。


    等他好不容易迷迷糊糊退了烧,清醒了些许,一睁眼却发现不知何时,又回到了原来的住处。


    问月鼎倒也没什么反应。


    他和许逐星都不约而同地避开了愿曦阁这件事。


    问月鼎最近本也不太想见到许逐星,干脆乐得个清净。


    没想到偏偏又被边叙这个书呆子缠上了。


    他从那日暖阁之后,每天便是藏书阁和他这里两点一线的往返,一边疏离地叫着他“问公子”,一边隔几日便给他带一碗黑漆漆的苦药。


    “这什么,我不想喝……”


    “问公子不是在寻一味药吗,”边叙一边不顾他的抗拒将药碗塞到他手里,一边平静开口,“我虽未曾听闻,但或可根据问公子的身体情况寻到更好的药方。”


    问月鼎被灌的苦不堪言,终于没忍住找了个由头躲出去了一天。


    没想到第二天,边叙直接带了松一、松竹两个门神,美其名曰让问月鼎帮忙监督。


    问月鼎直接被气笑了。


    “松竹好学我能理解……”


    问月鼎揽着猫,半倚在榻上,一边托着腮,一边晃晃悠悠,忽然凑到松一身前:“你怎么也突然这么奋进了?”


    他一边说一边低下头,轻轻“啊”了一声:“还是医书——看不出小师侄这么关心我的身体。”


    松一的耳尖不知为何爆红一片。


    他蓦然后仰,避开问月鼎的触碰:“你别自作多情了……”


    问月鼎许久没有见过这么纯情的小弟子了。


    他眨了眨眼,半撑起身子笑眯眯地又待凑近,下一秒却见松一直接从塌上起身,倏然后退了两步。


    “——你别靠我那么近,我说了我才不是为你。”


    松一深吸一口气,避开问月鼎的目光。


    “四方大典马上要开始了,到时四宗十三门的人都会前来,我是在为这个做准备……”


    问月鼎揽着猫的手指轻轻颤了一下,蓦然收紧。


    怀里的猫咪“喵呜”一声,骤然从他怀里钻出来,径直就往门口跑去。


    “哎——”松一下意识转身去追,却忽然感觉手腕一凉。


    问月鼎将他拉住,轻轻摇了摇头:“我去吧。”


    松一怔了怔,下一秒只见面前的人毫不犹豫地转过身,迅速消失在门外。


    他下意识脱口而出:“是大师兄又骗了你,还是你又做了什么……”


    许静泊的神情却慢慢静了下来。


    他垂下眼,似乎漠然勾了勾唇:“我说了,我不在乎。”


    有疾风从两人身周刮过,带起一片凉意。


    许逐星缓缓抬头,望着这个从来似乎只对书籍感兴趣的四师兄,半晌,只又低低地重复了一遍:“他不是问宿泱。”


    边叙回过神,木然地“哦”了一声,也不知信了没有。


    他望着旁边斑驳的木门,静了几秒,忽然开口:“你果然是大师兄一手带出来的,小师弟。”


    “大师兄骗天骗地,你却骗自己。”


    许逐星没有说话,边叙闭了闭眼,声音也恢复了一贯的迟缓:“大师兄刚才应是生病了,神志有些不清,宗主先去照顾他吧。”


    他冲着许逐星行了一礼,慢慢转回身,许逐星静了几秒,闭了闭眼,也重新转向那扇木门。


    他缓步上前,伸手刚想推开面前那扇木门,手掌在碰上的那一刻,忽然感觉门内一股拉力蓦然传来。


    下一秒,木门被从内直接打开,紧接着一个暖洋洋的身形从木门里钻出来,径直落入他的怀里。


    许逐星身形一凛,下意识伸出手径直掐住面前人的脖颈,却又在最后一刻忽然停住了动作,只虚虚环在问月鼎颈间。


    他听着面前人舒服地喟叹了一声:“你身上好暖和啊,许逐星。”


    许逐星手指颤了一下,垂下头。


    面前扑了他满怀的人似乎丝毫没有察觉到异样,扬起一双桃花眼笑眯眯地抬起头,两颊绯红,唇色却几近苍白,眼眸间一片散乱。


    ——似乎确实已经神志昏沉。


    许逐星顿了顿,慢慢收回手,手指轻轻环住他的肩膀,指尖却不着痕迹地点在他命脉上。


    他垂下眼,低声开口:“问月鼎?”


    “你刚才……是在偷听吗?”


    面前的人躲在他外袍下,也不知到底听懂了没有,嘟囔着轻轻应了一声,似乎尤嫌冷般,忽然偏头,再次往他怀里缩去。


    ——正向许逐星按住他命脉的手指间撞去。


    许逐星瞳孔骤缩,倏然收回手,指尖最后一刻从问月鼎冰凉的皮肤间悄然划过。


    他蹙眉低下头,却见面前的人似有些疑惑地抬起头:“怎么了?为什么要把手收回去。”


    许逐星默然。


    问月鼎似乎又想起什么,桃花眼间溢出了些许委屈:“而且你刚才为什么一直不来找我?我都冷好久了。”


    许逐星神情静了一瞬。


    他闭了闭眼,手上忽然使力,托着人的腰部将人微微扶起:“嗯,我的错。”


    身后似乎传来些微的响动,许逐星微微侧过头,正看见小路尽头依旧伫立在那里的边叙。


    边叙望着他,神情莫名。


    许逐星也没有说什么,只忽然抬手,身后的房门在两人之后怦然合拢。


    问月鼎心下不妙。


    “我没敢和你说。”


    只听付燃灯用毫无波澜的声音,在他脑中盘旋:“有一页纸上,写许逐星和姬见鲤抢你。”


    “许逐星”他斟酌片刻。


    “很生气,把你抢走了。”


    所以,他才劝姬见鲤放下。


    抢人家道侣,不好。


    虽然许逐星,也没好哪去。


    嗯。


    都不好。


    问月鼎:


    他在窥天卷的戏份本来就不多,他自己都没拿到几张有自己名字的纸,满纸的许逐星。


    可为何这种极其少的尴尬桥段,总会恰到好处落到亲朋好友的手里?!


    第 137 章   早点定


    “你说的那邪物,我们该如何称呼?”


    子桑阳霰的神情松动。


    “就叫它诅天卷吧。”


    问月鼎写下三个字,推到桌子中央。


    原先的“窥天”并不是个很恶劣的词,想要让人打心眼地将其划到邪物范畴,有时候也需要些潜移默化的暗示。


    比如,给它定下一个糟糕的称谓。


    “把诸位请来桃壤,而非请去明鹫,就是因为这是我的私事,并非是以明鹫宗的名义请求诸位,而是以问月鼎的名义 。”


    他收回手,平静看着面前的修士们,终于切入了今日的正题:“我是希望诸位能帮忙,和我一起销毁这些邪物,还天修太平。”


    “我们?”齐改呆滞地指着自己,“真的假的?”


