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破玩意,连个人都射、不中。”
“这弩,送回儋州,让姜昭再好好改进改进。”
……
那日回光返照后,旧伤口恶化,皇帝身子急转直下,终日昏迷不醒,醒时亦是昏昏沉沉,日常起居均需他人照料。
“曹贵,差不多了。”他打断总管太监的喋喋不休。
总管太监起先还以为皇帝嫌他话太多,吵着他了。
半晌,他唇角微微抖动:“陛下可还要再见什么人?”
“这副鬼样子,罢了。”皇帝气虚微弱,傲骨尚存,“待朕百年,史书就会写,朕是庆国第一个被野兽咬死的皇帝,你说好不好笑?”
“陛下功绩斐然,必会名垂千古。”总管太监真心实意道。
先祖开疆扩土,这一代皇帝革旧推新,庆国隐有赶超其余各国,成霸主之势。
许久无回音,总管太监后退两步,恭恭敬敬行了大礼。
“陛下,殁。”
……
总管太监曹贵宣读了先帝留下的诏书。
传位于幼子姜述,命皇后与摄政王共同辅政,小皇帝成年前,黄金卫任由皇后调遣。另有一道密令则交至黄金卫统领手中,谁也不知道里头写了什么。
至此,曹贵卸去了内务总管一职,独自在屋中闭目、静坐。
小德子敲响房门:“师父,徒儿能进来吗?”
“咱家等你很久了。”曹贵料定他会来,平静地说着,“你我师徒一场,咱家就不为难你了。帮咱家给王爷带句话,就说,是先帝爷说的。”
“文,吾侄,朕知汝内里暴虐,视人如草芥;纵有雄才伟略,望思之、慎之。”
小德子叩谢师父恩情,默默退出房门。
过了一会儿,屋内传出一声闷响,他深吸一口气,才让门外候着的内侍进去,抬出一具已然失去生息的躯壳。
“曹公公伤心至极,也随陛下去了。”
命运无常,是意外、是人心;是神明之赐予,亦是人之作弄。
“曹贵自缢而亡。”影卫将宫中事一五一十地向主子禀报,包括曹贵转述的那段话。
“这人倒是识相。”姜文罕见地嗤笑一声,眼底浮现一抹怪诞,又很快被压下。
前生呐……
燕氏玄武军踏破京城时,朝臣、乃至百姓无不叫好。都说他是被妖精蛊惑的商纣,唯有先帝陛下一眼看穿,他本性如此。
女儿家无情,撕下他仁善表象,唤醒了藏匿于心底最深处的魔。
一切再无法扭转。
他问:“姑娘如何了?”
影子答:“吃喝正常,只是不愿见人,任凭谁都不得近身。”
“随她去吧。”炸了毛的狐狸,看得太紧,反而会应激。
一边是国丧,一边是新帝登基,宫内宫外忙得不可开交。
姜文更是半刻闲不得,已有四五日未回府。
姜姒沉寂了好几日,心中有酸涩,但更多的是麻木。
关于过去一段时日,下人们只说除了性情大变外,并未发生什么大事。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
历经两生,怎能不明白人各有选择,不管他人如何选,她永远选择自由,即便那意味着孤独、疲倦、甚至死亡。
她打开房门。
深秋的风刮过双颊,生出淡淡疼意。
去找个地方过冬吧。
下了决心,她就是行动派,绝不拖沓,独自收拾行李,还搜刮了不少钱财宝物,顺手牵了府中马匹,不顾下人劝阻,大剌剌上街,在众人的震惊中买下一辆破旧马车架套在马匹身上。
出了城门,想到什么,还是回了府,在书房中翻找:“奇怪,怎么又没了?”
又到姜文那处翻找,在一不起眼的角落,一堆山水卷轴中,真给她找到了,她之前画的,陆川的画象。
只是画中人短发成了长发,眼角多了颗痣,看上去更年轻。
还有一幅……美人春宫,不过无脸罢了。
这些是……某人画的??
什么嗜好?!
管他呢。
她拿上就走,正好撞上宫内回来,一身缟素的姜文。
“要走。拿的什么?”他上来就抽走那幅画,草草看一眼,便将其扔给影子。
姜姒只觉有一股郁气憋在心间。她下意识将包袱拢了拢:“好歹这么多年情分在,堂堂王爷何至于这么小气。”
“我让人送你。”他倒没有把手伸向包袱。
这让反而让姜姒心里多了层怪异感。
不对啊!某人也不是没娶过老婆,她五岁那年,虽有道士批命某人克妻,迫于先帝压力,还是娶了叫不上名号的某小吏女儿,病歪歪的,不到半年就病逝了。后来便以此为由,再未成婚。
算了,这关她什么事,但……画上那人……是她死了一辈子的前夫呀!这算哪门子事?
