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卿》
1. 重生
天空阴沉,连绵不绝下了好几天的蒙蒙小雨,空气里是散不透的潮湿,带着夏天的闷热,远处郁郁葱葱,高山脚下的村庄里已经雾气弥漫,前些天下了大雨,羊肠小路到处都是泥泞湿滑。
山脚下一处偏僻的农院里,昏暗房舍里传来一道女人的娇喘:“哎呦,你轻点。”
翻云覆雨之后,传来一阵衣料摩擦声,一个男人的声音喘着粗气:“不快点,那老头子回来,怎么办?”
女人享受地娇哼一声:“他出去把牌就是一宿,怕什么。”
“哎呦,等等。”
准备卷土重来的男人不耐烦:“又怎么了?”
女人抬起头光着肩膀往外望,嗅了嗅:“什么味啊?”
忽然感觉屋里越来越闷,听到外面有动静,随后是越来越浓的浓烟。
男人看着窗外的火光,光着膀子跑到窗边:“妈的,外头着火了。”
不过转眼间,房舍起了大火,潮湿的空气中带着木草燃烧的味道,浓烟弥漫,呛得人喘不上气来,原本在屋里缠绵的人听到动静赶紧出来。
村子不大,火光转眼便吸引了村子的村民,众人赶紧上前救火,正好跟慌张跑出来逃命的穿着清凉的两人碰个正着。
面面相觑,人群中冲出来一个老头,浑身瘦小,皮肤黝黑,埋没在人群里根本看不见,一把拽住胖女人的脖领,伸手便是打:“贱人!老子不在家,你在家偷人!!”
“啊啊啊啊啊!救命!救命!”周围惨叫声不断,打断了棍子也罢休,女人衣不蔽体,被打的吱哇烂叫。
身上衣服凌乱来不及整理,脸上还带着不自然的潮红:“救命啊,出人命了!!”
周围乡亲不想劝架,最后看真要出人命了,才出手劝架。
场面一片混乱,其中男人见事不对,赶忙要跑,还没跑两步就被什么东西绊倒。
阴暗出走出一个面无表情的少女站在火光旁,原本洗的泛白的衣服,现在更加破烂满是泥土,细嫩明艳的小脸上也摔出几道伤疤,停在门前,摘掉腰间挎着的镰刀,身上的衣裳被雨水沁湿,明艳的容貌半边隐匿在光影之中。
偷情的两人被狠狠暴打,周围无人上前阻拦,惨叫声不绝于耳。
原来这户老头名叫王五,是村里的泼皮破落户,家徒四壁,在路上捡了个媳妇跟闺女,后面媳妇死了,就跟着邻村的寡妇,两个人不清不楚的糊弄日子。
今日好赌成性的王五出去打牌,打到一半就听有人急匆匆过来送信说家里着火了,回来之后正好碰上私会偷情的两人,气的红了眼,若不是相亲们拉着,今天恐怕真会闹出人命。
一阵忙乎之后,大火终于扑灭,原本破败的院子更加狼狈破败。
穆华习以为常,采了一天的药材,累的完全不想说话,湿透的衣服,又冷又困,迈步走进院里,屋里烟气呛人,闷热中带着腥,一地狼藉,王五身上凌乱的靠在摇椅上屋里抽烟。
陈旧的摇椅在地上发出吱呀的声响,缓缓睁开眼,看着穆华满脸是伤,眼神平淡的看着他,散落的头发,脸上的伤口,加上被淋湿的衣裳想女鬼一样,站在门口,猛然被吓了一跳。
刚想发作,不过转眼看到地上的盛满药材的竹筐,看着穆华手上身上的落汤鸡,也没心情废话,伸脚一把竹筐踹翻,随口骂了一句晦气,便继续摇卧抽烟。
穆华似乎早已经司空见惯,将药材捡回竹筐里,转身提着竹筐,一个人到后院的柴房里。
冷湿的粘在身上,冷的打了个寒颤,现在的她,又冷又饿,全身使不上一点力气。
回到熟悉的房间,与其说是房间不如说杂物房再加柴房,堆满的柴火根本转不开身,径直倒在角落那张简陋木板搭建的床上。
身上零碎伤口传来痛感,提醒这真实,睁着眼睛看到漏雨的屋顶,这就是她生活了十七年的地方。
她重生了,重新回到十七岁,还没被亲生父亲认回的十七岁。
她本是当朝太医的小女儿,流落民间,到一处偏僻的羊城小镇,五岁那年,养母患病离世,暴躁贪财的养父养父把她当成挣钱的工具,便跟了邻村的寡妇,两人没名没分的一起过来十几年,全靠穆华卖药草补贴家用,直到后来才得知自己是京城名医遗落在外的小女儿。
直到亲生父母找上门来,穆华心中欣喜,以为终于要摆脱了噩梦,开始新的生活。
没想到来到了新的魔窟,被家里派来的人认回京城后,继母伪善,把她骗上花轿,一切都是为了代替长姐嫁给那个痨病丈夫,所谓养父母根本就是中心之前的家奴,这么一个女儿,有或是没有,对他们都没什么影响。
心灰意冷,拼尽全力从里面跑出来,最后被逼无奈,坠入悬崖,前世的回忆依旧历历在目,拳头紧紧攥住。
今天本来穆华上山采药,因为雨天路滑,一整个人摔在山底下,幸亏下面一颗小树杈挂住她的衣服,保住小命。
一切竟然重新回到这个时候,一切的感觉都是这么真实。
换掉身上的湿衣,感觉门缝隐隐发出动静,眸色一沉,走到门前一脚踢开房门,看见王五那张老脸贴着窗缝,被当场捉到,简直是恼羞成怒地骂了一句:“看什么看!”
欲求未满地扯开裤子上的腰带,色眯眯的眼神打量着穆华那副被湿衣勾勒的身材,小姑娘已经成长为凹凸有致的女人,不觉咽了口水,王五意犹未尽:“之前赵婆子给你找的那个男子,人家可是财主,你收拾收拾这两天去看看。”
穆华眼眸微垂,声音中带着不经察觉的哑:“那人是个残废——”
话还没说完,就听“啪”一声清脆的巴掌拍打在穆华脸上,本就心有怒气的王五被这句话彻底惹怒,抄起手边的棍子,眼神凶狠:“你们一个个要反了天,你还挑上了,怎么着,人家财主家的残废委屈你了,老子礼金都收了,死丫头再说一个不字,我打断你的腿!怎么着,还是狐媚子样子,在外面勾引男人?”
穆华素来是家里好欺负的主,拿起棍子要打下去,心里的怒火无处发泄。
原本平静的穆华,一把攥住那根朝自己挥舞的棍子,秀丽清冷的眸子闪过寒光。
一层阴影笼罩在老头身上,想挣脱去越挣越紧,看着她的眼神,不觉地眼里透着寒意,心里不觉泛起恐惧。
“犯了天了!供你吃供你喝,现在倒成了罪人了!”
穆华一把甩来手里的棍子,垂眸看着冰冷沁湿沾满泥土的鞋尖,身上地伤口牵引传来阵阵痛感,针扎一般,疼的出了一声冷汗。
王五看着之前闷葫芦只会挨打的人,怎么开始反抗了,眼中狐疑看着穆华“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穆华黑白分明的眸子深不见底,反问:“我应该知道什么?”
王五看着穆华总有种后背发凉的感觉,只是家里开支都在她身上,有时候就是暗戳戳的显露龌龊心思,却不敢过线,随便骂了两句晦气,自己转身离开。
屋里渐渐回归平静,穆华袖子里的手指隐隐颤抖,起身走到角落地方藏着的一块铜镜,艳丽的容颜被灰尘伤疤遮盖,伸手墨黑的长发用发带束起,平日的素淡遮盖了她的容颜,原本清雅的容貌带着清冷。
她的这张脸,跟这深山土沟的一切显得格格不入,伸手摸了摸额角的伤疤,开口叫着自己的名字:“穆华…穆华……”
你这辈子不能一直这么窝囊活下去。
穆华眼眸微垂,看着外面渐渐沉沉夜色,起身挪动一旁的柜子,费力抠开底下垫着的砖块,继续挖了半天,终于看见一个铁盒子。
伸手打开,一本医书赫然进入眼帘,这是养母临死之前交给她的,也是最后才知道,这是早亡的亲生母亲的东西,放在怀里,指尖紧紧捏住。
这是母亲留给她的机会,逃出这里,重新开始的机会。
后窗的屋里四处漏风,收拾好行囊,开门看到被打得半死,跪在门外的寡妇。
两人双目对视,寡妇眼中闪过恨意,看着穆华手里的包裹。
“他爹!死丫头要跑!死丫头带着钱要跑!”虽然声音沙哑,却成功把王五吸引出来。
王五看着穆华肩膀上的包裹,眼中紧眯:“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啊?”
穆华沉默不语。
王五:“把包裹拿过来,给老子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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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着便越走越近,穆华紧紧捏着包裹,养母留下的东西都已经当得差不多了,这是仅有的东西,她不能再让出去了,还没靠近,把腿就跑。
王五瞪着眼睛,抄起锄头就追过去:“贱人!还想跑!!”
穆华心脏猛跳,能听到后面人的追喊声,从开始害怕走这条路,山谷中的凉风像鬼哭狼嚎,每次都要快快跑,只不过没有给她撑伞,便已经慢慢熟悉,身上的情况越来越危机,穆华很快便要被撵上,一天没吃饭,脚步越来越发虚。
王五喘着粗气,手里的锄头紧握,眼中带着狠意,看着穆华的脸单,一双莽撞的眼睛带着□□。
“我让你跑,跑啊?那死女人没了了,我看这会谁还能护着你!”
穆华紧紧捏着衣襟,看着深不见底的深渊,熟悉的恐惧迎上心头,小时候被打的回忆充斥脑海,明明已经长大,那些回忆仍然如同洪水猛兽缠绕着她。
王五见她不说话,眯着眼睛盯着她肩上的包裹,语气放软:“我是你爹我还能害你,别任性了,赶紧跟我回去!”
“我爹?你还真有脸说得出口!”
王五看着穆华一反常态的样子,眼中闪过狐疑,声音变冷:“你就不想知道你娘临死之前交代了点什么?”
穆华眼神一颤,母亲临终之前,若不是因为被他逼着上山采药还赌债,她怎么会错过跟母亲的最后一面。
无论前世今生都是不能弥补的遗憾,忍不住拳掌紧握。
上一世也许会期待,可现在已经不是曾经那个小孩了,眼神淡漠地看着老头:“交代了什么?交代你是怎么害死她的?”
王五原本得意的脸上闪过诧异,怒喝一声:“混账!!你胡说什么!”
穆华胸口起伏:“你把她的东西都卖了,最后害她气虚而亡,对不对?我真该将你碎尸万断。”
说着王五眼底闪过一阵阴冷,手中闪过一道暗光,刀子从腰间抽出来,他原本就是杀猪的屠户,后来家中败落,便在家中游手好闲,刀法却不错。
穆华眼中没有恐惧,她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怎么会怕他。
趁着夜色,往后退了一步,看着他步步逼近,直接一脚踹在他的裆中命门,猛然听到一声惨叫:“啊啊啊啊!你找死!”
趁他病,要他命,一脚踹在他的腿上,底下便是悬崖。
“你害死她,就给她偿命!”
王五痛苦挣扎,疼的他混乱抓动,忽然不远处传来脚步声,穆华转头一看。
忽然感觉脚腕一紧,原本掉入悬崖的王五死死勒住穆华的脚腕,一个踉跄也坠入悬崖,随后两个人都掉进悬崖。
意识慢慢模糊,再次醒过来的时候,穆华发现自己挂在悬崖峭壁,再次救了她一命。
仿佛应了上一世的倒霉,竟然真的活过来,看着旁边摔得不醒人世的王五,眸色一沉,看着身边的刀子,眼中闪过恨意。
忽然听到不远处草丛里传来动静,被吓了一跳,初秋之际,山中猛兽毒蛇不少。何况现在是夜深人静,穆华身上带着伤,若是遇上了,恐怕难以招架,若是血腥味太大定然引来猛兽,费力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起身要走。
却听到一阵微弱的声音。
“救命……”
是人的声音?
穆华疑惑,还是壮着胆子上前,拨开草丛,发现里面躺着个人!
一个穿着软甲,头发散落,浑身上下到处都是血的少年,虚弱的脸色苍白破碎,身子蜷缩成一团。
此处地处混乱军阀之地,偶尔有受伤的兵将都是平常,可伤的这么重的,穆华还是头一次见到,小心翼翼伸手探向少年的鼻息,还活着,气息微弱,不过身上烫的厉害,发着高热。
抬眸看着头顶的石壁上的血迹,想必是从上面掉下来的。
不过想来如今她都自身难保,哪里还能救别人,起身准备离开。
还没迈开脚步,突然感觉裤脚拽住,意识昏沉的少年中紧紧拽住她的裤脚。
穆华皱眉,想挣脱却越挣越紧。
少年缓缓睁开眼睛:“救救我……”
2. 阿缘
天色渐渐亮起来,镇子上的早餐摊已经开始摆摊,街上医馆后院的门被人从外面进来,穆华喘着气,身后背着一个半死的少年。
一个身穿淡色衣袍,满头白发的老头正在磨药,转头看着穆华脸上身上到处的伤口,被吓了一跳:“乖徒儿你这又是去哪采药了?”
穆华累的满头是汗,咬着牙把背后人撂下,喘着粗气:“唉…一言难尽。”
老头放下石臼,到了杯水递过去,眼神转移到地上的奄奄一息的少年,挑眉:“又是从哪里捡到病秧子?”
穆华接过水杯,感觉嗓子快冒烟,缓了好一会才缓过来:“悬崖底下捡的。”
老头靠近伸手在少年手腕身上探脉:“呦呵,伤的够重的。”
穆华抿唇,一时间不知道如何解释,总不能说从悬崖底下捡到的吧,本来不想多管闲事,可自从重生一世之后,越发敬重鬼神之说,凡事举头三尺有神明,今天也是做个善事。
老头抬手看着穆华:“应该是摔到脑子。”
穆华擦了擦嘴角的水,转头看向老头:“师父,那些药用在他身上正好试试效果。”
“可以试一试。”
穆华点头,她从小就通些医术,上山采完药材之后,就到在这里卖,久而久之便跟这里的老板熟悉起来,老板是个老头,起初穆华不知道他叫什么,也跟着别人叫他常老头。
常老头十分欣赏穆华的医术天赋,顺势就收为徒弟,跟着每月义诊,老头为人谦和平易,一把年纪没有孩子,对穆华这个关门弟子总是照顾有加,以至于后面穆华认亲回京城的时候,也常常想起他来。
今日是义诊的时候,还有名医,老头是远近闻名的大夫,医馆也是镇子里唯一的医馆,名望很高。
“外面都排上长队了,你们怎么还没过来。”外面进来一个少年,长得虎头虎脑,身材魁梧,看着穆华进来眸色一亮,刚想说话,看见后面的病秧子,眉头一皱:“这是谁?”
穆华不语只是看看了一眼老头,常老头转身上了前院,默契地回头跟穆华对视一眼:“自求多福吧。”
留下阿光看着后院躺着的病秧子,一把将手里抹布,扔到一边:“这哪里是医馆!简直就是赈灾伙房!要是没有我,早晚倒闭在你们这么败家大夫手里!”
穆华知道自己理亏,低着头小声嘀咕:“你还说,你不是师父捡来的……”
“你说什么!”
穆华赔笑:“没…没什么……没什么。”
阿光冷哼一声:“你也不学点好!”
师徒两个性子古怪,都习惯捡破烂,不过老头是捡破烂捡病秧子,对狂热的爱好,外人难以明白,万万没想到穆华竟然也被传染了。
穿过内堂,到了医馆,穆华看着熟悉的一切,心里的阴郁一扫而空,带着的之后万幸,还有机会,不再重蹈覆辙,凭借这一身好本领,去创出自己的一条精彩纷呈的人生。
天色渐渐暗下去,医馆快要打烊了,按照寻常的规矩,穆华今天会在医馆住下,老头身体不好,晚上来了病人也能帮忙照看,毕竟整个镇子就这一家医馆。
天色渐渐暗下来,大门落锁,老头晚上要去前街民巷口,闲谈打太极,有时候更是直接住在隔壁老太太店里,名义上买糕点每天早上带回来糕点。
突然听到一阵敲门声打破宁静,阿光站起来,走到门前开口。
打开门看见一个男人站在门外,手里拿着酒瓶,酒气熏天,一整个人虎背熊腰的身体晃晃悠悠,靠在门前,满脸横肉写满了不好惹。
“我病了,给我看病!”
阿光认得这人,二牛子是镇里又名的混混,整日游手好闲,之前喝酒喝的不醒人世,在医馆里治疗过一次,到现在药费还没结清,皱眉守住门口。
“得了什么病?”
二牛子眼神转动,踮着脚朝里面望,最后流连在穆华身上:“浑身难受,穆大夫出来给老子看病。”
有没有病先不说,倒是起了贼心,耍起了无赖的手段。
阿光挡在前面:“没病就别来捣乱,这里是医馆!”
“怎么找?病人来了不给看病?”
坐在诊断台的穆华眸色平淡,起身上前,不着痕迹得隔开两人之间的距离:“既然有病,进来诊脉吧。”
阿光皱眉:“穆华!”
穆华朝他摇摇头,表示没事。
二牛子眼中惊喜,跟着穆华进来,。二牛子眼神黏糊的上下打量她,忍不住吹着口哨:“你爹都要把你卖个那个残废,怎么了不如跟小爷一块过日子,还能过好日子。”
穆华平日穿的朴素,却也挡不住明艳的容貌,举手投足间带着妩媚,只是被身上的冷淡的气质遮掩住了。
落座诊脉,穆华眸色平静,结束后直接从针包里拿出银针,一针落下,听到一声嚎叫。
“啊!你干什么!我得了什么病,你就给我扎针!!”原本还沉迷美色的人瞬间恼怒,瞪着穆华。
穆华抬眸,故作惊讶:“倒不是什么大病,扎针应该要比醒酒汤来的快。”
阿光站在一边,眉头一皱,伸手一把将门关上,不想跟这人纠缠:“这里是医馆,不是青楼。”
想进去的二牛子没想到穆华不识相,瞬间恼羞成怒,朝地上啐了一口。
“我说你这婊子,给你们脸了!”说着强行进屋,用着蛮力一把甩开阿光,一把抽过怀里的短刀,眼睛色眯眯看着穆华。
穆华暗中握住手中的银针,往后退了一步,还未动作,就看见眼前一道黑影。
“老子能看上你,他娘的是你——啊——”
原本来势汹汹的动作突然戛然而止,啪嗒清脆一声,一块板砖结结实实砸在混混身上。
“啊!哪个滚蛋——”
话还没说完,就听见一声闷哼,脖子被死死掐住,一把甩在地上,穆华愣住,随之倒下的混混,愣住昏迷倒地。
倒下后看到站着那个病秧子少年,看着穆华,原本破烂的衣服带着泥土,眼神中冰冷,杀意腾腾,满身的血腥味,眼中淡漠,带着一种漠视一切的寒意。
穆华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缩了缩。
阿光也愣在原地,空气中氛围凝结片刻。
还是阿光瞪着眼睛,跑到二牛子身前,伸手探动鼻息:“天老爷,你怎么把他打了。”
晚风伴随着冷厉,少年默不作声,坐到穆华身前,单薄的肩膀,衣料单薄。
阿光虽然震惊,还是出手把人拖到街上,嘴上念叨着:“这人怎么好端端地晕倒在大街上了,哎呀,快去那边躺着。”
少年伸手拽着她的衣角,那双好看的眸子收敛杀意,直直看着她。
穆华看着他,感觉脸色不对劲,伸手探在他额头,好烫。
看着虽然被凌乱的头发挡住眉眼的模样,却已已久挡不住身上的俊美,从骨子里偷出来的可怜。
“把手伸出来。”
乖乖伸手,细长的银针捏在手里,干脆下针,修长纤细的手指仿佛雕刻,手指的位置都是老茧,都是常年使用刀枪的痕迹,都不是一般人的手。
“什么感觉?”