    他说着,眼中却渐渐升腾起兴奋。


    很少有年轻修士能拒绝“拯救天修的命定之人”一类的名头,隐秘的躁动在众人之间流淌。


    他勉强止住咳意,探过身去,就着那人的手抿了几口,又咳了两声,微微摇头示意不要了。


    那黑衣人迅速应了一声,将茶盏收了起来,又从兜里掏出一件白色帕子,将问月鼎方才背在身后的手轻轻展开,小心翼翼地擦拭着掌心间的血迹。


    问月鼎垂着眼任他动作,神情疲倦不知在想些什么,只在他再次从怀里掏出一个小药瓶时微微摇了摇头。


    “今天先不吃了,药瓶也不能留在这里,许逐星不能知道我真实的身体状况。”问月鼎按了按眉心,径直转移了话题,“之前让你们查的东西有结果了吗?”


    那人应了一声,将小药瓶攥在手里,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立刻收起:“门主,樾公子叮嘱”


    问月鼎转头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唇:“怎么,我现在已经管不动你们了?”


    “属下不敢。”房间内似乎有些凌乱。


    方才带着许逐星体温的外套早已冷透,问月鼎却依旧紧紧用它裹在身侧,跪坐在床上一眨不眨地望着房间中央的人。


    许逐星默然半晌,终于抬手先摸了摸他的额头。


    触手滚烫,让许逐星疑心再这么烧下去,能直接把人烧傻。


    “怎么发烧了?吃药了吗?”


    床上的人迅速摇了两下头。


    “为什么不吃药?”


    “没有药。”问月鼎小声开口,又摇了一下头,有些难耐地蹙了蹙眉。


    下一刻,许逐星忽然开口:“头晕就不用摇头了,直接说就行。”


    问月鼎怔了一下,眼眸蓦然亮了几分,下意识点头又倏然顿住。


    他望着许逐星,犹豫了一下,忽然伸出手,示意他来床边坐下。


    许逐星没有立刻动,而是隔着一步之遥望着他。


    床上的人一改往日的懒散随意,仿佛一只极其没有安全感的小动物,小心翼翼地撑着身子望着他,乖巧地让人心软。


    ——这是他清醒时从来不会露出的模样。


    许逐星缓缓抬步,顺从地坐下,继续开口:“没有药,为什么不喊人?”


    他话音刚落,下一秒却感觉怀里先是一凉。


    问月鼎裹着那外袍,挪巴挪巴再次挤了进来,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他肩窝,满足地眯起了眼。


    高烧让他思维迟缓,做完脑海中最紧要的事,这才后知后觉想到许逐星刚才的问题。


    他歪了歪头,犹豫了一下小声开口:“反正喊了人拿了药来我也不会喝,不如不要。”


    许逐星没有想到会是这个答案,一时间被气笑了。


    “不喝药病怎么能好?”


    他边说边抬手想要唤人,却忽然感觉手腕再次一凉。另一边,禁闭处。


    蜷缩在床上的人身子忽然颤了一下,弓着身子骤然攥紧胸前的衣襟,深重地喘息了几下,终于疲倦地睁开眼。


    心口和胃里仿佛压了一块大石,坠得他吐息都阵阵发疼。


    眼前更是一片模糊杂乱的白点,耳边更是一片杂乱的嗡鸣声,浑浑噩噩地惹得他头晕。


    问月鼎对这种状态并不陌生,他过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眼前的模糊感并不是自己身体的原因,而是被蒙了一层白纱。


    他愣了一下,神情间终于浮现出些许意外。


    他抬手想将这层纱摘下来,但手刚碰上,便被上面的灵力灼的低低地“嘶”了一声。


    “关个禁闭还戴个白纱……”问月鼎甩了甩手,小声开口,“许逐星这是什么恶趣味……”


    他适应性极好,反正睁着眼也头晕,干脆不去管那白纱,蜷缩着身子在原地躺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沉沉地吐了一口气,一点点慢慢撑起身。


    恶心感依旧络绎不绝地从胸腹间涌上,问月鼎不敢睁开眼,只小心翼翼地转了转头,却还是倏忽间出了一身冷汗。


    四周并不算太冷,但问月鼎身子还是控制不住轻轻打着颤。


    他在冷死和疼死之间犹豫了几秒,叹了一口气,到底还是不情不愿坐起身,半眯着眼向四周摸索。


    问月鼎清楚禁闭处这个崖底荒芜一片,没有所谓床铺等一系列东西。


    他也不担心自己会突然踩空,阖着眼肆意往周围摸索着,试图找一个稍微暖和点的地方,但下一秒——


    ——一阵失重感突然袭来。


    问月鼎:??


    他不可置信地倏然睁大眼,手在周围慌乱地抓了一下,却依旧抓了个空。


    落下去的一瞬间,问月鼎咬牙闭上眼,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下次再选屋子的时候,一定要先算一卦。


    ——销春尽这里每一个地方都好像克他一样。


    但预想中的疼痛却并没有传来,连失重感也只有一瞬。


    问月鼎周身一软,紧接着感觉自己似乎落到了一处柔软的毛绒堆里。


    他怔了怔,下意识睁开眼,和面前模糊的沉香木刻的雕花床栏对了个正着。


    ——这是什么……温柔乡。


    ——销春尽现在关禁闭的地方……都这么惊悚了吗。


    问月鼎戴着白纱,控制不住打了个寒颤,脑海中各种乱七八糟的想法层出不穷。


    他有些懵的慢慢爬坐起身,还没来得及细瞧,忽然听到身后隐隐约约传来一阵响动。


    问月鼎心中下意识一慌。


    于是,许逐星一进门,便看到不知为何再次跪坐在地上的人倏然抬起手,欲盖弥彰般紧了紧自己的衣襟。


    许逐星:……


    问月鼎抓着他的手腕,窗外的树枝被风吹动,他被冻的瑟缩了一下,却执拗地不松手。


    “喝了也不会好。”


    月影浮动,细碎的光晕飘悠悠从他眼睫滑落,像是一滴银色的泪。


    面前的人神情无辜,恍若不知自己说出的是怎样的话:“不喝也不会死。”


    许逐星神情一滞。


    问月鼎拽着许逐星手腕,不知想到了什么,颤声开口:“而且我从前喝过太多药了,喝了就难受,浑身都痛,还会吐血……”


    许逐星蹙了蹙眉,敏锐地捕捉到了“从前”两个字。


    床上的人还像小动物般,蜷缩起来掰着爪子细数着喝药的“罪状”,指尖冻的青白。


    许逐星盯着他发白的指尖,终于忍不住伸出手,反手抓住他的手腕,重新塞回了衣袍内。


    问月鼎愣了一下,忽然扬起唇,得寸进尺地张开手,将整个手都挤进了许逐星掌心。


    许逐星垂眸看他一眼,没有松手,反而忽然开口:“可以先不喝药。”


    他往问月鼎脉络间渡着灵力降温,不等面前的人欢呼,紧接着问出了下一个问题。


    “但你得告诉我,之前是什么时候喝的药?谁给你喝的?”


