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以后，她再没见过言列。她也怀疑过，他是不是发生了不好的事。打听来的结果都一样，他被他妈妈接走了。
后来她甚至还打听了他可能去的高中，还是一无所获。所以她一度以为他转学去了其他城市，或者是出国了。
宋存沉溺在这件事情里太久，睁开眼时，车已经快下高速了。她推算着，顶多10分钟吧。10分钟以后，就彻底结束了。
她偏头对向窗外，视线里的所有，都在快速退场。
应该说点什么吧？或者是问点什么？
但她没有喊停的理由。
“黎叔。”言列说话的语气很淡，却带着刻不容缓，“在前面的服务区停车。”
宋存落下支着额头的手臂，转过来看他。除了车子没油，她真想不到有什么事，要在这里叫停。
“我...想去买瓶水，你要吗？”他看过来的目光，有一种虚晃一枪的慌张。
宋存余光瞟了眼杯架上未开封的两瓶纯净水，他要是不满意，中央扶手后还有个车载冰箱，满满当当的，什么都有。
然而，洞悉这一切的她，没选择拆穿。
身侧的位置一空，属于他的气息也一并涌向了门外。她坐直了身体，摇下车窗，看着他远去的背影。
秋日的黄昏总是来得很快，和他的脚步一样。穿着黑色冲锋衣的他，在日暮西沉中，走出了一种不再回头的落幕。
她下了车，才知落日也会刺眼。
拉环一响，他递了一听可乐给她，铝罐外还接着一层白霜。气泡在口腔里上升蔓延，有一股冲冲的酸涩。
那种本该在青春期发酵的酸涩，后知后觉蔓延到了现在。
两个人朝着同一个方向，抿着同一个弧度，看同一片夕阳。
以前她的室友总说，最喜欢在傍晚时去加油，可以看一场独一无二的夕阳。她那时不理解这种说法，现下却有了实感。
电话铃声不合时宜地响起，像穿越而至的BGM。
“韦姐。”
“回来了吧？”韦姐说话带风的声音，一秒让她进入了工作状态。
简单的几句对谈，她说完“我知道的”，就挂了电话。韦敏叮嘱她后天要飞马来西亚，让她不要忘了。
她会忘吗？不会吧。机票都是一早计划好的，不会影响后续的行程，一切都在规划之内，谁也影响不了谁。
她收了电话，接住他看过来的眼神，说了句“走吧”。
肯定是要走的，晚一点也是要走的。
她透过后视镜，看到最后一点，浅色更浅的夕阳。
——
坐在副驾驶的周柯递了根烟过去，言列摆摆手，拒绝了。
“哦哟。”周柯把烟咬在嘴里，摇下车窗，去摸中控台下的打火机，“戒烟了？”他记得他是转学到另一所高中后，开始抽烟的。
第一次看见他抽烟，以为只是起个兴，却没想到动作优雅地像个惯犯。他还调侃了一句“深藏不露”，事后得知人家就是第一次。
不得不说，有些人的脸，就是天生适合装逼的命。
“没有。”言列将车开进了会所，一名泊车人员等候在列。
“抽完再上去吧，让他们先闹。”周柯拢住风，点了火。
这家会所是白家年初盘下来的，重新装潢后，不对外营业，就供生意往来上谈事儿。时不时就会请大家来聚一聚。
周柯瞄向车上的那包烟，“你这包烟，放多久了？一个月了吧。”现在还剩下一半。
言列像看傻逼一样，看了他一眼。有这闲工夫，做点什么不好。
“一般呢，这男人戒烟，要不是为了女人，就是为了女儿。”周柯歪嘴一笑，“请问您是哪一项。”
最近确实没抽烟，也没想着戒烟。
“走了。”他拉开车门，自己下车，锁门。
......