少年沙哑的声音:“麻……”
穆英挑眉,看来不是哑巴:“还记得自己家在哪里吗?”
虽然长得好看,不过应该是个黑户。
少年那双墨石似的眼睛带着空洞:“没有。”
穆华还是第一次听到少年的声音,眉头挑动,眼也不抬:“名字记得吗?”
少年点头,不记得了。
穆华下完针,弯腰靠近:“我捡到你,你之前在干什么,为什么会受这么重的伤?”
这人简直就是医学奇迹,伤的这么重,还能有这样的身手。
少年眼中满是纯真的光,声音虽然沙哑确实异常好听:“不记得了。”
也对,如果记得,也不会在路上昏倒,看起来还是个小孩。
穆华看着他身上破布的衣服,起身往后院隔间走,少年以为她要走,赶紧站起来跟在伸手,忘了手上的针灸。
穆华皱眉,伸手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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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实带着,错了穴位想残废吗?”
少年收回手,湿漉漉的眼神像一只没有安全感的小狗。
整个人累极了,蜷缩地靠在椅子。
穆华迈步上楼,不知过了多久,才从上面下来,手里抱着一堆衣裳,走到少年身边,看着他俊俏的容貌,感叹这人长得真不错。
时辰不必太长,放到一边,慢慢将手上的银针拔掉,原本带着热的额头一点点好转。
“衣服脱下来。”
少年缓缓睁开眼睛,毫不犹疑,把身上的衣裳脱下来,露出光滑的胸膛,有些人真是老天爷赏饭吃,多一分便是厚,少一分便是薄,这样的身段,若是好好打扮打扮,还不知道好看成什么样。
劲瘦的腰身上带着陈旧的淤血旧伤,新伤叠着旧伤,消瘦的背上全是伤口,触目惊心,散落的碎发了看到脑袋上有一处不小的伤口,看他的反应,暴力外伤而导致失忆。
伸手轻轻触碰伤口,少年下意识地躲开,那双似的眼睛带着警惕,穆华吓了一跳。
少年心中似乎经过一番斗争,主动把头伸过去,似乎在让穆英碰。
穆华看出他的心里纠结,被他逗笑勾起嘴角,原本心中的疑惑被解开,把阿光的衣裳递给他。
少年点头,紧接着要脱裤子,还没动手就被穆华拦住。
“哎,这个就不用了,等你回屋自己换。”
少年乖乖套上上衣,瘦长的身材套在衣服里原本衣服短了一截,竟然有点出水芙蓉的感觉,手腕处缺了一大截,一场雨后,天气转凉,穆华伸手也把阿光的大棉袄披到少年身上。
少年很快被裹得严严实实,墨石半闪耀的好看眸子看着穆华。
“既然捡到了也是缘分,你叫阿缘,缘分的缘。”
少年抬眸看她,干涩的唇轻启,墨石似的眸子缓缓颤动:“阿缘……”
“怎么?不习惯?”
阿缘摇头,声带笨拙,似乎很久没有使用:“好听……”
沙哑的嗓子,声音却意外的好听。
穆华心想积德行善,想到自己离开的时候,师父身边没什么帮手,捡个小伙暂时过度一段时间,也好。
阿缘看着穆华眼中写满虔诚,像个乖乖小狗。
“快回去睡觉吧。”
阿缘摇头,眼神看着门外的情况,生怕再有人来。
穆华明白了他是不放心自己,挑眉想到这人还有点良心。
四目相对后,听到一阵肚子咕咕叫的声音。
阿缘把自己往后缩了缩,清瘦高大的一个人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
正好赶到阿光进来,穆华挑眉看着他:“肚子好饿……”
面对对面两双眼睛,阿光觉得自己真是命苦,辛苦管理医馆,操不完的心。
虽然脸上抱怨,但还是走到后院厨房,看到里面还有剩下的大米,时间太晚,现在做饭已经不现实,只能弯腰捡起柴火,点火熬粥。
阿缘默默走到灶前,伸手乖乖去点火。
不一会便是简单的白粥,米心裂开,白粥粘稠。
拿出瓷碗,阿光给两人舀上一碗,晚上的饭吃的格外香甜。
阿缘接过瓷碗,冰冷的手指被温暖感染,小口小口喝着,尽管饥肠辘辘,但整个人还是斯斯文文,骨子里带着一种贵气教养。
阿光看着阿缘,抱着手臂冷哼一声:“这都是算钱的!”
阿缘点头,身上的伤口已经包扎好,整个人虽然还是灰扑扑的,但已经有了精神。
吃完饭,穆华体谅病人,催着他去睡觉,没想到他还是亦步亦趋跟在她身边,明明身体那么差,明明已经很困了,但就是不去睡觉。
阿缘依赖的摁住她的手,修长的满是伤口的手指没有松开。
穆英松开手,语气严肃:“如果想留在这里,就好好去睡觉。”
穆英走后,床榻上的少年缓缓睁开眼睛,墨黑的双眸,蓦然一暗,眼中光亮渐渐暗去,苍白的薄唇紧抿成一条线。
望着窗前月光,眸色沉沉。
3. 平息
第二天医馆里的场景把宿醉回来的老头吓了一个跟头。
医馆外面小混混被围成一团,为首的二牛子怒气冲冲站在前面,昨晚醒过来之后,直接就去外面找救兵,都是镇子里的乞丐小混混,每个人手里都拿着棍子,来者不善,看架势非要要个说法。
“穆华在哪?给我滚出来!”
紧闭的木门从里面缓缓打开,穆华从里面出来,那双眼睛满是寒意:“找我有事?”
小混混一愣,跟印象中的穆华不太一样,梗着脖子:“是不是你打了我大哥?”
穆华挑眉:“是。”
“是?你还有脸理直气壮!”小混混过来,语气抬高:“赔钱!”
穆华:“赔多少?”
“五百两。”
一旁的阿光瞪得惊掉下巴:“什么!五百两!你不如去抢!”
小混混完全是无赖的作风,上前手里的棍子指着穆华的鼻子:“怎么着不乐意——”
仿佛下一刻,就要把人脑袋打开瓢。
话还没说完,就感觉眼前闪过一道黑影。
随之传来一声惨叫:“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道鬼魅似的身影出啊现在面前,小混混的手此时被狠狠弯折,阿缘挡在穆华身前,眸中寒光闪烁:“人是我打的,跟她没关系!”
小混混疼的又蹦又跳,打滚求饶,阿缘却始终巍然不动,松开手。
一旁的二牛子气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顾不得装病,直接拿着家伙招架过来:“你找死!”
说着便群起而攻之,阿缘身形又快又轻,尽管人数多,混混们也并不占上风。
阿光看着穆华,昨夜风风火火,根本没注意到阿缘穿着自己衣服:“这都是算钱的!”
穆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个时候你能关注一点正常地方吗?”
穆华准备上前帮忙,还没迈出脚步,就被人拽住胳膊,转头阿光拉着她往医馆里走。
穆华皱眉:“你干什么!有人砸场子!”
阿光完全不想趟浑水,一堵墙似的挡在面前:“有那个没名没份的傻子去就行了,你打得过?多少钱,你能赔得起吗?”
穆华还没说完,就被他用力拽进医馆。
外面围观的百姓很多,隔着门窗都能听到棍棒混打的声音。
穆华顾不得阿光,环顾屋子,跑到角落抄起扫就要冲出去:“事情因我而起,让人家一个病号在外面顶着,我穆华就是在不是人,也不能让人因为自己连累挨打——”
话还没说完,就感觉身边冲过一道身影,阿光已经抱着板凳冲出去:“啊啊啊啊啊!这堆狗娘养的欺负人,老子跟你们拼了!!”
只不过冲出去的霎那,两人都被眼前的场景震惊。
被打的四仰八叉的不是阿缘,反而是那些混混,个个惨叫连连。
阿缘身上也带了彩,却也只是皮外伤,长发披散在肩上,脸色苍白,墨谋中带着嗜杀,戾气深重,带着一种任何人都不放在眼里的淡漠。
穆华愣住,看着他,眼神中有吃惊还有深沉,这样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这个边陲小镇子。
阿光抱着板凳的手忘了松下,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转头看向穆华:“你捡的是什么人?他重伤还是我有病?”
穆华耸肩:“不知道。”
此时人群中看了半天的常老头走出来,到众人面前:“哎哎哎,哪来的混混?在我家医馆放肆!”
那些混混虽然打不过,但还是嚣张不减,看着常老头过来:“你家医馆都是什么没王法的人,把我兄弟打得,你看看!是不是逼着我们报官!”
常老头抬手用袖子挡住快飞到脸上的唾沫星子:“我家徒弟不过是大发慈悲,救了你家哥哥,怎么就成了打人了?要报官还是快些去,免得误了我们看诊。”
小混混皱着眉头,平日都是他们欺负人的份,没想到在这碰了霉头,本是要发火,只是看到旁边的阿缘心里就发怵,只能对着常老头:“救人?救人把人脑袋差点打开瓢了?”
“非也,非也。”常老头摇头:“头上只是为了血液流通,只是为了疏通毒液,法子虽然鲁莽,但还是有可取之处。”
“毒液?”在一旁站着的二牛子愣住:“你胡说什么!!”
老头伸手轻抚胡须:“你掀开胳膊看看就行了。”
二牛子不信,心里害怕还是拽开袖子,原本平常的皮肤上,出现大片黑色的斑点,其状恐怖,旁边的人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啊!这是怎么回事!我的手!我的手怎么会变成这样!!”
原本怒气冲冲二牛子,完全吓住。
常老头故作遗憾地叹了口气:“你脾性亏损,加上长期饮食不规律,可能是本来症状不显,因为酒水刺激症状,若不是帮你疏通,恐怕……”
老头没再说下去,却听到牛二子变了脸色,连滚带爬地踉跄跑到老头面前:“常大夫!救救我,快救救我!”
老头摇了摇头,无奈感叹:“我小小医馆,都是店大欺客,如何再敢耽误病人,何况我老常,哪里能拿得出五百两银子。”
二牛子摇头,眼神慌张:“好店好店,是我鬼迷心窍昨天调戏你家医者,千错万错都是我二牛的错,您大人大量救我一命,那五百两我拿!我拿!”
老头故作为难,从袖口掏出一张药方,递到面前:“每日照着镇子跑上三圈,忌酒肉,忌□□,按照方子吃上半个月,见效后回来再来复查。”
原本嚣张的混混顿时气焰全无,赶忙点头应下:“多谢多谢。”
老头感觉遗憾地摇了摇头:“快走吧,这次算是你福大命大,若是再动火气,恐怕神仙难就。”
二牛子赶忙磕头感谢:“多谢神医!多谢神医!”
一场闹剧渐渐平息,阿光和阿缘看着常老头不费吹灰之力平息事端,眼中不禁浮现佩服。
只有穆华在看到那药方的时候,明白了一切,原来师父早就发现了她下的毒,昨夜想到会来寻仇,便留了一手。
穆华迈步靠近,悄声问:“师父,你看出来了。”
老头朝她噤声,还真是有什么师父有什么徒弟,面容严肃,嘴角却微微上扬:“莫声张,这事可不光彩。”
原来常老头不仅医术高超,还有一手好毒,不过从没表露过,只有穆华得到真传,其他人就连阿光都不知道这项好手艺。
平时不许穆华滥用,不过那二牛子向来是欺男霸女的混子,想来定然是起了歹心,也算好好给他留一个教训。
老头得知昨天晚上的经过,看着外头站着的阿缘,点头:“那孩子既然有伤在身,又有这么好的身手,先留在医馆,也能帮忙。”
穆华想到他伤的如此重,却还能有这么高的武力,当个看门的肯定绰绰有余,只不过这些反常都证明他不是凡人,眼里透着担忧:“这样的人不想出现在这里的人,恐怕——”
话还没说完,老头就伸手敲了下穆华的头:“医者哪有什么善恶好坏之分,不过是生了病的人,这种想法很危险。”
穆华揉了揉脑袋,想到师父一直都是笑嘻嘻的,其实都是明白道理的明白人,乖乖点头:“徒儿记住了。”
阿光看着两人嘀嘀咕咕,本来还是心有疑惑:“师父,你什么时候学的解毒?”
老头咳了两声:“没办法,最近医馆业务淡季,你师父自然要多多学习,接点外块。”
阿光手里拿着账本,挑眉:“外快是要接,不过我昨夜算账,之前购置药材剩下的五两去哪了?”
常老头一愣,随后带着笑意盈盈地看向阿光:“这个嘛,好像是…碰到春酿院的小红了,她非让我卖些,为师最是大方,也不好推脱,只好成人之美。”
阿光手里打着算盘:“既然如此,下半个月的酒钱减半。”
短短几个字,对常老头来说简直是冷漠无情:“别啊,乖徒儿~”
两人讨价还价的声音在耳边环绕,穆华无奈地摇了摇头,忽然感觉衣角被人牵动,低头看着身边站着的阿缘,那双眸子发亮,带着温柔的笑意。
穆华松了口气,全当积德行善。
日子平淡过了几天,穆华发现这阿缘完全就是小甜心,不仅乖巧事少,能跑腿熬药,关键不收工钱这一项深得阿光的好感,逐渐升级为医馆里的得力干将。
村里小伙子送来消息,让穆华快点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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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说家里来了贵人。
穆华意料之中,想着时间如今也差不多,想来当初送来的人应该到了,上一世京城中认亲的人也该到了,已经到了此处,想来王五没有来城中,就是这个原因。
她不会留下这里,但是还是要回去一次,到嘴边的肥肉,怎么可能让它飞了。
简单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去,还没走就感觉背后总有人,转头一看发现阿缘跟在身后,偷偷摸摸地跟着她,穆华停住脚步:“你跟着我干什么?”
阿缘突然被点名,漂亮的眸子抬起来看她一眼,随后又很快垂下,额前的长发遮住眼睛,因为发烧没有洗澡,整个人灰扑扑的,像边陲那种为了保鲜,把水灵灵的葡萄埋进沙土里的感觉:“你去哪里?”
穆华挑眉,这人不仅长得俊俏,性格也是反差很大,打起架来杀人不眨眼,平常又像个容易推到的小棉花糖,坏笑看着他:“我去哪里跟你没什么关系吧。”
阿缘眸中一暗,修长手指暗中捏紧衣料,鼓足勇气:“我想跟着你。”
穆华没想到这闷葫芦竟然会打直球:“你不怕我把你扔掉?”
阿缘单纯的眼睛带着光:“你不会扔掉我。”
穆华被他逗笑:“我为什么不会扔掉你?”
阿缘眼眸微垂:“你把我捡回来,对我好。”
穆华一愣,简直就是毫无防备的傻白甜发言。
穆华看着他眼神中的毫无防备,感觉自己要是说什么不要他这种话,下一刻就要被人唾弃,伸手勾了勾他优越挺拔的鼻梁:“小弟弟,外面坏女人很多的。”
阿缘不语,狭长的眼尾微微颤动,像勾人心软的小狗,长得漂亮,像个妖精。
穆华没想到长了个狗皮膏药,走到这里,僵持不了,妥协看着阿缘:“到地方之后在外面等我怕。”
“好。”阿缘乖乖点头,跟刚才固执的犟种仿佛两个人,忽然牵住穆华的衣角:“那我叫你什么?”
穆华抬眸,余光中看着阿缘那双漂亮的眼睛,差点忘了自我介绍:“我叫穆华,直接叫我名字就行。”
“木……瓜?”
“穆华。”
“木瓜。”
穆华皱眉,停住脚步进行纠正,控制自己想锤人的冲动,咬着后槽牙:“是穆…华…不是木瓜!”
阿缘点头:“好,穆……华……”
穆华虽然有点笨,但好在这人听劝能改。
顺着山路过来,两人终于到了农院,记忆中的马车出现在门前,跟那日被接回去的场景一摸一样,养父盆满钵满,亲生父亲如愿找到替嫁女儿,只有穆华一个人什么也没得到,想到这里就觉得心里像被紧紧攥住。
停下马车,阿缘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抬眸看她,伸手轻轻减慢速度。
微风抚过,很快便到了地方。
穆华看着马车眸色淡淡,把阿缘指定在一处地方:“等我出来,我跟你说的话,可都记住了?”
阿缘眼中没有好奇,想到穆华的嘱咐,眼眸坚定地点了点头:“记住了。”
穆华走进院子,屋里的老寡妇听到动静,第一时间冲出来一把扶住她的胳膊,却被不着痕迹地躲开了。
寡妇一愣,换做之前肯定要气的骂人,这次脸上笑容不减,朝着屋里喊了一声:“他爹,快出来,孩子回来了。”
王五闻声,从里面出来,原本素衣变成了锦布,现在倒是和颜悦色起来,只是手里拄着拐杖,看到出来坠崖之后,直接把腿摔断了。
身后跟着一位头发皆白的老者,穆英认得这人,是穆府的管家,当初也是他送回的穆家,看起来面慈心善,穆华也是无条件的信任他,只是到后面,带人把她绑住,也是他带人把她送亲,发现她跳车之后,带人追上来,逼不得已只能掉下悬崖。
王五嘴巴快咧到耳朵根,看着穆华的眼神简直就像在看行走的发财树:“丫头,你不是一直想知道的亲生爹娘在哪里吗?如今他们来找你了。”
穆英看着院子走出来的人,眸色一凛。
管家走上前去,看着穆华的脸先是一愣,随后压制住眼中的惊讶,脸上带着笑容:“小姐,这么多年可算找到你了。”
4. 认亲
穆华站在门前,没有众人如愿的欣喜,反而语气异常平静:“你们找错人了吧。”
原本祥和一片的场面顿时冷下来,王管家原本和气地眼神里浮现出一丝不满,似乎看着她感觉她的不识相。
王五脸上笑容僵硬,下意识地想骂人,但是碍于有人在场,还是忍住了,上前假装慈父形象,还是耐着性子,挺着老脸夹在中间,皮笑肉不笑开口提醒:“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你爹可是大名鼎鼎的太医院名医,人家可一直在找你。”
穆华眸色平淡,朱唇皓齿自带明艳:“既然我爹是太医院的名医,怎么他的女儿出现在这小村子里长大?”
她若还是小孩,可能会信,不过她都是重生一世的人,早已看清了这些人的真面目,转眸看向王五:“爹不是说我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贱人,哪里还有父母的存在,更何况我是母亲带来的,母亲从来没跟我说过什么父亲。”
此言一出,那老人眼底闪过惊讶,以为是单纯的小姑娘,没想到这个时候还能拎得清,不过定然不能把真相跟她说,转眸给了王五一个眼神,脸上笑意收敛。
王五瞪了穆华一眼,伸手挠了挠头:“那都是大人说的玩笑话,你这孩子还记在心上干什么!这真是你爹派来借接你,当初跟你一块的女人不是你娘。”
穆华抬眸,眼神里带着寒意:“那是她谁?”
王五对上穆华的眼神忽然心里一颤,不明由来的压迫,一旁的管家缓缓开口:“她只不过你夫人的侍女,之前夫人母家发生变动,后来该死的侍女便带着小姐出来,胁迫了好多年。”
管家不想浪费时间,直接开口:“既然是误会,小姐也不要挂在心上,老爷和家中手足都十分想念小姐,想跟您家人团圆,您还是快些跟我们回去吧。”
若是上一世穆华还真能相信他们的谎话,若是养母想害她,为什么一个人在山村这么多年,最后死在这地方,能长这么大,若是没有她,恐怕自己早就死了。
转头看一眼,旁边的王五赶紧附和:“是啊是啊,当时你太小了,我们就没跟你说。”
穆华挑眉,故作忧虑地摇了摇头:“回去可以,不过现在不行,我现在被人胁迫。”
孙老头上前一步,紧紧咬着后槽牙:“瞎说什么呢!有什么不行的!”
