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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 玉露团与蜜糖

作者:猫水仙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容鹿鸣是看着萧正则长大的,救过他,教养他,引导他,直到他长成一个才华卓荦的俊逸少年。


    当他枕于她膝上,或栖于她身侧时,她亦觉得赏心悦目,私下里曾想:如此俊雅郎君,不知得迷住多少小娘子?


    而她自己总归是个旁观者。她的旧伤不时疼着,在一天的大部分时候,在笑的时候、说话的时候,在除了拔刀杀敌、制衡政敌以外的许多时候。梦魇时时来扰,夜不能寐时,她画舆图、抄佛经,常常画、写一整夜。


    旁人只见她荣宠甚厚,谁知她几乎难堪伤痛。


    其实在所有的境遇里,最失序的,就是她这个人。她早已断了婚嫁的念头。京中贵公子们的那些求亲、示爱,她只一笑,从不放在心上。


    她早已想过自己的终老,若上天眷顾,得与哥哥一道。若不幸独活,于石窟造像之余,倘若萧正则需要,她会去帮他一帮。在她那样的构想中,萧正则是个嗜书爱画的闲散王爷,也许,他会想编纂几卷趣事逸闻,她会很愿意去做她的幕僚。


    在她于死亡的臆想中,只有两个人:容雅歌和萧正则。


    萧正则早已站在最靠近她的位置,令她难以割离、无从防备。


    他的那些试探,她都懂得,她辨得出,他未在演戏——他是认真的,想要同她姻缘永结。


    她无法像对其他人那样置若罔闻,她先是怕了。她发觉他总因她失控,从她设计假死时他为她挡的那支箭,到绑住她双手、却能在肆意妄为前生生止住,再到他怒极时眼里杀意升腾,却从不动手……有时候,他看她的眼神,自以为掩藏得极好,她却从那层层柔软的笑意里感到锋利,他如同在眼眸深处噬咬着、咀嚼着她,宛如品味着某种极美的滋味。


    她战栗着,却从不躲开视线。她知道,若她伸出手,他便会温顺地栖在她身侧。


    萧正则的温文尔雅是做给旁人看的,她见过他暴戾的那面。但每每那种时刻,他都让她看到,那些无法诉诸于口的手段,都可以因她止息。


    他像个孩子、少年、嗜血的兽。


    “这不太好……”暗夜里,容鹿鸣一边掐着佛珠,一边想。她笑了笑,笑自己当年何必为萧正则谋划甚多,笑事到如今,她竟会因他心生动摇。


    “到底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呐。”她替自己开脱,又是一笑。她可以一直留在此情此境,欣赏他如欣赏一幅难得的画,不会逾越一步。


    多少次死生一瞬,她早就分得很清楚了,可得的,不可得的;该得的,不该得的。


    即便喜欢,也不意味着要据为己有。


    “不过是师徒之谊而已。”她把自己圈住,不想看到史官们真的记下:娶师为后,罔顾伦常。


    真的惧怕史官吗?


    倒也不是。惊世骇俗的事她做的多了,史官们次次口诛笔伐,没有一次“伐”得过她。新得提拔的御史大夫们都口耳相传:“最好莫在纠弹的奏疏中轻易提到那个名字——容鹿鸣。”


    只是,她需要一个节制自己的理由。


    她知道萧正则的抱负和向往,总有一天,他们师徒一定会分道扬镳。


    若不管不顾地走到那个地步再诀别,一定会纷争不断、血肉模糊,并且,一定会累及家族。


    “何必呢?”她掀开帷幕,让月光照在自己脸上。


    月色满室,她看见有人俯在她床角,似是睡熟了。


    她起身,走过去,是萧正则。被噩梦惊醒前,她似是睡了一会儿,他就是那时潜进来的吧。时日久了,他的突然出现已不会再惊动她,被她以刃抵喉。


    不过,她梦醒后在床上翻来覆去,他俯在床沿,竟也睡得着。


    自那次,他拿攻打宇文靖封地威胁她后,他们好几日不说话了。但不妨碍他时常夜半而来,似是栖在她身旁,才能寻得好梦。


    他当真如他自己说的那样,恪守礼仪。


    容鹿鸣不由得笑了,这是他教养的少年呐。她轻轻坐到他身旁,轻抚他光润的乌发。他似是醒了点儿,迷迷糊糊地凑过来,一声声喊她:“老师、老师。”像小时候那样,抱她的腰,枕到她腿上,把脸埋入她掌心轻轻蹭。


    倏忽间,悠长的呼吸又扯了梦来。


    掌心中,他的睫毛和嘴唇一样柔软。她舍不得叫醒他,就让他这么睡着。夜风清凉,她以毯子裹住他和自己。示意值夜的侍女来点一支细烛。


    捧烛而来的是昙现。


    “皇后娘娘。”


