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备军营大帐中，此刻灯火通明。
除了关外守备军，各地大将都赶来南州城。
春满城请诸将来大帐商讨军务。
说到底，明眼人都看得清，如今军营中，春满城是话事人，现在的南境军不似大帅在世时，没有缝隙，光是小小南州城，便人心分化，有人暗自靠向春满城的，也有一心效忠楚王的旧部，剩下大部分承蒙大帅恩情的老臣，中立自处。
大帐门口，一个身形高大男人，身着重甲，腰挎银刀，轮廓分明的脸上带着常年征战的风霜之气，一双虎目叫人望而生畏，眼角的皱纹带着岁月痕迹。
众将拥簇，浑身散发一股不怒自威的杀伐之气。
走到门口，一眼便看见站在外面的莫川，身边少年附耳不知说了什么，那将军朝他勾了勾手。
莫川见快步向前，见阵仗就猜出了对方的身份，欠身行礼：“见过许鸿将军。”
许鸿是南州骑兵的统帅，老帅的部下，也是众所周知最支持楚王的大将，除了春满城，就属他资历高，军功赫赫，不过从来都是性格暴躁，楚王回来以后，他得到消息之后，安顿好手边琐事，带兵回来，还没看见人，就听到楚王遇刺的消息。
许鸿皱眉，眼睛里闪过一丝嫌弃，早就听说殿下回来，带回一个军师，十分看重，怎么现在跟春满城不明不白掺乎在一块。
莫川抿唇：“大将军邀请，卑职应邀。”
“春满城安排你你调查殿下遇刺之事，你查的怎么样？”许鸿一直想调查这事，可春满城的人看的紧，他派的人都是无功而返，没有半点消息。
莫川语气平淡，摇头：“此事暂时没有头绪。”
许鸿眼睛紧皱，语气带着不满：“还没有头绪？呵，这多过去好几天了，他春满城没有半点动作，殿下生死未卜，他倒是搞起排场了！”
不说还好，一说他就火大，关外情况瞬息万变，没时间拖延。
春满城这次带兵回来，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就连楚王遇刺也跟他脱不了干系。
莫川抬眸，语气不紧不慢：“将军还请稍安勿躁。”
许鸿瞪眼，语气不善，炮仗脾气一点就着：“他娘的老子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春满城干什么吃的——”
许鸿话还没说完，就被身边的少年拉住胳膊，许鸿愤愤不平，转头看一眼少年，压制心底怒气，冷哼一声转身走进大营。
少年彬彬有礼，欠身道歉：“我家将军最近上火心烦，还望莫先生别放在心上。”
莫川抬眸看着少年样貌不凡，眼底带着波澜不惊的从容：“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少年含笑：“在下周珩，是许鸿将军的副将，早就听闻殿下帐下有位军师，早就想认识一番。”
莫川眉眼微动，倒是没见过一个大将军这么听副将话的，转眼压制心底想法，微微一笑：“周将军不必客气，叫我莫川就好。”
两人寒暄两句，进去之后，进去之后扑鼻而来的酒香食宴，肃穆的营中安排了鼓乐歌舞，此时不合时宜的欢乐，就连面色平静的莫川都不着痕迹地蹙眉。
夜色渐深，众将落座。
春满城坐在高处，半点没有商量军务的样子，说了半天，也没说半句关于调查楚王遇刺的话。
“诸位风餐露宿，今夜就好好放松放松，美酒佳肴，我春满城作陪。”
许鸿坐在酒桌前，环视环境歌舞酒宴，语气不满，伸手一巴掌拍在桌上：“春满城！你太过分了！如今殿下下落不明，你倒是在此处欢歌宴会！不知道还以为是什么大喜事。”
大殿之中，瞬间一片寂静。
春满城放下手里的酒杯，推开怀里的美人，看向底下的许鸿。
两人跟老帅都是关系匪浅的老人。
春满城内敛，许鸿则是不管不顾的炮仗性格，现在军中也只有他敢这么跟春满城说话。
春满城抬眼，看着许鸿，云淡风轻：“淮初兄，你我许久不见，如今老友重逢，何必动怒。”
许鸿皱眉，眼底不屑，看着他怎么看怎么不痛快：“你商量军务就商量，莺歌燕舞，来军营干什么！军营重地，难道成了你春满城的后院？”
底下的将军们有人神色复杂，有人暗暗看好戏，许鸿的脾气那可是军中出了名的，视线全都看向春满城。
春满城反而眼神很平静，起身缓缓走下高台，看向许鸿面前。
许鸿脸色难看，站起来，怒目而视，却被身后一道力量，死死拉住衣角，周珩朝他摇头。
许鸿忍不住翻个白眼，扯过休息，冷哼坐到一边。
春满城环视周围群臣，笑着环视周围：“在座诸位都是英雄豪杰，可知道关外屡屡来犯，若不是大帅的骑兵，你们安能如此消遣？当初外族来犯，诸位在何处，如今我春满城请诸位来，也想打开天窗说亮话。”
“我从关外赶来，向来诸位心中有诸多疑惑，今日都是袍泽兄弟，不妨告诉诸位，本将军赶赴此地，除了安定军营，还有一件事便是问罪楚王。”
声音传来，大营之中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原本那些楚王旧部也愣住，不敢相信面面相觑。
“你胡说什么！”许鸿瞪着眼睛，别人不了解，他还不了解？春满城浑身蔫坏心眼。
春满城不紧不慢走到桌前，将带有印令的文书递到许鸿面前：“淮初，你了解我，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原本准备反驳的许鸿，看到文书上的左相印，到嘴边的话，却说不出口。
郭辰一言不发的缓缓起身，语气凝重：“大将军，此事事关重大，还是应该谨慎些。”
不管真假，此言一出，必然会引发震动。
