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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风里风

作者:响水本书字数:259K更新时间:2025-05-25
    —【第三年 12月24日平安夜】—


    “这已经是迟大少爷今年回来的第11次了哦。”


    在三楼拍摄完视频后,铃铛笑眯眯地对温惊竹说。


    此时一楼隐隐传来闹哄哄的声音,这是迟嘉洋刚回来在和他爸妈说话,但因为他这一年回来得实在太频,几乎每个月一次,所以每次到家迎接他的都不再是热切的欢迎,慢慢就变成争吵。听着那传上来的声音越来越不对,铃铛走到温惊竹身边说:“迟大少爷是不是喜欢你啊?”


    她终于戳破了这件大家都心照不宣的事。


    温惊竹也没有太惊讶,摸着琴键,没有言语。


    迟嘉洋每个月都回来待几天,最长是在今年的三月及八月,分别在海县留了整整一个月,说是学校放假了。


    若他其他月份不回来,他放这两个假时回国来待着无可厚非,可加上其他几次……八月那次迟嘉洋走后温惊竹听到迟父迟母在二楼议论,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那声量不高不低的,刚好能让在三楼准备练琴的她听到。迟父有些愠怒:“这小子到底搞什么呢?就算在日本不学习也不能成天这么折腾吧?再说他哪儿来的钱,能这么来来回回地买机票?”


    “你怀疑是我给的?”听着迟夫人语气,温惊竹能脑补出她别起手来的架势,“咱家现在什么样你又不是不知道!”


    家里什么样了?


    温惊竹那会儿想,但也没当回事,毕竟他们每天照常住别墅,阿姨照常来,她自己更是能靠自媒体与演出赚些钱,可能是迟家在外面做生意资金一时没周转开,有些短缺了,她这么猜的。


    “这小子可别是在外面碰高利贷了。”迟父没好气地提高声量,“这孩子做事越来越没数了!分不清本末主次,为所欲为,你说这性格是天生的还是我们从小给惯的?”


    温惊竹手搭在琴键上,愣是没敢开始练曲,不然好像在给他们配bgm,思索着迟父抛出的疑问,她认为是后者占比更多。


    “我问他了。”迟夫人冷静了些,“他倒不敢去碰高利贷那玩意儿,他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惯了,又不是真傻。他说都是他自己攒下的钱,他竟然去……打工了,说攒够一次来回的机票就回来一次。”


    “这……”


    这下两人都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


    ——迟嘉洋已经喜欢温惊竹喜欢到走火入魔了。


    他回海县也基本是为了和温惊竹在一起,温惊竹白天隔三差五有钢琴课、晚上铃铛隔一天来给她录一段视频,其余时间她不怎么出门,迟嘉洋就哪儿都不去,闲着没事也不到面剧去找那些狐朋狗友了,而是成天待在家,除非磨着温惊竹答应他出去吃顿饭、去广场散散步、去面剧打会儿牌,他才带着她一同出门。


    只是他们再也没一起去过烟城,因为温惊竹现在变成个忙人,时间腾不开,有时候又是迟夫人不同意,但他倒是去外地看过几次温惊竹的钢琴演出。


    可是温惊竹并没有很感动。


    因为她太了解迟嘉洋了。


    她无法信任从认识起便习惯于万花丛中过的他,也无法信任这段突然开始的莫名其妙的热烈的喜欢。


    现在的她或许真的很璀璨耀眼,配得上他的追求,但人生很漫长,如果没有真诚和耐心是无法长久走下去的,何况她双眼特殊。


    没一会儿,迟嘉洋上来了。


    “怎么样,给小竹子录完视频了没?”他笑吟吟地问铃铛,温惊竹正坐在钢琴凳上,但没在弹琴,似乎还能隐隐感受到他带来的一阵风,带着海洋彼岸的气息。


    “当然了呀,我正要收拾东西走呢,但是想在这儿再听惊竹弹一会儿琴。”


    “今天视频里弹的什么曲子?”