    那人有些慌张地抬起头,迅速将小药瓶收起,从怀里恭敬地递过来一个竹简。


    “两年前大战后,销春尽所有的相关资料都在这里,许逐星我们能收集到的也尽数写入。”


    问月鼎随口应了一声,接过竹简刚准备细瞧,忽然皱了皱眉,猝然偏过头捂住胸口再次吐出一口血来。


    “门主!”


    那个黑衣人吃了一惊,膝行着想要上前来扶,却被问月鼎抬手制止。


    “没事,昨晚有些受寒了,淤血吐出来就好。”


    房间的窗户被风吹的一下下撞在窗沿上,黑衣人也不敢造次,收回手,声音有些愤懑。


    “门主,您为何一定要待在这里?那味药属下可以加大人手搜寻六界,不一定只他们销春尽有,再不济我们攻上终灵山,他们如此对您,您何必委屈自己”


    他的声音在问月鼎微冷的目光中逐渐低了下去,沉默地跪回了原地。


    “退下,转告樾为之少打歪主意,也少往销春尽里插眼线。”


    问月鼎按住胸口,有些淡漠地勾了勾唇:“许逐星敏锐的很,你们要是被他发现,我也救不了你们。”


    他话音刚落,便见那个黑衣人猛然俯下身,大声开口:“门主放心,属下若被发现,一定以死许罪。”


    问月鼎:“先下去吧。”


    那个黑衣人应了一声,面对着问月鼎退了两步,刚转过身,忽然听到身后问月鼎的声音再次传来。


    “哦对,还有一件事。”


    他话音刚落,便看那人迅速折返回来,单膝落地重新跪在床头:“门主您吩咐,赴汤蹈火,下属亦在所不辞”


    “樾为之一天天都操练了你们什么?”


    问月鼎嘴角抽了抽,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也不是什么大事。”


    “帮我查一下,从这里到规训堂的路。”


    黑衣人:?


    问月鼎将母亲留下的玉牌小心收在怀里:“长廊太窄,我们去外面。”


    书房里。


    问谨倒着茶,脸上难分喜怒,许逐星紧张回忆着最近自己的所作所为。


    除了因为问月鼎掉毛严重,他摁着他半个月没吃甜食外,好像也没干什么对不起他的事。


    “这是一百万灵石。”


    毫无征兆地,问谨拿出一个纳物的法器布袋。


    听闻,许逐星脑中嗡的一声,浑身血液倒流


    他记得问月鼎都不爱看的话本里,出现的桥段。


    ——给你十万灵石,离开我的长子。


    问宗主甚至给了十倍。


    他手背上青筋凸起,局促地抬起头,背后已经被汗水浸湿。


    只听问谨道:“你们早点把事给定了。”


    第 138 章   别怪我


    早点定下来?


    许逐星傻了,甚至忘记高兴。


    “这笔钱不算聘礼,所以是少了些。”


    问谨见他不说话,笑道:“你没有在世的亲人,等你们定下来,聘礼会直接给你。”


    “问宗主,我同他一样是男子,不用问家给聘礼。”


    许逐星回过神,忙道:“我也不会动问家的钱财。”


    一百万灵石和“少了些”,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两个词能联系到一起。


    问宗主是在考验他,还是


    许逐星猜不透他的意图。


    “你兴许误会了。”


    问月鼎不知自己昨晚是怎么睡着的。


    但却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是怎么醒来的。


    ——被旁边一叠声压抑的闷哼被迫惊醒。


    问月鼎骤然坐起身,一时间疑心是梦里许逐星催他去晨课照进了现实。


    急促的心跳让问月鼎眼前一片漆黑,却还是下意识将手迅速伸进枕下。


    但他的手在摸上符纸的一刹那,一抬眼,忽然直直地和边叙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问月鼎愣了一下,硬是从边叙一张面瘫脸上读出了三分尴尬和七分……使力?


    他怔了怔,目光顺着转向旁边,便看到边叙弯着腰,一手抵着桌案,一手伸向他的床褥,维持着这个诡异的姿势……从他怀里拽出了一只猫爪。


    问月鼎眼眸微微放大,不可置信地又确认了一遍——确实是他那只胖的连脖子都没有的白猫。


    他一时间也不知道作何反应,下意识转向边叙,便听到边叙同时低声开口:“大师兄,你床上为何会有一只……”


    他顿了顿,声音间难得带上了些许疑惑:“……这是猫吗?”


    回应他的,是一声尖锐的猫叫,和毫不留情的一爪子。


    问月鼎眉心跳了跳,忍不住伸出手隔开对峙的一人一猫。


    “暂且……算猫吧。”


    问月鼎扭过头,望着委委屈屈望着自己的白猫,眼眸微眯,语气却依旧带笑。


    “我也想知道,我床上为何早晨还会有一只……肥猫?”


    ——你不是应该已经回樾为之那里去了吗。


    白猫动作一僵,为自己一时睡过头缩了缩脖子,欲盖弥彰地转过头,呲牙咧嘴地重新望向边叙。


    问月鼎揉了揉眉心,也将目光重新转向旁边紧紧盯着他的边叙身上。


    “还没请教,边峰主一大早来我这里做什么?”


    “我来给大师兄问晨安,顺便查看师兄伤势。”边叙立刻认真开口。


    问月鼎眉心跳了跳,刚准备否认,便听边叙一连串地继续开口。几秒钟后,问月鼎凑在许逐星面前,有些愧疚地看着他眉心正中央那道红印,抬手想揉。


    “我没用多大劲儿啊”


    他刚抬起手,对面的人一把攥住他的手腕,垂下眼静静地望向他。


    问月鼎撇了撇嘴,比了个抱歉的手势,后退一步,将手腕抽了回来。


    “对不住啊,我不知道你会突然出现在那里对啊——”


    问月鼎抬起头:“许宗主一大早来这里做什么?”


    许逐星盯着他不说话,问月鼎也不着急,眨了眨眼,径直凑到许逐星身前:“许宗主不会是知道我会迷路所以专程来找我的吧。”


    许逐星眼眸闪了闪。


    晨曦的微光落到他眼眸间,镀上了一层漂浮的暖光。


    他盯着问月鼎,缓缓开口。


    “我来督工。”


    问月鼎:?


    他一边说一边又向旁边看了一眼:“顺便来看你能迷路到哪里。”


    许逐星:“未曾想到,离房门不过十步。”


    问月鼎:


    他瞬间炸了毛:“这不怪我,你们这个竹林有问题,我绕来绕去根本找不到一条路能出去,简直就是鬼打墙——”


    “这个竹林里设了迷阵。”


    问月鼎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瞳孔微缩了一瞬。


    他听着许逐星缓缓开口:“这是宗门最初级的阵法,用灵力寻一下阵法交接处的薄弱点,就能找到出路了。”


    许逐星转过头,望向问月鼎:“你找不到吗?”


