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回去后萧景昭又哄了许久时微,时微并不领情,无奈之下,萧景昭只得让宫中妃嫔多去陪陪时微。
时微开始还有些拘谨,在与嫔妃们接触得多了,也逐渐放开了些。
他其实很向往自由,荣妃是将门之女,向他描述那些大漠孤烟,长河落日时,时微就会想起自己的夫君。
他已经有很久没见过庾祁之了,也很久没见过将军府的人们,时微实在有些想他们。
可时微不敢对萧景昭提起他们,萧景昭阴晴不定,时微害怕他会伤害将军府的人们。
荣妃见到时微向往的神色,便会多给他讲些,时微听着听着,冷不丁问了句:“……荣姐姐。”
“你在宫里待得开心吗?”
荣妃愣了半晌,问他,“为什么这么问?”
时微秀美的小脸垂着,抿着唇,浅浅笑了下,说,“因……因为我觉得,见过那么多,好看风景的人,是不会愿意,看一辈子,宫墙里的天的。”
荣妃闻言,看着时微的笑,心中一阵酸软。
她抬手替时微理了一下发丝,说,“不开心又能如何呢?”
“皇命难违,当年陛下大选,我家中只有我一个适龄的女儿,便是不愿意也只能入宫。”
这一入宫,就是几年。
她与父兄再难相见。
时微听完,表情有些落寞。
荣妃见他这样,笑了一下,问道:“小微也有想见的人吗?”
私下里,她与时微的称呼十分亲密。
时微想也不想地点了下头。
荣妃便问,“是小微的亲人吗?”
“……亲人?”时微愣了下,想了想后又笑开了:“是的,亲人!”
荣妃见他这样,忍不住心软,于是建议他道,“如果是亲人的话,你不妨软下一点态度,与陛下撒撒娇,陛下或许会让你见到他们。”
闻言,时微垂下头去,落寞道:“……陛下不会,同意的。”
他可怜的模样看得荣妃一阵心疼。
她安抚地拍了拍时微的手,便听见外头传来伴着太监尖声的脚步声,便明白是萧景昭回来了。
果然,时微下意识收回手,很不安地坐直了身,脸色随着脚步声的靠近愈发苍白。
待到萧景昭的锦靴映入眼帘,荣妃便起身行礼告退,萧景昭匆匆经过她,略一摆手便往时微的方向去了。
荣妃离去前,只能看见时微被萧景昭整个人罩住搂在怀里亲吻,只一条细瘦纤白的手臂露在外面,揪紧了萧景昭的龙袍。
…………
这夜结束时,时微强撑着没有晕倒,他默默抓住床单,颤声问萧景昭:“陛下,可不可以,放后宫里的姐姐们出宫?”
“什么?”萧景昭闻言,以为自己听错了,忍不住问了一遍。
时微往被子外面瑟缩了下,又被萧景昭捞了回来,他小心翼翼地又问了一遍:“……可,可不可以,放她们出宫?”
萧景昭忍不住笑开了,他刮了下时微的鼻子,打趣道:“小微是吃醋了?小心外面到时说你善妒。”
时微却没笑,他很认真地看着萧景昭,萧景昭也渐渐明白过来,时微没有吃醋的意思,渐渐收了笑容,淡声道,“怎么了?为什么想让她们出宫?”
时微垂着嘴角,道,“ 我只是觉得,她们如果要被关在这里一辈子,有点太可怜了……”
“可怜?”萧景昭慢条斯理重复了一遍,他抬手搭在时微颈侧泛红的牙印上,轻微的刺痛让时微瑟缩一下,在萧景昭掌心瑟瑟发抖。
“你真正觉得可怜的,是你自己吧?”他的语气听不出喜怒,只是凉飕飕的,“因为知道自己出不去,所以想做一回好人,让她们离开?”
时微只是很不舒服地挪动一下,没有回答萧景昭的话。
萧景昭的手慢慢移到时微的下巴边上,摩挲两下后,强硬抬起少年的下巴——他深邃的眼眸直直盯着时微,却直直望进一片清澈的潭水。
他一下泄了力,放开时微的下巴,在看到上面浮现的两个指印后,心中愧疚更甚。
他道:“我知道你委屈,对不起,是我脾气太差。我以后会改的。”
萧景昭凑到时微面前,“小微,我是第一次喜欢别人,有很多事都做的不好。如果能重来,我一定不会那么做了。”
“对我笑一笑吧,小微。”萧景昭埋首进时微颈项,“你对我笑一笑,我什么都能为你做。”
“……”时微沉默,半晌,他只重复道,“放她们,出宫吧。”
说完,他感到萧景昭逐渐搂紧了他,力气越来越大,像是要将他揉入骨血。
只是最终,萧景昭还是渐渐放开了手,哑声道:“……好。”
他这样轻易答应,甚至没向时微讨要什么好处,时微有些讶异地看他一眼。
萧景昭只是摸了摸时微的头发。
时微看着他,忍不住试探道:“那我,我还想见佩兰。”
那天之后,时微便被带回宫中锁了起来,萧景昭本想杖杀佩兰,被时微以命相胁保了下来。
如今再次听到佩兰的名字,萧景昭先是愣了一下,等响起这人是谁后,眉头一皱,下意识想要拒绝,在看到时微漂亮的眼睛后,像是被蛊惑般下意识点了头。
时微这才睁大了眼睛。
他原本只是想试探一下,没想到萧景昭真的会同意。时微抿了抿嘴,他支起了酸软的腰肢,脚上的金链发出细碎的响声,时微在微弱的烛光中困惑地凝视萧景昭。
“……怎么了?”萧景昭被他看得有些紧张。
少年清泠泠的眼睛像镜子,将他的阴暗扭曲全部照得无所遁形。
小少年跪坐在床上,他穿着雪白的绸缎里衣,在烛光下显得是那么圣洁,偏偏脖子上、手腕上,到处印满萧景昭的痕迹。
他唇瓣还肿着,眼尾飞红,全身被浸满了情欲的味道,萧景昭却觉得他和初见时没有区别,依旧是那么纯真而稚弱的模样。
萧景昭却不再是最初的他了。
现在的他,生怕时微吓着病着,毕竟少年实在瘦弱,萧景昭觉得他像一盏顽强摇曳的灯,不知何时就会被风吹灭烛火。
时微盯着萧景昭,他膝盖向前挪动两步,离萧景昭更近了些。手指勾起腿间的一截金链,时微小声说:“那这个,可以,解开吗?”
