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正则那时已是相当出众了,每见太子太傅林思齐,必行大礼,他虽已封王,而林思齐毕竟是他老师容鹿鸣的老师。
    林思齐定是谦不受礼,而最后常要道一句:“王爷当勉励,汝师友笙像王爷这般年纪时,已是如何如何……”
    “友笙”是容鹿鸣的表字。容家兄妹着实出众,朝野之中,连政敌都不免私下称赞他们。
    曾有过那么一段传闻,不知真假。说是高宗曾有一日与容止的曾祖论事,说的是边境战事。高宗意图议和,容老丞相力主决战。君臣之间,剑拔弩张。文华殿外等候奏事的官员,无人敢贸然入内。
    高宗气极,怒道:“说的倒是轻巧,你容家又可有一人为国捐躯?”
    容老丞相哑口无言,事后不久,就把未及十四的小儿子送去了战场。谁能想到,这个折扇不离手,诗、书动京华的小郎君,居然于战场之上杀出赫赫战功,容家军的威名,亦由他起。
    之后,容家多了条祖训,容家子弟皆要上过战场,方可回京授官。
    容止亦是十四岁入容家军,先帝也就是当时的太子万分不舍,心中忧戚,直言要与他同去。上皇强令不许,亦令容止两年后还归,不得延误。容止的兄长则一直留在军中,为国捐躯。
    容家一直如此,有儿郎在朝中,亦有儿郎在军中,直至,到了容雅歌这一辈。他去军中,合乎家规族训,可容鹿鸣呢?即便如坊间所言,因为儿时受嫡母虐待,被兄长带去军中,可也不至于一直留在军中。容家到了这一代,子嗣委实稀薄,容雅歌年少有为,堪当驻守边关之职。更稳妥的做法,难道不是将容鹿鸣嫁入皇室,或者,以她的才干,留任京中做个文官,朝内朝外互相照应,岂非更好?
    先帝也时时顾念容家。萧郡主体弱,仅为容止育下一子。先帝屡次欲为容止娶一房妾室,皆被其婉言谢绝。他与萧郡主情笃,此生不愿再纳妾。先帝便想将这容家庶女留在京中,谁曾想,这女郎也不同寻常,连养伤时都不常在京中久居,常是策马疆场。
    兄妹二人皆远离朝政,太子与萧郡主薨逝后,容止数次请旨致仕,他们容家,不知出于什么因由,想整个地远离朝局。
    数代循例,容家总有一人侍奉太子,关系亲厚。十四岁之前,容雅歌同太子形影不离。后来即便驻守北境,亦同太子亲密如昔。然而,他却没有依从惯例,自战场归来,继续陪伴太子身侧。
    太子薨逝后,萧正则争得了皇位。循例,容家当有一人侍奉于他身侧。恰好,不必拔擢他人,他自幼跟在容鹿鸣身侧,她就是最适合的那个容家人——侍奉皇权,稳固家族。而她,却偏偏要逃,其父其兄皆在助她!
    岂有此理。
    容止几番起复,不见喜怒,退居乡野亦自得。容家人在意的,似乎从不是那些金玉华贵的“壳子”。他们太知道自己是什么,为了什么,不被声名、富贵所惑。
    容鹿鸣曾带萧正则进过容家祖庙。当时,萧正则心里还想着,进过容家祖庙,他便是容家人了吧。他很愿意自己是容鹿鸣的。
    那上面的匾额已历百年光阴,朴实无华,上书“护国佑民”四个大字。萧正则仰面望着,肃然起敬。又忆起容家军左手食指上的雕青细字——“家国在肩”。
    这样的世家,有良知,有眼光,有手腕,为国与民,可以不惧粉身。
    萧正则有些微微惊颤,他想,他知道容家、容鹿鸣想做什么了。她同他说过的,她的理想——后来,也成了他的。她是想舍身成仁,可他,绝不答应!
    众嫔妃中,容鹿鸣犹喜宋淑离。当年为萧正则选妻,她最中意的就是宋淑离,奈何造化弄人……终于,她又到了萧正则身边。
    容鹿鸣心里有些疑惑。坊间俱传,当年太子与宋淑离大婚,萧正则心碎至极,去云顶寺抄了三个月的经。如今宋淑离成了他梦寐以求的淑妃,怎不见他夜夜去找她?
    作为萧正则的老师,容鹿鸣虽说救过他数回,却从不以其恩人自居。她入主这凤仪宫,实在是大不合适,亦影响了先帝与阿耶的谋划。这里的主人,理当是宋淑离。
    若还可像从前那样教导萧正则,她会同他说:“当立宋淑离为后,以稳住宋家。容家不必如此拉拢,莫要浪费一个绝好的机会。”
    她私下同容小虎说过这话,也想同容雅歌说,却不太好开口。
    容小虎听罢,不敢说出心里所想,只得说:“大约还是担忧容家,使力拉拢。”
    闻言,容鹿鸣面色有变,她心知,萧正则绝不会做此想法。容小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少将军”,她不喜欢他称她“皇后”,“属下说错话了,七——陛下对您,也一直是全心全意,数次为了您,亦可抛却性命。立您为后,大约是为了报恩?”