    问月鼎抬头正对上许逐星的目光。


    他眼眸闪了闪,忽然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我当然找不到啊,许宗主。”


    问月鼎将方才捏着三枚铜钱的手不着痕迹地背到身后,语气依旧凄哀:“我之前不是跟许宗主说过了,我要死了,我这个身体受过重创,早已废了,灵力已被洗涤一空。”


    他话还没说完,便听面前的人冷声开口:“我说了,别骗我了,问月鼎,我不会信的。”


    问月鼎背后掐算的手指微微一顿。松竹为自己刚才的发现有些不可置信。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咽下了心中的疑虑,保持着半弯腰的姿势,低声开口:“宗主,您今日怎么过来”


    他话还没说完,终于听到许逐星微冷的声音响起:“带回去。”


    松竹愣了一下,旁边的松一更是直接茫然开口:“什么回去?宗主您要带这个来路不明的人回去?您平常不是从来不让外人进”


    松竹:


    他为自家没有眼力见的师弟无声地叹了一口气,上前一步半挡在前面,直接打断了松一的话:“好的宗主,我们这就带”


    他迟疑了一下,一时间不知道怎么称呼面前这位。


    下一秒,许逐星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问月鼎。”


    松竹抬起头,只看到许逐星转身时翻飞的玄色衣摆。


    “他名问月鼎。”


    松竹下意识应了一声,旁边的松一无声地松了一口气,低头看了怀里的人一眼:“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人,宗主竟然都忘了宵禁的惩罚”


    他话还没说完,下一秒,听得许逐星微冷的声音再次传来。


    “你们俩,自去论功堂领罚。”


    “是。”


    他坐在一片逆光里,仰头望着面前的人。


    许逐星清楚,问月鼎从小时起便十句话里没一句真话。


    谎话从来不重样,他们师兄弟五人全都被轮番坑过,其中尤以许逐星为最。


    “许宗主不相信吗?”问月鼎盯了他几秒,忽然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抬起头,垂在身侧的手抬起,冲着他露出了纤细的内腕:“许宗主要是不信,不如亲自帮我把把脉?”


    面前的人跪坐在地上,脆弱到仿佛不堪一握的腕骨从层层叠叠的袍袖中露出一截,弯曲的弧度带着几分倔强和委屈的意思。


    许逐星怔了怔。


    面前的人身形单薄,失去了记忆,昨天松一也确认过,他身体确实受过一定程度的暗伤。


    ——万一问月鼎说的是真的,万一他好不容易一次示弱却被他误解


    许逐星心中竟然有些慌了神。


    “你”


    他下意识上前一步想要去握那微颤的手腕,下一秒,却看面前的人忽然凑上前。


    “许宗主真信了啊。”


    问月鼎歪了歪头,眼中盛着笑意,方才的脆弱与无措已一扫而空。


    许逐星动作一顿。


    问月鼎笑盈盈地站直身子,双手背在身后,冲着右侧那条路微微偏了一下头。


    “从这里出去,再往左拐一里,就到规训堂了。”


    身后的人一直没有出声,问月鼎往前走了两步,笑眯眯地转过头:“晨课马上就要开始了,许宗主不是要督工,不一起走吗?”


    许逐星神情又恢复了熟悉的冰冷。


    他死死地盯着面前神情自若地人,半晌倏然转过身,大步向反方向走去。


    玄色衣袍迅速消失在竹林深处,问月鼎无声地吐了一口气,身子轻轻晃了一下。


    他闭了闭眼,摊开手,方才紧攥的三枚铜钱在掌心间烙下了不轻不重的三个印子。


    “怎么还会相信我啊,许逐星”问月鼎似乎轻轻叹了一口气。


    身后似乎再次传来翅膀扇动的声音,问月鼎垂下眼,静了几秒,忽然开口。


    “没想到一来便看到这只猫妖躲在大师兄榻间。”


    “我想将他丢出去,却不幸被察觉,更不小心将大师兄惊醒。”


    边叙声音一板一眼,甚至一边说一边就要径直伏身行礼。


    问月鼎眉心跳了跳,摆了摆手,示意他打住:“行了,其一,我不是你大师兄,边峰主切莫折煞我。”


    “其二,这只猫妖是我——”


    他本想说这是他养的灵宠,话还没出口忽然又想到什么,语气微顿。


    自两年前那场大战后,妖界便与仙、人两界形成了积怨,销春尽长老殿更是一力主张,对所有妖物斩尽杀绝。


    问月鼎心念电转,话到嘴边,忽然拐了个弯。


    “——是我养着用来炼丹的。”


    原本蜷着尾巴,小心翼翼作可怜状试图博同情的白猫:??


    他瞬间撑起身,呲牙咧嘴地就想冲问月鼎哈气,却被一巴掌直接按了下去。


    “脾气爆烈,旧习难改,别无他法,只能用这一方式助其改邪归正。”


    问月鼎按着白猫那滚圆的身子,差点被一蹬腿从床上掀下去,努力稳住身形,笑着开口:“也算是另一种‘回炉重造’了。”


    那白猫一扬起脖直接就想蹿出去,忽然感觉按在他身上的手一紧,紧接着顺着他背脊,一寸寸捋了下去。


    ——安静点,被樾为之养的除了一身肉连脑子都没有了,就算抓你炼丹能炼出个什么。


    问月鼎眯了眯眼,望着怀里突然僵住的白猫,警告般又勾了下唇。


    ——继续挣扎,若被边叙发现异常,我就真把你扔去给这个书呆子当镇纸。


    那一边,边叙似乎也愣了一下。


    “脾气似乎确实……很暴躁。”他望着问月鼎怀里不停挣扎的猫咪,犹豫了一下,又低声开口。


    “可是大师兄从前不是最反对长老们对妖、魔一概论之……”


    “所以我说了,我不是你大师兄。”问月鼎直接开口打断边叙的话。


    他趁着边叙愣神的功夫站起身,胡乱披了一件外袍,抱着白猫径直向外走去。


    边叙骤然回过神,跟着赶忙站起身。


    “大师兄,你去哪?”


    “去炼丹啊,”问月鼎平静转头,无辜的语气说着最“残忍”的话,“他都已经顽劣到昨晚从我的储蓄袋中逃出来了,我还能继续留他?”


    他歪了歪头,笑眯眯地开口邀约:“边峰主是想要一观吗?”


    ——他清楚这个书呆子一是只对书感兴趣,二是从来有着自己的原则规矩,不喜的事绝对不会跟去……


    但下一秒,他却见边叙认真点头,“好。”


    问月鼎一愣。


    他微微睁大眼,看着边叙两步走到他面前站定,低声开口:“若大师兄需要……我亦可帮大师兄完成。”


    问月鼎:……?


