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按他说的来!”这句话,林如柏是吼出来的。
一整箱银子被搬至船尾,特意打开了箱盖。暗夜里,成色极好的白银如同吸吮着星光,兀自熠熠生辉,让人移不开眼睛。
“如此多的银子,壮士要如何带走?”林如柏犹不放弃试探他。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容小虎拖着林如柏逐步后退,靠近船尾护栏。林如柏觉察到,经过那满箱的银子时,挟持他的人甚至没有停步。
“糟糕!他要逃!”这念头闪动的瞬间,林如柏藏于身后的左手向身后那人的脸部用力一抓。
林如柏早就想到了,普通绿林之人,谁敢劫朝廷税银?这人既敢来,又蒙着面?说不定是与他有过瓜葛的人,惧怕被他知晓了长相。
他触到那蒙面布料的瞬间,被一股力量使劲往前一推,他顾不得颈上伤口,立即回头。
此时此刻,骤风驱散云彩,月光砸下来,砸在那人脸上,虽然只是一瞬……那人在落下去时朝卫兵身后高喊:“快逃!”
身后“扑通”一声,那人跳水逃了!一个身影自船中段朝船头跑去。卫兵们都聚在船尾,一时无人拦他。
“去,抓住那人同伙!”
“大人,大人没事吧?”几个护卫拥上来扶他。“快,往水中放箭!”
“住手,不许放箭!”林如柏推开众人,自己站了起来。颈上的伤口裂开了,他随意用手背抹去鲜血。
他冷静下来,脑中飞速思索。
当年,他曾在京中四处追堵容鹿鸣,真心实意地想要与她结一纸婚约。那个常跟在她身旁的人,他怎会不认得?
“把我也算进去了?好得很。”林如柏勾起一抹冷笑,“务必把那人同伙抓住!”
“是。”
“不必请郎中,过来个人,给我上药。”
森森烛火下,林如柏用冷笑压着怒气。
船舱中压抑的静默被打破。
“回禀大人,卑职有罪,未追到那逃上岸的贼人,但抓到了他岸上望风的一群同伙。”
“呵,你是死的嘛,不会用脑子想一想,望风需要那么多人?去给我好好审,我倒要看看主使是谁?”
“你们俩,带兵上岸去搜!”林如柏指指身旁两个护卫。
“大人,如今夜深,我们贸然带兵入街户……”
林如柏顿了顿,铺纸提笔,疾书短信一封,“把这信速速送与县令,就说盐税险些遭劫,要他立即派人协助,挨家挨户搜查劫匪。”
“是。”
两个重甲护卫一前一后迈出木门。船舱立即显得空了些。
林如柏以指轻敲书案一侧的信笺,是叶德邻写来的,说他自己染了时疫,暂时无法晤面。条理清晰,在情在理,可是,林如柏却觉得,有股说不出的古怪……怪在哪呢?
他的视线滑过案头书册,容鹿鸣编的那本《通鉴》。
容鹿鸣……
若无她首肯,容小虎断然不敢如此行事。
容鹿鸣究竟想干什么?引来一群灾民围着税船,等着被他抓?
不对!
那阵盛怒激起的耳鸣渐渐息了,林如柏想起沿路听来的一些传闻,说乌蒙镇恐怕要生民变。他当时听罢只笑,捕风捉影之事,最多是几个流民闹事,怎么敢这般乱说。又想起临行前阿耶反复嘱咐的:“这一路,你只管把盐税收好、运好,别的通通不要掺和。”
他以为此次收税关系重大,阿耶是要他勿与那些拉拢他的官员牵扯。
当前林党与清流的争斗日盛。“叶德邻是清流股肱,我是个再清楚不过的林党之人……”林如柏喃喃自语,以他对阿耶的了解,若果,这乌蒙镇的民变本是个局,借此局要坐实叶德邻赈灾不利,逼生民变之事。大肆渲染渲染,此罪判个斩刑不难,重创清流更是容易。
陛下不该知情,容鹿鸣更当缄默。
然而,圣谕却特地命他来此,容鹿鸣也特地把容小虎派了来……
“不好!此事不能出手!速叫那两个护卫回来,不能惊扰县令、百姓。”
林如柏彻底明白过来,容鹿鸣和她那个好徒弟怕是要借林党自己人之手,破林党设下之局。
林党诸人先是用计截留赈灾款、粮。再着人授意苛待灾民,并在外刻意煽动,县衙之内,则按兵不动,且待民怨累积。接着令人造一场动乱,按住官兵、不许镇压。待民变成了,胥吏们统一口径,抹去痕迹,推说是叶德邻赈灾不利。环环相扣,那群清流们能如何!
林如柏看似镇静地坐于灯烛之下,右手手指却在微微颤抖。他不能毁了阿耶精心设下的局。
“人追回来没?”