周柯探了个头出来，大声喊他，“哎，我说什么了，你这么激动，幼不幼稚啊。”说完将烟摁灭，单手撑住，从窗户处翻了出去。
狼狈是有一点的，比如衣服挂在后视镜上，一直取不下来。
周柯低头整理弄皱的衬衫，看着憋笑的泊车人员，“记得给他贴罚单，这里不能停车。”
工作人员抿着唇陪笑，不敢吭声。
再要去找始作俑者算账时，却发现人都不知道哪去了。
今天这里人多，岑宁被临时调过来帮忙，这会儿正在包间隔壁的冷饮岛台一边切着新鲜水果，一边哼着歌。
白放在门口看着她晃荡了好一会儿，才皱着眉开口，“你这听得是什么，老年disco吗？”
岑宁回头：“......”
“不是的老板，这个叫citypop，”她听的这一首是岩崎宏美的《streetdancer》，“而且还是宋存姐推荐我听的哦。”
“宋存？”白放不解，“她听这个？她不是一直都听门外有棵松吗？”
岑宁：“.......”她想他要说的是门德尔松吧。
“那个...”岑宁边摆盘边回复，“这个是宋存姐在她的社交账号上分享的，她说非常好听。”
白放：“ins吗？我怎么没发现。”
“不是ins，是小红书。”上次她问她有没有的时候，她关注了她。关注了岑宁才发现那是她的私人账号，会在上面分享一些喜欢的日常，还有些特别的歌单，只有3000多粉丝。
白放还想说点什么，转身看见言列在门口，不知道站了多久，就急忙住了嘴。
“列哥，你怎么在这儿？”
他低低“嗯”一声，示意他电话在响。
岑宁以为言列会一起走的，没想到他留了下来，就在门边看着她，目光空空的，她赶紧擦了擦手。
“言总找我有事吗？”和他单独在一起时，总觉得好有压迫感。奇怪的是，有宋存的时候，一点都感觉不到。
言列曲了曲指，犹疑道，“你刚刚说的那个什么书？”
“小红书。”
“.....”
“在哪里买？”
岑宁：“.......”
“是一个手机上的APP，分享生活用的。”
言列几分尴尬地点了点头，“....你那个歌是在哪里找的。”
“□□音乐。”她又补充道：“也是一个APP，这个是vip曲库的，12块钱一个月。”
言列：“......”这个他还是知道的。
岑宁踟蹰着，还是多了句嘴，“不过你搜她名字搜不到的。”名字是官方账号，都是她作为钢琴家的生活。
言列将手机递给她，“所以怎么找？”
岑宁：“.......”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这样视奸前女友是不是不太好啊。
岑宁试探着：“这些歌都挺老的，很多事应该也过去了吧？”
言列：“？”
岑宁咽了下口水，“她现在应该过得挺好的。”反正小号上从没缅怀过他。
言列，“？？？”
他听不懂她在讲什么，于是选择了不听，“所以她在里面叫什么。”
岑宁：“......”
言列最后还是如愿拿到了那个账号。
他看着那个名字发了会儿呆，“爱上东北菜的第一天”。
这他妈谁能猜到啊！
他顶多搜一搜她的英文名，或者生日名字拼拼，最多最多可能就猜个“爱弹琴的送送”。
......