    ——他一时间不清楚边叙是不是也失忆了。


    上面明晃晃的几个字,加上扭曲的鬼脸,看得许逐星眼睛生疼。


    有些时候,他偶尔会恶毒地希望有些写话本子的能够和诅天卷的作者一样别写了。


    虽然问月鼎会因此伤心。


    他决定在明早用最严厉的态度,严禁他亲爱的道侣将话本留在床上。


    “怎么”


    旁边的问月鼎被吵醒,迷迷糊糊靠在他身上。


    “困。”


    “没事,睡吧。”虚惊一场,许逐星不自觉地夹起嗓子,压着声音。


    “往后别把话本带床上了,好不好?”


    看在问月鼎会伤心的份上,那些写话本的,还是别停笔好。


    许逐星瞪着死鱼眼望着天,抱紧了怀里睡过去的罪魁祸首。


    第 139 章   放过我


    诅天卷的消息不胫而走,越传越玄乎,真真假假难以分辨。


    有人说,这是几个大宗门为私欲藏着掖着的天阶灵宝,得之者便可飞升。也有人说,这是天道降下的谕令,寻常人瞧不见。


    无数道带着试探意味的视线,落在处在风暴中心的修士们身上。


    与此同时,渡火宗里“不小心”走漏了风声。


    “我前些天在渡火宗帮忙,瞧见好多受伤的修士”


    “据说,都是为了找那邪术受了伤。”


    一石激起千层浪。


    别处的修士兴许没能因此警惕,可临近渡火的几个宗门在背后合计,惊觉是有不少平时活跃的渡火弟子已经许久未离宗,也没有任何风声。


    如此,消息的可信度又高了些。


    一听到可能有危险,而且极可能是邪书,登时就有起了点歪心思的宗门偃旗息鼓 。


    虽然附近的灵脉总出问题,可到底还能用。


    他们需要大宗庇护,冒着和大宗门翻脸的危险,还费劲巴拉到最后折兵损将,显然不值得。


    与此同时,天修各处的流言蜚语,也悄无声息地改变风向,朝着一处靠拢。


    从零散的消息中,修士们拼凑出全貌。


    ——反正终归能跑出去免他喝药。


    没想到下一秒,却听面前的人万分狐疑开口:“你怎么对上京洲掌门的事这么了解?你真的不是瞎编的吗?”


    这孩子脑子是缺根筋吗。“看够了吗?”


    他手指一动,原本蜷在手中的三枚铜钱倏然飞出,紧接着头顶传来一声乌鸦的尖叫。


    问月鼎转过头,原本琥珀色的桃花眼不知何时变成了一片猩红,闪着微光光。


    他微微仰头,慢慢抬起手,冲着虚空勾了勾指尖。


    “看够了,就给我滚过来。”一路上,问月鼎找了各种借口试图将边叙支开,却都被边叙一板一眼、横冲直撞地直接把他借口里的弯弯绕绕碾了过去。


    ——问月鼎一时间怀疑这个书呆子是不是故意跑过来气他的。


    眼看着怀里那只猫团子又有造反的趋向,问月鼎深吸一口气,忽然站定脚步。


    “边峰主跟着我,到底想做什么?”


    边叙一如既往地认真开口:“无事,我就是想跟着大师兄,若大师兄有需要帮忙的……”


    他话还没说完,却听问月鼎悠悠地叹了一口气。


    “可是边峰主这样跟着我,让我和许宗主都很难办啊。”


    边叙蹙了蹙眉,不知想到了什么,语气微微沉了下来:“是许师弟为难你……”


    问月鼎摇了摇头,恍若无可奈何般,声音放得极轻:“边峰主应知,许宗主是我的心上人吧。”


    边叙蹙眉点头,一时间却没有想通其中关窍:“是他用这个威胁你——”


    他话还没说完,下一秒,却听问月鼎慢悠悠打断他的话。


    “那边峰主这般与我形影不离,若让我心上人看到了,定是会吃醋的。”


    边叙一噎,猛然睁大眼。


    问月鼎似笑非笑地抬眼,声音半真半假:“边峰主不知,我那心上人惯会吃醋,连各种小事都从不放过……”


    边叙神情僵硬。


    他见问月鼎抱着白猫勾了勾唇,冲着他微微颔首,转身便想要离去,急中生智般,忽然开口。


    “是许师弟让我跟着你的。”


    问月鼎脚步一顿,神情古怪地转过头。


    边叙病急乱投医,却投了个正着。


    他心念电转,急急开口:“许师弟担心你身上有伤,又知我伤了你多有愧疚,因此让我跟着你,看你有何需要。”


    这个书呆子什么时候这么聪明了。


    等问月鼎将那只白猫教训一番终于送走,已是半个时辰之后了。


    他困的不行,一心只想再去睡个回笼觉,晃晃悠悠走到半路,才终于想起来自己坑边叙的这件事。


    他犹豫了一下,在良心谴责和回去补觉间挣扎了一瞬,便毅然决然地选择了——抄近路回房。


    但他刚迈开步,下一秒忽然感觉面前天旋地转。


    问月鼎下意识闭上眼,只感觉身子一轻。


    一道白光闪过,问月鼎踉跄一步稳住身形,一转头,正对上边叙和满学堂弟子怨念的目光。


    “传送阵。”边叙站在台前敲了敲桌子,面无表情地开口。


    “下面就劳烦师兄,来给各位继续讲解一下。”


    问月鼎:……?


    松一好不容易赶到规训堂的时候,正卡着晨课的点。


    他长舒了一口气,在松竹不赞同的目光下,蹑手蹑脚地挪到了学堂后排。


    “你别罚我,师兄,我知道我今天又是最后一个到的,但我好歹没有迟到,而且像我这样的精准卡点才是最难得”


    松一不等松竹发问,低下头迅速小声辩解着,却看下一秒,松竹还是缓缓抬起了手。


    松一下意识往后缩了一下,却听松竹低声开口。


    “你不是最后一个。”


    松一一愣。


    松竹有些无奈地往后指了指,松一下意识回头,便看到昨天那个“病秧子”正半撑着腰,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


    “第一堂课很高兴认识诸位,咳,今日居学就先分析一下我方才那个符咒”


    他一边说一边抬起头,忽然动作一滞。


    许逐星不知何时站在窗外,正目光沉沉地望着他。


    问月鼎瞬间出了一身冷汗。


    许逐星明明没有什么表情,问月鼎却莫名觉得他有些生气了。


    问月鼎一时间不知道给出什么反应。“什么不可能?”许逐星立刻开口追问。


    但下一秒,问月鼎意识到什么,迅速收敛神情,却似乎牵动了身体里什么旧伤,弯下腰捂住胸口,剧烈呛咳起来。


    许逐星上前一步,皱眉望着面前的人。


    问月鼎咳的停不下来。


    他身子整个半弯了下去,勉力平静着呼吸,却到最后关头蓦然一颤,身子一塌,偏头用袖口捂住唇,似乎张口呕出了什么。


    许逐星垂在身侧的手一点点收紧,他想要上前一步,却见面前的人已经抬起头,重新恢复了一贯兴味盎然的模样。


    “没什么,我只是惊讶——”


    问月鼎将方才捂唇的手背到身后,笑眯眯抬头,语调暧昧:“——许宗主这算亲口承认了我们的关系吗?”