春满城扯开嘴角，挑眉看过去：“郭辰，品川之战你也在场，殿下下落不明之前，回来南州城，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又为何现在南州城变成现在乌烟瘴气呢，还需要我说吗？”
“你！”原本还能隐忍的楚王旧部，听到之后忍不了。
话还没说完就被莫川伸手一把拉住。
如今莫川的身份，是楚王身边的亲信，起身的主人见状，强行压下怒火坐下。
春满城靠近，走到莫川前面：“周表侄，你意下如何？”
莫川抿唇，不紧不慢地缓缓起身：“大将军既然是得了调令，便自然是事出有因，不管事情如何，还是稳定军中，安定关外，查清此事。”
春满城睨着眸子，此人说话滴水不漏，他却并不满意他的回答，走到他面前：“何必如此麻烦呢，这件事本王交给你如何？”
莫川微微勾起嘴角：“在下人微言轻，大将军抬举了。”
两人只是说话，在座众人，却是听的心惊肉跳。
楚王的事，京城竟然知晓？
一场夜宴草草散去，莫川从军营中出，大帐门口，看到念奴急匆匆踱步，见他回来，赶紧上前。
莫川眸色沉沉：“进去说。”
念奴跟着走进，抿唇，语气带着颤抖：“公子，春满城的人把军营被围了，暗地里殿下的亲卫也被控制起来，就连京城甬道也派了人重兵把守。”
莫川意料之中，春满城敢大张旗鼓地宴会众将，便是有所把握，眼眸微微垂动，手里捏住口袋里的那块令牌。
念奴担忧：“恐怕下一步就要杀人灭口了。”
莫川摇头：“不是下一步，就是现在，他要准备动手了。”
气氛凝重时，此时外面侍卫进来：“莫先生，郭辰将军来了。”
莫川一愣，不过想到今晚，眼神闪过复杂，朝念奴摆了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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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郭将军进来。”
片刻郭辰走进来。
莫川抬眸，摸不清楚他的意思，还是客气迎上去：“郭将军，深夜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郭城抬起眼睛，他原本是文官，后来跟了大帅才做了将军，身上总是带着一股儒雅之气。
抬眼打量跟自己孩子一般年纪的莫川，心有惊涛，面布改色，眼中闪过欣赏，：“春满城从关外回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在城外各个要道设下伏兵，你知道吧？”
莫川知道，在阅历深沉的前辈面前，只是一眼便无处遁形，语气平静点头：“知道。”
郭城在军中向来中立，如今来找他，意味深长。
“你想如何处理？”
莫川一顿，没想到郭辰如此直接，垂眸：“将军想问什么？”
“如今本将军之问你一句，殿下如今是否安好？”
郭辰一句话抵住要害。
空气陷入平静，莫川看着郭成的眼睛，没有了遮掩的推扯，坦荡看过去，没说话，却说出了答案。
“罢了，我也不为难你了。”郭辰一双风尘鹰眼打量着莫川：“不过我倒是要问一个问题。”
莫川抬眸：“将军请讲。”
郭辰勾起嘴角：“你觉得春满城大将军是个什么样的人？”
莫川往后退一步，弯腰低头伸臂一礼：“小人惶恐，如何能评判大将军。”
郭成摇头：“尽管说，我不会透半个字。”
莫川眼神疑惑，试探性缓缓开口：“大将军骁勇善战，英武超群……”
“滑头。”郭辰勾起嘴角：“你们这些年轻人，嘴里怎么净没句真话。”
莫川垂眸不语。
“你能一路扶持殿下来南州，我不相信你看不出来。”郭辰迈步坐到木椅前：“如今你我开诚布公，不必吞吞吐吐。”
莫川抬眸，语气平静：“大将军如今这么折腾，要得并不是兵权。”
郭辰挑眉，对莫川的不卑不亢感到意外：“说得好，当年陛下召他会京城做总督，他都没有回去，若是当年回去了，哪还有佟遇风什么事。”
郭辰眼神带着无奈，叹了口气：“他是个重情义的人，自幼孤苦，被大帅提拔，一直跟着大帅，当初大帅身死，这件事成了他的心结，南境大帅谁做，他都能接受……唯独楚王不行。”
空气陷入沉默。
莫川意外，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无论是楚王还是春满城，两个人是明着牌，趟这摊浑水。
而最终结果，只能看是谁最后能豁的出去。
“郭将军今日来找我，是为了帮殿下。”
郭城眼眸微垂，眼神恍惚如昨日：“世事难料，楚王的心计，若是真走到那一步，恐怕受苦的只有南境百姓，我们跟随大帅，承蒙恩情才能有今天，当初大帅顶下殿下掌权，我不管别人，只听老帅的话。”
老一代将军眼中，他们效忠的不是朝廷皇帝，而是南军主帅，也正是楚王的外祖。
莫川语气平淡，不带半点波澜：“您会追随新王吗？”
郭辰勾起嘴角，叹了口气：“这是你今晚的第一句真心话。”
莫川眼神平静，能从尸山血海中走过去的老一辈，没有一个是简单角色。
“年轻人，军中舞弄权术是大忌，真正靠的是战功，死生契阔，兄弟袍泽们的情谊，你还年轻，若是到了你父亲的年纪，感受到可为与不可为，削皮挫骨后，未必会比春满城做的好。”
“……”
“不日我便要启程去关外，帮不到你什么。只是后面若有机会请提醒殿下，小心南州城里的外族人……”郭辰说完后，便转身离开营帐。
莫川从怀里掏出令牌，萧承当初做出选择的时候，是不是已经料到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