“回禀大人,那二人乃是骑快马前去县衙,他们带的士兵已进入附近的坊、街。”
“回——回禀大人!”刚刚同去县衙的小厮回来报信,“县丞接了大人的手信,立即派县衙内士兵与咱们带的人一道,挨家挨户搜查劫匪!”
“罢了。”到底晚了一步,林如柏蓦地仰在简陋的靠椅里,深深叹息。
那个容鹿鸣!他恨恨地想,若不是被她激起了盛怒,他不会失却理智,不假思索便冒然动手。
那个名字在他心里悠出回响。他想到她左手食指上的雕青细字,想到她重伤在身依旧披坚执锐,想到她的坦荡和信念……过了好一会儿,他站起身来,踱出窄小的船舱,去甲板之上,一任明月入襟怀。
“岸上抓的那群灾民,审一审便好,不可动刑。”
护卫心有困惑,迟了片刻,方才应诺。
尚食局又送了茶点来,容鹿鸣事先并未吩咐。她们是自己来的。
不必揭开漆金的食盒,容鹿鸣就知道里面盛的是玉露团。不必切开,容鹿鸣亦知晓其中藏着消息。
算着时日,容小虎必定大事已成。容小虎是她的人,她就是有这种笃定。
美盼揭开食盒,容鹿鸣纤长的手指搭上食盒边沿。心放下了,一瞬的,她觉得倦。
美盼递了镶螺钿的小银刀来,她未接,反是以手托腮,蓦地问道:“这会儿有些昏沉,你帮我想想,怎么样才能平顺地入了冷宫,又不连累阿耶和哥哥?”
美盼没太听懂她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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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冷宫之中有故人,娘娘吩咐奴婢一声就是了,何必亲自去那不吉之地。”
容鹿鸣先是笑了,继而轻叹,“我是说我自己,不想呆在这儿了,想去冷宫过自在日子。”
美盼大惊失色,“扑腾”一声跪下,“娘娘这说的是什么话……”
“嘘。”容鹿鸣以指压住她的唇。
“说着玩儿的。这点心我就不碰了,你直接送去文华殿,他——陛下一看便知。”
多年师徒相伴,有什么是她知道而他不知道的呢。
美盼走后,容鹿鸣着人摊开张玉版生宣,她拎着笔,寥寥数笔,画墨竹图。
方才她不是玩笑,那一刻,她当真是想从这无尽的争斗中脱身。冷宫,在她看来,确算个不错的去处。
她向来杀伐果断,极端厌恶失序,也厌恶与那些人虚与委蛇。权谋争斗之事,她虽很擅长,但不甚喜欢。
搁下笔,她抬眼望着窗外,云彩浮动不息。她自己却只感到清风几许,而九霄之上,正飓风四起。她向往那些风。
也许此生都无望离开这里了,她环顾四周,这金玉宝石镶嵌的笼子。
她想重返战场杀敌,更想战乱平后,归去石窟崖继续为菩萨造像,日出开工,日落而息。简简单单,既不必与许多人纠缠,也不必同某人周旋。
多年征伐,她不喜欢那些不熟悉的人靠近她,更厌恶陌生人聒噪。职责之外,她全然不想和陌生人多说一字。就如先前,她每回返京述职,入宫面圣之余,除了太子和萧正则,她几乎谁也不见,整日在相府里装病谢客。太子或萧正则前来探望她,走的都是相府后墙的角门。
了解她的人,知道她的性子。不了解的,还在心里嘀咕:“这身娇体弱的,是怎么把北狄、南蛮几名大将斩于马下的?”
现如今,她面上维持着端方优雅,心里却只想逃开这里,去个无人识她的地方躲清静。
太过嘈杂,在这深宫之中。她不想识得其中任何一个陌生人,祈盼凤仪宫成为孤岛一座。愿她们争宠争到鸡飞狗跳,留她一人清静。待哥哥平了北狄战乱,她不必再担心朝中之人掣肘哥哥,阿耶再一道告老归田,她便不需要再在这个位置上典重地摆着……
容鹿鸣闭上眼睛,静静坐了片刻。
然后,她睁开眼睛,将怯懦与疲倦与面前画纸一道团起,掷于墙角。
“巧笑,梳妆!”此事结了,凤仪宫又要热闹起来。
贵重的妆奁打开,容鹿鸣望着镜中自己,不过是一介凡俗之人罢了,她觉得,明明宋淑离才该是皇后的不二之选。
从政局上讲,她能理解萧正则的选择,拉拢容家,打压以宋氏为首的门阀。
有敌人才能让盟友靠近,有盟友才能打击敌人。政权争斗向来如此。纵然贵为天子,亦不能随心所欲。
当然,也不是非容家不可。容家完全可以隐于幕后。以他们当年的师徒之谊,他既登了基,容家怎会不默默助力?
还有其他门阀迫不及待地,想成为新帝手中的刀刃。
可是,萧正则显然想要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