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鹿鸣坐在案前,玉臂横陈,衬得这檀木案几如同活了一般,深潭似的,泛起些微微水光。
    有的话,容小虎不敢直言,他想的是,七皇子自幼跟随少将军,与至美相伴过,还能瞧得上谁?
    京中之人评说佳人至美,常以“谈宋淑离”做结。不是因为她美得犹甚,只是大家都或敬或惧,鲜少评说容鹿鸣。
    但大家心里都清楚。不说别人,容小虎自幼长在相府,当年做不良人时初去平康坊,几招制住个痴缠的富家纨绔,颇得花魁娘子青眼,亲手烹茶一盏。
    美人容色妍丽,手捧香茶,朝容小虎盈盈走来。他身旁同侪俱是敛目,羞到面红。唯容小虎面色如常,接茶、饮罢、还盏、拱手,与对待常人无异。
    回到衙门里,弟兄们笑他不解风情,说那花魁娘子惊若天人,他却毫不动心。
    “惊若天人?”他反问,没有说笑的意思,只是困惑。
    旁边有人解疑:“容老弟是相府出来的人呐。”
    大家闻言,恍然大悟。既是相府出来的,自然是见过容家少将军的……怪不得,见过那位,再见其他美人,自然难觉其惊艳。
    容鹿鸣的“艳冠京华”是众人默然公认了的,尽管她自己毫无察觉,而对宋淑离真心欣赏。
    她觉得为萧正则寻个宋淑离那样的娘子简直再好不过,可容小虎敢肯定,萧正则瞧不上。
    当然,宋淑离堪称名门贵女中的翘楚。奈何萧正则自小看到的、相伴的,俱是容鹿鸣,为他定门称心的亲事,可真是不易。
    容小虎不好挑明了说,话锋一转,“这年岁上,宋家娘子……”
    “宋淑离虽比我小些,却也仍较阿则年长几岁。不过,静妃娘娘说,为阿则寻个年长些的娘子更好,我以为,所言甚是。”
    这话落进容小虎耳朵里,让他心中“咯噔”一响,却万不敢拿眼去看容鹿鸣。他心里蓦地冒出个想法,惊得自己直冒冷汗。
    择亲之事,委实难办。容鹿鸣自己先一一看过裕婆婆差人送来的画像,再把选出来的一箱箱送到萧正则那,让他再选。别人送她还不放心,指定容小虎亲自送。
    接连几天,容鹿鸣一边看着沙盘、下着军令,一边一波波看着贵女画像,那场景,说不出地怪异。
    “他还没选好吗?”容鹿鸣调整了沙盘上士兵埋伏的位置,抬头问道。
    “七皇子个个都说好,再问选哪一位闺秀报给静妃娘娘,便不答话。”容小虎躬身答道。
    “这个逆徒!”容鹿鸣起身就要往外走,预备把萧正则绑来问清楚,今天必须定下来。
    一看这架势,容小虎就知道他家少将军要做什么。话说以前也不是没有绑过,可七皇子毕竟长大了,再这样,恐怕不太好。
    七皇子是断然不会生气的,他都没见过七皇子生少将军的气。可旁人、朝中御史……出征再即,麻烦越少越好。
    这次出征,容鹿鸣好像全不放在心上,看军报时还得就着一盏香茶。但容小虎知道,战事于她心中纵横演练、片刻不息,对于她自己,她可能已做了最坏打算。大约正是如此,她才迫切地想将她心爱的徒弟托付了。
    容小虎觉得萧正则心中可能亦明白。他们师徒二人默契得可怕,有时什么都不必说,但二人心中已是灵犀相通。
    “唉,真是不孝顺。”容小虎心想,都这时候了,何不令容鹿鸣安心,也顺了静妃娘娘的好意?
    后日清晨,容鹿鸣就将带兵出征。萧正则那里,仍是无论如何,问不出一个“好”字。
    出征前一日,容鹿鸣彻夜未寝。处理罢数项军务,冷水击面,在澄心湖畔舞剑。
    容止未起。白管家报到月柏轩,说是有人在相府门外长跪不起。
    白管家是跑着来的,长袍未及整束。在相府为管家数十载,他是见过大世面的。天刚蒙蒙亮,下人说有人在相府门口跪着。
    好大的胆子!多大的冤屈?
    白管家立刻起身,心里打鼓。又仔细想了想,不对!若是想引人议论,应当是日上三竿再来跪。此时街睡人未醒,他跪给谁看呢?
    此中必有蹊跷。他顾不上披起外袍,悄声去了大门处,透过门缝一看,大吃一惊,门外跪着的,不是七皇子又是谁?