    “陛下在我这儿,你回去休息吧。”


    “谢娘娘恩典,陛下只有在娘娘这儿……”昙现意识到自己话多了,连忙磕了个头,匆匆退下。


    退出寝殿的片刻,他抬眼看到,陛下静静枕在皇后膝上,皇后借着烛火微光,在读一本《心经》。


    明明在不久之前,陛下还对皇后起了杀意。


    昙现想到先帝的临终遗训,心中悚然。


    清晨,容鹿鸣嗅到喜欢的茉莉香气,悠悠醒来。


    长梗的虎头茉莉在她枕边,萧正则已上朝去了。他把她放在床榻中央,以她习惯的熟睡姿势,为她盖好薄毯。


    早朝前,萧正则吃了一个玉露团,不甚新鲜了,但依旧好吃。是受了容鹿鸣太多影响吗?他的口味喜好都与她越来越像。


    这玉露团中亦是四颗蜜豆,同昨日吃的一样,俱是双数。这种流行于容家军军中的游戏,他怎么会不知道?


    乌蒙镇的事还差个结尾,还有悄悄被运走的那船盐税……一会儿早朝,他会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看他们怎么演。


    他眷恋地望向床榻那畔,帷幕之下,容鹿鸣还熟睡着,真难得。


    夜深时刻,他不知被她惊醒过多少次,又多少次揽着她,安抚她入睡。


    萧正则有次听陆谦陆院判说起,容鹿鸣不肯再服他开的安神药,说是太苦。他听后便时常于夜间去看她。在她身畔,他也总能寻得好梦。


    他还叫陆谦多加些蜂蜜,做一味膏方给凤仪宫送去,谁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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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被退了回来。


    他听了忍不住笑,容鹿鸣会拒绝加了很多蜜糖的东西?当年她不时带着他去东市闲逛、吃吃喝喝,连带着视察她的生意,她还一直以为,他不知道哪些店铺是她的。


    有回买了一坛蜂蜜,她谨慎欢喜地抱着,像抱着一坛黄金。谁知,竟碰到了同样来视察生意的容雅歌。


    他记得她登时收了笑,把蜂蜜往他手里一放,面不改色心不跳,对她兄长说:“哥哥,这是给七皇子买的。”


    他只得陪着她演,挂起笑容,微微颔首。


    堂堂大将军怎么总管着妹妹吃蜜糖?他心里困惑。到了很后来才知道,小时候是怕她吃坏牙齿,后来有次在战场上,容鹿鸣陷入埋伏,不得不与敌人血肉拼杀。她虽杀出重围,却被敌人主帅击伤了下颌和牙齿。


    军医官陆徐开了方子,还要她少吃甜食,仔细将养。


    她那伤,在容雅歌严格的监控下,大抵是好透了。


    萧正则不爱甜食,每每见她茶汤里也要搁一匙蜜,恨不能离得远远的。


    可又要常常跟着她学书画,两个茶盏搁得近,一不小心就饮了她的甜茶,不好意思吐出来,含个半天才能咽下去。时日久了,渐渐地,他也就甜与不甜均可了。


    “食盒带上,退了朝,做朝食。”迈出凤仪宫寝殿前,萧正则对昙现说。


    “陛下,这隔了夜的,不如奴才命尚食局做了新的来?”


    “不必,你捧好就是。”


    早朝之上,重要政事俱写在折子里。有些政务,萧正则不必听得太仔细,分出一些心思,他观察着殿下的衮衮诸公。


    细微的表情骗不了人。那些说着“为民福祉,为君分忧”的人,思及他们私下所做之事,只觉庄重过甚而近乎于伪。


    论争的机锋你来我往,可往细了听,不过都是几大世家、新贵们的利益纠葛。


    若能于争权夺利之余,为国家、细民做些实事,已属难得。


    萧正则幼时长于冷宫,儿时到少年,又不时随容鹿鸣穿行市井,见过许多生死、疾苦。


    越靠近权力的核心,他越觉得,在那些掌权者眼中,世事是另一番模样。


    是权力争夺、特权绵延、利益追逐,套着为国为民的大话,日日在京中、在朝堂之上来回上演。


    萧正则觉得又厌又倦。殿下立着的那位二品官员,言辞精雅、喋喋不休,说的是西市许多商铺业已老旧,理当由户部牵头,统一修葺。


    是否真的需要修葺暂且不论,想再向这些商户征税却是真的。


    看上去,有人附议,有人反对。而争的不过是,这么大一笔税金,他们各个能分多少。


    萧正则懒得再听,示意昙现收了折子、让那人闭嘴。


    他想到很久之前他同容鹿鸣说过的一些事,出于对先帝的敬重,她当时未置可否。可萧正则知道,她心里也那样想。


    他是她教导出来的。知我者谓我心忧,他们的理想是相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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