    许逐星:“我只知你曾出身销春尽,我在长生殿的长命烛上曾看到过你的名字。”


    他目光落到问月鼎背着的手上,只一秒又迅速移开:“除此之外,一无所知。”


    问月鼎怔了怔,却只看许逐星转过身,衣袖翻飞间,落下最后一句:“明天的课寅时七刻起,在规训堂,切勿迟到。”


    问月鼎:??


    下一刻,一阵绝望的哀嚎声从房间内传来:“寅时?那时候天都没亮呢?!”


    许逐星没有理会,径直转过身向门口走去。


    问月鼎还在垂死挣扎:“等一下,许宗主既然之前认识我,应该也知道我不认得路吧,至少应该——”


    回应他的,是房门“砰”的一声闷响,和许逐星迅速远去的脚步声。


    问月鼎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走的这么决绝”


    一阵冷风刮过,将本就不甚牢固的窗几吹开,问月鼎被冷风激了一下,偏过头,捂唇低低地闷咳起来。


    天空逐渐被暮色取代,几声细微的鸟鸣声从窗外划过,月光从微敞的窗沿洒落,照出苍青色的青石板,也照出了无声无息落入房内的一个人上。


    那个人一袭黑色夜行衣,低垂着头,恭敬地跪在问月鼎床前,从怀中取出一盏莲瓣青瓷杯来,捧到问月鼎身前。


    那茶盏还冒着淡淡的白色雾气,温度应是刚刚好。


    问月鼎对这个突然出现的人影也没有丝毫的意外。暖阁外,边叙“砰”的一声将门关上。


    他脑海中一片混乱,浑浑噩噩地抬脚往外走,刚转过一个拐角,忽然感觉面前多了一人。


    紧接着,许逐星微沉的声音传来:“四师兄?”


    “师弟?”


    边叙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倏然抬起头焦急开口:“师弟,大师兄他的记忆到底怎么……”


    他话还没说完,便听面前的人皱眉打断他的话。


    “四师兄为何在这里?”


    边叙愣了一下,后知后觉想起自己来这里的正事。


    他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从兜里掏出一张薄帖,递了过去:“昨日学堂长老殿那弟子我已审完。”


    “他虽极力否认此事与长老殿有关,但我在他住处发现了大量沾有魔气的符纸,似是在进行反复演练,同时我还寻到——三长老独发的悬火帖。”


    许逐星皱了皱眉。


    长老殿三位坐镇长老,每人门下有专门用于差遣办事的三张悬火帖,帖令所指,无论何处,无事不成。


    但悬火令不可能只用于学堂里小打小闹般,许逐星抬手将帖子接过,微微翻动了一下:“确认过了?”


    “已确认,悬火帖为真,上面有三长老特有的灵力印痕。”


    边叙迅速开口:“只是还未确认三长老那边,是否有悬火贴发出或遗失。”


    他抬头望向许逐星,声音再次压低了几分:“需要我再去查探……”


    许逐星微微抬手,止住了他的话。


    手指间那薄薄的一贴在烛火下闪烁着点点猩红,许逐星静了几秒,抬头望向边叙。


    “多许四师兄,之后的事不劳费心,四师兄先回去休息……”


    他一边说一边侧过身,下一秒却忽然感觉面前横过一只手,紧接着,自家向来木讷迟缓的四师兄,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拦到他身前。


    “等一下——”


    “师弟,你为何要在你寝殿的密阁内,建一间大师兄曾经的愿曦阁?”


    他眨了眨眼,忽然凑近松一,冲着他勾了勾手。


    松一下意识凑近,下一秒只听问月鼎小声开口:“其实我是上京洲掌门的狂热追随者。”


    松一:“你就是瞎编的吧!”


    问月鼎微微叹了一口气:“我对上京洲掌门仰慕已久,苦于一直没有机会靠近,只能一点一滴了解他曾经过往,努力追随”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听到门口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你要追随谁?”


    问月鼎的声音戛然而止。


    许逐星站在门口,身后跟着神情有些复杂的松竹。


    旁边的松一退后半步行礼,问月鼎眸光微闪,只愣了一瞬,立刻笑眯眯改口:“当然是追随宗主您呀。”


    奇才,奇才!!!


    这套说辞从远苍山长老的嘴里传出,莫名其妙刮起一阵风,转眼传遍了整个鹭原。


    比起些绯闻,年纪大的修士更爱看年轻人浪子回头的戏码。


    虽然问月鼎早些年也只是懒,远没到混的地步。


    源源不断有修士找各种借口想寻他,问月鼎平日蜗居在宗里,偶尔还有空钓鱼的平静生活,彻底被打破了。


    “告诉他们,我在闭关。”


    在接待了三日借口共商诅天卷,实则主要是来明鹫宗瞻仰“天之骄子”的客人后,问月鼎终于受不了了。


    他变成小白泽一头埋在被子里,瘫成一张饼,只留一条尾巴在外面有气无力的晃悠。


    “若无急事,恕不待客。”


    “闭关?”


    许逐星拨弄着他的尾巴。


    “嗯。”


    被子抖了抖。


    “闭关睡觉。”


    第 140 章   魔域行


    “你睡吧。”许逐星捋了一把尾巴,把它塞进被子里,“净是鸡毛蒜皮的事,成天来烦你。”


    有上辈子残存魂魄的帮助,问月鼎突破到分神,也就是这一两年的事了。


    而妖族突破,又需要足够多的睡眠。


    因为这阵子操劳过度,问月鼎身上的毛一缕缕地掉,修为也停滞不前。


    许逐星比他更早看那群有事没事在明鹫宗晃悠的修士不顺眼。


    于是,修士们想见的问月鼎在屋里睡得昏天黑地,原本他该坐的位置上会随机冒出来问海晏和许逐星。


    问海晏兴许还愿意老实说两句,可许逐星精明,不管怎么问,都套不出消息。


    “现在正是要紧时候,哪头都忙。”


    他冲着修士皮笑肉不笑:“他有他要做的事,您也有您该做的事。”


    “您说是吧?”


