眯了没多久，恒星的光变得晃眼，天居然亮了。
车窗外依然是一望无际的荒漠，孟雨微问：“现在几点？我睡了多久？”
“晚上九点三十。”刺鲨倚着车窗，在玩终端里的吃小鱼游戏，“你大概睡了四十分钟。”
晚上是指母星时间，孟雨微有点恍惚，她真的不在地球了。
感谢作者一粒种子的懒惰，不管星球昼夜更替一次需要多久，书中绝大多数智慧生命遵循24小时制的作息。
拾荒者们应该是累极了，车上此起彼伏的呼噜声。
孟雨微目光越过阖眼休息的余一，刺鲨满目血丝，脸色苍白，嘴唇也毫无血色。
她：“你去休息一下？”
刺鲨斜眼睨她，躁郁之色浮现，不太高兴地亮出鲨鱼牙。
孟雨微打断他：“我也就和你客气一下，你玩吧，我休息够了要接着睡了。”
她再度闭上眼睛。
足足花了四五个系统时，越野车才抵达余一说的城镇。
沙漠的房子用原始的砖石和泥土垒成，低矮的红色建筑排布拥挤，和她原本世界里的贫民窟布局相似。
余一收拾出来一个空房间给他们休整，五天后就是假刺鲨月度结算保护费的时刻，余一的妹妹也会回来，她们没有太多的备战时间。
“我们星船的残骸你能卖就卖，信用点你先拿着交保护费，别卖便宜了。记得留份账单，我之后清点假货的遗产要用。”孟雨微想了想，“还有，召集所有核心成员，带我认一遍人。”
余一明白她要开始集结力量：“但……有些人已经投奔了假刺鲨，他们会是隐患。”
“那就更需要喊来了。”
“我知道了。”余一颔首，“我去准备，会议安排在明天上午，可以吗？”
孟雨微竖起大拇指，她喜欢聪明人。
余一同他们道别，离开时带上了门，等她走远，孟雨微立刻上前锁门，放下所有遮光帘。
现在是晚上1：20，外面日光高照。
黑暗笼罩房间，荧蓝的光从孟雨微背后投来，她转身，刺鲨大马金刀坐在铁板床上，正在翻终端的联系人。
孟雨微看见光幕上的“老大”一词，眼角一跳：“你在做什么？”
“当然是向老大汇报，他会派船来接我们。”刺鲨冷笑，“那女人在撒谎，垃圾星怎么可能赚一个亿？我的账上都只有五千信用点。”
孟雨微从没想过求助座头鲸，她的身份被座头鲸发现就是死路一条，没被发现就得替少女执行杀杀杀任务。
“是你自己攒不住钱，不要小看劳动人民的创造力。”孟雨微按住他拨通通讯的手。
刺鲨抬头，孟雨微坐到他身边，进入深夜谈心模式：“钱花这么快，座……老大知道你给自己买机甲了吗？”
那就别说座头鲸了，再来几辆虎鲸蓝鲸也是照揍。
“你在说什么？”刺鲨眯眼打量她，忽然一哂，“哦，你不知道，我的花费都是老大报销的。”
“你买玩具也要找他？”小朋友今年几岁了？
“嘲讽我啊？我有工资，每个月八千信用点。”刺鲨得意地伸展机械臂，线条优美，“我平常用不到几个钱，买武器才找老大。”
孟雨微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刺鲨可是有多年工作经验的老星盗，官方赏金高达1500万，而他不吃不喝工作156年4个月，才和自杀赚的一样多。
“……你们关系真好。”她觉得刺鲨浑身透着邪门，同情道，“简直是生死之交。”
刺鲨的钱全握在对方手中，买了什么武器老大都清楚，可不就是把命交到他手里？