    “《圣诞快乐,劳伦斯先生》。这不马上圣诞节了嘛。”


    “那你岂不是要给……”


    “什么?”


    “那你岂不是要给惊竹准备圣诞节的衣服。”


    铃铛当即明白了,脆生生笑起来:“当然准备了!只是已经录完视频了,衣服都换下来了。”


    她扬一扬臂弯里的袋子,示意换下的衣服就装在里面,应该正打算寄回给租衣服的店铺。


    迟嘉洋重重地叹一口气:“唉——可惜我没有看到,去年就是从视频里才看到的。”


    “那就再期待一下这次的视频咯,迟大少爷。”铃铛挥了挥手,“我先回去剪辑了,明天按时发布。”


    “好的,我会按时看的。”


    两人对话时温惊竹没插一句,因为这话题怎么听怎么奇怪。


    铃铛翩翩然离去了,温惊竹面上还有点羞恼,迟嘉洋全不在意,下一秒半跪到她身前来仰起头和她说话:“小竹子,你要不要看看我这次回来给你带的东西?”


    “你每次都带那么多……”


    她想劝他“别带了”,话还没出口,迟嘉洋已经兀自给她展示起来:“喏,这是一个毛绒玩具,圣诞节主题的,现在在日本可火了,早上排队买的;这是一款小夜灯,我知道你是能看到一点光的,所以可以放在你床头,带电池的,不用充电;这盒饼干可好吃了……”


    温惊竹完全插不上话。


    因为她看不见,迟嘉洋每次给她挑选礼物都煞费苦心,再好看的东西她不能直观感受到,所以他格外热衷于一些能摸到的毛茸茸的东西、能闻到的如香薰或香袋之类的,最多的就是吃的了,温惊竹都没好意思告诉他,她房间柜子里现在还满是他之前从日本带回来的好吃的,她都吃不完。


    最终千言万语还是归结于一句——“谢谢。”


    “能弹会儿琴给我听吗?”


    “好呀。”她对这一项要求倒不反感,“你想听什么?”


    迟嘉洋想了一会儿:“就《圣诞快乐,劳伦斯先生》吧。”


    “好。”


    指尖落下,极具宿命感的琴声响起,仿佛窗外那黑漆漆的天幕都开始飘落雪花。


    温惊竹眼里含有泪意,但她微低着头,迟嘉洋完全无法察觉。


    谁不想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可是她太了解迟嘉洋了,她没有办法和他这样的人在一起。


    从他们刚认识起,他身边就没少过形形色色的暧昧的异性,她看见的地方有这么多,看不见的地方又有多少?以后也不会少。


    她连自己写出来的字都不放心,怕被别人偷看去,又有什么办法守着这样一个要在一起生活几十年的人呢?


    何况对于她这样残缺的人来说,她并不需要爱情,能像如今这样焕发着光彩地生活就已经弥足珍贵了。一旦接受这突如其来又来势汹汹的感情,她对不起那些在迟嘉洋喜欢她之前、她所独自熬过的漫漫长夜。


    回忆是什么滋味的,她最清楚了。


    是咸湿的,反反复复地浸透了她的枕头。


    —【第三年 12月25日夜谈】—


    凌晨的时候,温惊竹又因为迟嘉洋的这一次回来而辗转反侧,心绪难平。


    “咚”、“咚”的敲门声缓慢响起,她有所迟疑,因为根据这节奏与力度来判断来者并不像迟嘉洋,她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后去,轻声问:“谁呀?”


    “惊竹,是我。”


    是迟夫人的声音。


    温惊竹心里一顿,把门打开:“阿姨?”


    “惊竹,阿姨可以和你说说话吗?”迟夫人语气里有点苦涩,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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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大好意思地笑着,看了看她身上的睡裙,“你是不是已经睡觉了?”