穆华抬眸,眸中带着单纯:“爹,我这次回来就是跟你说这个事,上次说要我嫁给财主,我愿意,现在镇上的小混混缠上了我,非要我掏出银子还钱,女儿实在没办法,只能回家找你帮忙。”
孙老头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语气已经控制不住的责备:“这是啥时候的事,你平白招惹他们干什么?”
穆华面色不变,故意说给几个人听:“他们说给你赌的输了钱,要把我卖给他们做媳妇。”
孙老头彻底绷不住,脸色变得异常难看:“胡说!哪里有这种事情?”
穆华说着说着语气中带着哽咽,没人注意到她眼中的狡黠:“送我回来的人,就在门口,说不给钱不会放过我的。”
顺着视线看过去,老人身边的手下出门,正好碰上守在门外的阿缘,语气强硬:“你是哪里来的混混。”
那手下脸色冲冲,刚要说话,就感觉面前传来一阵凉风,随机感觉一瞬间被人牵制住胳膊,完全没有还手之力。
阿缘记得穆英说的话,见人就打,吓得几个人都没敢出去,虽然管家身边带着人,却也知道强龙压不过地头蛇的道理,没有擅自出门。
孙老头皱着眉头看向穆华,因为确实在外头欠债,根本忘了有几份了,本来想着卖了穆华还账,没想到这伙人直接找过来了:“死丫头,你把这种人领回来干什么!”
穆华摆了摆手,表示很无辜:“不是我带来的,他们说着早就知道咱家在哪里,绑着我过来。”
管家看着被打伤的手下,脸色也一下子黑沉下来,这下是完全相信了,还以为孙老头再怎么样,也不会这么混蛋,没想到竟然把女儿都输出去了,迈步上前:“这位小兄弟,这户人家欠了你什么?”
阿缘淡漠的眸子眼也不看管家,只是看向穆华,按照她的嘱咐,语气冰冷:“拿不出钱来,这人的小命,我可说不准。”
管家被阿缘的眼神吓到,明明只是普通看一眼,却感觉浑身起了一身冷汗,这人是混混,只是现在没心思考虑这些,只是认亲,别再出什么差错。
穆华站在一旁,没想到这人还挺上道。
场面陷入僵持:“多少银子?”
阿缘眼神冰冷:“一千两。”
王五声音陡然提高,差点手里的拐杖都扔了:“多少?讹人也得有个尺度,老子什么时候欠你一千两!”
阿缘眼神停留在穆华身上:“人命官司,没钱可以拿命抵。”
管家皱眉,意识到对面的狮子大开口,身边得侍从上前,准备把他赶走。
谁想还没动手,那只手掌就完全被掰弯,一道凄厉得声音响彻天空。
阿缘不仅出手轻快,并且狠辣无情,如果不是穆华先前特地嘱咐过,他动杀心,这里没有人能拦住。
管家被吓了一跳,眉心猛跳,往后退了两不,脸色很不好看。
王五急得满头大汗,生怕惹得王家不高兴走,可就是把他卖了也不值一千两。
“既然是欠债还钱,这钱老夫帮着还了。”阿缘眉毛不挑,轻轻松开手。
管家这次过来也只带了八百两,最后还是把王五的二百两拿出来,只能带人把钱交给阿缘:“钱给你了,你可以走了。”
阿缘看着穆华:“她跟我一起走。”
王五站在一边,见麻烦已经解决,这时候才敢说话:“我看你们就是臭不要脸。”
阿缘看着穆华被粗暴地拉过手臂的动作,眸色一变:“你再说一遍?”
穆华看着他眼里的情绪变化,挣脱束缚,站出来开口:“有话好说,他们要了钱,不会乱来的。”
众人看着阿缘,身上的杀意先露,不明带着一阵畏惧。
管家站出来,视线落下阿缘手里的银票上:“小姐,还是老夫跟你去吧。”
穆华抿唇,脸上是乖巧的笑意:“不用了,既然我亲生父亲是京城里的大人物,想来也是身份特殊,就算我是他的女儿,也不想坏了名声的事,镇子上的事,先容我要处理两天。”
一句话说到老人的心底,大事化小最好,只能抿唇:“好,既然如此,老夫派人来接你。”
穆华点点头:“好。”
说着便在阿缘的监视下上了马车,留下看着尘土飞扬。
穆华看着手里的银票,心里爽快,笑着看向外面的阿缘。
“可以嘛。”本来想要小诈一笔当路费,没想到阿缘直接就地起价,属实把她都吓了一跳。
阿缘沉默不语,过了许久才抬眸,目光转移到她身上:“你要走?”
穆华一愣,莫名感觉他有点不高兴:“嗯。”
“可不可以…不走……”阿缘原本握住马绳的手紧紧捏住,墨石似的眸子暗沉低垂。
“应该不行。”穆华摇头,如实回答,佯装没注意到他的情绪变化,探出头感觉到处都是空气清醒:“姐姐带你去潇洒。”
小镇不大,半个时辰就能走到头,先是还了马车,一起散布到了一处布坊。
老板娘认得穆华,之前脚崴了,还是去医馆找她看的,医术精湛叫她连连称赞。
穆华眼眸弯弯,抬眸看着布坊,伸手看到样板上的带着纹绣的丹青色料子。
“姑娘好眼光,这是青州来的来的料子,都是贵人公子小姐穿的。”
穆华挑眉,指着身后的阿缘:“给他做两身。”
随即给老头和阿光分别选了两套,写了尺寸,说好等过两天再来拿。
穆华交代完,转头看向阿缘:“老板娘,看看有没有现成的成衣,给我阿弟试试。”
老板娘楞了楞,看着乞丐似的阿缘,眸色一亮:“呦呵,穆姑娘,这是哪来的阿弟啊,我看这小郎君俊的很。”
穆华勾起嘴角,听到别人夸阿缘,感觉自己脸上也倍有面子,转眸看向一边的锦白布料透着锦纹,银丝暗纹低调贵气。
“这套好看。”
“哎,那套也给他试试。”
“哎呦,这套也好看。”
穆华完全开启疯狂购物模式,有钱了之后,腰杆子都硬气几分。
阿缘简直是行走的衣服架子,修长的身形,多一分少一分都缺了点风味,富贵的金枝玉叶,尽管现在素衣破布,却藏不住,偏偏美少年原来长这样。
阿缘抬眸看着她,伸手拉住她的衣角:“太多了,我不用……”
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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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伸手勾了勾阿缘高挺英气的鼻,带着暴发户的霸道,弯腰探头过去:“弟弟,我很穷吗?”
阿缘一愣,张开嘴轻咬了一下穆华的手:“富得流油。”
穆华被吓了一跳,一下子抽回手:“你属狗的。”
不,是属狼的。
阿缘勾起唇角,日渐熟络,眼中的棱角慢慢变得柔和:“我很好养活。”
穆华突然来了兴趣:“仔细说说。”
“你帮我,我替你卖命。”
穆华以为他在玩笑,勾起嘴角:“为我卖命,怎么卖法?”
阿缘语气坚定,清朗的声音如白浪拍岸:“从生到死。”
原本笑着的穆华突然被这一句击中一般,琥珀色的眸子久久才平复,笑容收敛地看着阿缘:“小孩,我是医者,就你只是举手之劳,你的命是自己,好好留着,别放在别人手里。”
阿缘薄唇紧抿,还想解释,只是没等开口穆华就转身继续去挑衣服。
量完尺寸后,阿缘直接被穆华送去澡堂,中间派去阿光跟着他一块进去。
而穆华则是拎着大包小包先回医馆,不过她倒是很好奇,阿缘收拾干净之后,到底俊成什么样。
走到半路,一直若隐若现地感觉到身后总有目光注视,以为是阿缘跟过来,回头一看却什么也没有。
心中留有疑问,面无表情地往前走,拐角处走进一处民巷。
原本跟在后面的脚步声也跟着加快。
直到了死胡同时,紧跟的穆华已经不见踪影。
跟踪之人一转头感觉脖子后面猛然一痛,一枚银针干脆利落地扎进脖后,完全无法动弹。
穆华语气带着寒意地看向跟踪她的男人:“为什么总跟着我!”
“……”
男人闭眸不言,穆华的银针倒是叫他出了一身冷汗。
穆华走到前面,看着那人的脸,一下子愣住,莫名有种熟悉的感觉,却说不上来从哪里见过,身形高大,淡漠的神情中带着贵气,直觉告诉穆华那双眸子她曾经看着。
穆华收拾心里的疑惑,再次开口:“是让我再扎一次,还是你自己开口?”
男人淡淡的声音响起,仿佛带着无奈“你是医者,找你自然是看病喽。”
穆华冷笑,谁家好人看病连着好几天暗中跟踪。
刚想说话,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警惕地回头一看,发现两个接应男人的黑衣人站在房顶上。
原本被治服的男人已经震开银针,扭动脖子,语气淡然:“你这姑娘针法不错,就是手劲儿太大了。”
话音落下,看到房顶上下来两个黑衣人影,护着男人离开。
穆华看着那人离开的背影眸色沉沉,心里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
直到回去澡堂接人,看到门口已经洗完的阿缘,乞丐小狗似的蹲在门口,眼睛红红,不知道还以为是谁欺负他了。
阿光伸手擦了擦汗:“我可没欺负他。”
穆华哭笑不得,那双眸子通红,里面全是不安,漂亮的眸子失去光亮。
穆华转移注意,看着他身上的成衣:“站起来给我瞧瞧?”
阿缘反应平淡,似乎还没从方才的情绪中出来。
果然是行走的衣服架子,什么穿在身上都能带着贵气。
阿光看着穆华的笑眼,还有阿缘身上的衣裳,垂眸眨眼,抱着手臂靠在一边:“女人嘛,不都喜欢俊的吗?不过是长了张俊脸,就把你们这个个迷的五迷三道的。”
穆华听出阿光话里的揶揄,回头瞪了他一眼:“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穆华的注意力转移,感觉手腕紧了紧,看见他拉住她的袖口,眼睛中是无声的控诉。
穆华甚至感觉自己在他眼里已经成了那个有了钱就变坏的坏女人了。
无可奈何地伸手一把揉了揉他的头:“对不起,我下次去哪里先告诉你,好吧。”
阿缘低头长睫微颤,虽然出来之后没有看到穆华以后,心里的恐慌还没有消除,听到她这么温柔地跟自己道歉,还是决定原谅她。
缓缓松开手,起身乖乖跟在她身后,不经意地朝阿光看了一眼,高挑显瘦的背影竟然有一点狗仗姐势的架势。
阿光看着两人,默默吐槽:“这哪里是捡来个病人,简直就是活祖宗。”
5. 上山
从村子里回来之后,阿缘寸步不离的跟着穆华,穆华看诊他守着,穆华吃饭他看着,时不时走到穆华面前,患得患失地看她一眼,又离开。
完全跟人形狗皮膏药一样,搞得穆华的准备行李的步伐被拖延的耽搁。
穆华每天被缠的心烦气躁,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给了阿缘什么错觉。
她虽然救他,却也是医者救治病人,却也不是什么非亲非故的关系。
从诊室出来,正好看到阿缘站在门口,定睛看着她。
穆华叹了口气,向前迈进一步:“你很烦,知不知道?”
阿缘一瞬间愣在原地,黑眸中闪过一起错愕,低下眼眸。
穆华靠近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药草味,意外的很好闻,不知名带着一份淡淡的清爽。
“你在医馆帮忙就帮忙,别总跟着我,我去哪里,都是我自己的事情,你不过是我捡回来的小乞丐,我们之间的关系仅此而已,懂不懂?”
阿缘抬眸,眼尾带着微红,清润的声音带着颤:“仅此而已……为什么还把我捡回来?为何不让我死在那悬崖底下……”
穆华一时语塞,明明是他死死拉着她的裤脚求救,怎么有成了非要把他捡回来,本来一肚子火,可是看到那双俊俏的脸,完全生不起气来:“好好好,我说不过你!”
她现在的首要任务就是尽快把他的病症治好,恢复记忆之后,从哪来的,就回哪去。
穆华转头回到诊室,坐在一边的常老头把两人的对话听的清楚,一边整理器具药方,一边无奈摇了摇头。
“那孩子对你很上心,这有何不好?”
穆华不紧不慢收起针包,无奈地叹口气:“师父不是说,做咱们这行的病人和医者要分清楚吗?他失去了记忆又受了这么重的伤,心里不安定,也是正常,他分不清,徒儿却不能分不清。”
常老头挑眉,眼里没有惊讶,反而是淡淡笑意:“那倒也是,不过这么俊俏的小郎君,倒是可惜了。”
穆华皱眉:“师父!你也打趣!”
“好啦,你们年轻人的事,我老头子插不上手。”常老头笑笑,像逗小孩见好就收:“不过这个伤的这么重,还能有这样的好身手,倒是个能人。”
穆华抬眸,想到最近边境不安稳,猜测开口:“会不会是边境跑回来的人?”
常老头沉吟一阵:“说不准,不过他身上情况倒是古怪的很,若是寻常官兵,也不会伤成如此。”
穆华探过头:“师父你是不是看出了点什么?”
虽然常老头性格大大咧咧,可他的手艺和医术,穆华向来敬重佩服,很多法子都是在医书里不曾听闻过的。
这样有能力的医者在这边陲之地停下,而不是去广阔之地,难免合乎常理,一直一来穆华心里都有疑问,只是他不想说,也没有再追问。
“没什么,只是觉得新奇。”常老头摇摇头,摸下巴出的胡须,轻抿一口酒壶里的清酒,巴咂了一下嘴。
屋中淡淡酒香,穆华抿唇看着常老头:“师父,我…不日便要离开镇子了。”
常老头转头看向穆华,既有意料之中,也有意料之外:“还回来吗?”
穆华:“也许回来,也许不回来。”
常老头抬眸看着穆华,总是大大咧咧的老头,反而腰背挺直,眼神端然:“羊城太小,不够你展翅翱翔,能去宽阔之地,是好事,人无非跟风中飘落的种子一样,飞到哪里落下根,就都能活,想当年你师父我,来到此处,不也是活得风生水起。”
屋里氛围原本伤感,被常老头的幽默打破。
常老头叹了口气,朝外面左右看了看后,从桌子底下掏出酒壶,过瘾似的抿了一小口:“不过你要是到了京城,可不能忘了师父,美酒佳酿什么的,可以多多准备。”
穆华勾起嘴角:“若是让阿光知道,恐怕您这个月的酒钱,就没了。”
“怎么可能!我堂堂医馆老板——”
“你们两个又在说我什么坏话!”阿光从外面进来,看着两人有说有笑。
常老头眼疾手快,趁着阿光过来就把酒壶藏到桌子下面,意犹未尽地伸手擦了擦嘴,朝着阿光几乎“谄媚”般的笑了笑:“没事,没事……”
阿光一脸疑问,却也没再问,朝着两人开口:“山上匪寨的人又来了。”
常老头原本笑着的眸子收敛笑容,语气不善:“这群无赖!把他们轰出去!”
穆华惊讶看着老头,鲜少在老小孩脸上出现这种神情:“师父不是说都是病人,怎么要把人赶出去。”
常老头被突然点名,心虚地咳嗽两声:“这怎么能不一样,他们是山匪,干的都是草菅人命的勾当,咱们可是清白买卖。”
穆华笑笑,看出老头的异常,没有揭穿,只是起身到了外间。
为首的站着一个男人,虎背熊腰,粗犷的脸上带着刀疤,腰间卷着兽皮腰带,身后背着一把大刀,身上散发出一股子恶霸气质,让人看了不自觉让人退避三舍。
男人上下打量穆华,脸上僵硬转变为态度,脸上的杀气淡了淡,语气浑厚:“穆姑娘,我们寨主有请。”
这样的场景不是第一次,穆华已经轻车熟路,寨主郭雄有个老爹,因为年岁太大,总是身体出现问题,情况经常反复,每次都是去山下医馆买药,不过现在定然是情况危机,不然不会这么火急火燎地来山下找人。
不过按照穆华的推算,之前诊断的情况已经好了很多,更大问题只是因为岁数太大,而导致的老年痴呆,每次都是浑身难受,搞得每次都是跟出人命一样,上次过去看诊,没想到最后是买了一串糖葫芦,便完全药到病除。
说着便男人上前请穆华上马车,朝着城门方向行驶。
此时因为被穆华批评,一个人在后院干活的阿缘才后知后觉,听到动静,看见穆华上了马车。
脸色瞬间一变,黑眸中的恐慌瞬间扩散。
阿光看他要跑出去,一个眼疾手快一把拦住:“哎哎哎,人家穆华是去看病,你跟着干什么去——”
阿缘胸口起伏,仿佛要失去至宝的凶狼,眼中闪过寒光,脑海重听不到别的声音,只有恐慌的嗡鸣声。
阿光感觉只是被他推开,手臂就已经被震地发麻。
穆华听到外面的动静,从车窗里探出头。
阿缘身上洒满金光,眼神却是空洞,简直像一条被人抛弃的小狗,心里不知怎么觉得负罪感,赶忙叫住停车:“停车!”
男人本来不愿停车,却看着后面有人追上来,嘴里说了句麻烦,还是停下车。
马车还没停稳,阿缘已经冲过来,身手又轻又快,一把掐住男人的脖子,黑眸中杀意凛然。
男人还未料到,就被扼住脖颈,粗壮的手臂拼命掰扯,却纹丝不动,一股从骨子里迸发的恐惧无法阻挡,死亡即将来临的恐惧激发求生欲望,艰难开口:“救……命……救……命…”
穆华从车上跳下来,看到这一幕被吓了一跳,注意他眼角带着泛红的泪珠,眼睛红红的,心口一窒。
这人上辈子一定是什么小狗变得,眼泪来的都这么快。
“阿缘!你放手!赶紧放手!”
穆华靠近,看着阿缘杀意不减,明艳的眸对上那双空洞的眼,伸手握住他的手,一字一句:“我没有走,我是去给人看病!”