如果哪天刺鲨联系不上座头鲸，但又急需钱救命，那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哦对，联系上座头鲸也没用，他已经动了杀心，肯定不会掏钱。
刺鲨没听出来她的讽刺，神色虽漫不经心，但口吻很认真：“当然，全龙骨号都知道，老大救过我的命。”
孟雨微顺着他的话说：“他们说，是老大让你从一无所有，变成了1500万赏金的星盗。”
稍微有点自尊的人都会纠正，但刺鲨没有，他眼睛微微发亮，很是认同。
“你不用试探。”刺鲨嘴角噙着笑，露出尖锐牙齿，“我知道老大为什么让我待在你身边。”
孟雨微的心一沉。
他知道座头鲸想杀他了？
孟雨微从沙鼠身上顺走了很多药，她的手缓缓背到身后：“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是老大那个留在帝国的孩子。”刺鲨笃定道，“他想让我保护继承人。”
“……”孟雨微捏着毒，“谁告诉你的？”
“我猜的。我从没见过老大这么重视过一个人的性命，你可是武器，谁会怕武器在战场折断呢？我一直在思考原因，直到沙漠里，你对那群捡破烂的说我是传家宝。”刺鲨冲她龇牙，“你好几次都直接喊了老大的名字，还当着我面招揽那个女人，越过老大养私兵，你完全不怕我告诉老大。”
“你比我想得要聪明。”孟雨微索性承认，“那你现在要向座头鲸告状吗？”
“大小姐，别玩我了，老大人好，你又是他女儿，你和他道个歉，他至少不会杀了你吧？”
孟雨微心想：说不定座头鲸会奖励我给别人递任务芯片，然后芯片里写着“杀死给你芯片的杖毙”。
“反正你快去认错吧，别让我打扰老大。”刺鲨烦躁地抓了抓凌乱的红发，忽然掀起眼，“你的手一直藏在裙子里干嘛？”
“找吃的。”孟雨微掏出来一根抹茶味营养剂，撕开吃掉，“你说过会保证我的安全，会执行我所有命令，这些话还算数吗？”
“当然了。”刺鲨咽了咽口水，“老大选择我来辅佐你，不只是因为我强，还因为我和那群爱使阴招的小人不一样，我说到做到。”
“太好了，那借我点钱吧。”孟雨微伸手。
“这是赔偿？”
“不，这是命令。”
刺鲨桀骜的脸凝固住了：“你要多少？”
“不多，就五千。”
刺鲨拧着眉给她转了账，没问她什么时候还钱，她默认是白送。
孟雨微瞟到自己的余额有六万五千多，她迅速划到其他页面：“你不问我要钱做什么吗？”
“你是指挥，我听你的。”刺鲨数完他的余额，瞥向孟雨微的终端，“老大在找你。”
是座头鲸的通讯，真倒霉，偏偏在没息屏时被刺鲨看见。
“我有事要交给你办。”孟雨微决定支开刺鲨。
刺鲨可能很简单，座头鲸绝对不简单。
车上睡觉时，孟雨微又努力想起来一些原著内容，刺鲨的老大座头鲸虽然是星盗，但却是一名受过高等教育、不屑与贵族为伍的绅士。他劫富济贫，从不伤害平民，哪怕有星船误入他统治的星域，也只需交一些基础过路费就能安全航行。
也因此他被忠犬反噬死亡，好人无好报才尤为令人惋惜，并显得刺鲨格外丧心病狂。
真的吗？
刺鲨几乎不眠不休地替座头鲸卖命，月薪也才八千，而联邦和帝国认为刺鲨的人头值1500万。
对手下抠门，还想暗杀手下的座头鲸，真的仁慈吗？
.