    “报恩”之说,容小虎自己都不信。多少年了,从微末皇子到如今的陛下,少将军屡屡以性命相护,却总言是顾念爱徒。
    有这般顾念的吗?性命和身家皆可交于其手。他一个外人,即便觉察了什么,又如何说得出?
    容鹿鸣苦笑,“不会说话,可以少说。他这费尽心机地强娶,真不像要报恩,倒像是来报大仇的……”
    “您当年与陛下割席,不回陛下的信,返京也决不相见。陛下曾在相府角门外站过三夜,淋了三夜的雨……”
    “慎言!你入宫不是来送炙肉的吗?”
    “陛下说少将军大约想吃我做的杏酱炙肉。杏酱是我特意调制的,羊肉是御膳房新鲜备下的,刚刚炙得。”
    “淑妃之事,您也别放心里,坊间传闻多了,哪能都是真的。”
    “我盼着这个是真的。他要快快忆起对宋淑离的昔日情深,我也才好……”容鹿鸣端起秘色瓷莲花杯,饮了口茶。
    西戎信鸽送来的消息,她已收到。心中忧虑,却不能动声色。
    “其实”,容小虎想到许多往事,“陛下对您,感情很深。”
    “哪能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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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样?那是师徒之谊。”
    容小虎默了良久,心里那句“未必”,总不敢说出口。
    “少将军,您可心悦靖王?”容小虎突然低声问。容鹿鸣面色一僵,险些掷了杯子。
    “何出此言?”
    “少将军可能不知,西境有个传言传得很广,说靖王心悦于您,非您不娶。就是太子大婚的那段时日,靖王亦预备迎娶您。”
    这事容鹿鸣记得。那会儿是为了蒙蔽南蛮,让他们以为她人在西境。
    “所以呢?”
    “陛下苦恋宋淑离的说法,兴许只是传闻,兴许亦是计谋。皇宫之中,少将军还需万分小心。”
    “好。”
    太过了解,容鹿鸣以为萧正则同自己很像,都是性子淡漠。大约,对谁都难有很深的情结。
    数月共枕,只除了那一回,萧正则都规矩得狠,一切仿佛回到他们割席之前。容鹿鸣自己也静了下来,他们以从前的样态相处,分立师徒界限的两端,这样多好。
    即便心悦,也不一定要占有。世事无常,何必去折那枝玉兰?即便那是独一无二的最好的玉兰。
    容鹿鸣要自己停在此处,静静地望着,萧正则——她的君王、对手,她最最亲近的徒弟。唯愿诸事之后,他们仍可相见,说一说过往,如此足以。
    萧正则曾说过,若她战死,他便将她的骨灰装在她最爱的秘色瓷坛子里,日日搁在他枕边。想来,倒也有趣。
    萧正则实在是依恋她,自小便是。想到那日他情动如斯,说不定是少年心性,混淆了依恋与情爱,但愿真是如此。
    容鹿鸣平日一般不信传言,听罢只笑笑。此时却真心实意地盼望,萧正则苦恋宋淑离的传闻,是真的。亦可以此为刃,断了自己的杂念。
    萧正则是少年心性。而她自己,心中不可以不澄澈。
    “淑妃近日里在做什么?”萧正则问昙现。
    “淑妃娘娘日日去凤仪宫,同皇后娘娘一道读书。后宫人言,皇后喜读书,与陛下喜好相通,故深受陛下爱宠。”
    “皇后确实是爱书。”萧正则一笑。
    若在她心中排个位置,于她兄长与书册之后,方才是自己吧,萧正则想。
    近日里,常见那数只灰羽鸽子,令他不时想到些西戎旧事。
    当年,宇文靖手段用尽,却始终未能得容鹿鸣一句允诺——做他的靖王妃。他陪她赴过战场,亦被她于刀剑之中救下性命,最后,却只成了心有默契的生死之交。
    萧正则曾不揣冒昧地问容鹿鸣,“老师当真不愿做那靖王妃?”
    他面上淡笑,心里想的是,若容鹿鸣摇头,他立刻就会私下布局,将宇文靖杀掉。那时他已有了自己的势力,觉得若是借宇文靖来京的机会除掉他,应当不难。
    容鹿鸣笑出声来,“阿则怎么会问这个,可是看上了哪家娘子?为师亲自去为你提亲。”她眼里亮晶晶的,有种“吾家有子初长成”的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