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83. 重影(一)

作者:猫水仙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流华让侍女从库房之中取来一沓玉版生宣,再由他一一用碳棒轻轻画好格子,然后铺好,让萧正晞写。那些歪的、错的、落了墨点的……瘸子里面挑将军,终于选出张勉强过得去的,一早便和整车的金乳酥一道,送去凤仪宫向容鹿鸣请罪。


    容鹿鸣想了想,叹了口气,能写出这么几个还算是工整的字,萧正晞也是不容易。


    至于金乳酥,容鹿鸣姑且令宫人们都搬了进来。在凤仪宫嵌螺钿的紫檀八仙桌上,足足堆成了一座“金乳酥山”。真是叹为观止,整个内殿都被牛乳的甜香笼罩。


    殿外伺候的宫人都在不声不响地朝里望,似乎隐约还能听见吞口水的声音。


    容鹿鸣哭笑不得,她晓得金乳酥制作过程繁杂,萧正则小时候那么爱吃,她都没学会烹制。只是每回得了机会带他去东市,总会给他买上几块,让他捧着吃。


    “美盼,给陛下送一盒去,咱们留一盒,其余的,给宫中之人分一分。”


    “奴婢这就安排人,给各宫娘娘送去。”


    “送给她们做什么?”


    “娘娘的意思是?”


    “让咱们凤仪宫的人尝尝鲜。别宫的主子们,纵使馋了,总有法子可以弄到。”


    她没有心系六宫那份心,也不想和她们多有牵扯。心思一动,她想到个人。


    “去,把林昭仪请来。”


    容鹿鸣命人烹了两盏峨眉雪芽,盛于白玉带海棠式托杯中。三叠金乳酥,盛于粉彩描金镂空开窗花卉盘里。


    容鹿鸣知她有话要说,但不能让她轻易开口。于是叫来美盼,令她于二人座前弹奏琵琶。


    御赐的螺钿琵琶,容鹿鸣只觉望着好看,不甚会弹。美盼倒会一些,虽说不及容大虎,在容鹿鸣听来,觉得犹可疏解疲累。


    一个时辰过去,叶言伽数次欲开口,而琵琶声不绝。


    这时,一个小宫女悄声走入殿内,见容鹿鸣投来视线,连忙跪下施礼。


    美盼停止拨弦。


    那小宫女跪在地上,怯怯地说:“启禀皇后娘娘,奴婢回来了。陛下说,奴婢的哥哥给皇后娘娘演兵,演练得不错,赏了奴婢的哥哥一块金乳酥、一匹帛”,那小宫女眉梢带了喜色,“奴婢还听说,那金乳酥是陛下令九王府午后赶制出来的……”


    美盼抬头看了看容鹿鸣,然后搁下琵琶,起身于盘中取了块金乳酥,放在那宫女手上,“这是皇后娘娘赏你的,退下吧。”那宫女磕头称谢,欢喜地退下了。


    那小宫女,是容鹿鸣一早令美盼准了她半日假,让她去探望她身为御前侍卫的兄长。


    美盼起初不解其意。此刻见容鹿鸣淡淡笑了,猛然明白,陛下既是赏了演兵的御前侍卫,那么,便是认同了此乃“演兵”,非为对皇后娘娘的兴师问罪。


    容鹿鸣先是将前几日的围宫事件说成是“演兵”,又把消息放了出去。然后,她在等。边品茶、边作画、边等待。


    待陛下说这些侍卫“演兵”有功,发下赏赐,围宫之事才算是尘埃落定。陛下的怒火,也算是散去了吧。


    这位新君在朝中的手段,美盼有所耳闻。此次西南水患之事,林党与清流因贪墨、救灾不利起民变之事,已在朝堂之上争斗几番。入狱者众,遭刑讯者众。目下,刑部大牢之中,哀嚎之声不绝于耳,而诸事尚未分明。只是,陛下已显露杀意,他不信衮衮诸公。


    鲜少的,他的暴怒只会在容鹿鸣面前停一停,听她辩解。


    哪怕皇后在编故事,美盼觉得,只要是皇后说的,陛下都会相信。


    “好了”,容鹿鸣对美盼说:“把琵琶收了吧。”


    美盼抱起琵琶,往內殿走。见她身影渐远,一直坐立不安的叶言伽放下茶盏,“扑通”一声跪到容鹿鸣面前。


    “皇后娘娘……”


    容鹿鸣抬手,以指封住了她的嘴。


    关于叶德邻奉旨去西南赈灾之事,她已收到容小虎自西南六镇传来的书信。这信当然是写给陛下的,她这里只是个副本。


    信上说,祁县当地的县丞和严姓乡绅,胆大妄为,竟密谋将身为钦差大臣的叶德邻软禁,而后扣押赈灾款、粮,又使人密谋煽动,意图造成民变,坐实清流之臣赈灾不利,逼反民众的假象。