    “是,是。”对面的修士冷汗直冒。


    “可有些话,我想和他当面说。”


    “同我说吧,我一定传给他。”


    许逐星搁下茶盏,发出清脆一声:“我不是明鹫宗的人,但是是他道侣,还是方便见他的。”


    他这般说,明里是强调身份,暗中却是在压对面的话。最初来到剑阁时,赫连翊曾经忐忑过一段时间。


    他的师尊碧霄剑仙虽然强大,对他也挺上心,可师尊的威望摆在那儿。


    尤其是他师尊从不曾笑过,那双眼神看来时,只让人感觉冷得心里发颤。


    所以他即使再怎么喜欢师尊,在面对师尊时,他也不敢有任何逾越。


    好在他有个特别关照他的师兄。


    他师兄特别厉害,修行上不懂的问题拿去问师兄,师兄都能以最浅显的方式教会他。


    这让赫连翊对许逐星有着浓浓的崇拜感。


    再加上平日里也是他师兄和他一起练剑,给他喂招,甚至还特意压制修为等他一起去上炼气中级的课程。


    几次三番下来,虽然赫连翊在剑阁也有其他朋友,可到底还是与许逐星最亲近。


    跟着许逐星时,他会不自觉地露出自己最真实的想法和态度。


    他是真把许逐星当哥哥看。


    而许逐星自然也感受得到赫连翊对自己的依恋。


    他觉得挺好。


    本身他也不讨厌赫连翊,这小孩性格其实挺活泼的,有他在,感觉山上的气氛都活跃了不少。


    否则他和他师尊两个人,一个性情冷淡不爱说话,一个是假小孩,总有一天能把星泉峰过得死气沉沉。


    而且赫连翊粘着他,遇到问题先想到来找他,就不会去找师尊了。


    大多问题他都可以帮赫连翊解决,真遇到解决不了的,他也可以带着赫连翊的问题去找师尊,这样又多了几次和师尊相处的机会。


    简直一箭双雕。


    所以许逐星看赫连翊的眼神,越来越慈爱。


    伸手薅了一下自家小师弟的脑袋,许逐星指了指外界:“你看,那边有鸟群。”


    被许逐星一句话吸引了注意力,赫连翊重新将目光投向了外界。


    天赫王朝统领的疆域内多为山区,且比邻炽炎山脉,因此境内以山峦景色为主,一眼望去,多是赤色绝壁。


    而晋昭国坐落于平原之上,风景更加秀丽,气候宜人,随着马车的前进,偶尔还能看到大片金黄色的麦田。


    这种截然不同的景色,自然引得赫连翊时不时发出一声赞叹。


    赶车的车夫听见了,笑着开口:“仙长若是喜欢风景,不妨去济水城看看,那里的湖泊景色才叫一绝。”


    车夫是从天剑城中拉的许逐星四人,在天剑城中的凡人自然认识天启剑阁弟子的服饰,因此也知道许逐星他们都是修真者。


    天启剑阁对待凡人还是很和善的,剑阁弟子们也不会仗着自己的身份欺压百姓,所以车夫也敢偶尔与赫连翊搭一句话。


    “有机会一定去。”赫连翊回应了一声。


    济水城并不在他们计划的路线中,过去的话得绕一段路。


    若只有他和自家师兄二人出行,他是不介意和师兄撒个娇绕路去看看的。


    但现在还有外人在,赫连翊就不打算让大家再为了自己多跑一段路了。


    坐在赫连翊身边的许逐星自然也听到了自家师弟与车夫的对话。


    他看了师弟一眼,勾了下唇。


    诶呀,小师弟真乖。


    许逐星也没打算说什么。


    这一路走得晃晃悠悠,虽然对凡人而言速度不慢,可对修真者来说,那真就是散步带度假了。


    原本问月鼎还想着,有主角在,半路会不会突然冒出点什么截杀场景,或者倒出来一名需要救助的美女之类。


    毕竟狗血种马文嘛,这些都是标配。


    但很显然,也许是因为蝴蝶翅膀扇得幅度比较大的原因,那些原书中主角出行时遇到的一二三四五名宵小,都未曾出现。


    毕竟书里主角也没选择坐马车。


    所以他们这一路,走得异常平稳。


    路上住客栈时,倒是遇到了不少一看就是那种问湖大侠的人士。


    要知道整个云歌大陆非常大,大得有些夸张,虽然修仙门派也不少,可基本都隐匿了起来。


    就像天启剑阁,凡人顶多知道想拜师可以去天剑城,却根本不知道天启剑阁具体在何处。


    修真者们一般也不会在凡人聚集的地方活动。


    这就显得大陆中修士看起来十分稀少,更多在大陆上行走的,都是那些身怀武功的问湖人士。


    而这些所谓的问湖人士,其实多是些天资不够,小时候没被修真门派选上的人。


    他们无缘仙途,便追求起了武道极致。


    不知从何时起,有人在练武时发现了内力。


    此后,根据内力程度,问湖人士又分后天与先天。


    当然,即使是问湖中最顶尖的先天高手,也比不过一名炼气圆满的修士。


    不过依旧有无数普通人对武学趋之若鹜。


    问月鼎从碧霄剑仙的记忆中知道了有这么一群人的存在,但从未亲眼见识过。


    他本以为这一路上,怎么说也能见到一两次问湖人士出手。


    只可惜,问湖人士也都有问湖规矩,并不会真的一言不合就打打杀杀。


    所以问月鼎一直没机会见到传说中的武功。


    就这样在车上平稳地晃了将近一个月,他们终于来到了高陵城。


    进入城中后,许逐星扔给了车夫一锭银子,便带着众人直奔城主府。


    城主府门口的守卫见来了四名少年,疑惑地拦住了他们:“不知几位有何事?”


    “烦请通传,剑阁弟子办事。”许逐星取出了剑令说道。


    剑令不仅是剑阁弟子接取任务的凭证,也是在凡俗中行走时,给普通人看的身份令牌。


    作为城主府的守卫,自然是有几分眼力见的。


    因此那守卫在听到许逐星这么说,又看到剑令后,脸色顿时一变:“还请几位仙长稍等,小的这就去禀报。”


    他说罢,赶忙跑进了府。


    不过片刻,城主提着衣摆,快步走出,亲自前来迎接。


    “几位仙长,快快请进。”城主忙不迭地说道。


    等将许逐星几人恭恭敬敬请进了城主府后,城主又吩咐下人安排宴会,清点了府内最雅致的客房,邀请许逐星他们入住。


    一番操作下来,整个府内上上下下忙得不可开交。


    许逐星微微皱眉,他不是很喜欢这样的排场。


    于是他拦住了城主道:“城主不必如此客气,我等奉命而来,解决完事情便走,不会久留,不如先将事情始末与我们说说。”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


    见许逐星似乎不喜欢自己的安排,城主便不再坚持,转而将他们一行人引到了厅中。


    跟在最后面的许言泽本来还以为自己颠了一路马车,很快就能享受一番,却没想到许逐星居然拒绝了。


    这使得他在内心翻了个白眼,暗骂道:“真是个死脑筋,不会享受。”


    不过不管许言泽心里怎么想,他们这一行人做决策的可是许逐星。


    所以他也只能在心里撒撒火了。


    “白谷主所言甚是。”


    听到有人说问月鼎,旁边演月阁的长老转了转眼珠,忙不迭跟着唱双簧。


    “当年持明宗老宗主飞升前立问月鼎为副宗主,我们知他少年英才,所以很是支持。


    “可这百年来他愈发蛮横独断,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哪怕是为让他迷途知返,副宗主之位都该再次斟酌。”


    持明宗在中土,但问月鼎挑的事遍布九州角角落落。


    打伤剑修,争抢功劳,摧毁秘境,挑衅各大宗门,不把其他门派的掌门放在眼里


    要不是看许逐星的面子够大,各大宗门恐怕真要挂块“问月鼎和魔修不得入内”的牌子。


    他们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不禁怨声载道。


    可外人说了不算,修士们只能齐刷刷看向一个方向,语调整齐划一的恭敬。


    “许宗主,你说呢?”