她道:“不必了,你把画给我。”
“你拿这个做什么?”
“不是,你又留着这个做什么?”
二人四目相对,各怀心思。
这浩大京城,特别是,有他的存在,姜姒一刻也不想多待:“你喜欢,就留着吧。往后,我再也不要做你的傀儡了。山高水长,再不相见。”
她转身上了马车,不曾回头。他驻足,目送她远行,也没有挽留。
直到那辆破落马车彻底驶出视野之外,影子道:“尚在服丧,您冒然出宫,恐被世人诟病。”
姜文轻飘飘扫过还握在影子手中的画卷:“杀了他。”
“您不是说等……”影子抬眼,立马改口,“属下知道该怎么做,这就给那边的兄弟传讯。”
……
姜姒闭目,轻轻捂住胸口,翻涌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爱与恨,又有不知从何而来疯狂与阴鸷在叫嚣,久久才趋于平静。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传来马蹄声急。
“姑娘请留步——”
她掀开帘子,马上坐着一男一女。正是戚玉薇与她的兄长戚长风。
马车停了下来。
“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戚玉薇下马,暗自长舒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庆幸。
因上次在宫中,姜姒无故把自家妹子推入水中,戚长风并不放心二人独处,对她敌意颇深。
戚玉薇却一再坚持。
她说:“公主见王爷匆匆离宫,猜到或是你出了什么事。她不便出宫,便托人传话于我,让我帮衬你一把。不曾想是,你要离京了。她还有许多话想对你说。”
“我知道,生于此,总有诸般身不由己。”时代的阴影笼罩着人们,把人们塑造成它想要的模样。她不会怪顺平,因她也有缺陷,她也经受不住环境的倾轧。
戚玉薇神色复杂:“你……”不傻了?
“怎么了?”姜姒玩笑道,“我可受不了美人这么看着我。”
戚玉薇微微羞恼:“可有话要带给公主?”
姜姒摇摇头,又想了一会儿,还是说:“唯愿公主安好。”
他们这一堆狐朋狗友,有人依然花天酒地,有人惹祸上身、无奈离京,有人即将远嫁,有人奔赴前程。
不论未来如何,她也愿那些远行的友人,同好。
临了,戚玉薇还是忍不住开口:“姑娘此行要去哪里?还会再回京吗?”
她们认识不久,许是觉得冒昧,补充了一句:“我好与公主说。”
“先南下游历一番,待明年天气转暖,再去趟西北地。”这没什么好隐瞒的,姜姒答得直截了当,至于回不回京,她道,“未来之事,谁又能说得准呢?”
戚玉薇拂了拂身子,以示告别。
戚长风不满问道:“小妹很喜欢她?”
戚玉薇轻轻“嗯”了声。
“这样的女子有什么好喜欢的?水性杨花,巧言令色,与数名男子纠缠不清,还不知廉耻地与其兄苟且,到头来还不是自食恶果。我若是她,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这是戚长风的印象,也是京中大多数人所认为的。
“兄长慎言。”她亦向往那生机勃发的灵魂,向往广袤天地。
马车摇摇晃晃,驶向陌生的远方。
……
姜姒进了吴地之眼,即吴地最为繁华的地带,泉州。才下马车,无数路人投来匪夷所思的目光。
她未理会那些目光,只当是本地人排斥外来着。
比起北方的宏伟庄严,南方则柔和不少。
风景旧曾谙、心底腾生一股亲切感。
不过这一带并非是前世人们所说的江南水乡,而是小山连绵不断。城镇多设于山脚有水源处。而沿海以内几十里乃至百里地,人烟稀薄且荒凉。
一路过来,没遇到过任何阻碍,钱财充裕,寻了一家临时落脚的客栈,暂住四五日,便开始着手购置房产与雇佣奴仆。
带她相看房屋之人是位认真、有耐性之人,一整日下来,看了不下十处,终选在泉州靠近中心处租下了一座小园林,名为揽月阁。
她原本只想买一套简单的二进院宅子,奈何那园林实在合她心意,价格也适中。
那人又热情地为她介绍了当地知名的人牙子。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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牙子见她气度不凡,为她筛选了几十余名大户人家出来的仆役,男女皆有。
选人时发生了些小插曲,原本她相中的一名丫鬟忽然犯了癫痫,思忖之后还是选了名成熟稳重的嬷嬷为主管,另选了六名身强力壮、武艺尚可的是侍卫和六名心思细腻的丫鬟为辅,确保安全、照顾饮食起居。
忙活了五六日,如愿住进了园子里。园中应有尽有,倒不用她再额外准备什么,只需让人稍加打理即可。
就近府邸均是名流之家,她这样一名陌生又貌美的女子住进来,不免遭人非议。
闲暇之余,人们都在猜,这是谁家的外室。
姜姒懒得与他们打交道。
伺候她的林嬷嬷好奇问她:“姑娘为何这个时候来泉州?”