    幸而,林党之中,林相之子林如柏南下巡盐,收得的那一船船白花花的银子,皆由重兵押送。


    而容鹿鸣设计将林如柏的船队引去了祁县。容小虎假意依附林党的傀儡,说是带饥民去劫县衙府库,实则摸去了盐税船那里,装作要打劫,故意惊动那些官兵,将不知实情、意图作乱的饥民吓走。


    县丞早已收到密信,为使民变成真,县衙中的兵士决不会出面。可若是为了保护盐税,那些兵士就不得不与盐税船的护卫一起行动了……


    如此一来,林党意图利用“民变”打压清流之事成空。被软禁的叶德邻呢?他们以为他不过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一介文臣。谁料他曾于容家军中服役。虽说腿受过重伤,后来到底凭着自己的力量逃了出来。他出来后即刻往县衙走,饥民已被驱散,他想第一时间抓住罪魁祸首。


    刚走入县衙,只见里面乱作一团,唯堂上清静——堂上并排躺了两具尸体,皆以白布覆面。叶德邻心中一震,脱着伤腿尽力走过去,俯身,揭开白布——竟真的是那县丞与严乡绅。


    叶德邻于战场上纵横多年,辨得出,此二人皆是服毒而死,脸上还挂着淡淡笑意。


    “来人,这县丞和严乡绅的家人呢?”


    “回禀大人,二人住处均已搜过,未见他们的家人,已封锁码头、城门,安排全县搜查。”


    听得这语声熟悉,叶德邻回头,果然,是容小虎。他们相视一笑,右手在左肩重重一击,是容家军军中礼仪,心中同时默念一句“家国在肩”。


    容小虎扶他坐到椅子上,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同他说了一说。


    叶德邻心说,果然,能将这样一盘大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39158|17189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下得如此之好,背后,必有高手。而这高手是容鹿鸣,叶德邻一点也不奇怪。她自幼深受容相与容大将军教养,权谋之事,处理得行云流水。


    她与陛下的默契,旁人也是不能比的。外人只知她做过几年帝师。作为旧日的容家亲兵,叶德邻却知道,多年来,她与当时还是皇子的陛下一直过从甚密。他们二人,是仅凭只言片语,便能明白对方在谋划些什么的。


    凤仪宫内,奇楠香气幽幽。容鹿鸣微凉的手指自叶言伽唇上滑下,握住了她的手,“叶尚书心怀家国,此回去西南赈灾,实无过错。只是,他作为清流股肱之臣,难逃两党争斗……”


    叶言伽猛地抬头,怔怔望向容鹿鸣。


    叶德邻已被关入刑部大牢。说来奇怪,朝中之事,总能准时传入凤仪宫。容鹿鸣有时根本不想知道,却总被灌满耳朵。


    “叶尚书的事,本宫自当尽力,而那另一件……”


    叶言伽绞紧了她的手指。


    “你生父聂将军的事,本宫始终记在心上,只是……”


    叶言伽眼中蒙上层泪,很快落了下来,滴在容鹿鸣手背上,烫得她生疼。


    容鹿鸣抹去她的眼泪,“朝中之事,不是善恶对错那样简单。更要紧的,是制衡。”


    “难道这世上就没有天理了吗?”


    容鹿鸣没办法回答她。


    “如果没法阻遏它,那么,加入它。”最后,容鹿鸣低低道。


    心里装着事,容鹿鸣的失眠症严重了。连续数日,她午夜梦醒,总能看见萧正则趴在她床榻边沿。有时枕在她掌心,有时只是贴着她小臂。


    和小时候真像呐,仿佛这才是真实的他。先前将她绑在床上,步步紧逼的,是另一个人。容鹿鸣不禁伸出手,轻柔地摸摸他的头。他似是醒了点儿,在她掌心中蹭了蹭,接着睡过去。


    殿外烛光透过多宝槅,那诸多的宝物在地板上投下深灰的影子。清风徐徐,顾恺之、张僧繇、展子虔、吴道子的画作挂于壁上,画轴上的惊燕随风舞动,声音轻微。若非这影、这声音,恍惚之中,容鹿鸣还以为,自己仍在月柏轩。


    往昔与今昔重叠,自己,怎么就成了皇后呢?容鹿鸣默想。


    第二日,萧正则令人送来架屏风。紫檀的架子,翡翠的屏。半扇雕着文殊变、半扇雕着普贤变。不是月柏轩那架,比那更精美。普贤菩萨身后的峨眉道场,容鹿鸣在作画时喜用石绿着色,这雕刻师却巧用了翡翠玉料之中的正阳绿、黄阳绿,雕刻出山翠水清。而这玉料中含的一点黄翡,被雕刻师雕在了六牙白象的象牙上。


    这屏风比月柏轩那扇大上不少,放在凤仪宫的内殿,正合适。容鹿鸣挺喜欢,叫美盼端来个紫檀嵌珐琅绣墩,她坐在屏风前,赏一会儿玉雕,读一会儿医书。


    辰时,萧正则退朝后,竟径直来了这儿。自那日绑她在床上之后,他们还未在白天见过面。


    容鹿鸣起身欲行礼,却又不想走出屏风。
(←快捷键) <<上一章 投推荐票 回目录 标记书签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