他的眼睛在黑暗里闪着光,萧景昭不敢多看,他心虚别过眼去,说,“……不能。”
说完,他便仔细去观察时微的表情。
时微好像没有生气,连愿望不被满足的落寞也没有,只是了然地放下手去。
“……怎么还坐着?”萧景昭发现,他根本面对不了此时的时微。
前些天时微和他犟嘴生气时,萧景昭能用蛮力压制,压制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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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把人压病了,险些没救回来。
萧景昭不敢再粗暴对他,却没想到只是态度软化一点,就能收获少年如此平和的对待。
他一时受宠若惊,看着少年的好脸色,生怕这是镜花水月,不能长久,因此声音放得极轻,道:“外面冷,小心着凉。”
“快睡进来。”萧景昭将被子揭开一个小口。
时微定定看了他半晌,乖乖钻了进去,萧景昭这才松了口气。
他摸着时微的脊背,少年瘦得吓人,身上的脊骨一节一节突出来,摸在手里嶙峋得叫人心疼。
……他一开始有这么瘦吗?
萧景昭下意识不愿深想这个问题。
他一路轻抚到时微的肩胛,摸到那一片翩飞翼骨时顿了顿,说:“以后多吃些饭。看看你都要瘦没有了。”
时微身体拱了拱,没说话。
…………
第二日。
时微特意换了件长一些的衣服,将脚下的链子盖干净后,又在镜子面前看了又看。
确定自己看上去整洁又漂亮后才浅浅笑了一下。
采蝶在他身后帮他打量着,少年今日穿了件朱红织银长衫,外头搭了件蟹壳红的轻纱罩袍,一头长发用锦带束了,末头坠着几粒铃铛,走路时窸窣作响,刚巧能遮掩锁链晃动的动静。
这样一打扮,竟真让时微这个有着三分柔媚意的少年看着像个俊俏的小郎君。
只是再如何用衣衫搭衬,却始终遮不住他骨感的身形和瘦削的脸蛋,时微想到此,将脸上搓了又搓,硬生生搓出两团红晕,才显得有点气色。
刚搓完,就看见外面匆匆走进来一个宫女,近前来低声道:“娘娘,人来了。”
时微指尖掐了掐,在自己掌心掐出几个月牙。
很快,急匆匆的脚步声再次响起,原是佩兰从殿外进来了,时微等见到人了才开始窘迫,嗫嚅着没吱声。倒是佩兰见到时微第一面,先说了句:“……夫人瘦了。”
佩兰此前从未见时微穿过如此鲜亮的颜色,如今看了,却也不觉得轻佻,只是这少年朝气的衣裳却衬得他更显病气。
时微看着佩兰,揪着自己的衣角,也怯生生说了句,“姑姑也瘦了……”
他说着,忽然有些着急,问道:“有没有人对姑姑不好?”
佩兰破涕为笑,道,“没有人对我不好,倒是你,怎么才月余没见就瘦了这般多?”
时微诺诺摇头,他看着佩兰,期期艾艾,忍不住问出心中的疑问:“姑,姑姑……”
“夫君他……他还来接我吗?”
第二句话是以气声说的,除了佩兰没有第二个人能够听见。
佩兰听到他问,猛然愣住。
“陛下……”她一时失语。
陛下没有和你说吗?平西陲的庾小将军庾祁之跌落山崖,生死不知。
只是在看见时微脆弱眉眼缭绕的一抹希冀后,佩兰默默住了嘴。
她沉默半晌,在时微露出一点惴惴表情后,又笑了起来,温声道,“夫人安心。将军一定会来的。”
时微这才安心笑了。
他两边嘴角向上高高扬起,竟是这么多天来唯一开怀的一抹笑。
佩兰欲言又止,几次想说话,在看见时微的笑后又咽了回去。
罢了,能瞒多久便瞒多久吧。
或许未来真的会有奇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