爱吃东北菜吗？一点也不像啊。
“言总。”会所经理看见他在楼下，路过时打了声招呼。
他看向他手上那副装裱过的画，封面上写一个“宋”字。
经理：“白总让我叫个闪送，给宋小姐送个东西去。”
言列回味着这句话，像带某种魔咒。自从回来后，人就失联了，十来天了吧，得换算成多少个春秋啊。
时间也不算久，只是隐约觉得，这样的状态，会持续很久。
“哪个宋小姐？”
经理低头看了眼地址，“是宋存小姐，您认识吗？”
言列：“把地址给我，我给她叫。”
经理摸了摸鼻尖，有点为难，却还是照做。
他坐在车上，又翻了翻“爱上东北菜的第一天”的账号。置顶消息是机场照，按时间推算，应该是她出国的时间。
最新的一条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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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轮月亮。她说“月亮好漂亮啊，大家真的要经常出来看看它”。
他唇角牵了牵，那是他们一起散步的晚上。
不知道这两天降温得这么厉害，宋存在短袖外套了件针织衫。坐在车里的时候还不觉得，现下在车外站了几分钟，就开始哆嗦了。
她用袖子拢住手掌，露出一点指尖握住手机和行李箱。
滑轮在不规则的路面“哗啦”作响，她决定先去便利店买个晚餐。
走到门口时，宋存捏了捏鼻子，还是没克制住，捏着纸巾连打了两个喷嚏，才眼泪花花地推开了门。
好像是又要感冒了。
“叮咚”、“欢迎光临。”机器人播报完，老板娘夹着一筷子面停在嘴边，冲她点了点头，“才回来啊？”
宋存笑着点点头。
好香啊。她直接闻出是热腾腾的煎蛋面，咽了咽口水。
她喜欢在这家小超市买东西，地方小了，反而更温馨，很像以前大院里的小卖部。种类不多，但都是个顶个的。不像连锁超市受众广，同质产品多，买个什么都得斟酌半天。
这里一个种类就一两样，反倒是为她这样的人节约了时间。
而且老板娘很会做人，时不时就送她一个没卖完的小苹果。
宋存径直走到了饭团处，买了两个紫菜三角饭团。她这会儿不是很想吃东西，半夜饿了可以垫垫胃。
不知道是哪家面包店供应的，她觉得还挺好吃。
宋存结完账回家。
按下指纹，迎面而来一股柑橘味的清新味道，想来最近又有阿姨来打扫过。什么时候来人，她也不清楚，都是老妈在安排。
章舒窈去疗养了，她自然不用回家吃饭。
这次在家呆的时间真的挺久的，久到......可能还会和很多人见面。
行李箱扔在客厅的正中，抱枕被她拿过来按在怀里。也不知道是什么在作祟，这一刻就突然想躺着不动了。
拿过茶几上的手机，点开几条最新的消息。
处理完消息后，又翻到了朋友圈，第一条是酒吧活动宣传视频，来自于岑宁，下面还有白放的点赞和回复，夸她是优秀员工。
再往下也是一条玩乐视频，来自闻帛笑，她在大溪地度假。也有白放的点赞和回复，问对方怎么没叫上他。
......
这小子交际小王子的称号名不虚传，要不怎么柳桉说，他天生就是做生意的命。
突然觉得躺着也有点烦，又往下滑了几条，发现没什么想看的内容，返回了倒数第二条。
......
她点开闻帛笑的朋友圈.
置顶的一条就是搬家那天的合影。
是一张颇有深意的照片。拍照的人应该离她很近，或者说，完全就是她的视角，可肯定不是她拍的。
前景里几颗虚幻的后脑勺，烘托出姿态优雅的主角，像是黑暗中一束白昼的光，镜头再往前推，自下而上，是玻璃窗外站着的几位男士，主次分明，言列在最中间，深情脉脉的目光落在窗内。
像是女主角身上。
宋存抿了下唇，把图片放大。
不是看女主角，也不是看男主角，是看自己的后脑勺。她确定，最外侧的那半颗是自己的。
这张照片在九宫格的最中间。被一堆人单独拎出来夸，有说像画报的、有说像某某电影镜头的。
搞得她都想上去评论一句，挺像结婚照的。
这种点破不说破的微妙感，她也磕到了。
再往下是上个星期的一条，第一张就是合照，合照中的女人她认识，是言列的妈妈，配文：谢谢何姨，全部全部都很喜欢！
猛地被电流“滋”了一下，放大的照片还未缩小，就直接锁了屏。
她在干什么，她是疯了吗？这件事早就已经翻篇了。
上次在机场分别后就没再联系过了，不出意外以后也不会联系的。会有什么意外呢？不会有的。从来她想结束的关系没有结束不了的。
上次是她先越界了.....
但他好像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明明可以拒绝的。
门铃“叮咚”一响，她赶紧起身去开门，应该是闪送小哥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