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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 少年(一)

作者:猫水仙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美盼没有说话,俯身,将薄衾盖在容鹿鸣腿上。风有凉意,她腿上有旧伤。这举动已成了一种习惯。除却几个贴身侍女外,会为她这般做的,一是容雅歌,另一位,便是当今陛下。


    许多细事,美盼想到。在萧正则将将过了十岁的时候,偶尔得了机会出宫,必定避了人来相府探望他师父容鹿鸣。


    久经战场之人,哪有不受伤的。容鹿鸣只是面上从不显出来,官服、铠甲下的道道疤痕,只有她自己知道。


    月柏轩之中,不时有药香,只是被奇楠香压着,显出一种说不出的好闻。倘容雅歌也在京中,煎药的便是他。


    容鹿鸣是不会乖乖喝药的。哥哥容雅歌对她说,她小时候被骗去过奴隶营,回来后身体便不大好了。只是这些事情,她后来都不记得了。


    相府里什么没有?宫里又时时赐下不少珍贵药材,她自小就被哄着吃下许多。灵芝炒菜、阿胶做糖是常事,直到十三、四岁,她才知道□□日都要给她盛一小碟的“腌萝卜干”,其实是自长白山采来的鲜人参腌制的,哥哥怕她不吃,才和御厨学了这个办法。她小时候还常想,家里的餐食样样都好吃,怎么只腌萝卜干还不如小饭铺里的鲜脆可口?


    不过,这也不能怪容雅歌,容鹿鸣小时候吃药,难哄得狠!


    容相或萧郡主都是把她抱在怀里,先许一堆吃的、玩的,再把药喂进去。起初还有些成效,时日久了,便不管用了。


    容雅歌可不惯着她。让人把月柏轩他那书斋一锁,他坐在里面,容鹿鸣一人一药碗也在里面。容雅歌坐在书案前处理公务,容鹿鸣倘若不把药乖乖喝了,便不许出门。


    若是哭闹?也行,这个月、下个月、下下个月的石蜜,通通没收。


    容鹿鸣心里是有些畏惧容雅歌的,又爱又惧。他对她是真宠爱,可严厉时,亦是真严厉。


    年岁渐长,军务繁忙,容雅歌留在京中的时光日减。关于为容鹿鸣煎药的事,巧笑与美盼都甚为头痛。


    因为容鹿鸣不配合。她的原话是,“我身体康健,总吃这么些苦汤做什么?”


    她畏苦是真,将这许多珍贵药材带去军中分与将士们,也是真。


    美盼每回捧了药盏来,都要与她叙话半天。


    “少将军,您就喝了吧。”


    容鹿鸣低头不语,照旧画画。


    “陆院判说您幼时宿疾尚未好透,亲自写了这方子。”


    “师父这是关心则乱,如今,我已大好,哪里还需服药?”容鹿鸣提笔、运气,继续勾勒这幅地藏菩萨像的衣饰。


    “大将军的信昨日到了,也说让您好好服药。”


    容鹿鸣放下笔,笑了笑,“哥哥关心得尤甚呐。”接着执起笔,继续作画不言。


    美盼是真没办法了。僭越地讲,她是真想把容鹿鸣按在书案上,把药灌进去。奈何,她是真的打不过……


    好在,后来有了萧正则。


    容雅歌不在,便是美盼或巧笑煎药。萧正则来的话,煎药的就是他。


    小小年纪,他竟像容雅歌一般细心,寸步不离地守在炉火旁。待药煎得了,必先尝一尝,若是极苦,便多加几勺蜜糖。


    可纵使加了蜜糖,容鹿鸣也是不吃的。只见萧正则垂了眼眸,毕恭毕敬地站起身,恭敬一礼,道:“最近徒儿偶感风寒,太医院开了方子,药味犹苦。徒儿本不想喝,可想到老师常饮苦药却不以为苦,便每次都一口饮尽。”


    听他这般说辞,容鹿鸣是推脱不了了,只得饮尽药汁。萧正则上前收起药盏,甜甜一笑,“徒儿盼着师父早日除了宿疾。虽不能时时前来侍候汤药,亦会不时写信于美盼娘子,问一问师父的用药。”


    后来,容鹿鸣再推脱不服药时,还不能忘了威胁美盼。


    “不许和阿则说。”


    “唉,奴婢哪敢违抗七皇子。”


    听美盼说罢,容鹿鸣真怕萧正则收了信又要出宫,来她这儿一本正经地监督她服药。只得无奈地端起药盏。


    直到割席以后,萧正则仍会深夜潜入相府,当容鹿鸣返京之时。不为别的,只是来为容鹿鸣煎药。


    每每自战场归返,容鹿鸣的失眠症都尤为严重。有一剂药,需得子时煎上,夜半时饮了,压一压梦魇。


    通常,都是美盼守着炉火,煎这剂药。


    直到那日,她推开月柏轩的小厨,迎面一阵淡淡血腥味儿。定神一看,背对着门是道熟悉的身影——正是萧正则。


    没出声,美盼抽出怀中匕首,步履如常,往前走。


    萧正则没回头,却道:“不必动刀,你不是我对手。我不想伤了老师的人。”他是认真的,美盼毫不怀疑,他可以轻易了结她。


    这药煎起来十分耗神,要时时盯好火候。漫长的沉默里,美盼走到他身侧了。但见他低头、垂眸,极温柔地注视着陶罐中“咕咚”冒泡的药汁。似乎这药甘美异常,他会为之敛去所有锋芒。