    霎时,他那老寒腿的痛处也顾不得了,疾步往月柏轩跑。容小虎听了,亦是惊诧不已,忙去寻容鹿鸣。
    容鹿鸣手中剑花舞得凌厉,说了句:“让他跪一会儿。”语气倒是平淡。
    容小虎愈急,“少将军,他一个皇子,天没亮就往相府门口一跪,算是个什么事。旁人若是看见了,不知该怎么说道……”
    容鹿鸣恍若未闻。清晨的微光之中,龙泉剑的锋芒宛似一道寒霜,映在她脸上。
    “少将军!”容小虎心中不解,昨日上午少将军还在操心七皇子婚事,午后七皇子来了一趟,走时也不见少将军生气,这会儿是怎么了?
    容鹿鸣收了剑锋,脊背上出了一层薄汗。她已然清醒过来,萧正则应当也是。
    昨日,他用匕首抵住她喉咙,竟问出一句:“容将郎教我谋天下,可教过如何谋你?”
    对他这种罔顾礼仪的行事,她倒是未动气,权当他是酒醉。她气的是,她与静妃送去他那的画像,他明明一一看过了,却是一言不发。
    她快没时间了,她的担忧很重很重。
    容小虎把人带入月柏轩,走一条赏景小路,不想让府中其他人看见。
    见萧正则远远走来,身姿俊挺,却只着了件单薄的素布黛青长袍,容鹿鸣心中怒意去了一半。
    她取过搭在美盼臂间的自己的袍子,踮脚,披在萧正则肩上。
    萧正则笑了,也不顾他人在侧,恭敬地给容鹿鸣跪下,施了一礼,“师父在上,徒儿知错了,日后,再不饮酒。”
    容鹿鸣叹了口气,扶他起来。叫美盼去同后厨说,朝食多准备几道,都是萧正则爱吃的。言毕,示意萧正则随他往月柏轩走。
    初秋,相府园子里还有一茬花。骨朵饱蘸了露水,再叫几道朝晖一照,便使劲开了起来。芳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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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化在清风里,一阵阵袭来。
    萧正则跟在容鹿鸣身后,望她背影,如玉兰花一片月色的瓣子。
    容鹿鸣想着军务、想着萧正则,亦想着出征之事,倏忽间顿住脚,转身,看向萧正则,“我与静妃娘娘送去你那儿的画像,你可都看了?”
    “看了。”萧正则垂眸。
    “那我再问一次,可有中意之人?”
    萧正则不说话。
    容鹿鸣气往上涌。
    “好,萧正则,那你说,你仔细说,你中意什么样的!”
    他还是不说话。
    “幼时教你读《诗经》,开篇便是《关雎》,男女相悦成夫妻,乃人生大事……”
    “那老师,老师可有相悦之人……”少有的,萧正则打断了她。
    容鹿鸣闻言一怔,又一笑,腕上佛珠褪入掌中,“战场中人,随时要去冥府观览,不便说这个。”
    萧正则看她的眼神瞬间变了,像是有什么宝物在他心里很深的地方碎裂了。容鹿鸣不忍心,以温热的手掌盖住他眼睛。
    “阿则,你听我说。静妃娘娘虽疼爱你,太子亦将你视作胞弟。可正因如此,太子一旦即位,你必得速速离京,方可免去祸事。到了那时,谁可与你相伴……”容鹿鸣叹息着,看向面前人,人生八苦也许不能避免,她却不忍他苦痛半分。
    一时间,俱是静了。继而,相府各处微小的响动传来,烟火气,劳作声。萧正则只想同她一起融在这晨光里。
    不可抑制地,他双手覆于容鹿鸣手上,将脸深深埋于她掌心,低低说了句话。
    自幼读《诗经》,《毛诗序》有言:发乎情,止乎礼。他时时以此约束自己。
    许多次,他沉沉地申饬自己:“发乎情,止乎礼!”然而却心猿意马,难以达成。
    他说过的那句话,容鹿鸣一直不能忘,即便是在与他割席之后。他当时说的是:“老师,别抛弃我。”
    容鹿鸣一生,心怀家国,其余诸事皆看淡,唯独,被这句话束缚。
    凤仪宫之内,夜愈深。容鹿鸣仍旧毫无睡意。鎏金卧龟莲花纹五足朵带银香炉内,一炉沉香已然焚尽。美盼轻轻捻起香炉盖子,预备理一理香灰,再加一块奇楠。
    “不用了。”容鹿鸣说。夜风自滋兰苑的方向吹来,捎来阵阵茉莉香,如同在这似水的月色里,拨起柔婉的涟漪。
    她于这涟漪之中想到些旧事。萧正则为她种花、抄书、煎药、熬糖……虽说都是细事,却件件用心,以慰她心。
    “他一直是个温和的孩子,少年时亦是儒雅稳重,怎么现在……”她觉出了他的癫狂,觉得难以名状。
    美盼知道容鹿鸣说的是谁。能让她以这种语气提起的,也只有他。
    有些话,她现今不得不说。
    “事到如今,娘娘仍这般想陛下吗?”
    容鹿鸣稍稍坐直了身子,腕上被缚的红痕褪去了些,她觉得倦。
    “不是吗?”她反问,心里默想,或许是与权力近了,人便会有所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