穆华的声音仿佛是解药,把阿缘从深渊里拉回来,墨黑色的眸子逐渐回神,一把拉住她的手,声音颤抖:“不要走。”
穆华感受到阿缘指尖冰凉,耐着性子:“我答应你,我很快回来。”
“……”
面前的人没有回应,穆华忍不住叹了口气:“我穆华说话算数,无论是去是留都会明明白白告诉你,你再这样,日后你就是时时刻刻盯着我,我也会偷偷跑掉,叫你永远找不着。”
阿缘眼眸微颤,知道自己的想法没用,想到自己本来就是被捡来的,不能惹她不高兴,俊俏的脸上带着不安,薄唇被咬的发白:“什么时候。”
穆华感觉自己犯了欺负小狗罪,自小便自力更生,没有兄弟姐妹,如今把他看作弟弟一般,果然得顺毛撸,穆华伸手揉了揉他头:“看情况。”
阿缘知道穆华的去向后,心里的不安放下一半:“不要。”
“不许讨价还价。”穆华虽然逗小孩,但不是惯小孩的人。
阿缘舍不得,心里控制不住的狂躁,但还是听话地松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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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打算咬她的手,但是还是忍住念头:“我等着你。”
“好。”
————
穆华去了山上,此处山腰上有一处山寨,也是羊城有名的一霸,不过却不似寻常打家劫舍的山匪一般,素来约法三章,不会伤害百姓,不乱抢,有规矩,懂人情,劫富济贫。
山上地势险峻,是块易守难攻的宝地。
穆华已经来了许多次,看着山路完全是轻车熟路,看着陡峭的路上,转眼便是峰回路转,山坎上是整齐的房子,马车加快速度,转眼便进了山寨。
穆英跟着人直接去了高处的二层小楼前,门口早已围满了人,进屋之后看着一男一女守在窗前,床上躺着一个孩子,脸色苍白,气息微弱。
其中男人见穆华认识,是宅子的寨主郭雄,一身深色灰袍,眉宇之间带着肃穆之气,不似寻常人印象中的壮汉山匪形象,长相反而多了几分文气,样貌儒雅的男人这样的人是传闻中穷凶极恶的山匪寨主,若是说出去,恐怕别人会不大相信。
另一边的孩子和女儿却是第一次见,听闻郭雄没有孩子,妻子也早就过世了,这又是谁。
还没来得及开口,女子只是抬眸看了穆华一眼,没说话就转身离开房间,神情冷淡,跟众人焦急的状态完全格格不入。
见穆华来了,众人见状赶忙让出路来,郭雄语气紧张,对着穆华:“穆姑娘。你一定要救救他。”
穆华点头,坐到床榻旁,伸手探在小孩的手腕上,高热伴随惊厥,情况确实危机,不再多说打开带来的随诊药箱,看着喘气费力,身上高热:“人群散开,让空气流动起来。打一盆热水,拿一瓶烈酒来。”
众人怕耽误孩子,赶忙让出空间,屋里留下郭雄陪着床上的小孩。
小孩身上温度很高,脉象上却是虚弱强迎的冲突之象,长此以往定然会透支身体,加上孩子岁数太小,恐怕撑不过去。
降温是要紧事,那只干净的棉布沾湿酒精,在孩子的手脚脖颈后腰位置擦拭。
因为高热难受,孩子的皮肤格外敏感,碰到肌肤的瞬间发出难受的哼唧声:“呜呜呜……”
郭雄眼里满是心疼,粗糙的指尖紧紧摩擦着孩子被汗水浸湿的头发:“小石头乖……不难受…乖乖……叔叔陪着你……”
不安中的小孩得到安抚之后,紧绷的精神才稍稍安定下来。
折腾了好一会,重复用热水擦拭,高热渐渐才降下来,原本严重的状态稳定之后,穆华渐渐松一口气,拿起药箱里的针包,开始施针。
小孩紧绷的情绪因为疼痛缓解,而缓缓睡去,穆华皱眉看着郭雄,语气忍不住加重:“为什么孩子烧到这么严重才医治?”
空气中陷入沉默。
郭雄眸色暗暗,没有回答问题,只是看着床榻上的孩子:“这孩子会平安无事的,对吧?”
穆华叹了口气:“精神高度集中紧绷,加上高热,状态会虚脱的更快,今日施了针,不过脉象虚弱具体情况,还得稳住情况才知道。”
郭雄点了点头,对着穆华:“劳烦穆姑娘今晚住在山上。”
穆华脑海里想到阿缘,虽然答应了他会回去,不过也没有许诺给他多长期限,点了点头:“自然。”
郭雄起身要走,不过走到门口,忽然折返,转眼看向穆华:“最近你们医馆可出现什么可疑之人?”
穆华眼眸微动,面色不改:“可疑?”
郭雄看着穆华眼睛里的疑问,欲言又止:“有没有什么身受重伤,来历不明的人?”
穆华眼神平淡:“病人有,重伤的也有,不过不知道到底有没有你口中的来历不明的人。”
郭雄看着她,眼色淡淡:“现在城中在找人,乱的很。”
穆华点头,旁敲侧击:“你在找人?”
“这不是你该知道的。”郭雄并不想说,看着穆华,忽然想到什么:“常医者如今身体可好?”
穆华眼底闪过惊讶,听他的语气,他跟师父之间似乎有些渊源,想到师父的反常反应,应该是另有故事,暗暗隐下神色:“挺好的。”
郭雄点头,只是嗯了一声,便转身离开。
留下穆华看着他的背影眸色沉沉。
6. 礼物
夜色深深,原本昏迷中的小孩,缓缓睁开眼睛,高热的难受渐渐褪下,带着血丝的小眼睛水汪汪地像颗黑葡萄。
穆华听到动静,走到床旁,四目相对不由一愣,有些尴尬地咳了咳:“你别害怕,我是郭寨主请来的医者,你现在身上刚退烧,现在应该还有点难受吧。”
小孩拨浪鼓似的摇了摇头,湿漉漉的眼神看着穆华,因为高热而沙哑的稚嫩童声在耳边响起:“我想喝水。”
穆华挑眉,看来精神状态还不错,迈步到桌子前拿起茶杯倒水,自然地递给小孩。
小孩接过茶杯,小口喝着,抬眸看着穆华:“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穆华勾起嘴角,看来是恢复了一点精神:“我叫穆华,是山下医馆上来的。”
“我知道叔叔说了,会有一个姐姐来给我看病。”小孩点点头,神情没有怕生和拘谨。
穆华伸手轻探小孩的额头,温度一点点降下去,才松了一口气,从药箱里掏出一块油纸包着的润喉荷糖,递到小孩面前。
小孩看到糖果眼神一亮,小松鼠看到松子一样接过去,眼中满是期待地看向穆华:“谢谢姐姐。”
“不用客气。”穆华眼眸弯弯,这小孩倒是比想象中的要乖。
余光注意到他手臂上的伤痕,眸色一变,伸手要去看。
还没碰到,就被小孩不准痕迹地躲开。
小孩朝着穆华笑笑,语气软软:“姐姐我还想喝水。”
穆华眼眸暗了暗,还是迈步倒了一杯水过来,抬眸看着小孩。
小孩喝完水,眼神躲避,咕噜一翻身,钻到被窝里面,只露出一双大眼睛,打着哈欠:“哈……我困了,姐姐我想睡觉。”
穆华能看出来小孩有意在隐瞒什么,坐到床边:“撒谎得小孩鼻子会变长……”
她的担忧不是空穴来风,症状不是寻常的热症,反而像中毒,但是如今并不了解情况,还不敢乱下断言。
小石头还是小孩子,下意识地伸手捂住自己的鼻子:“不要……”
“那你要如实告诉姐姐,之前是不是吃了什么东西?”
小石头一愣,露在外面的两只小手绞在一起,没有血色的唇瓣抿的发白,演技拙劣地解释:“没有,我什么……什么都没吃。”
穆华看出来小孩在撒谎,这种急症不像寻常病症,现在要紧的是调查清楚病因:“好吧,那姐姐只能去告诉大人,让他们来——”
话还没说完,就感觉手臂一紧。
低头看到小石头紧紧抱着她的手臂,那双黑葡萄似的眼眸满含眼泪,楚楚可怜地看着穆华,声音带着哭腔:“不要……求求求你,求求你了姐姐,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叔叔,叔叔知道了,阿娘就不要我了~呜呜呜……”
穆华眼神深沉,看着小孩红红的眼睛实在可怜,因为昏迷整个嗓子都哑的不得了,伸手替他擦掉眼泪,叹了口气:“好了,好了,我不问了,那你告诉我,晚上有没有吃饭,你现在很虚弱,饿的话就吃一点白粥。”
小孩收住泪水,小脑袋埋得极低,眼神闪躲,最后点头:“我吃饭了……跟阿娘一起吃的。”
屋里渐渐又陷入平静,却感觉手边被拽了拽,小石头满脸纯真,稚气的童声在穆华耳朵里响起:“姐姐,你能不能帮我做一件事。”
“怎么了?”
小孩从被窝里爬出来,掀开床板从里面拿起一幅画,上面是一个女人,虽然笔触稚嫩,但看出努力在画的线条。
“帮我把这幅画送给我阿娘。”
穆华一愣:“你怎么不自己送——”
给自己的母亲送东西,还用找中间人?
话没说完,就感觉衣袖一紧,本来活泼可爱的小孩已经满脸泪痕。
穆华吓了一跳,吃软不吃硬,简直看不了这么可怜的场景。
“我实在太想阿娘了,求求你了姐姐。”
穆华看着小孩眼中的光亮,听到阿娘两个字还是心里触动。
想起刚来的时候屋里的那个女人,想来跟这小孩倒是几分相似,不过既然是母亲,为什么都没见过露面,明明自己的孩子病的严重,怎么能如此漠不关心。
见穆华不说话,小孩伸手擦泪,打开床底下压着的一封画,递到穆华手里:“叔叔说过两天就是阿娘生辰,我把这个送给阿娘。”
“你为什么不自己给她?”
小石头眼底闪过一丝暗淡,像霜打的茄子,声音越来越小:“阿娘讨厌我,不想见我……”
情况比穆华想的还要复杂,叹了口气:“你阿娘现在在哪里?”
小石头跑到桌子前,小胖手拿着墨笔,在纸上勾勾画画出一张地图,递到穆华手里。
穆华看着地图,嘴角歪笑,这不就是山寨另一处宅子嘛,哪里用得着地图。
小石头以为穆华不同意,惦着脚拽了拽她的衣襟,态度软软的像小棉花糖:“姐姐,求求你了。”
穆华被磨得没办法,接过画叹了口气:“好吧,这点小忙,我还是能帮的。”
穆华知道虽然是小孩,也会有自己的秘密,伸手揉了揉他毛茸茸的脑袋:“我答应你了,那你也答应我好好睡觉,好好养病,用不了多久就可以能好了,到时候可以出去玩了。”
到底还是小孩子,听到出去玩就忘了不开心:“真的吗?”
穆华被他的反应逗笑:“真的。”
“我要快点好起来。”小孩性格还是很开朗,不开心的话,转眼就忘记了,自己乖乖躺在被窝里,疲惫地很快就睡着。
————
此时的山下客栈,阿缘一直在等穆华回来,从白天等到晚上,晚上打烊还跟石头坐着。
阿光从楼下下来,看着阿缘,感叹他的坚持,同时摇头无奈,这医馆里都是些什么人,一个个精神不正常。
走到‘望华石’跟前,苦口婆心地劝他:“大哥,天都黑了,她今天应该不会回来了。”
阿缘眼眸空洞,俊美的脸上带着苍白的病色,额前的那缕墨发衬出一股脆弱美人的味道,清冷的声音像晚风一样如骨生寒,语气固执:“她说了会回来。”
阿光打着哈欠,一屁股坐到一变:“你要不要这么可怜,山寨离这里少说要走两个时辰,她这次就是回来也得明天,你这么眼巴巴地苦等,要等到什么时候?”
“……”
在阿光眼里,这人怪得很,穆华在与不在这人完全就是两个人,尤其是那双眼睛,明明是失去记忆的人了,眼睛里还是深不见底,就平常看着他,都让人感觉发怵。
“难不成你喜欢上她了?”
“……”
“不会吧?你真喜欢穆华?”
阿缘眼眸淡颤,语气坦荡:“喜欢。”
阿光瞪着眼睛,有种自家白菜被贼人惦记上的背德感,挪了挪屁股,隔开两人之间的距离,抱着手臂:“咳咳…我告诉你还是死了心吧。”
阿缘被这句话引起注意,长长睫毛微微颤动,慢慢从自己的世界重回过神来,抬眸看着阿光:“为什么?”
阿光冷哼一声,每次都是关于穆华的事,才能引起这小子的注意,无奈摇头:“她不是可以随随便便可以追求的人。”
阿缘玉眉微皱,语气难得端重:“我没有随便,句句真言。”
阿光:“她脾气大的很,性子又急,他们研究医术的,多数都是怪人。”
阿缘摇头,嘴角带笑:“我喜欢木瓜,并不是因为她是个完美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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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光注意到阿缘提到穆华时,眼睛里的柔光,忍不住啧啧摇头。
这阿缘的面相虽然俊俏,看着却像个薄情寡义的男人。
“那你是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她命苦,从小就比寻常人难过很多很多。”
阿缘墨黑似的眼眸带着认真坦诚:“能告诉我吗?”
阿光一愣:“你真的想知道?”
阿缘点头。
“告诉你也可以,不过我可是冒着风险,穆华知道了得扒了我的皮,你想怎么报答我。”
阿缘看着他,起身跑到屋里,从屋里拿出一包沉甸甸的钱,递到阿光面前。
阿光吸了一口凉气,这点爱好倒是让他知道的清清楚楚,惦着手里的分量,还不少:“你哪来的?”
“木瓜给我的。”
“她对你可真大方。”阿光撇了撇嘴,这钱在阿缘手里简直是浪费,伸手轻咳:“好,既然你这么有诚意,那我肯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
夜月宁静,屋里是小石头有节奏的呼吸声,穆华靠在床头,因为郭雄的那句意味深长的话,反复睡不着,脑海中浮现出阿缘那双眼睛,心里的不安便加强一分。
沉思的时候,突然听到门外传来动静,穆华警惕看过去:“谁在外面?”
走到门前,月光折射看到一个人影,伸手打开房门,一个女子站在月色之中。
一袭淡色地锦袍,身上却是异常瘦弱,憔悴的脸上带着苍白病态,像一夺久不见阳光的荷,慢慢失去生机,不过还是能看出眉眼之间的清婉秀丽的气质。
尤其是跟屋里小孩,八分相似的眉眼,便明白了,应该是这小孩的母亲。
穆华看清女人的容貌之后,才渐渐放下警惕:“你是来看那孩子的吧,请进——”
“不用了。”还没说完就被女人打断,没有进屋,只是朝屋里看了一眼,看到屋里榻上睡着的小孩,眸色定了定:“他情况如何了?”
穆华如实开口:“高热已经褪下来了。”
小孩欲言又止,还是懂事地点点头,乖乖钻进被窝里。
晚上门外传来动静,穆华睡得浅,一点动静就被吵醒,门半掩着,听到一阵脚步声。
穆华从怀里掏出一幅画:“有个小孩托我交给你一个生辰礼物。”
女子本来满眼警惕,可是看到画作的瞬间,一下子愣住,语气有些颤抖:“他嘱咐你交给我的?”
穆华点头,不理解这对母子,住的明明没有几步路,怎么还传上书信了:“嗯,他说不久就是你的生辰了,托我送给你做礼物。”
空气中沉默片刻,女人颤抖的手接过画,那双漂亮的眸子带着复杂,沧桑脸色。
穆华如今看到小孩母亲,心里的疑问也顺便开口:“夫人,小孩身上的症状我觉得古怪,您可发现过什么异常?”
女子垂眸看着画,枯瘦的手指不停在上面轻抚:“我不知道。”
穆华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开口:“他睡梦中一直在叫你,你不进去看看他?”
女人眼中闪过一丝犹豫,垂眸往房间看了一眼,手指紧紧捏着画纸,说着便抬眸看向她:“不必了,别告诉他来过这里。”
穆华皱眉,还没来得及开口,女人便转身离开了。
满腹疑问地迈步回到房间,睡梦中的小孩,眉头紧皱,额头头发被汗水打湿,整个人仿佛陷入了痛苦的梦魇。
“阿娘!阿娘!不要,呜呜呜…呜呜,不要走,阿娘!!”
声音可怜,哭腔带着哽咽,像个被人抛弃的小狗,穆华坐到床边,伸手轻拍他小小的背,像小时候阿娘拍着她一样。
重活一世,熟悉的地方,熟悉的记忆,只是再也没有母亲了……
7. 交易
夜色沉沉,阿缘把医馆的活将近包揽,阿光心情不错,在后院桌子里前,摆了一桌,推杯换盏间,酒气在空气中蔓延。
阿缘眸色平淡,修长的手指捏住酒杯,明明打的杂酒,却被他喝出千金佳酿的味道,身上淡淡的酒气,反而增了几分贵气。
阿光酒劲上头,感觉脑子晕晕乎乎的:“我告诉你啊,穆华不是此地的人,之前被她娘带来,母女俩无依无靠,从小被底下村里的王五收养,后面她娘死了,她就跟王五,王五好赌败家,她便从小就挑起担子,一家老小全靠她一人养活,寻常女孩子,哪个能同她一般,光是凭着自己,立地扎根。”
阿缘修长的手指轻晃酒杯,黑眸中暗光闪动,眼睫微颤。
阿光意犹未尽,再斟一杯:“在别人眼里她能干聪明,小小年纪就医术精湛,仿佛没见过她脆弱的样子,可是我见过,我师父见过。”
阿光平常鲜少喝酒,胳膊撑着下巴,半醉地靠在一边:“羊城本就不大,那时候旱灾,药草收成不好,她爹以为是她偷懒,不分青红皂白地打她,从城头追打到城尾,全身上下没一处是好的地方,而她愣是一声也没吭,那老棍打累了,又拿着她卖草药的钱去赌,我们劝她离开这里,她却什么也不说,她不说我们也知道,她是舍不得她娘……”
阿缘眼眸微垂,指尖因用力而捏的发白,想起回村子时,那日马车上穆华无所谓的表情就觉得心里堵得慌。
阿光泛红的脸上带着醉意,趴在桌上,勾起嘴角:“你可别看她整天笑嘻嘻的,其实日子一点也不好过,不过听说她亲爹回来找她,定然是要回京城的……她是凤凰,这地方,太委屈她了。”
阿缘抬起酒杯一饮而尽,辛甜的烈酒划过喉咙,带来阵阵灼热。
杯盏之间,阿光已经醉了,放下手里的杯子,透过窗户看着明月,深不见底的黑眸同月色融为一体。
忽然后院传来响动,仿佛是野猫撞了东西传来的动静。
阿缘眸子一动,瞬间升起了警惕,迈步走到窗前,看到后院里闯进两个身着黑衣的不速之客。
缓缓放轻脚步,伸手关上窗缝,拿着角落的棍子。
门缝被人缓缓推开,没动作就听到外面传来当头一棒,空气中传来一道闷哼。
黑衣人没做防备,直接被擒住。
慌忙中看到黑暗中那双锋利的眼睛,一股从骨子里透出的寒意,不寒而栗。
正当两人视线接触之时,身后突然传来动静,转头一张大网瞬间将阿缘罩住。
遭了!中计了!
阿缘抓住网口,眼神凶戾看着黑衣人,语气冰冷:“你们要干什么!”
黑衣人直接开口:“乖乖跟我们走,后院那人,性命可留。”
阿缘身上酒气消了大半,眼神睥睨间不带感情,修罗恶鬼受制枷锁,最终还是松开攥住网口的手。
————
穆华看着小石头的睡颜,却是神色复杂,想到之前郭雄的反应,未必不知道里面的内情,别人的家务事她无权干涉,但是作为医者,有些话必须要提醒一句。
外面的天色黑沉,山寨里面一片寂静,此处离着小石头的房间没有几步路,走到门前,刚想伸手敲门。
却听到屋里传来一道男人淡淡的声音:“那些人抓了多少?”
“都是些豢养的死士,应该是问不出什么话来。”另一边是郭雄的声音:“不过可以确定官府的人也在找,看来想要他性命的人只多不少。”
“那医馆的小姑娘可找来了?”
“嗯,在后面房间里。”郭雄:“你要如何处理?”
男人语气平静:“能怎么办,杀了。”
“你要杀了她?”郭雄带着震惊的声音。
男人语气平淡,生死在他语气里仿佛只是处置一只蚂蚁的小事:“她知道的太多了。”
此时在外面的穆华瞳孔震动,捂住嘴巴,听着两人的对话简直是心惊肉跳。
原来郭雄让她山上是这样要取她性命。
脑海中忽然想到师父跟阿光,恐怕他们也要因为她的连累,惹来杀身之祸。
不行!她不能死,她不能留在这里,她要下山!
穆华惊魂未定,急匆匆跑回房间,收拾药箱,看着床上安睡的小孩,眼中闪过复杂,还是从包裹里掏出白色瓶子放在床头。
就这这时,原本关闭的房门被打开,一股凉风吹来,穆华顿时感觉身后的空气都变得阴寒起来,一道人影笼罩在她身后。
穆华缓缓转过头,看到一个带着黑色面罩的男人站在门口:“你是谁?”
男人摘下脸上的面罩,寒光的眸子看着穆华,手中长刀泛着寒光,低沉的声音带着寒意:“在外面偷听了半天,怎么,怕了?想逃跑?”