    “没,阿姨,我还没有睡着。”


    温惊竹走出房间,迟夫人拉着她慢慢地走,扶着她在钢琴凳上坐下。


    而迟夫人大概是个微倚在钢琴上的架势,温惊竹根据她说话的声音及身上的香气判断。迟夫人也没有将灯打开,这三楼一片漆黑,或许会有淡淡的月光从窗户洒入,温惊竹想象着,那样的光若是落在钢琴或她的身上应该是有些清冷的,尤其在冬天,只是她不能够看见。


    其实她对这一天早有预料,从迟父迟母对迟嘉洋的愈加不满、从两人之间愈加频繁的争吵中预料到的。


    迟夫人幽幽地叹了口气,温惊竹感觉她目光落在别处,好像憋在心里的话很难以启齿,可又实在不愿意浪费时间绕圈子了:“惊竹,阿姨想问问你,你有喜欢的人吗?”


    因为有所预料,温惊竹并没有被这个问题吓到。


    但还是因为不由的紧张而将手指放到面前的琴键上,有些用力地摩挲着那光滑的边缘,才能回答这话:“阿姨,我讲心里话,在我这一生的规划里,我并没有设想过会有个伴侣和我共同生活,因为我是个很特殊的人,我看不见,如果有伴侣的话我们或许会是相互的累赘……能有现在这样的成绩,我已经对身边的一切都十分感激了,也忙不过来,我的计划只是现在多攒点钱,等以后生活遇到麻烦时再请人照顾我,这样便是对我来说很完满的一生了。”


    迟夫人似乎有点愣,温惊竹认为自己说出的就是她最期待的答案了。


    或许正是她的答案太符合迟夫人想法,如此滴水不漏,迟夫人才沉默许久。


    温惊竹的懂事显得她太残忍了。


    要问温惊竹喜欢谁,和现在的迟嘉洋一样,根本不用想,因为她所能接触到的唯一的异性就是迟嘉洋了。迟嘉洋又几乎贯穿她这几年生活的点点滴滴,带着她到处玩,对于她这样一个世界里几乎只有钢琴的少女来讲怎么可能不心动?


    但就两人不能在一起这件事,迟夫人也有自己的考量:温惊竹固然弹钢琴弹得十指生花,在互联网上小有成绩,甚至还在各地演出做嘉宾,但若真和迟嘉洋谈婚论嫁了,明面上要被人议论死的,她到底是个盲人,还没上过学。


    加上迟家最近确实发生了变故。


    她于是继续残忍下去:“嗯,惊竹,那阿姨也和你摆明了讲,你也看到了嘉洋这一年的表现,我也觉得你们两个不太合适,他这孩子更像是一时被冲昏了头脑……还有,唉。”


    “还有一件事要和你说,这件事连嘉洋都不知道。”迟夫人放低了声音,“不知道你有没有听到过我和叔叔讲话,家里最近确实出了点困难,连咱们之前住过的那套烟城的房子都卖出去了。”


    温惊竹惊讶,放在琴键上的手一时失去了知觉。


    “但你不要担心,没什么大问题,你看我们最近的生活不是还挺好的么?”迟夫人笑笑,温惊竹才放松了些,“就是迟嘉洋有个干爸干妈,可能从来没和你说过,但我们大人间经常在一起吃饭的。他们有个女儿,也是在国外留学,在澳大利亚,这孩子毕业了不想回来,硬被她爸妈给叫回来了,我想着她和嘉洋倒是挺合适的,也不知道这小子能不能懂点事,收收心。”


    温惊竹又僵硬了。


    她说不出话。


    但她知道自己应该说一句“肯定会的”来继续维持两人间对话的体面。


    “好了,时间不早了,睡觉吧,惊竹,我明天就和他说说。”迟夫人似乎是按了按心口,“谢谢你,惊竹,今天晚上不知怎么莫名心慌得很。”


    “没事的,阿姨,早点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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