    相貌年轻的术修坐在角落里,乌黑的长发规整地挽起。


    谪仙似的人左眼颜色偏浅,右瞳则是沉沉墨色,眉间如血,唇角留极淡温润笑意。


    他仿佛并未处在风暴中心,从始至终只是安静听着,不发一言。


    许逐星手中捏着只骨瓷的茶杯,里面的茶水却自始至终没动过。


    “我师弟给诸位添麻烦了。”


    他的声音宛如掠过山谷的风,听着温和,歉疚得恰到好处,不带半星多余情绪。


    “只是副宗主之事重大,需我回宗后定夺。”


    高阶修士们像被点了哑穴,面面相觑。


    许逐星安静地放下骨瓷茶杯,又是副谦谦君子的模样。


    他素来都温和,与谁都关系尚可又不亲密,也因此让人猜不透他的心思。


    “也是,我们也就是劝劝宗主,剿魔还有半月,您回去再定夺也不迟。”


    灵兽谷的副谷主赶忙出面打圆场。


    许逐星是木灵根奇才,九州境界最高的术修,境界已到化神大圆满。


    同问月鼎不同,他的品行也极好,受到各路修士尊敬,是仙门典范,说出的话自然很有分量。


    话题很快又转到剿魔上去。


    许逐星面上的温和减淡,手指轻动,把茶盏推得更星了些。


    他看似认真听,实则眼中一潭死水。


    甚至称得上冷漠与事不关己。


    议事堂中热火朝天的同时,问月鼎猜到许逐星被拉去开会,正在寻去议事堂的路。


    剿魔的修士们落脚于西寰最大宗门灵兽谷,各大宗门的长老凑在一起为笼络感情,三天一小会五天一大会。


    他们商量大事向来不带问月鼎这刺头,导致他个副宗主,居然还得去和别人问路。


    路上的修士们对他态度戒备,问月鼎好不容易看见个瞧着可靠的药修。


    谁知他还没开口问路,就把药修吓得一哆嗦,怀中的干药草撒落一地。


    风评不好,出门在外寸步难行。


    问月鼎无奈,想要弯腰替被吓破胆的药修捡起药材。


    他受着伤,动作还不是很利落,不经意用手僵硬地扶了把在背上即将滑落的剑。


    只听重重“扑通”一声。要知道问月鼎穿越前,天天工作996,最后一次出门旅游还是在读大学放假那会。


    但那时候他去看的也不是山景,而是海景。


    若说看山中景色,怎么能少得了最经典的,鞠一捧山泉水,品尝一口。


    就像赫连翊做的那样。


    可以他现在的形象,若学着赫连翊那般蹲下身去喝泉水,就显得有点儿OOC了。


    因此,问月鼎悄悄挪到了源头边,背过手,用灵力偷偷摸摸勾了一缕泉水过来,将其凝聚在掌心。


    然后抬手假装理了一下头发,一口闷了。


    山泉水冰冰凉凉,就如赫连翊形容的那般,口感很好。


    甚至好像太好了些。


    ……怎么总觉得这水味道有点似曾相识。


    问月鼎舌头微微动了动,认真回味了一下。


    半晌后,他反应了过来。


    这水怎么喝着有点儿像碳酸饮料啊??


    你这山泉水是不是正经山泉水啊?


    愣了愣,问月鼎的目光落在了被泉水冲刷的岩石上。


    这些凸出来的石头,好像表面有些微微发白。


    一开始问月鼎还以为是光线原因,但仔细分辨才发现,那似乎是石头自身携带的颜色。


    察觉出不对劲的问月鼎伸手贴在了山体上,真元力向下一探。


    ……好么,这座山体的下方,似乎有老大一片碳酸盐岩啊??


    药修腿一软,干脆利落跪在他面前。


    “我们药修不经打,问副宗主行行好吧。”


    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声音里满是哀求。


    这大礼太折寿了。


    问月鼎沉默地站起身,缓慢往后退两步,目送壮汉扭着内八,抽噎跑走。


    周遭暗搓搓谴责的目光再次落到他身上。


    连手无缚鸡之力的药修都欺负,简直畜牲至极!


    和修士们问不来路,问月鼎只能靠着原主七零八落的记忆,摸索着朝议事堂去。


    可他是个路痴,好巧不巧原主也是。


    路痴记的路线给路痴看,结果就是越走越偏,直接从大道歪到崎岖小路。


    问月鼎看路越走越窄不觉心慌,只觉纳闷。


    这真是去议事堂的方向?


    自从他醒来,系统的话就越来越少,问月鼎试着和系统沟通,也没得到回应。


    正当问月鼎打算原路返回时,突然发现前头高大的建筑精巧得突兀。


    西寰风气所致,灵兽谷的建筑大多粗犷不拘小节,红砖堆砌的楼阁,瞧着倒有几分议事堂的意思。


    反正长老们议事没三个时辰出不来,问月鼎也不着急,试探着再往前去。


    结果走了几步,扑面而来一股兽类的腥味,还隐约听见楼阁中类似老虎的吼叫声。


    长靴落地扬起西沙,问月鼎停住脚步。


    听到咆哮的瞬间,他下意识地浑身的肌肉绷紧,原本钝痛的伤口再次尖锐地发疼。


    感受到危险,手里的书脊像是活过来般抽动着,可被关了太久,早已没多少剩余的灵力。


    几乎没有犹豫,问月鼎调动全身灵力,试图摧毁书脊。


    但书脊比书页顽固得多,他浑身的灵脉发烫,却依旧只能碾碎一层皮。


    许逐星想要帮忙,可问月鼎都动不了的邪物,他的术法更起不了作用。


    “别动我。”


    书脊痛苦地扭动,与此同时,一道模糊的声音自两人脑海中传出。


    “要是再动我,我就算是死,都要一样毁了天修”


    “就和许逐星上辈子一样!”【你现在阅读的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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