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后新婚,按理说,后宫妃嫔该去向新后请安奉茶。
皇帝空置后宫,纳了妃子却只将她们摆在院中,妃嫔们从未承过帝王雨露,因此还怀疑过帝王是不是有些隐疾,这次皇上却不声不响带回了个皇后,还将皇后安置在自己的寝宫中,与那人日夜厮混,连奉茶都叫人免了,实在罔顾礼法!
有些心气高的妃嫔恨得咬着帕子,在心里偷偷咒骂新来的皇后真是狐狸精转世,魅惑主上不知廉耻!
与此同时,前朝也在动荡不安。
这次西征的主将,骠骑大将军庾祁之,在战场上遭人暗算,下落不明,生死不知。
朝野震荡,偏偏事情还没结束,萧景昭像是要清算世家,盘踞多年的明家、蔺家都被寻了由头处置,族中成员或贬谪或流放,剩下的于是也夹起尾巴做人不敢嚣张。
时家最近的日子也不好过。
时家大公子时明,任岚州郡守,岚州地处北地,冬日河水结冰时易发凌汛,以往灾情都能险险控住,今年却在汛灾后又爆发了饥荒与瘟疫,朝中遣人来查,这一查不得了,原是时明玩忽职守,拿着朝廷给的赈灾银子中饱私囊。
时明此人,并无远智,才思政略也只能算是中下,偏偏命好生在时家,有位位列尚书的好爹,硬生生谋得一份流油的肥差。
一开始,时明也只敢悄悄收些贿赂,几年下来,朝中一直安安静静,他便大起胆子,摸的油水越来越多,如今连赈灾银也敢偷。据说这人被拿住时,岚州饿殍遍地,他却还躺在自家府邸里寻欢作乐、花天酒地,与府上舞女歌姬快乐得不知天地为何物。
时明被拿住的消息传回京城,时老尚书当场两眼一黑,血冲头顶,一翻白眼晕了过去。醒来后便咬牙切齿恨声骂道:“孽障,孽障啊!”
教子无方,时尚书也被帝王勒令在家反省,京城看出皇帝这是要清算世家的倾向,一时人人自危。
当今圣上登基早,前些年纵容世家,将世家养得忘了警惕,如今一记狠棍下来,将人敲得晕头转向,摸不着南北。
时尚书被气晕了又醒,抖着手叫人来给他更衣备车,一路摇摇晃晃赶到皇宫,时尚书几步在宫门外跪了下去,??磕了几个响头大声喊:“罪臣时通海,求见陛下——”
再怎么说,这也是户部尚书。宫门的小黄门互相看了几眼,有一个悄悄跑进去通报了,剩下的围到时尚书跟前,劝他:“尚书大人,您快快请起。奴婢们已遣人去请示陛下了。”
“如今这天寒地冻的,您莫要冻坏了身子。”
时通海出来的匆忙,身上只穿了薄薄一层单衣。他年纪又大了,受不住寒,如今膝盖跪在地上,只觉得刺骨凉意钻进骨头缝里,冻得他牙齿战战。
他没理会小太监的话,目不斜视跪在宫门前,那小太监又劝了几遭,见劝不动他便也放弃,寻了把伞来替时尚书先撑着。
日头渐渐上升,很快便爬到了最高。冬日里的太阳即便亮着也不是暖的,小太监在手上呵了口气,揉搓两下,哆嗦道,“奇怪……”
“怎么这么久还不回来……”
他声音小,只是自言自语地嘟囔,却仍被时尚书听去大半。老臣面色铁青,心中暗恨。
下马威!这定是皇帝给他的下马威!
只是这次却是时尚书冤枉了萧景昭。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时尚书双膝以下全部失了知觉,才看到远远有个小黄门顶着细雪走了过来。
等了这般久,时尚书一开始的怨气也被消磨干净了,此刻看见来人,心中竟松了口气。
那人走近了,朝时尚书弯腰一行礼,恭敬道:“时大人,陛下在御书房等您。”
他说着,伸手要来搀时尚书,时尚书这辈子要强惯了,丝毫不领情,避开小黄门的手就要自己起身,结果腿上一阵酸麻,屁股结结实实着了地。
小太监先偏了下头,然后想起什么似的,嘴里念着:“时大人恕罪。”忙过来扶他,被时尚书狠狠瞪了一眼。
他自己起了身,一瘸一拐往宫中走了。
-
皇宫很大,御书房与宫门隔得不算远,但也绝对不近,时尚书一声不吭地走到御书房,被门前侍卫拦住。
那侍卫生得一脸坚毅,目不斜视地对时尚书说,“书房重地,无通传不得进入。”
时尚书心中又是一阵气闷,却不敢在天子面前造次,只得放低姿态道,“这位大人,劳烦替我向皇上通传一声,就说……”
话没说完,御书房的门就先被打开,来人正是御前大太监苏全福,苏全福上下扫了时尚书一眼,一甩拂尘,耷着眉眼道:“陛下有旨,传户部尚书入内觐见——”
语调也懒散极了。
狗眼看人低的东西!
时尚书想起之前自己得势时这人恭敬谄媚的样子,在心里怒骂出声,但面上仍维着笑,恭声道:“罪臣谢过陛下。”
御书房内的香薰味道有些重,时尚书一入内便先被这味道呛了一下,他不动声色皱了皱眉,旋即便看到书房巨大的楠木桌案前,萧景昭懒散靠坐其上,怀里搂了道纤细身影。
这,这成何体统?!