她反问:“是有什么不妥之处吗?”
“看来您真不知道。”林嬷嬷遂说起了近段时间,吴地闹妖怪的传闻,“起初那妖怪只抓男人和小孩,有道士就说,那妖怪是为了采阳气;后来又抓年轻貌美未出阁的女子,又有道士说,那妖怪是为了寻一副好皮囊。”
“像姑娘你这样的,还是莫要随意出门为好。保不齐哪天就遇上了妖怪。”
“晓得了,多谢嬷嬷,日后我也不打算出门了。”倒不是姜姒真怕所谓的妖怪,而是冬日寒凉,出门实在太过麻烦。
不忍曾经所付诸的心血,花了点时间去几间丝绸铺子里旁敲侧击,询问成本、售价、人情往来支出等等。一通算下来,近段日子以来竟亏了几千两!差点没气背过去。
管那么多做什么!反正现在都不是她的了!也亏不到她头上。
是夜,风儿敲打门窗,雨水落在地上,配合着发出错落有致的调子。
姜姒搂着衾被辗转反侧,始终有一股冷意在身上徘徊。
过去回忆如潮水汹涌。
想起十岁之前,她总喜欢窝在那温暖清润的怀抱中取暖,听声声温柔轻哄,听他讲述这个时代的辉煌与暗淡。
十岁后,她极力想摆脱那种依赖感,愈渐患得患失;现下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又忍不住怀念。
痛饮几盏烈酒,迷糊中睡着后,姜姒做了好几场梦。
梦中,她在那人身下曲意逢迎、婉转承、欢。
那般感觉太过强烈,场景也太过真实,猛地一惊醒,一摸被褥,湿漉漉一片。
这时,她终于明白,压在心底的矛盾源自于什么。
从前碍于身份不敢想,而现在,纯粹是在犯贱。
疯了,简直是疯了。
还没来得及让人进来收拾,她又昏睡了过去。
这时,她听到稚嫩的童音痛苦哀嚎:“坏女人!坏女人!放开我!我不和你抢身体了!你放开我!”
一个灵魂,正吞噬着另一个灵魂,也吞噬着它的回忆。
不一会儿,她再次回到现实,依旧风雨交加,一如她现在的心绪。
夜不能寐,辗转反侧。
次日晌午,她招来一名看着就鬼点子挺多的丫鬟,说:“檀儿是吗?你去给我打听打听,泉州哪家花楼的男色最上乘。”
“啊??”
南方人含蓄,南方女子更是。檀儿没想过会从姑娘家家口中听到这等虎狼之词。
“那个……”檀儿吞吞吐吐。
姜姒睨了檀儿一眼:“觉得我是谁家外室,怕得罪贵人?”
檀儿不好意思直说,还怕得罪自家主子,咬唇不语。
“我就是贵人。我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还不快去!”
……
因吴地望族秦氏先祖商贾出身,百年前跻身于众世家之列后规矩反而更森严。受秦氏影响,吴地这一代的风气,比京城还要保守。
姜姒扫一眼这家花楼的牌匾,锃亮两个大字:书遇。
恰如其名,是文人雅士最爱的地方,既能寻欢作乐,又能秀一秀那颗无处安放的文艺之心。
檀儿犹豫道:“您真要进去?”
“来都来了。”岂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楼里管事是一位二十来岁的女子,为人老练,她观察主仆二人许久,把人迎进去:“姑娘可是来找什么人?”
这人以为自己来捉、奸的。姜姒不免觉得好笑,说道:“听说你们这儿不论男女,品貌端庄,且文墨出众,并非客挑人,而是你们的人选客。不知我能入哪位的眼?”
管事没想到她如此直白,深深打量她一番后,引她入雅间。
不消片刻,进来了几位风华正好,各有特色的男儿。
昨夜雨疏风骤、残酒不消。恰此时,绿肥红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