看到那人的面容之后,穆华眉头一皱,面罩之下,不是别人,正是当时在街上跟踪她的男人。
穆华眼中慌张转变为狐疑:“是你!你身上的毒解了?”
男人挑眉,那双淡色眸子在昏暗中带着微光:“费了点功夫。”
穆华神经紧绷,审视着面前的男人,端正的相貌,剑眉星目,虽然不似阿缘的俊美,却带着一股清秀君子的贵气。
那双淡色眸子笑意弯弯,仿佛只是轻轻看上一眼,便已将人的心思看穿。
男人收刀入鞘,同样打量着穆华,身形挺拔,一步步侵略似地靠近穆华,语气慢悠悠:“我跟你做个交易。”
穆华心脏猛跳,还是提醒自己不能乱了阵脚:“和我做交易,不是要杀了我吗?”
男人勾起嘴角,漫不经心地坐到一边椅子上:“若真杀你,还用得着这么大动干戈?”
穆华皱眉:“做什么交易?”
男人淡然开口:“前几日你捡到的那个少年,你跟我一起把他送到京城。”
“京城?”穆华坐到一边床榻上,抬眸看着他,沉声道:“他到底是谁?值得你们这么大动干戈。”
“这不需要你知道。”
穆华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对这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眼底涌动,一字一句开口:“我也不需要跟你做交易。”
男人被她一句话勾起兴趣,拖着尾音:“你要拒绝我?”
“如果你有选择,为何会在山寨上寻找帮忙?为何又找到我?”穆华放下心里的恐惧,不卑不亢,漆深的眸子里带着寒意。
男人一愣,似笑非笑看着穆华,意外她并没有想象中的好拿捏:“你的亲爹是宫中太医,你就不怕,我让你这辈子见不着他?”
穆华眼中一沉,看来是把自己老底都扒出来的,反而有些坦荡:“你要是真有这本事,我倒是要好好谢谢你。”
男人有些头疼,稍稍弯腰,凑近穆华:“你可知道品川之战?”
屋中带着淡淡的尘土味,一股淡淡的沉香伴随着雪松烟草香气扑来,环绕鼻尖。
穆华抬眸,如实回答:“不知道。”
男人闭眸,无奈地叹了口气,耐着性子:“大凉边境同外族衔接之处有一处城池名叫品川,品川山高地险,是块易守难攻的兵家必争之地,半月前外族骚扰边关,品川主将叛国投降,当朝震怒,特派去三皇子萧承镇压叛党,三皇子骁勇善战,不到几日便摸清底细,带人摸进城中,直取敌军首级,胜利的消息还没传出城里,品川城先起了一场大火,三皇子也跟着那场大火下落不明……”
穆华不是笨人,这么轻轻一点拨,便明白了其中的意思,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你的意思……”
男人朝她嘘声:“想活命,就管住嘴巴。”
穆华皱眉:“你想害死我!”
男人摊了摊手,表示自己很无辜:“人是你自己捡回来的,可不怪不到我头上。”
前世穆华就是死得早,那也听说过三皇子萧承的名声,性格暴戾,杀人如麻,杀父弑兄,简直是可止小儿夜啼的存在。
她捡到谁不好,捡到这么一个大杀神,而且她还让皇子给自己当保镖,当采药小甜心!?老天爷!!她都做了什么!
男人看到穆华眼中的变化,眼尾的笑意意味不明。
“既然招惹了不该惹的人,穆姑娘只好送佛送到西,若不然等他恢复记忆,第一个人头落地的人,可就是你了。”
“算你狠!”穆华胸口起伏,咬牙切齿地瞪向男人:“那你又是什么身份?总归让我帮个明白吧。”
男人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懒洋洋地靠在一边:“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已经上了贼船了。”
穆华闭眸深吸一口气,调整自己的心理状态,好不容易重活一次,怎么刚离开龙潭,又迈向虎穴,为什么!为什么不能让她好好过两天日子!!
“为何要我同行?我只是一个普通的老百姓!”
更何况他们知道人在医馆直接去抓人不就成了,怎么偏偏要找上她。
男人淡淡开口解释:“他有癔症,身体状况不好,癔症发作会伤人,路上一直在找他,只有暗中隐秘到京城,才是保险的路,何况他的身体,有你这么个医者,好过半路再冒风险看病。”
穆华看着男人,倒是说的都对,看来早就聊熟于心,抬眸看着他:“我能拒绝吗?”
男人耐着性子,瞪了穆华一眼:“不能!”
穆华本来不在乎,可是想到师父和医馆,心里想有什么东西被狠狠捏住,看向男人:“报酬呢?不能让我白白帮忙吧。”
男人眼中闪过一丝不经察觉的玩味:“到了你京城,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要什么都可以?”
男人点头:“黄金千两,良宅百亩,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只要你想到出来,都可以~”
穆华眼中惊讶,不过碍于凡是都要砍价抬价的宗旨,根本不听这些画大饼行为:“冒着这么大的风险——”
男人挑眉:“这些都不满意?这些可是寻常人终其一生都难以企及的东西。”
穆华勾起嘴角看着男人俊朗英气的外表,眼中闪着微光:“你长得倒是很和我的胃口。”
“不想做生意?还是只想调戏我?”男人眼底涌动波澜,眼睛里带着冷,耳朵根子却不知缘由的发烫。
穆华勾起嘴角,她现在是孑然一身,没什么所欲所求,只不过想站住脚跟,过平淡自由的一辈子,淡淡开口:“我可以帮你,不过两个要求,第一件事,我的师父朋友不能因为这件事受到牵连,你要保护他们的平安,另外一件,便是事成之后,我要开一间医馆,我要一个新的身份,世上在没有穆华这个人。”
男人一愣,以为穆华要提什么过分的要求,意外她是狮子小开口:“这不是问题,一趟京城,最多不过个把月的时间,在那之后大凉任何地方,只要你定下来,我便保你一生无虞。”
“自然听金主的,不过你得先付定金,若是你反悔了,我也不至于亏本。”
男人看到穆华眼中皎洁,轻声道:“我现在没有现银……”
说着忽然想到什么,解开领口的扣子,脖子上带着的红绳玉佩,伸手扯下,递到穆华面前。
“此物与身家性命无异,到京城之后,无论何时何地,你可凭着这东西找我。”
穆华接过玉佩,上面还有淡淡的温热。
上面不是花草纹刻,而是威严的白虎,成色肉质看出这东西不是凡品,就是卖钱,这成色也是价值不菲,带着一股淡淡的烟草味,倒是怪独特的:“那我叫你什么?”
“我叫莫川,是你远方来的表哥。”
穆华嘴角冷笑,看着他嘴里的话,还得摘这听,分不清那句是真话。
两人说话之际,此时房门被从外面推开,心里正当疑惑之时,忽然听到一阵急促脚步声,一个短发少年,过来眼眸满是焦急:“大人,人带回来,我们要控制不住了!”
莫川眼眸平静,转眸看向穆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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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表妹,该你上场了。”
穆华白了他一眼,虽然有怨言,还是跟上前。
三人来到山寨院子里门口附近的一辆马车前。
透过半掩的车门,阴暗的车厢之中,隐约能看到那双充斥凶戮嗜杀的黑眸。
此时的阿缘被捆住手脚,眼睛通红带着杀意,嘴里发出低吼,像一头被激怒的狼,一旦挣脱束缚便会咬断人的脖子。
穆华看着阿缘,脑海里却怎么也联系不起那个杀神阎罗的三皇子,虚弱的样子像一只可怜的小狗,转头看着莫川:“你们绑着他干什么!”
莫川语气平淡:“不绑着他,等他把我们都杀了?”
站在一边的少年向穆华开口解释:“他情绪失控,不太好控制,被带上山之后,便不吃不喝,若不捆上,恐怕没人能治服。”
穆华心脏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捏了一把,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看着明明只是一天没看见阿缘,整个人憔悴的不成样子,本来就消瘦的身形现在更多憔悴,小狗似的眼睛失去了生机,整个人蜷缩在马车角落,再次把自己跟外界隔离开。
听到马车外的动静,阿缘缓缓睁开眼,那双黑眸中是狠厉和疲惫,低吼不断。
车门被打开后,视线对上门口的穆华时,墨石似的眸子看着她,瞬间愣住,眼底凶狠被委屈取代。
眼尾猩红,仿佛能滴出血来。
穆华感觉自己成了负心汉,赶紧上车过去帮他解开绳子。
阿缘声音沙哑,没有问为什么她会出现在这里,而是委屈:“你去哪了……”
我等了你好久……
穆华说不出话来:“对不起——”
话没说完,阿缘伸手一把将她抱住,把整个头埋进她的怀里,肩膀带着颤抖,脸蛋紧绷的情绪终于得到释放,明明只是几天的缘分,却有了一种说不上来的羁绊。
此时马车的门随风吹动,站在外面的莫川淡淡开口:“天色不早,二位相聚还是回屋里去吧。”
阿缘警惕抬眸,像狼一样把穆华护在身后,眼中警惕,喉咙是控制不住的低吼。
阿缘墨石似的眸子带着戾气:“他们欺负你了?”
穆华看着阿缘的眼神,感觉她只要说出一个名字,下一秒就会去杀了那个人一般,赶紧开口顺毛:“没有,我没事。”
此时的莫川站在一边看着两人之间的对话,淡色眸子一直打量阿缘:“这位小哥不必紧张,表妹担心你的病情,医者父母心,只好半夜请你过来。”
“表妹?”
穆华伸手一把握住了阿缘的手臂,一边顺毛,一边开口:“是啊,他们都是我远方亲戚,跟这里寨主熟悉。”
“亲戚?”
“对啊,我家公子是穆华姑娘的远方远房表哥,这次过来专门看看她。”一旁念奴顺着往下说。
穆华拉住他泛凉的指尖,不由地松了一口气,阿缘刚刚的眼神,是真的动杀心了。
阿缘眸子专注看着穆华,修长的手指蹭了蹭她的手背:“以后不许离开我。”
穆华点头,想到正事,伸手捧过阿缘的脸:“我有一件事要跟你商量?”
阿缘听着穆华严肃的语气,不由心里紧张:“你要走?”
穆华看着他的黑眸,完全跟乖乖的性格相差太大,杀神的名号跟如今的可爱小狗完全联系不起来,现在面对阿缘这只小狼,只能顺毛撸:“对,我是要走,要去京城,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阿缘一愣:“一起?”
穆华勾起嘴角:“你不愿意?”
“愿意!我跟着你!”阿缘生怕穆华下一秒反悔,赶紧应下。
对于去哪里都无所谓,只想跟穆华在一起。
穆华不知道的是,多年以后为这句话时常感到后悔,这人简直是寸步不离,又争又抢的让人头疼。
郭雄走进来看着穆华,想来两人之间已经说清楚了:“抱歉穆姑娘,请你上山之前,未表明来意。”
穆华抬眸:“郭寨主倒是人脉广阔,什么人都认识。”
莫川听出穆华语气里的揶揄,不在意地挑了挑眉:“表妹还是别说笑了,郭寨主可是真的孩子病了,才请你来,都是在下的主意。”
郭雄叹了口气,抬眸看向穆华:“这事还请不要告诉常医者。”
穆华皱眉:“我师父?”
郭雄点头:“当年我从军营回来身受重伤,曾蒙受过常医者的照拂——”
话还没说完,就看到一个少年冲进来:“公子,山下医馆出事了。”
穆华眉头一皱,感觉脑子里响起一声炸雷:“医馆怎么了?”
少年抿唇,看了一眼莫川,见他点头才缓缓开口:“医馆大火,因为火势太大,里面的人现在生死不明……”
“你说什么!”穆华感觉自己脑子里一阵眩晕,踉跄似的要倒下去,幸亏阿缘动作快,一把将她扶住。
郭雄派了大批人手下山灭火,穆华赶到的时候,医馆已经变了一片废墟。
周围都是围观的百姓,穆华站在人群之中,看到医馆废墟前面站着的人,眸色凛寒。
不是别人而是之前来认亲的管家,还有一些不知来路的人站在医馆门口,格外显眼。
感觉衣角仿佛被什么拽动,低头看到是个身着破烂的小乞丐,仰头看着她:“穆姐姐,你回来啦。”
“小豆子?”
穆华认得这小孩,是城东头的孤儿小豆子,之前义诊时候,还帮他诊过脉。
穆华此时心乱如麻,还是抿唇揉了揉小孩的头:“怎么了?”
小豆子大眼睛看了看四周,朝穆华勾了勾手:“阿光哥哥让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阿光?”穆华听到阿光的名字的时候眼睛一亮,蹲下身子靠过去。
小豆子小声附耳穆华耳边说话。
而穆华眼睛也由原本的黯淡,逐渐亮了起来。
8. 抱抱
夜深沉沉,一处城外破庙里带着微弱的烛光,穆华和阿缘踏着月色进来。
正好看到常老头和阿光坐在火堆前,旁边是坐着的莫川。
莫川看到她来了,淡淡抬眸:“来的还真慢。”
穆华皱眉:“你耍我?”
莫川轻挑眉梢,语气淡淡:“明明是你太粗心。”
穆华不想跟他斗嘴,走到阿光和常老头面前上下看了一遍:“师父你们没事吧。”
“这点小事算得了什么。”常老头放下手里的酒壶,对着穆华摇头。挪了挪屁股,给穆华让出一块地方,抬头对着他开口解释:“幸亏莫公子的人闯进医馆,把我们救出来。”
穆华长舒一口气;“都怪我。”
在一旁始喝酒的常老头看着穆华愧疚的样子,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傻丫头,这跟你有什么关系,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阿光看着师徒情深,冷哼一声;“说的倒是轻巧,就单单是被烧毁的铺子,你能负的了责吗!”
穆华抿唇,听出了阿光语气里的不高兴:“这件事是我不好,医馆的事情我会负责的。”
阿光垂眸:“负责?你要怎么负责!”
穆华想一了一会,语气认真:“我现在手里还有些钱,加上我攒的,肯定够新买一处铺子——”
“够了!”穆华话还没说完就被阿光打断,那双不明意味的眼睛瞪着她:“用不着整天自以为是的做这些,医馆变成现在这样,全都是因为你!若不因为你,怎么会引来这些祸事!现在师父护着你,好人都让你当了,你还想怎么样!”
“你胡说什么!现在人没事就好,你何必计较这些!”常老头脸色一变,冷着脸训斥阿光。
穆华愣住,到嘴边的话顿住,没有再往下说。
阿光扔到手里的木柴,没有再说话,起身走到庙外。
留下屋里众人沉默无言。
夜色渐渐深沉,穆华一个人在外面长廊前坐着,晚风掺凉,吹动发丝,背影中透着一丝落寞。
背后传来脚步声,穆华靠着柱子,闻到一股淡淡的酒香。
转头一看发现常老头站在身后。
“怎么了?一个人偷偷难受?”
平和熟悉的声音如冷风暖流,穆华眼皮酸涩,转过身,擦了擦眼角:“没事。”
常老头没拆穿穆华的坚强,只是坐到旁边不远处:“这件事错不在你,阿光他肯能是难以接受,过段时间消化消化就好了。”
穆华声音闷闷,点头:“我知道。”
“我听莫公子说,你们过些时日便去京城了?”
“嗯。”
常老头叹了口气,放下手里的酒壶:“回去也好啊,你若是回京城,你母亲心中该多少宽慰许多。”
“母亲?”穆华眼中惊讶:“您认识我母亲?”
常老头眼中满是平淡,似乎做好准备跟穆华说些什么,抬眸看向她:“我们师出同门,是从小到大的至交好友,你未出生之前,我们还开玩笑说,日后我若是有了一儿半女,定要结为儿女亲家。”
穆华以为常老头说的是羊城的阿娘,没想到竟然是自己的亲生母亲。
那个自己未曾谋面的亲生母亲?
空气中陷入沉默,穆华低着头看着地板,不知过了好久才缓缓开口:“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常老头仰头看着夜空,眼神中有感慨有怀念,从模糊的记忆里慢慢浮现画面:“她啊,她是难得的天才,医术高明,为人直率开朗,你同她有八分相似,时光匆匆,不仅是举手投足,就连医术精进,你也处处有她的影子。”
穆华眼中复杂,脑海中浮现出太多声音,黑白分明的眸子看着常老头:“您在羊城这么多年,难道……”
常老头轻抚胡须,眼神中带着一丝无可奈何:“我同你母亲有过约定,要护你周全,当初你们离开京城时太过匆忙,以至于我途中找寻了几年才得知你的消息,后面种种原因,有些事不能对你说明。”
穆华表情一点点暗淡下来,晚风吹在脸上,心脏仿佛被什么东西坠着,沉的发酸:“所以现在我母亲还活着?”
常老头知道现在再瞒着穆华已经于事无补,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她也是身不由己,当初若是有一丝办法,就不会把你送走。”
“所以她一直知道有我这个女儿的存在,一直知道……”
一直知道她在羊城,在边缘挣扎过活,一直知道自己要被替嫁回京城,甚至身边还有她安排了人美名其曰保护她。
穆华呼吸起伏,拳掌控制不住地紧握,难以想象自己这么多年的经历,竟然所有人都有目共睹。
曾经设想过的种种亲情幻想,一瞬间化为泡影。
她仿佛一个被命运规定好的木偶,无论前世还是今生,他们也都清楚,清楚她要走向的结局,只有她被蒙在鼓里。
常老头见穆华不说话,知道她定是心中有怨:“丫头,你要谅解你母亲,她要面对的,比你想象的艰难许多。”
穆华喉咙酸涩,眼尾泛红,语气哽咽间带着克制:“那带我来羊城的阿娘?”
常老头眼中闪过一丝愧疚:“她是你母亲的侍女,当年出了祸事,局面太乱,是她趁乱带你离开,我来羊城时候曾经跟她见过一面,当时想把你们带走,只是还没来得及过去,她便重病过世了。”
穆华肩膀颤抖,大颗大颗的眼泪从眼眶掉落。
毫无血缘关系的人,能为了她,耗竭而死,而所谓的血亲,竟然是种种漠视放任。
此刻脑海一片空白,心脏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捏住,颤抖地扶着柱子站起来,一个颤颤巍巍地离开长廊。
穆华一夜未眠,直到一道急促的敲门声在门外响起,这才回过神来。
打开门,看见那日请她上上寨的郭雄身边的侍卫站在门外,神色凝重的看着她。
“穆华!你到底做了什么!”
穆华眼底布满乌青,不知道他为何来势汹汹,声音带着沙哑:“出来什么事了?”
侍卫拳掌紧攥:“你走之后,我家夫人就服毒自尽了!”
“你说什么!”穆华愣住:“服毒?”
侍卫语气不善:“宅子里早就有人看到你同夫人有往来,还装什么!”
穆华皱眉:“我去给人治病?你们凭什么诬陷我,更何况那天是你家夫人自己过去的……”
可是越说越感觉不对,想起那天晚上的那幅画,难道……
侍卫看着穆华不说话,认定她是做贼心虚,吩咐身边手下:“老子没空跟你废话!跟我走一趟!”
侍卫刚要上前,就感觉一道鬼魅似的身影过来,一声冷铁嗡鸣声,阿缘已经抽出壮汉身侧的佩刀,直抵咽喉命脉,眼神冰冷地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侍卫一愣,看着阿缘的眼睛打心底的恐惧油然而生。
穆华朝阿缘摇摇头,伸手拽了拽他的衣角:“此事与我无关,但是人命关天,我还是要去一趟。”
阿缘漆深的眸子转移到穆华身边,片刻温柔如水地点了点头:“好,我跟你一起去。”
赶到山寨时,已经是正午,郭雄双眼赤红守在床旁,看到匆忙赶来的穆华,声音颤抖:“你到底跟她说了什么!”