光幕展开，孟雨微见到了一座巍峨的山。再定睛一看，肉山的最上端戴着一张全遮脸的面具。这是个比例极不协调的男人，头小身大，像在馒头上粘了颗绿豆。
看见孟雨微，绿豆后仰，显然是吓了一跳。
孟雨微用衣服把脸包得严严实实，像为了遮阳手段狠辣的景区游客，只露出紫色的眼睛。
纵使AI换脸发达，两人还是谨慎地物理遮脸，这一刻，他们都被彼此的猥琐行事镇住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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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是？”座头鲸的声音也做了处理。
“一些伪装。”孟雨微转移话题，“找我有什么事？”
“摘掉你的面具。”座头鲸缓缓说。
一座很多疑的馒头。
孟雨微拆下脸上布包，露出和少女一模一样的脸，座头鲸这才放下心：“刺鲨在你身边吗？”
“我把他支开了。”
“刺鲨身上芯片的信号传输遇到了干扰，我暂时收不到他的位置信息，但刺鲨的生物信号没有消失。”座头鲸顿了顿，“你看过我给你的芯片了吗？”
座头鲸给刺鲨装了芯片？这是把人当宠物养吗？
如果芯片能监测生物信号，那少女已经死掉的事，座头鲸知不知情？
但座头鲸没挑明，他在催杀死刺鲨的任务。
孟雨微拿不准少女平时怎么和座头鲸说话，选择了下属回复领导的话术：“看过。出了些意外，我会尽快。”
“不要让大家失望。”座头鲸面具下微眯的眼睛像蛇，“我不是来指责你的，聊些其他的吧。关于接近那名私生子，你有什么计划？”
孟雨微思考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私生子是指钟仪景。
她烦死了文化人，说话弯弯绕绕，一边给她压力，一边又装作和善，当她是傻子吗？
孟雨微不能撕破脸，简单地把任务芯片里“入读诺亚72中，和钟仪景当好同学”的内容，用自己的话重新翻译一遍。
“是个很鲁莽，也很有创意的想法，或许它还不够完善，但我相信你的潜力，年轻人嘛，有冲劲不是坏事。”座头鲸笑了笑，话锋一转，“你说你已经有了诺亚72中入学通知。但是还有九天，帝国的中学就要开学报到了，你现在在哪里？”
他陡然加重了语气。
孟雨微不想告诉座头鲸XM68的事。
座头鲸每天盯着刺鲨的芯片数据，和变态似的，星网这么发达，有人在XM68借刺鲨的名义敛财，座头鲸会不知情吗？
“我已经在第三四星系交界处了。”她模棱两可地回复。
这是实话，但文化人会脑补成她在赶往帝国所在的第四星系。
“那就尽快。”座头鲸庞大的身体略微前倾，阴冷目光打量着她，“你……似乎变了。”
孟雨微心跳一滞，模棱两可地回道：“是吗？”
她脸上没写名字，座头鲸就算发现端倪，也不能冲出光幕压死她。
“或许吧，可能是我还不了解你。”座头鲸没看出端倪，轻叹口气，“坐在我这个位置，难免会多想。有些话我只能对你说，我能相信你，对吗？”
他的气质居然有些诡异的慈祥。
两人不会真是父女吧？他们的体型都快是两个物种了，星际时代没有生殖隔离吗？
“当然。”孟雨微笃定道。
座头鲸就尽管相信去吧，谁信她谁倒霉，沙鼠被她偷走了药，刺鲨刚被她抢走五千块。
“那刺鲨的事……”座头鲸压低声音。
“他对我已经不设防了。”孟雨微委婉地暗示，“他很疲倦，但坚持不去休息。”
座头鲸听懂了她的言下之意，似笑非笑：“刺鲨是我一手养大的，他很听我的话。”
果然是座头鲸教刺鲨不睡觉的，好一个黑心资本家。
眼见催进度的目的完成，座头鲸不再逗留，假情假意地关心了一下她，然后挂断了通讯。
孟雨微保存好录音文件，翻身上床，她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但听座头鲸讲话太费神，她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她大脑发麻，得先补回来。
凌晨三点，刺鲨带着一身夜晚的寒意推开门。
孟雨微睁开眼。
见她醒着，刺鲨说：“老大刚才联系我了，他说会派人来XM68接我们。”
孟雨微绝望地闭上眼。
她居然忘记刺鲨脑子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