时尚书大惊失色,他面色都骇得微微扭曲,只是在触及萧景昭冰冷视线后,猛然反应过来,慌忙撩袍跪地,行了个大礼道,“罪臣见过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萧景昭怀里那人在时尚书开口后,抓着帝王衣衫的手指紧了一下,龙袍上顿时多了个印子。萧景昭宠溺地摸了一下那人的脑袋,温声道:“怎么了?怎么又闹脾气了?”
他怀里的人正是时微,他刚被萧景昭按在桌上索取了一番,如今累得连根手指都抬不起来,雪白的酮体蒸着点点晕红粉意,只空荡荡披了件萧景昭的外衫。
从萧景昭的角度看去,正好能看见他发顶的漩涡和宽大衣衫下,半截纤白漂亮的雪背,两节微微突起的肩胛骨上有他施予的青紫印痕,此刻微微颤抖,是很漂亮的样子。
他忍不住心头一动,大掌不老实地撩起散乱的下摆,刚探进去,就被时微一把抓住。
两只红红的眼睛抬起看他,像被逼急了的、可怜的兔子。
萧景昭看他这样,明白不能再逗了,忙亲吻了下时微汗湿的额头,轻声哄他:“对不起,对不起宝宝。我不动你了。”
低声下气的语气听得时尚书大为惊骇,他又想到让萧景昭连驳数十道折子也要执意迎娶的皇后,只在心头咂舌,觉得萧景昭当真是为美色丢了魂,照这样下去,怕是要步幽王、纣王等人的老路。
只是他刚刚还在外面跪了颇久,如今萧景昭久久不叫起,一把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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腰便不断抗了意,酸麻刺痛感一阵一阵袭来,叫他苦不堪言。
上位的帝王又亲又哄地与怀中人说了好一遭,才抽出空瞥了时尚书一眼,只是开口便如万钧泰山,压得时老尚书又是一沉——“见了朕的皇后却不行礼,时尚书真是好礼仪,时明不愧是你一手教养的儿子。”
听到长子的名字,时尚书心头一颤,随即听完萧景昭的话,才明白自己为何会被晾在原地这般久。
他忙复又磕了个头,惶急之下竟比对皇帝磕的那一个还要重,嘴里念道:“微臣见过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上头又是一阵静默,时尚书只听到衣料摩擦的声音,萧景昭好像是拈了颗什么东西,在哄时微吃。
“再吃一颗好不好?就一个,很甜的。啊——”
总之,又是让时尚书跪了好一阵,萧景昭懒散的声音才恩赦般地响起:“时尚书怎么还在那跪着?起来吧。”
时尚书早被这一连串的搓磨磨没了脾性,现在听见萧景昭的话,只如蒙大赦地磕头谢恩道,“谢陛下。”
站起来时,老旧的骨头摩擦产生一串令人牙酸的声响。时尚书站直身子,不作声地捶了捶自己快断掉的老腰。
与此同时,他悄悄抬起眼去观察萧景昭与他怀里的人儿,只是这一看,好不容易直起的双腿一软,整个人又是重重跪在地上!
怎,怎么可能?!
陛下怀里的人,他们的新后,怎么会是时微?!
怎么会是时微?那个曾经被他厌弃的,在一片荒芜中偷偷长成一颗耀眼明珠的时微?
时尚书呆若木鸡地跪坐在地,巨大的荒谬感后,又是一阵绝望的恐惧。
时微曾经可是庾祁之的妻子,时尚书是看过他与庾祁之如何要好的,二人如胶似漆,像天底下最甜蜜的爱侣,可如今,如今怎么会……
既如此,那庾祁之的失踪……
时尚书越深想越觉得可怕,这,这可是君夺臣妻,这是多么有违人伦的事,陛下是觉得他一定会保守秘密吗?不然怎么会如此光明大胆地显露在他面前?
时尚书的牙齿都开始打颤,偏偏萧景昭还要问他,“时卿,怎么又跪下了?”
此刻帝王的声音在他耳中再不像是天籁,反倒像是夺命的修罗。时尚书深深弯下腰去,抖着嗓子道:“臣,臣那不争气的儿子做了天大的错事……臣无颜面对皇上。”
萧景昭“哦——”了一声,随即又道,“那时卿今日来求见朕,是要为你的儿子求情吗?”
这已是十分不给面子,时尚书听出帝王语气里的不悦,他今日遭受的刺激太多,此刻已是有些晕头转向,听了萧景昭的话后,他只能浑浑噩噩地回答道:“臣,臣不敢……”
他好像是听见萧景昭嗤笑一声,带着嘲讽的意味。
可怜这位风烛残年的朝中老人只敢跪伏在地瑟瑟发抖。
“既然不敢,那时卿便先回府吧。”
“刑部的消息,应该很快就能传到府上了。”
时老尚书不记得自己是如何走出御书房的。
直到门外的冷风一吹,他浆糊般的脑袋才终于清明一瞬。
时尚书猛然想起,帝王怀里,画一样美好的时微,他的幼子,裸露在外的一双清瘦脚踝,上面锁了一道细密金链。