穆华:“小石头求我给她送一副画,作为生辰礼物。”
“小石头?”提到小石头,郭雄眸色一颤,胸口起伏,随后想到什么一样,眼神中带着一丝无力感,一拳打在桌子上。
穆华没时间问缘由,迈步上前,看着女人乌紫的唇瓣,身体的温度已经渐渐转凉,一副将死之象。
穆华心里疑惑,想来什么毒药也这么快,过去伸手探了探她的脉象,眸中一亮,虽然是气若悬丝,却也不是无药可救。
抬眸看着已经意志消沉的郭雄:“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快找白矾来,先催吐,再解毒!还磨蹭什么!快!”
原本慌神的郭雄,被穆华这一嗓子喊回神:“丽娘还救!”
穆华忍不住犯了个白眼:“要是再磨磨蹭蹭的,就真没救了!”
郭雄重新燃起希望,赶紧命人准备东西。
穆华冷静沉稳地打开药箱,施针催吐双管齐下,床上原本没有反应的女人,突然痛苦的扭动起来,面目因疼痛而狰狞,全身上下像成千上万只虫子,在不停啃咬。
片刻之后,便开始狂吐不止。
好一番折腾才渐渐勉强稳住情况,穆华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郭雄一直守在床边,看着女人被救回来,失而复得地握紧女人的手。
抬眸穆华的眼中带着歉意:“穆姑娘,是我错怪你了,对不起。”
穆华摇了摇头,看出郭雄眼中的复杂:“郭寨主,我只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郭雄低着头,无奈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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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同丽娘本是两小无猜,有婚约在身,后来我父亲早逝,家道中落,母亲也因为日渐操劳得了重病过世,丽娘父母死活不同意我们成婚,丽娘以死相逼,有好几次都差点没命,就算是这样她爹娘仍旧反对。
我知道她同我一起,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于是我便离开了家乡远去从军,外面宣称我已经死了。多年以后回到羊城,没想到丽娘过的很不好,被她爹强行嫁给了城中纨绔,生下孩子,那人不是良人,日日打她,我知道消息之后,派人把他们母子接到山上,自此之后……她便变了性格,沉默寡言。”
穆华沉默站在一旁,许久才开口说话:“她为你连性命都可以不要,你竟然抛弃她?”
郭雄垂眸:“我以为只有我离开,她能重新开始……”
“女子素来名节是名声性命,你自以为是的对她好,却是真的害了她,若是她这辈子认定你,就算跟你过苦日子,也比误认为被你抛弃,而郁郁一生,来的痛快。”
自以为是为了别人好,而这种忽略本人意愿的付出,反而更像是一把钝刀子,能把人活活痛死。
郭雄眼底是深深的愧疚,语气哽咽:“是我错的太厉害……是我太自以为是……我认为只要她能平安无虞便最好……”
穆华此时才明白,原来小石头不是她的孩子,如此说来,两人因此情感不好,原来是因为这么一层原因:“既然再次相逢,该把心里话说明白。”
郭雄眼角泛红,声音带着颤抖克制:“丽娘本不愿同我上山,怕风声说我落草为寇,都是因为她,可我从没一刻这么想过,若不是她,我恐怕只是孤身一人,从未归处,是她照顾着我,她会酿酒,会持家,诗画写字从不逊于男子,她应该被人捧在手心,不该经受这些,从来都是我高攀她……”
穆华无奈地叹了口气,不再说什么,起身往外走。
走到门口正好看到阿缘陪着小石头坐在一块,不知在说什么。
注意到穆华出来,小石头立刻跑到她面前,明亮的眸子中带着担忧:“姐姐,我母亲身体可好些了?”
穆华抿唇,伸手揉了揉他的头,这样的事还是不要让小孩知道比较好:“不过是普通风寒,修养两日便好了。”
“真的?”小孩并不好骗,想到之前的反应,还是眼底不免担心。
穆华嘴唇微微勾起:“当然是真的,她很喜欢你的礼物,只是你不要过去吵她,她现在需要休息。”
“好,我会乖乖的。”小石头紧抿唇瓣,抬起袖子擦了擦眼角,抬头看向身边的阿缘:“哥哥,你果然没骗我。”
阿缘墨眸弯弯,朝小石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小石头跟着捂住小嘴巴,刚才的忧愁渐渐消散,也笑着看向阿缘:“我知道,这是秘密。”
穆华眯眼,两个人才认识这么一会,就有秘密了:“什么小秘密,让姐姐也听听。”
小石头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弯成月牙:“秘密不能说,说了就不是秘密了。”
丽娘虽然还在昏迷,但状态慢慢稳定,郭雄带着小石头进去看望。
剩下穆华和阿缘在山寨里散步。
阿缘:“木瓜。”
穆华:“嗯?”
阿缘的黑眸注视着她:“你不开心。”
穆华下意识地避开视线,低着头:“没有不开心。”
话还没说完,就感觉一道手心传来淡淡温暖。
穆华一愣,却也没有挣脱,只是任由着他牵着自己的手。
“我会一直陪着你。”
清朗声音仿佛高山清泉拍打冰面上,冷静温柔中带着虔诚通透的誓言。
“我们才认识多久?”穆华抬眸看着少年眼中光亮,心里隐隐触动,却也明白‘永远’是太奢侈的承诺。
阿缘眸中明亮纯粹:“我说过,你救了我,我替你卖命,我的命就是你的。”
穆华怔在原地,回过神想挣开手,却被他握的更紧。
或许阿缘恢复记忆之后,便不会这样了,或许世上本就没有什么坚固的感情。
阿缘停住脚步,朝穆华伸手,声音如水般温柔:“我想抱抱你。”
穆华愣住,眼泪不知怎么,夺眶而出,她现在确实需要一个温暖拥抱。
结实有力的怀抱中充满淡淡药草香味,穆华的眼泪洇湿了阿缘胸前的衣料。
此处无人,两颗心却彼此靠近。
9. 暗流涌动
一晃已经日过晌午,穆华提着药箱自此走到屋里时候,看到床榻上的丽娘已经醒了。
明艳秀丽的面容中间带着苍白的病色,青丝散落,淡漠的眼睛直直看着天花板,相较于之前见到的端庄凛然,如今多了一丝卸下防备的疲惫与温柔。
感受到穆华的靠近后,丽娘空洞的眼神才稍稍颤动,沙哑的声音带着疲惫:“为什么要救我?”
穆华坐到床榻旁,眼睛看着床上的丽娘:“我是医者,救人是我职责。”
空气中陷入沉默,许久丽娘慢慢抬起眼睛,看着穆华眼里满是复杂:“我这条命本就是不值得的,你不该救我。”
穆华叹了口气:“你若是死了,郭雄会失去一生挚爱,小石头会失去庇护他的母亲,一个人的离开,会毁掉三个人的命运。”
穆华的声音,却震耳欲聋。
丽娘大颗大颗的眼泪,不受控制地从眼眶往下掉,连带整个肩膀控制不住的颤抖。
穆华沉默良久,看着丽娘:“小石头身上的毒,应该是你下的吧。”
从一开始看到他身上的症状便开始怀疑,只是没有证据,如今看到丽娘中毒时,母子俩一样的症状,心中才有了答案。
丽娘的手臂搭在眼睛上,沙哑的声音慢慢传来:“那孩子同你说的?”
穆华皱眉,语气气愤:“自始至终你的儿子都没有想任何人说过你半个不字,反而是你这些拙劣的手段,就算是个傻子也该看出来了。”
竟然真有毒害孩子的亲生母亲,不知道该说手段太拙略,还是说太狠心。
丽娘深深叹了一口气,摇头哽咽:“他本来就是个不应该来到世上的孩子。”
穆华看着丽娘,心里却莫名升起一股无力感,世上亲子之爱,仿佛一座天平,里面的筹码高低,只有父母能够决定,关怀生出温暖,漠视生出怨怼,隔阂一生,日子便成了日日煎熬。
“你把孩子带到世上,从出生那一刻,就该知道是辈子都断绝不了的缘分,夫人,你不能决定自己的遭遇,你的孩子就能吗?你的厌恶与憎恨,因为一些人一些事,便转移到稚子身上,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丽娘紧咬唇瓣,盖在眼睛上的手臂移开,那双通红如血似的眼睛看着穆华:“你没当过母亲吗,又如何能明白我的苦衷!”
穆华深呼吸平复心绪,她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可是听到这些话,每每心里便会感觉一阵钝痛,孩子在父母面前,仿佛永远是输家,古往今来,多少悲剧因此而生。
“我是没当过母亲,却也知道没有母亲庇护的滋味,夫人,世事遭遇非你所愿,错不在稚子,人生百年,若真伤了心,恐怕你们之间的隔阂是再做不了亲人了。”
她为丽娘的遭遇感到悲叹,却也同样感慨小石头的命运,两个人都是受害者。
此时门外的郭雄已经泪流满面,伸手推开门,平日刚毅不屈的眼睛染上红,迈步走到床前。
“丽娘,你怎么这么傻。”
丽娘愣住,避开视线,此刻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郭雄。
“石头是我的儿子,你是我的妻子,我们早就是一家人了,你怎么能这么狠心,想抛下我们爷俩。”郭雄紧紧握住她的手,声音颤抖:“当年是都是我的错,若是勇敢些,也不会害你变成这样,这么多年,我无时无刻都在后悔……
当年在战场上,我受了重伤,几乎是鬼门关里走了一遭,所有人都没想到我会挺过来,只有我清楚,昏迷之中,我脑海中都是同你在一起的日子,救了我一次又一次。
我本来就是无依无靠的烂人一个,因为有你陪着,这一路才能走下去,丽娘,你我之间从没什么拖累,人生百年,我们已经蹉跎太多,我只想跟你好好过日子。”
郭雄的话坦诚真挚,两个人都控制不住地流眼泪,丽娘也从小声抽泣变成宣泄般的哭声。
两个人还有许多话没有说,敞开心扉只是第一步,万幸现在还有时间,还没有变成永远的遗憾。
穆华站在角落,听着两人的话,不觉眼泪也从眼尾淌下,或许是幸福总是如履薄冰,或许相爱从来都是两个人的事情,一颗真诚的心,心里的心结还是被解开,或许放下面对生活,才能慢慢愈合。
穆华缓缓推门出去,正好看到站在外面的莫川。
莫川似笑非笑地看着穆华,像是已经等了她一会了,朝她摆了摆手:“给你带了刚出炉的莓果酥糖。”
穆华眉眼微皱,她实在不太跟莫川相处,总感觉他像一只狡诈的狐狸,尤其是那双带笑的淡眸,明明只是对视一眼,就像被是被看透了心思。
“多谢。”穆华接过酥糖,朝两边看了看:“阿缘呢?”
“呦,怎么一会看不着,就想了?”
穆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当我没问。”
莫川勾起嘴角:“医馆大火之后修缮整理的东西还是很多的,你躲着常老医者他们,只好他下山去帮忙了。”
穆华眼中闪过复杂,她现在心情还是不能平静,甚至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师父。
莫川伸手打开油纸上的绳子,拿起一块放在穆华嘴边:“张嘴。”
穆华表示十分嫌弃,但还是乖乖张开嘴,香甜的味道在嘴边扩散,原本还有些烦闷的心情,有被稍稍治愈到一些。
莫川看着穆华舒缓的眉眼,迈了一步上前:“好吃吗?”
穆华眼神平静:“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
莫川喜欢跟穆华说话,不用拐弯子:“借一步说吧。”
两人走进一处无人的房间,关上房门后,莫川坐到桌前,从袖口掏出一个瓷瓶,放在桌上。
“你闻闻这东西。”
穆华眼中是疑惑,伸手拿起瓷瓶,拧开盖子,在鼻子下面嗅了嗅:“这东西你从哪里来的?”
莫川抬眸:“你知道?”
穆华点头:“一种迷药,我曾经在师父的药箱子里见有这东西。”
莫川语气沉沉:“这东西不是从常医者哪里来的,而是放火烧医馆的死士,身上的搜到的。”
穆华皱眉,言语间听懂了他的用意,盯着瓷瓶:“这件事我师父知不知道?”
莫川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茶杯:“他是第一个知道的,不仅知道,而且还再三嘱咐我,这件事绝对不能让你知晓。”
穆华一怔,眼底的多了一层复杂,语气带着冷意:“你什么意思?”
“他断然是知道点什么,不然不会选择瞒着你,何况那些人不是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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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的死士,其中有半数来自京城,我看他是一心想让你离开此地……”
莫川话说三分,并没有把话直接点破,看着穆华的眼睛里带着复杂,烧医馆的人不是冲着阿缘来的,而是穆华和常老头。
穆华看着莫川,眼底带着警惕:“你为什么对这些如此了解,还是说你根本就不是来找阿缘的,而是还有别的目的。”
莫川若无其事地摆了摆手:“世上机缘难说的很,若不是经此一事,你恐怕不知道常医者心中竟然对你隐瞒了这么多事。”
空气中陷入沉默,穆华坐在原地沉思良久,此刻的她仿佛站在一团迷雾之中,京城?死士?还有师父昨日跟她交代了母亲的事情?脑海里浮现出那日在医馆废墟外面看到的管家。
上一世这些明明并没有发生,难不成她错过了什么?
心乱如麻的时候,突然感觉一股淡淡的烟草味靠近,莫川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到穆华身边,狭长的眼尾魅惑勾人:“这其中的真相,如果你想知道,我可以帮你。”
穆华抬眸对上莫川的眼睛,没有看到半点真诚,反而是满满算计:“你会无缘无故地帮我?”
莫川挑了挑眉:“以前不会,不过现在不同了,你可是我亲爱的表妹,怎么着我这个表哥也要好好帮忙——”
话还没说完,穆华起身一把压过莫川,抓住他的衣领:“流光草止痛,不过却是上瘾的玩意,你就不怕以后不管用了?”
莫川一愣,不过瞬间惊讶变成笑容,探着脖子伸过去,无辜地朝她眨了眨:“那怎么办?痛死我,你会心疼吗?”
两个人拉扯在一块,彼此甚至能感受到喘息声。
“心眼子这么多,上辈子难不成是莲藕精出身?”穆华冷哼一声,伸手朝他的手腕探过去。
莫川不着痕迹地避开触碰,那双狐狸似的眼睛挑逗似的看向穆华。
“我是莲藕精,你是什么?黑芝麻汤圆?”
穆华忍不住犯了个白眼,白瞎一副好皮囊,说出来的都是不着调的混账话。
穆华刚要放手,却被莫川紧紧握住,他的手很凉,修长分明的手指像又亮又透的冷白玉。
“你我现在同在局中,帮我就是帮你自己。”
穆华皱眉,脑海里浮现起常老头和阿光的脸,明艳的眼眸缓缓垂下。
此时房门突然被推开,念奴从外面冲进来:“不好了!公子不好了——”
激动的语气在看见两人附身相贴的时候骤然停住:“你们?”
反观两人眼中坦坦荡荡,莫川松开手,起身站起来:“出了什么事?这么毛毛躁躁的。”
念奴抿唇,咽了口水:“那个叫阿光的伙计拿着刀去找那放火的老头,打草惊蛇被他们抓起来了!”
莫川墨眉微皱:“他现在人在何处?”
念奴:“在穆姑娘养父家的院子里,我们不敢贸然进去救人,只能先按兵不动……”
站在一旁的穆华只觉得眉心紧跳,这件事愈发蹊跷起来。
莫川转眸看向穆华:“你想怎么做?”
穆华心里一千个疑问,答案唯有自己起身去探一探:“弄清事情原委,只能回去一趟。”
莫川点头:“我同你一起。”
10. 抱紧我
夜色之中,冷风森森,偏僻的农舍一片死寂。
穆华和莫川在角落干柴草垛旁躲着,外面一片漆黑。
莫川朝院子里看了一眼,伸手拽了拽穆华的衣角,朝角落边靠树的方向指了指:“那里血腥味很重。”
穆华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昏暗之中,隐约看到旁边大树上吊着人,尽管月色深沉,但还是能隐隐约约看到,那人浑身是血,头发披散。
是阿光!
穆华睁大眼睛,下意识就想起身冲过去。
还没迈开脚步,就被莫川紧紧握住手腕。
“别冲动,等秋思他们回来,听听情况如何。”
穆华眼里担心,却也知道冲动误事,压下心底的着急,耐着性子靠在一边。
半炷香的时间,秋思从悄声从里面出来,送回消息:“里里外外皆是精锐,贸然过去救人,怕是有埋伏。”
空气陷入沉默,此刻院子忽然传来动静,农舍里出来几个黑衣人,昏暗中传来一阵搬运木柴的声音。
随后便看到阿光悬挂的下方燃起熊熊烈火。
昏暗中的黑暗被驱散,看清了阿光满身是血的伤,听到他因为炙热而发出的痛苦的挣扎。
空气中弥漫的烧焦的味道让人从心底控制不住的恶心。
穆华胸口起伏,此刻再也控制不住,转头看向莫川:“我引开他们注意,你趁乱把阿光带走。”
莫川那双手握着穆华的手腕,纹丝不动:“他们现在就是吊你的诱饵。”
“可是我不能看着阿光被人放在火上烤。”穆华闭眸平复喘息,克制自己保持平静:“松手!”
“穆华,不想他为你而死,你就冷静下来!”
穆华拳掌紧紧攥起来,她心里知道莫川说的对,却控制不住自己。
莫川心里带着燥,还是耐着性子:“我知道你明白我的意思,他们大费周章火烧医馆,只要留心便知道目的还在你身上。”
穆华转眸看着他,眼底带着冷静:“我大概猜到他们要干什么了,就算不是阿光我也会回来,不弄明白一些事,我不会跟你去京城。”
王管家现在不会杀了她,要不然不会这么大费周折地来这么一回事。
莫川看着穆华坚定的眼神,到嘴边的话还是没有说出口,缓缓松开手:“一炷香的时间,我在外面接着你。”
穆华目光看着莫川,那双狐狸眼睛带着透亮纯澄。
“好。”
莫川:“你别忘了,咱们的交易。”
穆华掀开衣领拿起脖子上戴着的白虎玉佩,朝他扬了扬手:“忘不了。”
莫川看着穆华的背影,眸色沉沉。
从昏暗中传来脚步声,穆华走上前。
门外的黑衣人看到穆华,立刻拔剑:“什么人!”
“告诉王管家,穆华来找他了。”
其中一个黑衣人转头跑到屋里,随后看到王管家走出来。
王管家眼睛里没有初次见面的和善,反而多了几分冰冷:“大小姐不是还有事情未办,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穆华冷着脸色:“你们把人抓起来,还问我干什么?”
王管家眼角带着寒意:“好胆量,既然如此大小姐,看来是知道老夫的用意了?”
穆华:“你要的东西我带来了,把人放了。”
王管家挑眉:“大小姐说的东西是……”
穆华眼神都是轻蔑,带着一种天生的凌厉:“论辈分我母亲,你叫什么?”
王管家愣住,看着穆华的眼睛,里面的凌厉和气势,仿佛那个人重新出现在面前,一股熟悉的恐惧伴随着厌恶感,从心底涌现。
穆华太像她了,像的甚至以假乱真,叫他心生畏惧。
王管家眼神转移看向身边的侍从:“把人放下来。”
黑衣人犹豫:“可是……”
王管家意味深长地瞪了他一眼。
片刻黑衣人便知晓了用意,不在犹豫:“是。”
王管家脸上褶子上扬,随后看向穆华,摆手:“大小姐,跟我进来吧。”
穆华眼神转头看到阿光身上,火光映射在他身上,带着血污和苍白,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捏住。
走进屋里,还是熟悉的样子,里面却是多了几分混乱,没有了烟草呛人的味道,反而是浓重的血腥味,阴冷的死气。
王管家那双苍老的眸子不停打量着穆华:“大小姐,觉得有什么资格跟我谈判?”