    美盼注意到,血腥味儿自他身上传来。他不似有伤,那么,便只能是……


    萧正则仍像从前那般苍白,瘦削但坚韧有力。令美盼无端觉得,似一弯带钩的月。


    他手指纤长,旁人常道,他握住麈尾清谈时,让人分不清哪处是玉,哪处是手。


    美盼留意到,他手洗得极为洁净,指甲虽剪得很短,仍可见甲缝中隐约的血线。她蓦地想到,这血腥味缘自何处。


    此番去治理水患,萧正则抓了几个贪墨的蠹虫。大理寺几日审讯下来,他们都只说是自己鬼迷心窍,怎么都问不出同伙。


    陛下摔了呈报的折子,传下句口谕:“让老七去。”


    萧正则领命,第二日就去了刑部大牢,只带了昙现和忘筌。


    他一身黛青盘金绣团花对鹿纹圆领袍,革带束腰,上挂御赐的白玉蟠龙环佩。手中檀木骨的折扇,上面的山水题字,去他身旁陪侍的刑部尚书瞧着,竟像是容家少将军的手笔。


    走进大牢时,他脸上还挂着笑。牢内常年不见日光,密闭潮湿。昙现立时递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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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个香囊,是奇楠沉香,萧正则接过,握在手上。


    几个囚犯分别关在走廊尽头的几间囚室。


    昙现做了个手势,将刑部尚书、侍郎都拦在廊外。陛下的口谕是给七王爷的,萧正则那时刚刚封了王爷,他不让别人参与审讯,无可厚非。


    萧正则先走进最里面的一间牢房,不一会儿,那里便传来歇斯底里的惨叫。却听不见萧正则的声音,大约他说话时很是温和。


    惨叫声由凄厉到虚弱。昙现走了出来。众人先看见他皂靴上、衣摆上溅落的鲜血,默然抬眸,才见他手上拎了个黄花梨的小木箱。


    无人敢开口询问。昙现径自让差役担水来,然后打开小木箱,里面竟是套秘色瓷茶具。


    他烹茶的手法着实优雅好看。浓烈的血腥味在长廊里弥漫开来,他烹的是盏茉莉香片。朝候着供状的几位大人略施一礼,他捧了茶盏走回刚刚的牢房。


    众人这才发觉,他足印里都是血。长廊这畔,静得吓人。他足音声声,掩住了他们牙齿打战的细微扣响。


    这是前两日的事,审出的供状,颇得圣心,美盼于容鹿鸣的书斋闻得。


    “说是牵出了林党的官员。先不论林党是否涉入,七王爷这个审法……万一攀扯上清流、容相……”


    来相府递帖拜访的,算是容鹿鸣旧日的一位棋友,他阿耶新补了刑部侍郎的缺,便遇上这事。


    容鹿鸣心里明白,这人是来打探消息的。她话不多说,长久的沉默之后,这人识趣告辞。


    “少将军,七王爷万一……”待那人走远了,美盼出声提醒。


    “阿则不会。”容鹿鸣声音不大,却很笃定。


    “您蓦地与他割席,全无解释,他不会生恨吗?”


    容鹿鸣没说话。她坐回紫檀的躺椅前,看了会儿窗外金黄的银杏叶子,然后,拿起一旁的《维摩诘经》,继续读。


    不论容鹿鸣如何说,美盼总觉得萧正则心中必定生恨。她留意过他望向容鹿鸣的眼神,如同幼鸟失群。


    他曾于月柏轩的院子里救过一只跌伤的雀鸟。


    “待它伤好了,定是会失群的。”他当时说。


    “那该怎么办?”美盼问他。


    “若失群,毋宁死。”他声音很轻,美盼却听见了。


    于是,在这个夜晚,即便萧正则卸去所有戾气,挽袖净手,亲自来给容鹿鸣煎药,美盼却不敢相信他。


    她知道他的手段,纵然他在容鹿鸣面前还如一个精于书画的翩翩少年,她却知道,他手里早已沾满了血。她只是不敢同容鹿鸣说,怕她知晓实情后失望。


    “可是,少将军真的全然不知吗?那为何与七王爷决裂?”美盼心中默想,却答案难寻。


    萧正则来时一定换过衣服。只是因为沾了太多鲜血,血腥气难散。


    为容鹿鸣煎药时,他可真是温柔,脸上笑意轻漾,仿佛容鹿鸣正在他面前。美盼立于他身侧,手中匕首不松——她担心他因为恨意,在药中下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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