穆华开门见山:“当初我的养母,也确实交给我了一件东西,说是我亲生母亲留下的东西。”
王管家顿时来了兴趣,放缓脚步:“早知大小姐如此明事理,老夫又何必大费周折。”
走到一处角落前,掀开地上的白布,露出两具尸体。
阴暗中就算看不清容貌,也知道是孙老头和那寡妇的身形。
尽管她也有恨意,可是现在她的心情却格外复杂,不由从背后传来一阵寒意。
“你杀了他们。”
王管家拍了拍手上的尘土:“你不是恨吗?怎么看到仇人死了,为何是这副表情?”
穆华皱眉,没有说话。
“老夫领命前来,定然是斩草除根,大小姐若是觉得这些可怕恐怖,倒有几分天真了,外面都是比这些更恐怖的刀光剑影,若是怕,日后怕是要被吓破胆。”王管家坐在桌前,伸手倒茶,那双苍老的眸子不停注视穆华:“东西在哪?老夫帮您验验真伪。”
穆华坐到对面,语气平静:“你这次来,究竟是穆家的命令,还是你背后之人的命令?”
王管家挑眉:“这些都是常十七告诉你的?”
穆华眼神冷一分:“你计划的天衣无缝,却忘了重要的一点。”
王管家来了兴趣,伸手轻抚胡须:“哦?不妨说来听听。”
穆华:“医馆火场中的死士,他们身上的东西,说起来不是应该出现在大凉的东西。”
“原来如此,哈哈哈哈哈哈……”烛光之下传下阴沉沉的笑声:“说的不错,这件事本不应该让你知道,不过你既已是将死之人,老夫也不必瞒着,此物不是凡物,不过大小姐倒是说错了一点,这东西并不罕见,只是数十年之前的一场变数,使得朝廷对这东西很是忌惮,如今斗转星移,现在在边境,也不算什么稀罕物件。”
穆华眼眸微颤:“一个小小的医官的管事家丁,能有这么大的能力,看着真是小看了王管家。”
“这个似乎不是你该关心的问题吧。”王管家嘴角的笑容渐渐收敛:“不过若是想保住你朋友的性命,就把东西交出来。”
穆华嘴角冷笑,从怀里掏出医术,在手心摊开。
王管家在看到医书的瞬间,苍黄的眼睛不由一亮,贪婪的眼神黏在上面。
“给我。”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老头,我要你的秘密跟我换。”
王管家眯眼看着她:“你还有底气跟我讨价还价?外面那个小伙子,还有常十七,他们哪个不是你的软肋?”
穆华不紧不慢地抬手将医书靠近烛台,修长的手指轻轻翻动:“你无非在赌,在赌我的软肋,你觉得我还会在乎他们,你别忘了,我现在身无长物,就算是死了,也不亏,如今庄家在我,不在你。”
“别!你别冲动!”王管家咽了口水,看着医书眼神炙热:“好好好,你说什么要求老夫都答应,只要你把医书交给我。”
穆华眼尾微垂,清冷的声音带着诱问:“谁你派你来的?”
王管家眸色挣扎片刻后开口:“神医谷。”
穆华眼眸微眯:“神医谷……”
她曾在医书上看到过的名字……一个古老的,踪迹诡秘的地方……
“那里有位大人,一直在寻找你手中的医书。”
穆华眼睫微微颤抖,阿娘这本医术是母亲留给她的,看来里面藏得秘密,远远比她想象中的复杂。
“那些迷药也出自神医谷?”
“有些事不该你知道。”
穆华直接伸手把医书抬起来,还没动作,就看见王管家摆手阻拦:“对!是出自神医谷!”
“神医谷和穆家什么关系?”
王管家猜出了穆华的疑问,斩钉截铁:“此事你父亲并不知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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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既然来自穆家,为何要为神医谷卖命?”
王管家嘴角浮现一分冷笑:“天下医者,那个不想得到那里的青睐,也就是常十七,傻的天真。”
“我师父?”
“他是上代谷主的关门弟子,却在十几年前离开师门,销声匿迹。”
穆华现在心里乱成一团,这件事情远比她想象中的要复杂。
王管家趁着穆华沉思之际,袖口暗动,朝她吐出一股白烟。
穆华一愣,顿时一股眩晕传来。
王管家哈哈大笑:“小姑娘,跟老夫逗,你还是太嫩。”
上前去要抢穆华手里的医书。
霎那间,脖颈后一阵刺痛,原本昏迷的穆华手持银针,抵住管家的脖子。
穆华眼神冰冷,神若寒冰。
王管家愣住,感觉浑身血液凝固:“你要干什么!”
穆华语气森寒:“跟我玩这招,老头,你活得不耐烦了!”
跟常老头学医术的第一课就是用毒,区区迷药,穆华从进来的时候就已经闻出来了。
王管家感觉脖子上的刺痛,死亡咫尺相隔,心脏狂跳,声音颤抖:“你不能杀我!不能杀我!”
“我为什么不能杀你?”
王管家咽了口水:“你要是杀了我,你师父也得死。”
“你说什么!”穆华皱眉:“说清楚!”
王管家心里庆幸自己留了后手,慌张转变为嘲讽:“我这次来,不仅是要医书,还是有清理他这个叛徒,他已经身负剧毒,危在旦夕,本来是想杀了他,没想到让他跑了。”
穆华此刻脑海里的那根弦猛然紧绷,不受控制地发出嗡鸣声。
王管家察觉到穆华眼底的动摇,原本的恐惧消散了大半:“你想清楚,杀了我,来啊,杀了我。”
穆华不是一个胆小的人,可是想到师父,却犹豫了,拿着银针的手不由颤抖。
王管家怀里闪过寒光,一道冷刃朝穆华挥去。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鬼魅似的身影传来。
一声惨叫之后,王管家脖子出现一道深深血痕。
那寒光又轻又快,像能取人性命的地狱修罗。
穆华看着眼底的鲜血,周围仿佛失去了颜色,熟悉的药香环绕鼻尖,对上一双满是杀意的黑眸。
“阿缘……”
阿缘一把抱住穆华,感受到她身上的颤抖:“没事了。”
此时,房门被人打开,莫川已经把阿光救下来,看着两人抱在一起,背过脸。
穆华感觉自己浑身发软,心里控制不住地不安,声音颤抖:“我要去找我师父。”
“好。”
阿缘黑眸中带着疼惜,横抱起穆华往外走。
外面都是兵戈打斗声,秋思和念奴被缠上,难以脱身。
阿缘手蹭了蹭穆华的指尖:“抱紧我。”
黑衣人看到穆华,纷纷挥刀朝她劈开:“大人说了,杀了那个女的!!”
阿缘鬼魅似的身影,长臂荡起地上散落的长刀。
刀光剑影之中,战神修罗,仿佛天生的上位者,一切刀光剑影于他而言,只是如履平地。
穆华紧紧抱着阿缘的脖子,刀光剑影环绕下,结实有力怀抱里的淡淡药香,心底的不安被悄悄抚平。
刀下之人半数有余,见开出一条血淋淋的路来,一把扔掉长刀,稳稳抱着穆华往镇子方向走。
留下念奴和秋思,看着他的背影气喘吁吁。
“好厉害的身手。”念奴甩了甩短发上的血和汗交杂在一起。
秋思面无表情:“一把没有刀鞘的刀,只会害死人。”
念奴闻言,眼中好奇:“这话一说,你同他有什么恩怨不成?”
秋思移开眼,只是冷哼一声,没说话,伸脚用力踹开脚边的黑衣人的尸体。
两人说着话,莫川从不远处走过来,脸上带着苍白,伸手捂嘴轻咳。
秋思抬手收刀,蹭了蹭脸上的血:“公子现在怎么办?”
莫川看着外面一片狼藉,朝两人离开的夜色看过去,眸色沉沉:“一把火烧干净,不必留活口。”
11. 向阳花木
阿缘抱着穆华上了提前准备好的马车,急匆匆赶下山。
两人回来时候,正看到常老头正在破庙后厨忙活。
破旧的厨房被他收拾的很干净,腰间的酒壶歪歪斜斜挎着,嘴里哼着歌,一点也没有想象中的憔悴虚弱。
听到门口传开的脚步声,转头看过去,稍稍一愣:“呦呼,这么快就回来啦。”
穆华眼中疑惑,上下打量:“师父,你怎么样了!到底中的什么毒!”
常老头满是褶子的脸上带着无所谓,放下手里的铲子,在穆华面前转了一圈:“这么大惊小怪干嘛,你师父我好得很。”
穆华皱眉,伸手要去诊脉。
“害,我这么大岁数,还能骗你不成?”
常老头伸手放到穆华跟前,没有想象中的严重,穆华半信半疑,轻轻探过去。
意外的皱紧眉头,脉象平稳有力,根本感觉不出中毒的迹象,难道是王管家骗她?
穆华抬眸,还想开口,就感觉脸上一阵布料摩擦的感觉,常老头伸手拿着帕子替她擦掉脸上的蹭上的血。
“去了一夜,找到阿光了吗?”
穆华压住心底的疑问:“在后面,受了重伤,昏过去了。”
“人没事就好。”常老头伸手揉了揉穆华的头,视线注意到身后站着的阿缘,朝两人摆手:“饿了吧,看你们都出去了好久。”
穆华:“师父!你实话跟我说,现在——”
常老头朝她摇头,小孩似的捂住耳朵:“好啦,刚出去一个阿光,你怎么比他还啰嗦,先吃饭吧,吃完师父一五一十跟你说。”
“可是……”
阿缘伸手握住穆华的手臂,朝她摇了摇头。
穆华心里急切,根本吃不下饭,还是坐到下来,面对常老头,看到他此刻没事,明明感受到了他平稳的脉象,可是心里就是不安。
感觉面前的温暖短暂易碎,在手里根本抓不住。
常老头给穆华盛饭,笑着看着两人:“现在还是多亏阿缘小兄弟。”
穆华沉默坐在原地:“师父……”
反而是身边的阿缘点点头:“常前辈放心,阿光,人已经没有大碍了。”
常老头装作看不见,听见外面莫川他们回来,带着人进来。
看到阿光昏迷,但是没有性命之忧,终于叹了口气。
迈步走到担架前,看着阿光浑身是伤,原本还满是笑意的眼睛渐渐转变为平静,那双带着老茧的手轻轻抚过昏迷中的阿光的额头。
“人没事就好……”
安顿好阿光,常老头招呼众人过来吃饭。
这顿饭谁也吃不下去,长长的沉默。
常老头一如平常,除了脸色苍白些,一切状态如常,比寻常多喝了两杯。
天色快亮起来,走进破庙的房间,穆华看着常老头。
常老头坦诚地看着穆华:“我之前被人下毒。”
穆华眼中浮现紧张:“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一种名为向阳花木的天下奇毒,无药可解。”常老头语气轻松。
穆华眉头紧皱:“不可能!一定会有办法的,师父你别怕,天下之大,无论在哪里,我会找到法子救你。”
常老头眉眼慈祥看着穆华,这么多年早就把她当成自己女儿,眸中感慨:“当年我同你母亲也跟你一样,觉得天下无不成之事,小小毒药,算得了什么……直到后来失去的越来越多,胆子也变得越来越小了。”
“好啦,这些都无所谓。”常老头语气释然:“你不是一直听师父的故事,今日便叫你听个够。”
穆华抿唇,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心里说不上了的疼。
“我本名常风,本是淮州常家的二公子,后来家中败落,八岁那年便流落江湖,得贵人指点到了南州之地,拜在神医谷名下,因为是第十七个徒弟,医名常十七,因此结下一段终身难忘的经历。”
“常十七……”穆华脑子里此刻充斥着王管家的话,原来都是真的。
常老头拿着酒壶,抬手轻抿一口:“你可知道神医谷是什么地方?”
穆华摇头,安静地听他说话。
“那里是天下神医最多的地方,却也是最残忍的地方,在那个地方,会感觉自己不是医者,更像是个杀手。”
常老头眼中满是感叹,往事仍旧历历在目:“当时我年纪小,不分黑白,为神医谷做了许多错事,知道长大之后,才发现有些事情,已经无法挽回。”
穆华看着常老头,喉咙里像被堵住了石头一般。
“是不是很惊讶?”常老头拿起手边的葫芦,淡淡酒香充斥空气。
“师父,离开神医谷后,来到羊城,是为了我?”
常老头一愣,随后笑道:“你说你小小年纪,总是皱着眉头,你师父我是个大活人,是活人就会有自己的想法主张,神医谷非我心悦之地,离开也是早晚的事,羊城虽然偏僻,却也是个没有纷争的好地方,我也是难得过上几天清闲日子,世上缘分新奇,我这辈子无妻无子,最后却能有你和阿光两个好孩子,已经是幸运了。”
常老头语气轻松,穆华却不信。
“当初你母亲同我都是神医谷的学生,后面她回了京城,不见踪影,我本想去寻老友,没想到她却下落不明,留下你,她不是有意抛下你,虽多年未曾见面,却知道她是个重情重义的事情。”
空气中陷入长久的沉默,穆华抬起眼眸看着常老头:“师父,你要抛下我了吗?”
常老头一愣,平日里满是笑得眸子里不禁通红:“你师父我也是人,虽然平生最是潇洒不羁,却也折腾够了……累了,在这羊城停下也挺好——”
“我去神医谷!一定有办法!”穆华眼中含着泪。
“胡闹!”常老头提高嗓音,平日温和的人难得严肃:“你要是去送死,我就是进棺材也不会闭眼!”
穆华手指紧紧攥在一起,隐忍的心情再也克制不住:“我没有亲人了,我阿娘死了,你和阿光,我不能……我不能……”
夜色深沉,寒风浮动,两人对面而坐,却想隔了千山万水。
常老头不忍心对穆华说狠话,放下酒壶,无奈地叹了口气:“华儿,我同你一般,知道从小流离的滋味,但是你比我做的好,有一点我却一点不后悔,那就是没有违背同你母亲的承诺。”
这么多年,他早就把穆华当作自己的女儿看待,觉得遗憾的是他来的太晚了,对穆华还是忽略太多,只能把毕生所学交给她,一身本领,就算随风流落,到何处都能活得下来。
“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很快便会卷土重来,你要尽快离开这里,不要告诉阿光这些,说我云游四方去了,叫他拿着钱财,好好讨个老婆,开间铺子,一生安好。”
“你要也给我一个承诺,不管发生什么,都要振作起来。”常老头语气平静,低头看着穆华:“就因为知道你会这样,我才不想瞒着你,丫头,我常十七的徒弟,不是风一吹就站不住脚的人。”
穆华低着头,眼睛泛红。
那一夜,穆华似乎把这辈子的眼泪都流干了,整个人仿佛笼罩在一片阴影之中,手里不断翻阅医书,希望找到那本书。
别人看不明白,穆华却比任何人都清楚,清楚她什么也做不了。
甚至这毒药,她连听都没听说过。
感觉温热的手握住她的手,阿缘黑眸带着温柔,慢慢靠近,轻轻替她梳理好碎发。
穆华此刻像一个迷失在雾色中的人,靠在阿光肩膀上,伸手捂住脸,深呼吸平复自己失控的情绪。
————
天色大亮,穆华从屋里出来,看到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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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昏迷中的阿光已经苏醒过来。
常老头端着一碗鸡蛋面条,递给穆华:“给阿光送去吧,今日是他的生辰。”
穆华抿唇:“他现在肯定不想看见我……”
常老头勾起嘴角,伸手把碗递到穆华手里:“他就是个嘴硬心软的人,你要多让让他。”
阿光眼神直直看着天花板,听到动静看向门口的穆华。
穆华低头,迈步进门,弯腰把碗放到一边。
“你的腿没事,修养两天就好了。”
一阵东西摔碎的声音,面条洒在地上,一片狼藉,阿光眼中满是冰冷:“穆华!你就是个烂人!”
常老头听到动静进来,看到场景,眉头紧皱:“阿光!你太像话了!”
阿光胸口起伏,却没有再说什么,背过身去。
虽然早上不愉快,但常老头还是中午鼓弄出一大桌子菜。
众人围坐在一边,氛围异常沉默,反而是念奴捧场,吃的很香。
常老头伸手把一盘子糯米红枣糕递到他面前:“小伙子,快尝尝这个红枣糕。”
念奴点头,伸出筷子夹了一块放在嘴里,香甜软糯的味道在嘴里蔓延扩散,好吃眼睛不禁一亮:“常师傅,你做的饭真好吃。”
常老头也跟着笑,得意地伸手轻抚胡须:“那是必须的,要知道我常老头上能拿银针看诊,还能,下能锅铲爆炒佳肴。”
“好!”念奴伸手鼓掌,只是刚出声,就被秋思掐了一把:“啊!你掐我干什么……”
转头看到身边人一个个面色沉重,才意识什么,收敛笑容,暗暗闭上嘴。
阿光一把放下手里的筷子,撑着桌子站起来,眉眼冷漠地转身离开。
饭后,穆华一个人在河边洗碗收拾,身边听见动静声,莫川走过来。
“跟你预料的没错,还有人在城中埋伏。”
穆华抬起眼眸,提到这么黑衣人,眼中便是寒意。
“现在不能暴露行踪,等过两天我们便要启程。”
穆华垂眸,她现在脑子里都是常老头。
“我师父中毒在身,我不能抛下他。”就算没有解药,她也要拼尽全力赌一赌,就算是什么天方夜谭的法子,她都愿意试一试。
莫川眼中并无意外:“你还记不记得我跟你说的那句话。”
穆华低头不语。
莫川身上淡淡的烟草味道带着一股历经沧桑的味道。
“背负着别人性命,往前走的人,才是最可怜,因为一旦有人为你而死,你就永远不能回头了。”
穆华一瞬间被击中,心脏骤痛。
莫川突然摁住她的肩膀,强迫两人视线对视:“你在想神医谷。”
“你知道神医谷?”
“当初那些迷药,便是出自哪里,当初朝廷剿灭数次,都是无功而返,现在的你,还不是异想天开的时候。”
穆华眼神里满是自嘲:“我确实是个烂人,跟我有关系的人都没有好下场,就算我再怎么道歉忏悔,也不及给他们造成的万分之一。”
莫川勾起嘴角,看着穆华的眼里反而多出几分兴趣。
“一般烂人都是损人利己,可到你身上,似乎过比谁都艰难。”
一个不注意,感觉背后一阵推力,一个不注意猛地被踹下河。
深秋的感觉河水冰冷,浑身湿透,寒冷直抵全身,原本还迷迷糊糊的脑子瞬间清醒。
穆华挣扎着站稳,声音陡然抬高,带着怒意“你干什么!”
莫川蹲下身,站在河边:“现在脑子清醒了吗?”
穆华伸手抹掉脸上的水;“疯子!”
“很多无能为力,早就是命中注定,一些东西,你越挣扎,失去的只会越多。”
轻飘飘说了句残忍的话,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12. 心愿
常老头虚弱地躺在木塌上,浑身骨头酸的没有一点力气,辗转反侧的睡不着,仍旧是闭着眼。
门外传来脚步声,昏暗角落里出现一个身穿黑衣的老者。
常老头眼神先是一愣,随即眼色舒缓,支着胳膊,从床上坐起来:“昔日一别,师兄我们数年未见了。”
黑衣老头声音低沉阴郁:“还不都是因为你,非要跟谷主对着干。”
常老头嘴角苦笑,浑身被汗水侵透,声音带着虚弱:“我同神医谷数十年前就已经没有瓜葛了。”
老头冷哼,迈步坐到床旁,伸手探住常老头的脉象,接触的瞬间,眼神一动,语气从冷淡转变为严肃:“我看你是真的活得不耐烦了!”
常老头眼睛一直看着师兄,看的出神,愣了许久才缓缓开口:“那孩子不容易,饶她一回吧。”
“你觉得可能吗?当年若不是她娘,谷中何故会引起朝廷的围剿猜忌!还是说你早就忘了,谷主对你的恩情!”
常老头说话有些费力,伸手捂嘴轻咳:“谷主与我有恩,常十七一辈子都忘不了,可是师兄,当初恩怨,孰是孰非,何必落在一个孩子身上,师妹下落不明,她的女儿舍在这边陲之地,便是不想风波再起。”
黑衣老头脸色一沉,仿佛触碰了禁忌:“别跟我提她!”
常老头抿着唇,无奈地叹了口气,只是咳嗽得越来越厉害。
黑衣老人一把甩开常老头的手,语气克制怒气:“现在跟我回去,我带着那丫头的人头,落下老脸,也要求谷主救你!”
常老头浑身没有力气,还是摇了摇头:“师兄,我已经没有时间了,我不想回到那个令我厌恶的地方,不想满手鲜血……”
“那个地方?那是你家!!”黑衣老头一句话激怒,伸腿一把将旁边的凳子踹开:“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十七,放下这里一切跟我走!我去求谷主,刀山火海,给你一条生路。”
常老头闭着眼睛,伸手拨开脖子后面的头发,咬牙拔出一根银针,颤抖着手,递到黑衣老头的面前。
黑衣老头看到银针的霎那,原本阴郁的眼神一愣,眼中情绪复杂。
常老头无力咳嗽:“咳咳咳咳……咳咳咳……”
空气陷入沉默,黑衣老头皱眉,被气地一拳打在木塌上:“我是真没想到啊,当初最吊儿郎当的萝卜头,反倒是成了圣人,就算你保住那死孩子,你呢!谷主要你的命!你知不知道!”
常老头眼神释然:“师兄,这么多年不见,我很想你,想当年那段无忧无虑的时光,多年没有回去,不知道山中桃花开的可还灿烂,还有那桃花醉,倒是叫我终生难忘……”
常老头声音哽咽,呼吸也变得费力,还是勾起嘴角:“我就知道,师兄最疼我,不知有没有给我带谷里的桃花醉啊。”
黑衣老头眼神复杂,从袖口掏出一个精致小巧的酒壶,扔到常老头身旁,随后便转身离开。
常老头一愣,只是小孩一样弯了弯眼,带着哽咽:“人生百年,能喝上这一口陈酿美酒,值了。”
————
黑衣老头从庙里出来,走了老远慢慢停下脚步。
“出来吧,一直跟在老夫身后意欲何为!”
无人处传来动静,一道身影从昏暗中走出来,阿缘脸色低沉地看着他,黑眸中带着寒意,听到两人之间地对话,才渐渐明白是怎么回事。
“把解药交出来!”
清冷的声音冷若寒冰。
老头一愣,看着阿缘的那双眼睛,莫名有种熟悉,冷哼一声:“年轻人,你好大的口气。”
阿缘眼神耐心很快耗尽,脑海里知道这人一定害了常老头的人,穆华这么伤心也一并算到他头上。
只是霎那之间便到了老头面前,身形轻快,动作如同鬼魅。
老头虽然年迈,身手却异常敏捷。
交手中眼底惊讶地看着他:“受了重伤还敢同老夫打,就算你身手再好,硬钢易折的道理,不懂吗?”
说着袖子里冒出一道白烟,阿缘皱眉,飞身一转,隔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尽管避开了白烟,还是被黑衣老头巴掌打在胸口,一口鲜血涌出。
阿缘见了血,眼底的嗜杀反而越来越重。
原来尽在掌握的黑衣老头闻到血中味道的瞬间,仿佛见了鬼一样,往后退了一步:“你究竟是谁!你身上怎么会……”
阿缘抽开腰间的匕首,再次向前扑过来,必须要要到解药不罢休的架势。
黑衣老头眼神发沉,瞳孔带着惊诧,只是瞬间便想起了眼前的人是谁?
“原来是你!没想到是你!”
阿缘此刻脑子里只有杀人的念头,目无表情:“把解药交出来!”
黑衣老头眼中由警惕变成了讽刺;“杀神也会落到这幅田地。”
阿缘眯着眼,听着他的话,莫名感觉头疼,却又说不上来哪里怪。
“我没有解药……若真有救他的法子,他是我师弟,我会看着他送死?”
老头眼神复杂,转身一阵轻功,不见踪影,只是剩下黑眸沉沉。
————
穆华从城里买药回来,这几天的她心乱如麻,只有让自己忙起来,才能不会想这么多。
一个人在长廊前熬药,天色快亮的时候,屋里突然传来扑腾一声。
穆华赶紧冲进门,看见常老头摔倒在地,脸上苍白如纸。
“师父!”穆华赶紧伸手把他扶起来,看到桌上摆着纸墨,还有一封没写完的信。
穆华感觉到常老头气息微弱,紧紧抿着唇,从怀里掏出银针,声音不觉变得颤抖:“我…帮你……施针。”
常老头摇摇头,空气中没有熟悉的酒气,反而是淡淡的木头发霉的味道。
“华儿,把门关上。”
穆华伸手将常老头扶好,低头看到桌上的信,还有包裹整齐的银钱包裹,欲言又止,还是转身把房门关好。
屋中只有只有师徒两人,常老头语气平静:“我时间不多了,总要交代些后事。”
穆华低着头,伸手一把将信纸揉成一团,浑身颤抖。
“不会的!师父,已经想好了,你先稳住身体,他们不是要医书嘛,我给!只要能救你,我去神医谷——”
“不准你说这样的话!!”常老头声音陡然提高,脸色苍白中带着严肃:“这本书,日后会成为给你保命的东西!昨日我跟你说的话,你转眼都忘到脑袋后面去了不成!”
“我怎么办,我怎么才能救你……”穆华心里压抑的情绪一下子控制不住,大颗大颗的眼泪砸在地上,忍不住哭出声。
常老头眼神平静,知道穆华一定会经历这么一个过程,伸手揉了揉她的头:“我之所以没有对你隐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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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是不想你拼命地撞南墙,华儿,生老病死是再寻常不过事,你我身为医者,更要明白,生死是最不值得沉溺之事,人生百年,我倒是庆幸,没有一直在神医谷蹉跎岁月,过了几天寻常人的温暖时光。”
“医馆的钱财留给阿光,而你必须要离开这里,这是一封信,是为师的至交,你若是在京城遇到困难,随时可以去找他,至于很多关于你母亲的事,只要你想知道,也可以问他。”
穆华紧紧攥着拳,心里知道,平日里温和善谈笑的师父,骨子里确实最犟的一个人,认准的注意绝不会动摇。
“那本医书可带着呢?”
“……”穆华低头落泪,一言不发。
常老头捂嘴轻咳,眼里带着无奈:“哎呀,我老头子还没被药毒死,就该被你气死了。”
穆华沉默地从怀里掏出来医书。
常老头看着穆华,嘴角苦笑:“最后一页,有一味药页缺失。”
穆华伸手翻页,看着里面残缺的半页。
常老头伸过手臂,放到穆华面前:“这味药是天下至毒,至今无解,而我身上的向阳花木,也只不过是其中一味引,若是想要凑齐还要凑齐其他三味,才可解毒。”
“此药可引起天下动荡,也可解祸患之围,千万千万要记住。”
穆华唇瓣紧抿,眼神没有看医书,而是紧紧盯着常老头发黑的指甲,胸口起伏“现在找不到解药,我就慢慢找,师父,我先给用换血之术,一定能起作用。”
常老头皱眉,简直要被穆华气笑:“换什么血,我都一把年纪了,还折腾什么。”
抬手把手腕伸到她面前:“你不是想诊脉吗?现在为师给你好好诊断诊断。”
穆华眼里疑惑,还是伸手探过去,区别与昨日的平稳,当下的脉象显得很奇怪,波折顿挫,一种微弱中带着衰败的感觉。
常老头舒缓眉眼,扶住穆华的手,随脉象转动:“这就是绝脉,你要记住,寻常的毒药病症引起的,不会有这样的脉象。”
穆华浑身像被什么击中,猛地抽回手。
“日后若是想我,就在城外埋上几坛子好酒,我便知道了……”
“……”
“你要答应我,日后好好生活。”
“我不要……为什么…明明之前还是好好的……”穆华情绪崩溃。
“你想我带着遗憾离开?”
穆华紧紧咬住嘴唇,口腔里蔓延铁锈的血腥味,又苦又涩。
“连这个一个心愿也不愿意答应你师父?”
穆华心中绞痛,指甲嵌在肉里,艰难开口:“我答应你……”
常老头如释重负般的长舒一口气,随后再也顶不住一般,一口鲜血吐出来。
“事如苍狗,时易凋零,师父护不住你了,离开羊城之后,不管去哪里,不要再回来了。”
穆华僵在原地,感觉面前的人温度一点点丧失……
这一个清晨,穆华的心碎成一片一片。
庙里一片沉寂,突然出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看见阿光冲进来,看到面前的场景,瞬间愣住。
阿光歇斯底里地推开她:“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为什么中毒的不是你!”
穆华眼睛里麻木空洞,任由阿光对她的推搡,心里认可他的话,为什么死的不是他,为什么命运作弄她,她珍视什么,就要夺走什么。
13. 金蝉脱壳
事情置办的很快,穆华熟练的操办常老头的后事,依旧是一言不发。
阿光除了一开始的歇斯底里,如今像熄了火,情绪低沉地跪在墓碑前。
天气阴沉,淅淅沥沥下的下着小雨,天空响着闷雷,现在城中情况复杂,按照常老头的遗嘱,丧事从简,在羊城的东山一处平和宽敞的地方,除了天空中的闷雷作响,一行人一路沉默。
风雨大作,众人要回去,穆华却没有动作,只是沉默跪在原地。
阿缘走到穆华面前,身上穿着素白的衣袍,墨黑的眸子含着悲伤,手里拿着一个木盒,递到穆华手里。
冰凉的质感传入手心,穆华看着手里木盒,散落的眼神才慢慢聚焦,缓缓打开,看到里面精美的银针,静静陈放在里面。
穆华看着东西,明明可以克制的悲伤再也控制不住,此刻才意识到,那个庇护她成长的男人,再也不会回来了。
泪流雨下,心中绞痛,此刻的一草一木仿佛有了生命,往事点滴回忆慢慢涌上心头。
阿缘慢慢蹲下身子:“我背你。”
穆华紧紧握着盒子,趴在阿缘的背上。
山路因为下雨而崎岖难行,两人没有做马车,而是在雨中行走。
雨水打在衣服上,带着寒凉。
“当初我也是这样,送走我阿娘的。”
穆华的声音闷闷的,阿缘感觉自己后背的衣襟被一点点打湿,此刻发掘自己并没有了解穆华。
她没有看起来那么坚强。
“曾经我一直充满怨恨,怨恨父母抛弃,怨恨生活中没有一天是宁日,方才忘了其实爱我之人背负的从来都比我多,我师父…阿娘……”
伸手将背后的人往上颠了颠。
清冷的声音彼此依靠:“伤心了就流眼泪,不高兴就发牢骚,木瓜,我会一直陪着你,陪着你过寻常一生,不要再那么孤独了。”
穆华紧紧攥紧阿缘后背的衣料,隐忍控制不住。
常老头后事处理完之后,穆华把自己锁在屋里,整整两天不吃不喝。
阿光昏迷中醒过来,不知何时离开,不见踪影。
原本心急的莫川却并没有催促启程,直到第三天晚上,看到穆华从屋里出来。
“外面有人在找阿缘?”
莫川沉默看着穆华:“没事。”
“郭雄频繁派人过来,应该不是小事。”
“你好些了?”
穆华一愣,酸涩红肿的眼睛表明一切:“活下来的人,总要生活。”
莫川装作没有看见:“城中有人寻找我们,还有那些黑衣人,也在医馆周围徘徊。”
城中似乎在找阿缘和莫川这些人,来势汹汹,若不是提前出城,恐怕便要落上麻烦。
穆华看着莫川:“去西城乱葬岗,给我找一具同阿缘身形相似的尸体来。”
莫川眼神一怔:“你要干什么?”
穆华神色平静:“答应你的,我没忘,你帮了我,我保你们金蝉脱壳。”
虽然声音沙哑,但眼神中的平静和坚定看着莫川一愣,随着眼神释然,有些悲伤只能一个默默消化,靠别人没用。
————
秋思和念奴跟着带着马车匆匆回到破庙,翻找了好半天,才发现一个被草席包裹的小乞丐,羊城地处偏僻,本地不富裕,之前大旱,许多人流离失所,街上乞丐很多,西城乱葬岗也每每都有买不起棺材的人,胡乱裹张草席扔到这里。
手里拿着酥糖的念奴朝车厢里看一眼,摇了摇头:“穆姑娘要这东西干什么?”
秋思摇头:“不知道。”
“你说常前辈医术这么厉害,究竟是什么人,难不成跟追杀殿下的人——”
念奴话还没说完,就被秋思冷脸打断:“好吃的都堵不住你的嘴?”
念奴暗暗瘪了瘪嘴:“哼,本来还想告诉一个秘密,没成想你这副态度。”
秋思眼神看着念奴:“什么秘密?”
念奴:“你没看出,殿下最近很奇怪?”
秋色皱眉:“什么意思?”
念奴放下手里的酥糖,拍掉手上的糖渣:“你会相信一个那么暴戾的人,变成小白兔?之前我无意看到有人过来,被殿下追出去,不过两个人前后脚出去,回来便看见殿下心事重重。”
秋色皱眉:“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不早说!”
念奴无辜地摊了摊手:“明明是你自己没留心,我把这件事告诉公子了,不过他好像并不惊讶,说了句没事,让我别到处胡说。”
秋色眼神深沉:“这些事以后小嘴别总往外叭叭叭的没把门的,同我商量商量,再告诉公子。”
念奴琥珀色的眼睛满是少年气,挑眉:“为什么?”
秋思冷峻的脸上闪过一丝复杂:“他如今身体越来越坏,忧思太重,恐怕会加重病情。”
念奴挑了挑眉:“殿下的事,你倒是不太关心。”
秋思白了念奴一眼:“他那种人,有的是人前仆后继,什么时候轮得到咱们。”
念奴嘴角勾起,懒洋洋地靠在一边车栏旁:“你们北境的汉子,没想到还是挺心细柔情。”
“你皮紧了?”
念奴啊的惨叫一声,赶紧求饶:“啊啊啊啊,错了错了……你放心吧,我日日看着呢,有什么事情都告诉你。”
两人从外面回来,马车上带下来一条长条形的巨型包裹。
穆华闻声过来,莫川打开包裹,里面赫然是一具尸体,按照穆华的要求,形体样貌跟有七分相近,空气中带着淡淡尸体腐败的气味,就连莫川闻到都忍不住的恶心。
此刻,穆华却眼神平静,拿起身后的药箱,银针寒刃下,皮肉松动。
转眼不过一会便初见雏形,莫川看着那人的容貌,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如此精妙绝伦的易容之术,放在何处都是少有,看着穆华的眼神都带着几分打量。
穆华不理会他,手稳刀落,继续耐心整理缝刻皮肉。
莫川在一边,克制那股从胃底涌现的恶心:“这技术是怎么练成的?”
穆华淡淡开口:“怎么?想拜师学艺?”
莫川抿唇,摇头婉拒:“学不来,学不来,这般出神入化的手艺,若是单单练习,不知要练多久。”
“哪里有那么多活人给你练手。”
莫川眉头微蹙,意外发现穆华身上竟然有他未曾发掘的地方,此等技术精妙想必也要多多练习,穆华熟练的简直信手拈来。
穆华转眸看向他,平淡的语气没有半点波动:“胡萝卜,不行吗?”
莫川一愣,虽然惊讶,但对于本领惊人的能人,还是心存敬佩:“你托阿缘去买宅子买商铺,却为什么不带着阿光?带到京城,我可以帮你安置?”
“你帮我安置?你跟我什么关系?”穆华停下手中刻刀。
莫川迈进一步:“信不过我,就信得过阿缘?”
穆华寒声:“你想说什么?”
两人势均力敌,眼神似乎能看穿彼此的心。
“我想你真诚的告诉我,毕竟现在是条绳子上的蚂蚱。”
穆华挑眉,松了一口气:“他恨我,我又何必自讨没趣,更何况我花我的酬金,何必跟你这个烟鬼说。”
莫川笑而不语,穆华身上似乎越看越能看出许多有意思的东西,转身坐到一旁的凳子上,轻叹了口气:“开始的时候很痛,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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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忙起来,会慢慢淡化,不是忘记,而是压下来,毕竟人还要生活。”
“他在我心里。”穆华声音哽咽,却不在像前两天那样失控,这些恐怕会一直影响她,亲人的离去,不是一时的风暴,而是一生的潮湿。
————
夜色悄然而至,官府的人,赶到河边的时候,已经看到一副尸体。
那些画像跟上面的人对比,容貌体型相差无异,原来一直再找的人已经失足跌入湖中。
为首站着的黑衣老者看着尸首,原本横亘在心底的大石头终于放下,现在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任务达成了,松了口气,对着身上的手下:“把人带走。”
身边的一位身着淡色锦袍,头戴面具的男人走上前,看着地上的尸体,觉得蹊跷,上前提醒老者。
“大人,这事来的蹊跷,何况刚有人举报医馆有可疑人,就找到尸体,这也太巧了。”
老者面色沉沉,抬眸看了男人一眼,眼神中似乎带着不满:“哪里巧,那么高的悬崖掉下来,保不齐山路难行,撑着一口气,最后失足落水,何况这尸体难不成是凭空捏出来的。”
男人还是觉得不妥,站在一旁的县令看过去,站在中间知道这些都是惹不起的人:“两位大人不必担忧,既然找到尸体,不如找人过来验尸。”
男人听后眼睛猛然一亮,赞同县令的想法,老者虽然神色不悦,但还是勉强同意。
“也只能如此,不过此事绝不能惊动太多人。”
县令连忙点头,见两人终于意见同意,才勉强松一口气。
直到一个头发半白的老妇人被接到城外,看着担架上的尸体。
“大人。”
男人看一看那仵作,身材丰腴,看起来仿佛寻常中年夫人:“怎么是个女子?”
县令在一边解释:“大人此地偏僻,仵作太少,这也是当年她爹当过仵作。”
男人嫌弃的撇开眼睛,抱着手臂往外走:“行吧,动作快些。”
老者反倒是面色如常,抬眸看一眼妇人,转身也跟着出去。
老妇人看着县令,从身后背包拿出刀子工具。
场面血腥,惹得众人都转过头去。
过了好一会,妇人脱掉手上的手套,重新给尸体盖上白布。
“身上内外伤严重,不过应该不是致死原因,应该力竭落水,因而溺水而亡。”
老者听着老妇人的话,转头看了一眼男人。
男人紧紧皱眉,上挑的眼尾微动:“内伤?可我怎么记得他身上有多处箭伤啊?”
老妇人眸色平静,伸手握紧拐杖,摇了摇头:“我验的那人身上并无箭伤。”
老者眼神冰冷地看着男人:“你也是医者,若是不放心,不如亲自来验。”
“属下不敢!”男人赶忙道歉,看着妇人的笃定,眼中的怀疑才渐渐打消:“兴许是我记错了。”
妇人转头看向一旁的县令:“大人,这人可是什么仇家?怎么会有这么重的伤?”
县令讳莫如深:“不过是之前的逃犯。”忽然想到什么,捂嘴轻咳:“不该问的别问。”
老妇人点头:“那看来这人还伤的挺重的。”
验尸有了结果,面具男人的疑惑也终于打消,天色未亮,几人就带着尸体,离开了羊城,剩下老妇人看着几人的背影,眸色沉沉。
树林之中莫川从里面出来,走到老妇人面前:“看来他们信了。”
看着老妇人模样下面具被揭开,里面墨发散落,露出一张秀丽清冷的脸来,墨发披散而下,随之而来的是一股淡淡的药香。
穆华眸色沉沉:“金蝉脱壳瞒不了多久,要赶紧离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